到了酒店楼层,她小跑着向尽头而去,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地毯吸音,她似乎能听到自己喘气的声音。未到尽头,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突兀的响起:“江禹臣,你混蛋!”

迎面跑来一个捂着嘴啜泣的长发女子,纵然只是擦肩而过,杭语茉还是看清了,这女人大约就是时下当红的花旦张彤彤。被唤做“江禹臣”的男人,在这里恐怕没旁人了。

她放慢脚步,这才看清前面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靠在墙壁上,微低着头,举起手里的打火机,打火机发出蓝色的火焰,点燃一根烟,烟头橙色的光亮,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夜里,异样的醒目。

似乎觉察到有人过来,江禹臣转过头,看到是她,并无多少惊讶。杭语茉走过他身边,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这帮男人,不知喝了多少。

她点头致意,正要走过,却听他放慢语调极其慵懒的说道:“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就不会进去。”她讶异的看着他,而他只是懒懒的靠在墙壁上,似乎不胜酒力,那姿态十分撩人。杭语茉想:难怪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这么多,连当红明星也不能免俗。

可是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杭语茉想得到他进一步的解答,可他似乎没有别的意思,又似乎实在是喝酒喝多了,蹙起双眉,用手揉了揉眉心,显得很疲累的样子。

杭语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尽头,径直往唐竞尧所在的套房走去。

也许是幻觉,她好像听到江禹臣叹息的声音。

她走到门口再回头看时,江禹臣已经不在那里了。她暗笑自己多心,伸手按响门铃。

门铃似乎响了很久,才有人从里面打开。

可是开门的不是唐竞尧,也不是秘书小王,而是一个女人——乔琪。

乔琪…

杭语茉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头发湿漉漉,穿着白色浴袍,露出洁白颈子,双眼氤氲,面色潮红的女人。

她的心好像掉进了无底深渊,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乔琪对她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衣服给我吧!”

杭语茉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出口竟带着嘶哑:“竞尧…”

“竞尧在洗澡,现在不方便,衣服给我就行了。”乔琪简洁明快的说道。

杭语茉呼吸凝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穿过她的皮肉、肋骨,狠狠的抓住了她的心,再用力的撕扯。

如何离开的,她已没有印象了,只记得无边无际的痛处密密匝匝的向她扑来,她无所遁形,几乎被逼到绝境。

原来,在朋友和同事面前宣示,给她别人羡慕的荣光,是有原因、有代价的。

就像那些豪门里常见的现象一般。

有法律约束的关系,往往得不到真心的爱意。

她成了有名无实的正室,他转身去寻找一个或多个年轻美丽的身体。

他给她名分,同时,他希望她放他自由。

也许,还能找到一份没有杂质的单纯爱情呢!

她一边笑,一边流泪,在晦暗阴冷的角落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年轻时放弃的,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的唐竞尧,已经洗好澡出来了,看到还站在他房里的乔琪,不由得皱眉,语气很不耐:“你怎么还在这里?”他今晚是喝了不少,意识也有些涣散,但是吐过之后又洗了澡,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乔琪之所以在这里,似乎是身上染了酒渍,求他在套房的客房浴室里换洗一下。他当时正头晕,没有回话,小王看着同事一场,答应了她。原以为她早该走了,谁知还在这里。

唐竞尧正要赶人,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挂着的西装上,他的眼神骤然紧缩,厉声问道:“谁来过?”

乔琪心如擂鼓,但多年的职场生涯早就让她的应变能力超出一流水平,面上也是一副好奇的神色,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听到门铃声,出去看时没看到人,只看到衣服放在门口,我就拿进来了。”

唐竞尧拧眉低头,目光直盯着那套西服,眼神黯淡。片刻,他方抬起头,拿起衣服,淡淡道:“你该走了。”他转身进卧室,没注意到乔琪异样的神色。

乔琪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停留,便换上原来的衣服,离开套房。走到走廊时,看到小王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杭律师送衣服来了没有?”

乔琪故作惊讶的说:“我没看到啊!”

小王懊恼的捶了捶脑袋,急急忙忙的去找唐竞尧。

唐竞尧已经换好衣服,失神的坐在沙发里。

他猜想,杭语茉只是送衣服来,并没有进来。因为他在跳舞时的态度确实有些伤人,他似乎看到了她眼里隐隐的泪光。在人前表现出恩爱,只是不想让她难堪,可是前后的对比…她定是知道自己还不肯原谅,所以不愿见到自己吧!

小王局促的站在门口,唐竞尧轻瞥他一眼,说道:“这儿没你的事了,回去吧!”小王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又回头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满头雾水。

唐竞尧既然以为语茉不愿意见自己,这晚便在酒店里睡下,没有回去。

而语茉则以为他和乔琪真的有什么,今晚没回来,更是坐实了这件事。

两人各怀心思,误会渐深。

元旦以前,两人还是没有碰面,

杭家二老看着女儿憔悴的样子,十分心疼,便劝她:“元旦跟我们一块儿回苏州过节,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

杭语茉原来也有这样的打算,便收拾了衣服,和父母带着小宝准备回苏州。

谁料才进高铁站,就看到言仲逊站在醒目的位置。

小宝眼睛一亮,大叫:“言叔叔,言叔叔!”

言仲逊含笑走过来,自然的一手抱起小宝,一手接过杭母手里的行李。

杭语茉楞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儿?”

言仲逊笑道:“去上海办点事,你们回苏州?那真是巧了,咱们同一趟车。”

杭语茉看了杭母一眼,说:“的确很巧。”

更巧的还在后面,言仲逊的位子和他们连在一起。

这回杭母装不下去了,小声嘀咕说:“仲逊可比唐竞尧靠得住,咱们女儿不能砸他手里呀!”杭语茉沉默不语,杭父摇头叹气,对自己老伴儿这种行径感到十分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

元旦放假第一天,唐竞尧回“繁华里”准备带小宝出去玩儿,谁知到了才发现家中早已人去楼空了。他当即就给杭语茉去电话,谁知电话关机。再打电话给杭家二老,却没人接。

他预感不好,心中十分生气,忍了又忍,才没发火。

恰好顾新打电话给他,叫他去外公家吃饭,若是方便,就带语茉一起。唐竞尧找了个理由拒绝了,想了一回,订了去上海最快的航班。

中午时分,唐竞尧抵达上海,开车去苏州。

同时,顾新回到顾家,顾老爷子只听说唐竞尧谈了女朋友,并不知道他连儿子都有了。顾新解释说竞尧陪女朋友出去应酬今天不过来吃饭了,顾老爷子很不满。好在季云开和江菲带着梵梵来了,老爷子看到梵梵,立马笑了起来,梵梵一岁半,正是有趣的时候,大家逗着他玩儿,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老宅。

顾华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梵梵身上,悄悄对顾新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小花厅里说话。

“我问过了,六年前姐夫给小宝妈妈的那五百万,就是从老季那儿拿的。不过,你也不能完全怪姐夫,那时候你公公还在,都是他的意思,这钱也是他打电话叫老季给姐夫送去的。”顾华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客厅,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告诉顾新自己从季度那儿得到的消息。

顾新面上一红,低声说:“我知道了。”她垂下头,神色很是沮丧,对于公公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了,那就是个他说什么就得是什么的主儿!他看不上语茉,更加痛恨语茉让唐竞尧失去理智,所以才会以势压人。

顾华看她这样子,也叹了口气,说:“这可真是作孽,要是没那回事儿,小宝也不至于在国外呆了五年。你瞧咱爸那样儿,要是早点儿看到小宝,指不定多乐呵呢!”

顾新回头看了一眼笑得眯起眼来的老爷子,叹道:“别说爸爸了,就是我,如果这五年小宝能在我跟前,我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难熬。”顿了顿,她又道:“是唐家对不起语茉和小宝。”

顾华不屑的说:“这种趁人之危以势压人的行径,反正我是看不上的。”说多了又怕她姐姐心里更难受,便不再多说,笑道:“还好,竞尧和语茉已经登记了,姐夫再强势,总不能逼他们离婚。哎,姐夫知道这事儿没有?”

“哪儿敢让他知道,上回不过回去吃顿饭,就闹成那样儿了!”顾新又生气又无奈,“连竞尧都恼了语茉,我虽然劝了,也不知道他们和好没有。刚才我让他带着语茉和小宝来吃饭,他推脱了,恐怕不是带她们出去玩儿,而是根本没在一处呢!”她抚了抚额头,只觉得自己快操碎了心。

顾华看着姐姐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年轻的时候。她们姐妹俩是双胞胎,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很不被人认同的,大多数是包办婚姻,尤其是她们这样的人家,几乎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联姻。

顾新就是其中之一,而顾华当初险些也被老爷子嫁出去联姻,只是那时候她和季度谈起了自由恋爱,季度只是个临时工,除了长得帅嘴巴会讨好人,其他没什么优点,可两人就是看对眼了。顾老爷子为了顾华没少发火,什么都做出来了:打骂关禁闭,威胁季度,甚至叫人把季度开除等等。谁知这两人越是这般越是分不开,最后没法子,只得随他们去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家族联姻的顾新和唐正,婚后只是相敬如宾。而自由恋爱的顾华和季度,则是如胶似漆。季度后来创办了华度控股集团,日子越过越好,非但没有抛弃妻子,两人恩爱的程度比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纵然现在两人都升级为祖父母了,季度还是看不到顾华超过三分钟就坐不住。

这不,姐妹俩才说好悄悄话,他就找来了。

“说什么呢?大姨姐怎么愁眉苦脸的?”季度笑呵呵的蹭到老婆身边。

顾华瞪他一眼,说:“还不是因为你,当年做的缺德事儿!”

季度知道是在说六年前那五百万的事儿,脸上讪讪的,搓搓手说:“这…也不能完全怪我不是。”

顾新忙道:“不能怪妹夫,他当时必定不知道那五百万是用来做什么的。”

季度连连点头:“就是就是!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要是知道那钱是用来拆散人家小两口的,打死我也不会给呀!”

顾华点着他的脑袋骂道:“说得好听,你就是个没脸没皮的!”

季度满脸堆笑,也不反驳,顾华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顾新看着两人,心里更加酸涩了。

唐竞尧抵达苏州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腹中正饿,心头冒火。到了杭家老宅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怀疑他们是不是没有回来。这时候,弄堂里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拄拐的小脚老太太。他上前大声问道:“阿婆,您知道这家人回来过吗?”

阿婆虽然年纪大了,耳朵还灵光,回答的却是一口标准的苏州本地话,唐竞尧是一个字儿也没听懂。

唐竞尧皱了皱眉,正要离开,隔壁二楼的窗户打开,从里面探出半个身体,一个中年妇女用苏州普通话告诉他:“老夫妻俩和女儿女婿带外孙子出去玩了,你来找他们有事体啊?”

这回唐竞尧听懂了,只是这“女婿”是什么意思?他们的女婿不就是自己么!哪儿还来别的什么女婿!

心里的火气又嗖嗖往上窜,怎么?不过是冷战了几天,他们就想把自己淘汰掉,这么快就准备换人了?他道声“谢谢”,转身就走。

可是他却不知该往哪里去,开着车漫无目的的逛着,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车窗外人流如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外头的人愈热闹,他的心愈空虚。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他还不能生几天气吗?

当时气头上没理他,后来他没那么气了,就不能主动跟他服个软吗?难道她不知道,他在她面前,所有的底线和尊严都可以不要,只要占据她心里完全的地位。

他在外面转了半天,随意找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到杭家老宅,依旧不见人来。

他把车停在路旁,一边等,一边抽烟。

快九点时,他才看到路边一辆出租车停下,“一家五口”从里面出来。

语茉弯腰下车时,言仲逊把手放在她头顶,动作自然。

唐竞尧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不妨碰到喇叭,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鸣笛声吸引了对方的目光,不知他们看清了没有,他这个躲在车里的孤家寡人。

杭家老宅一楼客厅里,气氛古怪。

唐竞尧和言仲逊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杭父坐在另一边,杭母去了楼上,语茉在厨房,只有小宝围着唐竞尧叽叽喳喳。

“爸爸,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没有找我们呢?

妈妈说你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来的,爸爸你的工作都忙完了吗?

今天外公外婆还有妈妈和言叔叔带我去平江路的,我吃了‘陈先生的肉肉’,爸爸你吃过吗?

这个是‘伤心小排’,这个是‘销魂鸡翅’,名字是不是很有趣啊?哈哈!我回去的时候要带点给爱尔尝尝哦!”

唐竞尧看着儿子献宝似的把纸袋捧到他跟前,他看了一眼炸成金黄色的小排骨,竟然叫什么“伤心小排”,哼,的确挺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语茉端着茶杯出来,然后叫小宝:“该洗漱睡觉了。”

“哦——我想和爸爸一起洗。”小宝拖长了声音,眼巴巴的看着杭语茉。

杭语茉看了眼唐竞尧,只好说道:“可以,但是不许太久,不许玩水。”

“好棒!”小宝笑得眉眼弯弯,拉起唐竞尧的手上楼。

这时,言仲逊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我就不打扰了,伯父,语茉,我先告辞。”

杭父还未开口,杭母刚好下楼,闻言说道:“这么晚了,又是节假日,恐怕找不到地方住,不如就住在家里,三楼的客房我收拾好了,你就住这儿吧!”

言仲逊想了想,见语茉没有说话,便笑道:“那就打扰了。”

唐竞尧和小宝洗漱好,小宝回房间睡觉,唐竞尧陪了他一会儿也回到语茉的房间。语茉已经在床上躺着,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原本已经压抑下去的火气又燃烧起来,他上床去,从身后把她扳过来,面对面压在她身上。

若不是错觉,唐竞尧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厌恶。

竟然是厌恶!

不过才和言仲逊出去了一天而已,就变得这么快吗?

杭语茉正要斥责,就听到楼上的地板被踩的“吱嘎”作响。她忙压低了声音,斥道:“下去!”

言仲逊就住在三楼客房,刚好就在他们房间的正上方。

唐竞尧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一把扯开语茉睡衣的扣子,在她惊讶的目光下,埋下头去。杭语茉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顿时又羞又怒,剧烈的反抗起来。可是她的反抗轻而易举就被盛怒下的男人镇压了,不光撕开了她的内衣,还脱掉了她的裤子,此时,已兵临城下。

看着她愤怒而带着哀求的眼神,唐竞尧低下头吻着她的耳垂,轻声说道:“这儿几乎都是木质结构,隔音效果很不好,你不会是想惊动邻居吧?”话音一落,杭语茉的身体一僵,随后再也没有挣扎。

可是随着唐竞尧的动作,老式的木床也发出了规律的声响。杭语茉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可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好推推他,小声说:“不要在床上…”

唐竞尧微微一笑,抱着她站在地上,杭语茉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缠住他的腰,生怕自己掉到地上。

就是这样一个羞人的动作,让她很快就如坠云端,到了最后关头,忍耐不住的仰起头,吟哦出声,悠长妩媚。

原来男女之间有些问题,到了床上便不再是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释怀

吃早饭时,杭母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唐竞尧解释:“昨天上街忘带手机了,所以没接到你的电话,不知道你来得那么早。”早上出去买早点,碰到隔壁邻居,才知道原来唐竞尧下午就到了,亏他等了那么久,怕是饭都没好好吃,待会儿去菜市场多买点菜才是。

“没关系,我并没有等太久。”他知道因为某些原因,丈母娘对他有成见,多喜欢言仲逊一些。过去的六年不是谁都能忘却的,照顾了他们一家的言仲逊怎么都比一出现就要抢夺小宝的他在杭母的心里地位高些。

纵然他才是小宝的亲生父亲,但现在他又让语茉难过了,所以杭母才对他不冷不热的吧!

唐竞尧看了一眼杭语茉,见她只是埋头吃早饭,并没有理会他,好似昨晚的旖旎只是一场梦,他的心里又不高兴起来,连带着脸色也阴沉了许多。

餐厅的气氛再度变得怪异,杭父看了看女儿女婿,心里直叹息,对唐竞尧说道:“竞尧啊,待会儿若是没别的事,就开车载我去一个地方。”

“好的。”也许,男人之间能沟通的更好吧!

“你要去哪儿啊?要不要我们陪着一块儿去?”杭母担忧老伴儿的身体,问道。

杭父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就是出去看看,顺便和竞尧说说话。”然后又转过脸对言仲逊说:“仲逊不是说要去上海办事吗?去吧,别因为我们耽搁了你的正事。”

言仲逊明白杭父的苦心,微笑着点头说道:“好的,我正准备吃过早饭就去上海呢。”

杭母欲言又止,小宝拉着她的手说:“外婆,我陪你去买菜!”杭母忙笑道:“好!小宝真乖,葑门的阿婆们可想我们小宝了呢!”

“妈,你要去葑门买菜啊?那我陪你一块儿去。”杭语茉见状说道。

“好,一块儿去。”

吃过早饭,言仲逊坐车去高铁站返回上海,语茉带小宝陪杭母去买菜,唐竞尧开着卡宴载杭父去他指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