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伤及体肤,第二句,直戳筋骨。

事实证明,江湖经验丰富的银狐一队,竟被个初出茅庐的小贼给耍了。

“你们好笨,若是本就没有钥匙,还做个锁干吗?当摆设?”一色的话句句毒辣,比她的指甲还坚硬,戳得镖师们的心千疮百孔。

“那铁匠肯定和那只蛋是一伙儿的。”一色笃定地说,银狐抬眼看看,“愿闻女侠高见。”

“那小贼踩在我头顶上的时候,站的地方是唯一的死角。”一色凭借着多年在魔窟干坏事的经验,十分老道的说,“他必是和这铁匠配合得相当默契。只怕你们再去找那铁匠,也早已人去楼空了。”

“这次丢了镖,还丢了人,真是没脸回去见龙爷了。”银狐成了死狐狸,一色翻了个白眼,“像什么样子?垂头丧气的!被抢了哭有什么用?抢回来呀!”

方才那插话的人又一次大声的说:“对啊!你看那圣女男人都被抢了,也活得很好嘛——”

一色一个斜视,目光如刀子般飞过去,顿时一片死寂。

几乎是本能反应,就想直接宰了他,一色调整着呼吸,心中不断的默念:

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如此这般,终于忍住一时杀戮的冲动,便只是踢了踢那软成一团的银狐:“你算是这里的头儿了?”

银狐点点头,一时悲从中来:“我对不起龙爷的重托啊——”

“闭嘴。”一色一根手指点住他额头,银狐收了声。

“我正有事要拜托龙爷,”一色眯了眯眼睛,“所以我今天就帮你们抢回烟袋,算是个人情。”

银狐抬眼看看这气势不同寻常的娇小女人,“那观音蛋神出鬼没,连当地的捕快都没有办法——”

“捕快?”一色笑了,“别逗我了,那些榆木脑袋顶个屁呀——”

说罢,一色掏出一个锦囊来,“方才我在那烟袋上洒了药粉,这药粉寻常人是闻不出的,但是我能——”

“女侠真是高瞻远瞩,竟趁乱下了药粉,万谢万谢——”银狐和一干人等终于欢悦起来,“女侠原来一早就想出手相助了!”

一色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咳嗽两声。

我什么时候成了这等的大善人了?我只是一开始就看中了那烟袋罢了。

只是,被好几十的男人围着欢呼的感觉,还真是挺舒服的。那笑脸竟比临死的眸光,还要漂亮——

我这是怎么了?

在这暖意之中,一色,不免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1 不是龙门太弱,而是一色很强

2 不是一色太弱,而是海天太强

嘤嘤嘤嘤,再霸王我就把乃们都扔到一色面前去!

8

8、本姑娘应该弱柳扶风 ...

很多人都愿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造一个老巢,而或深山,而或崖谷。等一色终于找到那观音蛋的巢穴时,却不禁感叹这少年独具一格的风格——

一群大男人在楼前肃穆。

热闹街市,春意盎然,挂满了大红灯笼的烟花巷子中一座气势最恢弘不过的青楼,就这么出现在他们眼前。

闹市也就罢了,青楼也就罢了,最让人欲罢不能的,就是那块匾。

和龙门镖局一般,是黑木大匾,朱砂金粉大字,写着:观音蛋。

在场人无不肃穆,这哪里需要出动魔窟独门的追踪药粉,眼睛不瞎的都能看见。

“就这位,就是你们下了大本钱要提防的贼?”一色大笑出声,镖师们更加无地自容,那个不知好歹的爱插话的家伙又一次横出一嘴:“他不也浪费了你们魔窟的追踪药粉么?”

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一色反复念叨着,脑门上早已青筋暴起,将悉数怒气都转到了那观音蛋身上。“好端端的来卖笑的,还把观世音都连累上了,也不怕遭报应。”

镖师们听了这话不禁倒退三尺,就您,魔窟里出来的,还怕遭报应?

一帮男人跟着这个女人就这么闯进了青楼去,一路上美女倒是见了不少,也没见到一个老鸨,那银狐随手捉了一个女子,张口便问:“你们妈妈呢?”

“在陪客。”

众人又一激灵,真是风格迥然不同啊。

再一回头,咦?那女侠人呢?再一看,早已顺着那卖笑女子手指一点,直直冲向了老鸨陪客的屋子——

这可是贼人观音蛋的大本营,那老鸨还不知是何方神圣,连个调查研究都没有,就这样硬闯进去?

银狐抱头,众兄弟鼠窜,纷纷躲到柱子后面。

就连那些卖笑女子都停下来,默默关注着,门开了,一色闪了进去,门关了。

然后,半柱香过后,门又开了,那老鸨青肿着脸,从二楼直接扔了下来,连嚎叫都省了。

众人汗颜,纷纷抬头去看那叉腰立于楼上的女侠,听她道:“不是为了喝汤,我早就剁了你,还等你跟我废话?!”

这句话虽然听得糊涂,却也明白。一色这是占了绝对上风。

那老鸨抽搐一阵就晕过了,一色对银狐招了招手:“人就在这青楼地下的密室,随我来。”

一路上银狐还是捉着那卖笑女子当向导,这卖笑女子自称笑笑,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倒是不怎么怕这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只是总远远躲着一色,怕她吃了自己一般。

“笑笑,你们这儿为什么叫观音蛋?”

“怎么,壮士们不知道么?俺们这儿邪了门了,凡是我们门上的恩客,家里必定是人丁兴旺,生一堆大胖小子——大家都叫这儿的姑娘们是送子观音,说我们这里是观音下蛋——”

“这么说来,你们与那贼人观音蛋只是重名?”

银狐与她聊得很投机,那一色却一直不吭声,笑笑虽然在对着银狐卖笑,却总是偷偷在看一色,仿佛她才是首领一般。

她怎能不怕?她心里比谁都清楚,面前站着的就是魔窟圣女,杀人如麻。

一色看这笑笑有点眼熟,却记不得是谁。她贵人多忘事,两年前从魔窟偷偷溜走的小角色,她怎么记得住?

笑笑?这女子笑的,真犯贱。

一色瞪了她一眼,笑笑慌忙收回眼神,又靠近了那银狐几分,把男人们心里惹得痒痒的。

密道总算到了尽头,笑笑缩了缩肩头,“到了这儿,我就不能往里面走了——”

一色推了她一把,“怎么,里面有人要吃了你?”

笑笑一脸哭相,楚楚可怜,惹来镖师们纷纷来疼,看的一色很是倒胃口。

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明笑笑是个女的,她也是个女的,凭什么笑笑推门进去就梨花带雨,她就可以死不足惜?这帮男人,没一个是好货色!

一色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开了门,二话不说就推了笑笑向前,“少废话!”

四周的大男人敢怒不敢言,只是互相张望之中,眉目之间传递些特别的情绪。这份不说出口的偏见,叫一色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地难过。虽然从小到大都没当成个柔弱的女子疼爱过,可他娘的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

当然,在银狐一众眼中,哪里是他们欺负她?明明是她恃强凌弱

在这你来我往的人民内部矛盾之中,一抹暗光自那慢慢开启的大门中塞进来,斜斜的,扫了一道光。笑笑惊叫一声,往侧面一闪,却是一个箭头生生地从墙壁窜出来,刺穿了她雪白的肩头,那血色比红肚兜更扎眼,惊得密道之中人人都说不出话来。

很显然,那倒下的老鸨给他们引到了一个陷阱中来。开门之前,密道通向的是未知的希望,开门之后,它就成了处处潜伏的杀机。

一色眼睛一眯,内心熊熊升起一团火焰。

娘个腿的,自来只有我们魔窟阴别人的,哪里有乃们这些小毛贼坑我的份儿?!你这也太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吧!

当下朝腰间一摸,再摸,又摸摸,神鞭已经不见,不禁攥紧了拳头。

管你什么观音蛋还是佛祖蛋的,见了我,都叫你鸡飞蛋打,有去无回。

鸡飞蛋打,有去无回。

设计密道的人大概也是秉着同样的理念,就在一色暴躁得想要骂娘的时候,唰唰唰前后左右开始飞暗器,那些龙门镖局的镖师也不是白给的,几番闪躲,只有几人蹭破了皮罢了。

但一色知道,银狐也知道,老江湖们都知道,这等机关之中,这样的暗器尚只是个开始。这窄窄的道,挤了这么多个壮汉,早晚要倒下几个,如今出路只能向前跑——

银狐虽然比一色腿长,却没有她快,还是让她先一步窜进了大门里面去,心中顿时叫着不好。

此等机关,常常都是有一个人通过之后,马上就会关闭。届时这密道可就真成了杀人密室,再想开启,就得靠门里面的机关了。可是横看竖看,先他一步进去的魔窟女侠都不像是个能出手相助的善人——

难道真是命数尽了?

银狐哀叹着,眼睁睁看那大门就这么关上了,听得到里面一顿敲敲打打的声音。这段功夫,密道倒也是安静下来,再没放冷箭。

就在银狐掰着指头算着还剩多少个时辰可以活命的时候,门又开了,这一次是大放光芒,两个男人,一个观音蛋,一个铁匠,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那一色只是手腕一块铁青,全身连个血渍都没有。

“想放我的血,你知道我的血有多金贵么?”一色揉揉手腕,要不是没了顺手的武器,哪至于受这份气!

想到这里,一色一脚踩在那铁匠背后,揪起他的头发,逼迫他仰面朝天,不容分说噼里啪啦扇了十几个嘴巴,“你小子还跟我玩暗器是吧!姑奶奶我耍阴招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每扇一下,银狐并兄弟们心里就抖一下。那血流成河的笑笑靠在过道里面,听着那声音虎虎生风,就禁不住想起当年在魔窟的光景。

笑话,这可是心狠手辣的圣女啊,观音蛋这一次是惹错了人,看来今日免不了要有血光之灾。

一色收拾了铁匠,又从观音蛋身上搜出那烟袋,空中一抛,扔给了银狐。干完正经事,一色又来琢磨着怎么惩治这观音蛋。

“你小子喜欢玩桀骜不驯是吧?就让姐姐给你画个大花脸,那就真是桀骜不驯了——”说着,一色一把去了他的面具,屋子内外一致屏住呼吸,时间仿佛静止,只是那少年勉强忍住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一色,几乎要崩溃:“饶我一次吧。”

“饶了。”

干脆彻底。

一色那坚硬的指甲在他的脸上蹭了过去,随之倒下一片兄弟。

“女侠?你就这么饶了他?!”

“饶了。”一色笑眯眯地看着观音蛋,亲自给他松了绑,又在他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口水都要流下来,“多可爱的少年,伤了脸岂不可惜——”

银狐并一众齐刷刷跌倒。

笑笑脑袋耷拉下来,不禁感叹,哎,看来圣女那色心又蠢蠢欲动、开始犯病了——

这还真是如假包换的圣女一色,一丁点都没变。

不,还是变了的,笑笑突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她,她,她,她怎么不杀人了?

笑笑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抢回了东西、放了人,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和那些镖师谈笑风生地往外走,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突然回过头看看她,看着一色心情大好地动了动嘴皮子:

“把这小妮子架出去——”

笑笑直接晕了过去,一色一脑门子汗。

“不过是架出去疗伤,怎么就过去了——”

银狐心里默念着,就您这气势,人家笑笑肯定以为你说的是架出去斩了

一色皱着个眉头,仿佛在努力思索着什么事情,银狐并一众兄弟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招惹这喜怒无常的女人——

“男人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一色终于说出这么一句,密道之中,突然像是所有机关齐发、万箭穿心般,嗖嗖嗖,嗖嗖嗖——

一色不愧是一色,杀人不用刀,杀人不见血。

观音蛋一直默不作声,心中却在想,男人喜欢的女人各有不同,但是也有共通点——

肯定都不爱您。

当然,这话观音蛋没说出口,劫后重生的观音蛋决定珍爱生命,远离江湖。

也有人决定反其道而为之,珍爱江湖,远离生命,譬如说被一色这举重若轻的话语和举动羞辱到癫狂的铁匠。

这边观音蛋刚给他松了绑,他就一跃而起,根本想象不到他那硕大的身躯能如此灵活,在密道中风尘滚滚地冲过来依旧速度惊人——

“你个臭婆娘————————————”铁匠五大三粗、破马张飞,一色厌恶地呸了一口,转身抽出那银狐的佩剑,咔嚓一下,斩断他半根手指头。

铁匠顿时跟被施了紧箍咒一般,全身都僵了。

“脖子比手指头也粗不了多少,要试试么?”一色那气势,震得密道里灰尘翻滚,光线都沿着边缘小心翼翼的走着,试图避开她。

一色利落地收起了剑,后知后觉地说:“哦,忘记了,本姑娘应该弱柳扶风。”

众人再跌倒。

自打一色帮龙门镖局银狐小分队抢回了烟袋、逼退了观音蛋,就被一众兄弟推举成了镖头。

虽然她从来都是当头目的,可是这感觉又是不一样的。

在魔窟,人人怕她、惧她,背地里却骂她、想方设法想取代她。

在这里,人人爱她、敬她,真心真意拥戴她。

至少,一色是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镖师们挂在脸上的温暖笑意常常让她犹如在梦境里,却也怕一翻身醒来什么都是虚幻。

同行赶路,他们叫她一声大姐头,她叫他们兄弟。

如今,独来独往、人人唾骂的魔女一色也是个称兄道弟的人了,真是世事难料。

感觉却也不坏。

车队进入瑶柱时,一色还沉浸在这般突如其来的幸福之中,已经将此番北上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兄弟们,我们回家了——”

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口骂人,大口八卦,极尽人生之快事,简直是吃喝嫖赌抽一条龙!最最有趣的还是这帮男人们的馊主意。

“大姐头,弱柳扶风!”

每当一色动怒或行凶,兄弟们就会这般提醒她。与那杀猪的约下百日不杀,让她断了杀人的念头,这帮人喊的“弱柳扶风”,又让她打人也收敛了几分,一路走完,居然也算是个良家妇女了。

“若是大姐头你想念的那个男人看到你如今这模样,绝对立马和你成亲!”

“大姐头不要怕,我们兄弟给你作证,你已经弱柳扶风很久了,绝对经得起考验!”

镖师们知道她的男人也在瑶柱,也知道她说的那件有求于龙爷的事儿就是做媒,但他们并不知道那男人是谁,也不知道这媒竟关系到武林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