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这时,沧海都会笑岔了气,而那些来接风的家伙们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答。

渐渐的,这一路上都传说着,沧海大神随行带着个厨子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沧海听了不可置否的一笑,这话说得没错,海天本职工作就是个厨子,而他也的确在游山玩水,“不务正业”——

试问,武林世家曾家的大公子曾沧海,浩浩荡荡要去闹一闹南宫,这不算“不务正业”,又算什么呢?

还真就有这没脑子的家伙信了这些以讹传讹的谣言,不日,他们二人就被一伙匪贼给盯上了。

这伙贼人来势汹汹,足有五六十号人,在郊外拉开阵势,准备群攻。

沧海一笑立棍下马,转身牵着海天坐骑转了个头,当中给了它屁股一巴掌,小马驹起蹄儿朝后面跑去。

海天从昏睡中醒来,揉着眼睛,声音飘散在空中:“沧海,你怕棍子伤到我不成?”

沧海只剩下一个背影了,手挥挥,人没转身,“俺是怕你的菜刀误伤了哥哥我。”

“你们别虚张声势!实话告诉你们,爷身后还有五十多号人马等着接应,你们两个绑成一对,一个都跑不掉!”

为首的男人叫嚣着:“尤其是你,沧海一笑,也不知你是怎样得罪了曾家,曾家老爷出一万两银子要你的活人!识相的就乖乖交出九界亡魂,让我绑了去受赏,免得你吃些皮肉苦头!”

沧海一皱眉头,怎么,那老古板又追加了银子要绑他回去么?他出来闯荡了足足十年,那老古板还是念念不忘要他认祖归宗的,实在是烦人。

当下铁棍往地上一扔,灰尘飘飘洒洒,沧海吸了吸鼻子,朗声说:“九界亡魂就在你们面前,你们这些破鱼烂虾,搬得走么?”

还真有些要钱不要命的上来,沧海插腰看着,也不动,见三四个人合力都搬不起来那铁棍,不免得意地大笑起来——

“如若我用这宝贝宰了你们几个,我家宝贝都要哭泣了。对付你们这些无聊之徒,空手就够了——”说罢,沧海挥起拳头。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直挺挺都向后仰倒下去。

那为首的贼人自己向后踉跄了几步,却是抓出几个小喽啰向前,“都给我冲上去,等官爷来了就好了!”

官爷?

沧海舔舔嘴唇,这江湖人江湖事,怎么把官爷也牵连进来了?

正这时,远远传来群马奔腾之声,贼人们纷纷扬手高呼,“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看来这官爷的威信,比这头目都高。

沧海眺望着,脚一踢,九界亡魂在手,心中不免一紧。

江湖人再多也不碍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凑一双,麻烦的就是和官府扯上关系,杀又杀不得,逃又逃不掉,到时候再连累刚结拜的好兄弟,可真是划不来。

沧海正心烦意乱着,海天突然跟个鬼一般冒出来了,吓了沧海一跳。他浑身没有杀气,脚步很轻,连沧海这般的修为,硬是觉察不到他。

“我说,这官爷的马群可真是够乱的,在阳城,衙门里面的人出来骑马也不是这声儿啊——”

经海天这么一提醒,沧海突然回过味来,对啊,这马蹄子声如此彪悍繁复,毫无规律,十足的悍匪啊!

险些被骗了!

其实,贼人们并不是故意要骗沧海的,那来接应他们的,的确是这伙人的军师,姓官,名音澹,“观音蛋”是也——

他策马奔腾而来,人比马更快,明明还有十来米,竟脚一蹬马背飞了起来,轻飘飘地窜过来,脚踩在众人头顶,然后横起一脚将那向他热烈扑来的头目给踹翻在地——

海天惊讶的下巴都快下来了,扯着沧海的袖子不断的指:“看,他会飞!”

沧海一抽抽,弟兄啊,会飞的有很多,他不过飞的好看些,你这种打败无骨神鞭和九界亡魂的,才是世间罕见。

沧海一眯眼,这小男孩身手委实不错,只是不知为何要面具遮脸,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来者何人啊?”

观音蛋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全身禁不住一抖,当下揪着那头目的耳朵双双拜倒在地。

面具落地,一张稚嫩的脸扬起来:“主人,是我啊——”

沧海一捂脸,靠,这不是当初他私逃出家带着的小书童么?当年他就好顺手牵羊,几年不见竟成了职业盗匪了!

他们曾家还真是人才济济。

观音蛋未免还有些孩子气,当着沧海面的一个劲儿地揪着头目的耳朵,“你们跑来打劫有问过我的意思没?!擅作主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不快给我家主人磕头!”

头目还没转过弯儿来,观音蛋已经按着他的大头朝地上叩去,沧海双目望天,长叹一句:

家门不幸啊。

“我本是单干的,和一个铁匠做搭档,搞些小动作,嘿嘿——”

沧海阴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这豪华的青楼和那招摇的牌匾,“小动作?我看你排场很大嘛!”

“都是主人当年提点。”

“别一口一个主人,我早已出户,不提什么主人仆人的!你也早已和我分家,别沾亲带故的,我沧海一笑还要名节的!”沧海语气横的很,观音蛋却未尝生气,依旧笑脸相迎,“是,那我就按照江湖规矩,叫您一声沧海大神。”

沧海没有呛声,即是默许,观音蛋挥手屏退旁人,迎着二位进了青楼。

这还是海天第一次来这地方,满眼睛都不够瞧,这三四层的高大建筑,雕梁画柱,美不胜收。

“哇,这酒楼小二真多,还都是女的!”沧海听着海天由衷地赞叹着,差点喷笑,“兄弟,这可不是酒楼,她们也不是店小二,你看,她们穿的都才是寻常女人的一半。”

“怪不得一色也穿一半,她不是寻常女子。”

这话一出口,观音蛋和他身边斟酒的姑娘笑笑都抖起来,不约而同地出声:“一色!”

“怎么,你们认得?”

沧海打量了一下这二人,看他们神态好不自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顿时观音蛋小脸煞白,“我说,我说,她上个月初刚从我这地盘过去——杀了个片甲不留”

“杀?”海天突然插话进来,“她又杀人了么?”

观音蛋看看笑笑,笑笑看看观音蛋,都说不出什么来,海天竟不知为何有些急躁了,放下酒杯一板一眼地问:“究竟是杀了还是没杀?”

“杀——的确是没杀,可是她也闹得很凶啊!”

海天脸肃穆了一阵,突然荡漾出开心的笑容来。“那便是没杀。”

笑笑沉思片刻,诺诺说:“说来奇怪,每次她杀气腾腾想杀人的时候,便自言自语一句话,也就压下了火。”

“哦,什么话?”沧海也来了兴趣,凑上了大脑袋。

笑笑吐了吐舌头,觉得这话说出来十分古怪,有些羞涩,可是沧海和海天都瞪着她,便掩面说了:“说的是,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沧海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耳边却响起海天的笑声。

他只是笑,沧海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只是笑得十分开心。

“难不成这事儿和弟妹有关?看你面带桃花的!”沧海推搡了他一下,海天立马不笑了,不但不笑,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两只眼睛瞪起来,不断的眨着。

又面带桃花了?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海天不禁心里一抖,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些什么滋味在蔓延,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竟然不想去探究。

那是个危险的地方,比魔窟还要危险。

“闲话不多说了——”沧海这粗线条的男人打趣归打趣,并未看出海天有什么异常来,突然言归正传,“一色离开这里之后,随着龙门镖局的镖车去了瑶柱,你可知道后来如何了?”

观音蛋神神秘秘地说,“这就是看在沧海大神的面子上,我才说出来,日后问起来,千万别说是我传出去的——”

“只管说便是!”

“听说一色与那冷楚寒在龙门镖局大打出手,冷楚寒一剑刺破了她的肚子,肠子什么的滚了一地——”

十几天后,当海天终于见到一色时,竟开口就说:“你肠子还在?”

一色那张苍白的脸顿时黑了几分,竹林苍苍,小风送爽,她当空一个手刀劈在海天脸上,海天直愣愣朝后仰倒下去,无筝蹲在一侧,拿手指捅捅他,声音冷了八度:

“你们认识的?”

海天一哆嗦,“略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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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4、四角关系 ...

竹林十里,交错如迷宫。

这是龙爷当年闯魔窟的时候偷到的一张迷宫图,便照葫芦画瓢在自家门外修了一个。

这迷宫好比魔窟的桃花阵,有去无回。

龙爷的如意算盘本是打的很好,没有想到,无筝带着一色逃进去之后,也是“有去无回”,让他哭笑不得。

看来,无论是兵器还是阵法,都无好坏善恶之分,要看是谁在用,为何而用。

像无筝这般,将竹林变成了藏身处,也未尝不是件妙事。

龙门镖局上下搜了半个月,依旧无果,冷楚寒本是想要等到一个结果,却不料师弟找上门来。

“冷师兄受苦了,宫主派我接您回去。”

“劳宫主费心了。”冷楚寒这般说着,心中颇不是滋味,一来深觉这师弟偷偷打量自己的眼神不甚光明磊落,二来心中仍旧牵挂无筝的安危。“只是我”

“师兄,少主他这一次一举打败了圣女,砍了她的无骨神鞭,宫主大悦。过不久就是林老爷的大寿,林老爷要大摆筵席,为少主庆功,还务必请师兄您也到场”

冷楚寒皱皱眉头,的确,最近江湖中广为流传,说是南宫仁打败了一色,还砍断了无骨神鞭。

上次与一色交手的时候,确实也没看见她使用无骨神鞭。

可是,以南宫仁那般的资质,怎么可能打败一色?这其中必有古怪。

冷楚寒心中虽疑惑重重,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与你回去吧。”说罢,又转身向龙爷拜了一拜,“这段日子叨扰龙爷了,多谢。”

龙爷摆摆手,看着这翩翩公子就这样随人去了,不免遗憾。

“可惜啊可惜。”

估计他这一去,也是有去无回了。

待送走了人,银狐一众才聚上来,纷纷说:“有冷公子在,我们不敢乱说。他如今走了,我们实话实说。那圣女真不像传说中那般坏,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龙爷笑着摇了摇头,“大恶人啊”

“她们俩钻进林子也有半个多月了,两个女孩子在这荒山野外的,真叫人担心。而且那圣女还重伤在身,恐怕无筝姑娘带走的药也早就用完了。”

龙爷缕缕胡子,“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想,那无筝姑娘在荒郊野外的,才活的自在呢。”

龙爷这话说的不错,自打无筝带着一色逃进竹林,就好比小鸟出笼,愈发鲜活了。

原先一色只以为她是根木头,现在才恍然大悟,她这根木头回到黑土地中,才活得滋润。这竹林之中的吃的喝的,她几乎如数家珍,而十里竹林,也成了她的天然药材铺子,每天都能换着法儿都变出药来。

在她的照顾下,一色的病一天天好转了。

可两人还是那般别扭着,一整天都不见得说上一句话。

一色虽然能跑能跳了,可是无筝却坚决不让她外出觅食,尤其不让她下水。这一天,无筝又是早早出了山洞,一色醒来,东看看西瞧瞧,甚是无聊。

让人这般照顾着,总觉得全身不舒服。即便是在魔窟,她也从没有个半过丫鬟,更别说无筝这种全天陪护了。

她越是照顾周到,一色越是浑身不自在。

面对着她,一色总不知该摆出什么嘴脸才好。

发呆了半刻,一色还是偷偷跑出洞去,不让她下水,她便去玩火。

傍晚时无筝回来,只看见满洞的柴火堆在那里,一团烧得旺旺的火焰让一切都温暖起来。而火边上,是整齐摆好的香料。无筝把猎来的食物放下,蹲在火边烤了烤手,慢慢打量着四周,终于在隐蔽的黑影里面,看见了那缩成一团的一色。她正面壁抱膝坐着,执拗得不肯回头。

无筝什么都没说,动手开始烤起来,不一会儿,满洞飘香。一色肚子咕噜噜,鼻子忍不住吸来吸去,可就是不肯回过头来。

无筝自顾自地吃起来,却不去管那别扭得要命的一色,吃过了,才腾地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出了洞去。

一色耳朵竖得老高,屏住呼吸,观察了一阵,发觉她已经出去了,才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般扑向了食物。

那野味烤的十分入味,无筝的香料依旧那样令人垂涎。

一色吃的很乐呵,浑然不知此刻无筝正倚在洞口外,从那黑影之中探望着她,忍俊不禁。

这一天天气不算太好,晚上可能会有大雨,猎物比寻常更难弄到手。

无筝靠在洞口,听着洞里面一色大快朵颐,望着这黑压压一片的竹林,打量着远天飞来几只寒鸦。

还记得小时候,每当出来打猎遇上恶劣天气,海天总会把她藏到这样的山洞里面,自己跑出去打猎。

“可你怎么找到我呢?”

“放心,我肯定会找到你的。”

十年了,海天每一次都能找到她,没有一次失约。

可这一次,他还能找到这里来么?

突然间心中有些失落。

有些人,日子一久,就成了可以忽略的存在,不再去思念,不再去考量,不再去多费心思,因为他一直都在。

她与海天早就没有了那种心动的感觉,也许是认识了太久,也许是实在太熟,他要做什么,她想都不想就知道,而她要做什么,他什么都不问就双手支持。

甚至支持她红杏出墙抢男人。

无筝不禁想笑,却笑不出来,燥热的空气压的人喘不过气,第一滴雨终于挤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噼里啪啦——

一只手这么搭在她肩膀上,无筝一惊,扭头看着一色。

她嘴角还沾着辣椒粉,吞着最后一口,腮帮子还鼓着,“喂,你喜欢淋雨么?”

“你吃完了?”

“我吃的是鱼,又不是你,你躲什么呀。”一色哼了一声,无筝看了她一眼,跟在她身后进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