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洞口都积了水,好在柴火还干燥着,这一晚是不愁了。

“谢谢。”无筝抱膝坐在火堆前,突然开口说。

“什么?”一色竟有些慌张了,无筝依旧没表情,火光打在脸上,扑朔迷离,“柴火很多,足够今晚了,谢谢。”

一色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地埋下头,半天挤出两个字:“谢谢。”

这一次换一色慌张了,那双眼一点掩饰都没有,直直地盯着一色,“你说什么?”

靠,还想老娘怎么样!不就欠了你一条命外加几顿饭么!

一色死都不肯再说出口,埋头装死,想想应该聊些什么话题吧,可是她们之间的话题除了冷楚寒还能有什么?

“你是怎么喜欢上冷楚寒的?”

无筝愣了一愣,“我从小就喜欢他,九年了。”

“九年了?”一色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九年,等到他要成亲了才想起来去表白,你傻的吧?”

无筝一张脸黑了下来。

一色吐了吐舌头。

“我,我还没表白。”

“那你这一路都干什么了?”

“照顾他。”无筝有些怨念的说,“他被你们折腾的快死了。”

一色心中狠狠骂着血魔姬,愤愤地说,“我是对不起他,可我也让他刺了一剑,一报还一报了。从此老娘正大光明地追他,他也无话可说!”

“冷楚寒是我的!”无筝声音顿时大了起来,一色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跟我打一架么?你不怕我弄死你!”

无筝翻着白眼说,“怕你?我一把毒粉就毒死你了。”

事实证明,两个女人的交集如果是一个男人,那么这的确不是个轻松愉快的话题。

仿佛预感到这洞穴里面即将是疾风骤雨,洞外刷刷的开始吹冷风,那火竟摇摆着就熄灭了。

“呃,火灭了。”无筝举起根柴火棒子,“洞里湿气大,柴火不能这么摆放的。”

“你以为老娘和你一样是个柴火妞儿么?!”一色叉着腰迎风摇摆,心想,就算冻死在这里也绝不低头!

无筝没好气打量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开始取火。说实话,这取火是个力气活儿,不是撒把药粉就行的,无筝两只手都搓红了,硬是一点火花都没有。

一色心中好笑,见那无筝执拗得很,心中叹了口气。

一根木刺扎了无筝的手,无筝低头看看,正是扎在她先前的伤口里去,一跳一跳的疼,这时一色突然凑了过来,什么也没有再说,低头开始取火。

她怎么说也是个练家子出身,无论是手法还是力道,都是无筝比不上的。

火终于升起来,两个女人同心协力护着火苗,煽风点火,洞穴渐渐恢复了温度,无筝看看一色,一色看看无筝。

竟都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这疾风骤雨终将过去,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早,无筝便又如往常那般起身去觅食,一色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走走”。无筝得承认,虽然她是行走山林的好手,可那一色也是个很能吃苦的,爬树掏鸟窝之类的行当,想都不想就去做。

昨日看她钻木取火的时候,那双手不似想象中细嫩,看来并不是人们传说中的养尊处优的“圣女”。

两人难得这般和睦的走着,突然竹林中传来窸窣之声,一色立即冲在了前面,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把无筝闪在身后,无筝皱眉,“逞能。”

一色无暇与她拌嘴,只是亮出坚硬的指甲就冲了出去,竹林掩盖之中,入眼的首先是一根白布包裹的长棍状的家伙

莫非是龙门镖局押送的宝物?

一色的指甲马上就要挠上九界亡魂,如若真是如此,那她这仅存的兵器也要悉数报废了。就在她这自残行为要成真时,一只手迅速擒住了她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冲击过来:

“猪猪!”

一色顿时傻在那里,一双大眼睛闪烁得扑朔迷离,海天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这里,腆着大脸笑着问:“你肠子还在?”

不明就里的沧海转身朗声说道:“这就是弟妹哦,弟妹,久仰大名,兄弟一路上很是挂念呢——”

海天还在傻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色一张苍白的脸顿时阴沉下去,“弟妹你个头!”

竹林苍苍,小风送爽,她当空一个手刀劈在海天脸上,海天直愣愣朝后仰倒下去,捂着鼻头无辜的说:“是他叫错了,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个杀猪的,不是你瞎说的,他怎么会认错?”一色居高临下,目露凶光,海天仰倒在还湿着的地上,沧海一旁赔笑着说:“不好意思哈,不好意思哈,误会了误会了,兄弟你也不介绍一下。”

“猪猪,这位是沧海。”海天吸吸鼻子,“沧海,这位就是一色。”

一色。

一色

一色!

沧海本能地向后面一跳,表情惊心动魄,这个时候无筝如一摸幽灵一般飘了出来,低头看看海天,抬眼看看沧海,转身看看一色,声音冷了八度:“你们认识的?”

海天一哆嗦:“略略。”

无筝声音很冷,很冷。“哦,略略。”

周遭一片肃杀。

沧海赔笑:“想必这位才是弟妹了,弟妹——”

无筝抬眼打断了他,“别叫的这样亲热。”

“呃,这——难道你不是海天兄弟的娘子?”

无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又看看一色和海天。

一色的脚此时十分自然地踩在海天身上,颐指气使;丝毫没有还手的海天被踩在脚下,怡然自得。

他们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只是无筝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无筝,你们俩不是青梅竹马么?”一色依旧懵懂不知,海天也依旧笑得大方,无筝翻了一下白眼,将耳边碎发挽在耳后,轻声细语:

“略略吧。”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的无筝的内心世界:

无辜的海天的内心世界:

暴躁的一色的内心世界:

淡出画面的冷楚寒的内心世界:

感谢qing803绝妙的段子赐予我灵感,贴在这里共享:

海天:“你肠子还在,要不要弄盘大肠补一补?”

一色爆:“补你个大头鬼阿,你弄盘猪脑补一补!”

海天呆笑:“我要补猪心,最近心可疼了”

一色弱柳扶风:“。。。。。”

沧海:“兄弟,这就是弟妹哦,弟妹,久仰大名,兄弟一路上很是挂念呢”

海天傻笑,一色蒸腾ING

无筝端来一碗猪杂汤:“猪心猪肺猪肚猪肠猪肝随便吃,要不要加点夺魂?”

15

15、前路有你相伴 ...

这一天天还没亮,银狐就没头没脑地闯进了龙爷的屋子,龙爷还保持着早年的习惯,就算睡觉身边还随手放着兵器,银狐这边门一推,剑尖已经顶到他的肚皮上。

“龙,龙爷——”

龙爷还睡眼惺忪着,人却挺立的背着手站在屋口,收了剑,“进来不敲门,小心做冤鬼。”

“无筝和大姐头逃出来了,还跟着两个男人,我们没拦住——”

“是没拦住,还是有意放水啊?”

银狐战战兢兢地说:“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沧海一笑!”

“哦,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仿佛是东北边的兹元。”

“兹元?”

龙爷眼睛顿时瞪大了,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清晨阳光铺在屋子里,灰尘在光束中飞扬着,他推开了窗,迎面的小风吹着,哈哈大笑起来。

银狐也不知道龙爷在笑什么,等他笑完了,才鼓起勇气问:“龙爷,您这是——”

“果然,这事儿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事儿是越来越有趣了。”姚婆婆看着龙爷派人送来的纸条,眉毛都舒展开,梨可儿有些糊涂着,也想偷看,婆婆却一张嘴把那纸条嚼了!

“婆婆!”

“小丫头片子好奇心那么重,怎么当得了信使,哪天我把你的嘴巴给缝上才好!”姚婆婆佯装嗔怒,梨可儿一跺脚,“人家早就不是小丫头了,你什么都不讲给我,我怎么能接您的衣钵呢?还是,你一直还惦记着如烟姐”

姚婆婆是真的怒了,只一瞪眼,梨可儿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姚婆婆目及远方,手指在石桌上弹着、弹着,停下来,说:“可儿,我有件事叫你去做。”

“婆婆吩咐。”梨可儿纯良得就像只兔子,婆婆开口说:“这一遭可不是去玩的,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丢了的,你想好了?”

可儿头点的像拨浪鼓,“可儿愿意出去闯闯!”

“好,那你即日起程。”姚婆婆从袖间掏出一张请柬,大红色招摇无比,一个金粉大字“林”,闪得人眼疼。

“林老妖要做寿,你替我跑趟兹元林府。”

“怎么,婆婆,这林老妖不是你最讨厌的家伙么?我还以为你早把请柬烧了。”梨可儿吐吐舌头,她知道婆婆和龙爷这些老人家素来看不惯南宫楚这个武林盟主和他身边那些逢迎之人,尤是这人面兽心的林老妖。

可林老妖却是八面玲珑,明知道婆婆不待见他,还是将请柬送上门,摆出了个姿态。

“相识一场,送礼还是要的。”姚婆婆说的风轻云淡。

“祝寿?”梨可儿眼睛瞪得溜圆,姚婆婆轻轻摇头,“奔丧。”

原本,一色应该回魔窟去本本分分做她的圣女。

原本,海天和无筝应该回到阳城重新开店、如约成亲。

原本,沧海应该继续潇洒走江湖。

可是只因为几人依依惜别时的一句话,将他们今后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

一个闪念,人生的分岔口便这样指向了另一条路,从此一切千差万别。

“哦,对了,冷楚寒已经回到南宫了,据说是要去参加林老爷的大寿。”沧海当时并未料到,就是他这么一句八卦,掀开了江湖波澜壮阔的新篇章。

这么一句话,让已经松开缰绳夹紧马肚子的一色狠狠一勒,调转了马头。那时阳光大好,路边繁花相送,本是个灿烂的时节,可一色整张脸却毫无血色,嘴唇颤抖了半天。

她什么也没说,目光探向了兹元的方向,手指一再微颤,竟不能停歇。

“猪”海天声音还没放出来,无筝先说出了口:“怎么了?伤口还疼?”

一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目光悠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似是已经腐烂的伤口,慢慢在渗出鲜血。

是啊,伤口还在疼。

疼了十几年了,还在疼,好疼。

一色捂住的不是肚子,而是胸口,眼前闪过了那无数次的画面,刀光剑影,血色绮丽,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

声音在耳边盘旋、盘旋。

“杀死我,杀死我,你要一个人好好活着!”

不知是混沌的梦境,还是无法混沌的记忆,此刻倾巢而出,笼罩着,飞舞着,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不能倒下,一色,你绝不能倒下。

这个时候倒下,什么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她竟在这暖阳之中,以那闪着凄厉光芒的坚硬指甲,狠狠戳进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体肤之痛算什么,倘若疼痛能让人清醒,她宁愿每一根骨头都碎裂,每一块皮肉都腐烂——

如此,那深埋在心底的嗜血的大嘴,便能心满意足地封闭,将那些黑暗得漫无边际的过往,通通留在另一个世界。

倘若,疼痛能够。

一色弯□子,面无血色,目光有些游离,却是直直的,直直的,端坐在马上,一直看着兹元的方向,一动不动。

她一直以为是沧海把她抱下马的,直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海天的怀里。

无筝蹲在她身边,那样平静地看着她,冰凉的手贴在她的头额,“难道烧糊涂了?”

沧海的声音飘荡过来:“吓死俺了,难道这是魔窟的独门秘籍?好端端的姑娘,闲着没事自残,作孽。”

海天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张脸,靠的实在有些近。

一色原以为他应该满身都是杀猪的气味,又腥又臭,其实没有,他身上有着一股男人自然的阳刚汗味,并不惹人厌烦。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直在盯着她,那眸子里深深地映出了她苍白的脸,仿佛是最有力的责问,让她不想去对质。

“一色,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无筝的手轻轻按着她的腹部,临时包扎伤口的布料原是海天的衣服袖子,现在他露出精壮的肩头,瓷实的肌肉在阳光下有些扎眼。

远远的沧海也在,“我们这般狼狈为奸,也算是正魔联手,可是武林之幸事呢!冷盟主若活着,定是高兴的。”

海天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却让一色最为在意。

拜托,您搭上件外套好么,如此肌肤相亲,你不要脸,我还要。

一色有气无力,想了想无筝也在场,这般玩笑还是不说为妙,于是微微挣扎想要站起来,海天却开口说话了,只两个字,深沉有力。

“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