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悄无声息偷听的花不败哼笑一声,转身离去,出了院口,正碰上钟善德。“你这赤脚医生,怎么还没走?”

钟善德笑的很猥琐:“左护法,别来无恙。今天是你师妹的忌辰,我看你气色相当不错。”

“过奖了,按理说,今天也是你师兄钟无圣的忌辰,你倒是气色也不错。”

两人相视不语。

正是二十年前的今天,五神于天通山顶,归天而去,天下格局从此开启了新的篇章。

风过年华,二十年后,又是这样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子。

或许,再过多少年,回顾这一天,又是个传奇般的日子了。

这一天,一群无名的年轻人开始翻越这历史的墓碑了,不知那身后是埋葬了过去的死人谷,还是开启了未知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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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同生共死(小修) ...

“师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弟兄们的好果子都被右护法手下那些人给贪去了!”

天刚放光,天通山半山腰上,埋伏了好多天的南宫弟子们都叫嚷起来。

这叫嚷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是为了已经达到山脚的海天一众。

不过一会儿,这肥羊就要送上他们的刀口了。

只可惜,他们再鸡血,他们的头目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他只是继续喝着他的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份闲情。

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叹气,看来师兄这“中庸居士”的头衔,是名不虚传。右护法吴尚派这个面瓜来拦截,摆明了是要把功劳都抢去。

“不用着急,不是说了,我们放狼烟,右护法才会带人冲上来么。”

“中庸居士”一身黑衣,坐在太阳照不到的石头上,翘着二郎腿,面目毫无表情。弟兄们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决定架空了他的领导权,先内部起义,然后对外出击!

正是动了这个念头的时候,中庸居士却突然开了口:“人最好不要妄想,很危险。”

说完,慢慢的、慢慢的、从袖口掏出一把黑木黑缎黑玉挂坠的扇子来,开始扇风。

太阳开始慢慢地爬上山头,金光逐渐吞噬着黑暗,炫目的金红一点点铺上了他的脸,扇子一停,骤然,大变。

半个时辰后,当海天一众匆匆赶到此地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幅骇人的景象。

那男人身后是断臂崖谷,脚下是成堆的死尸,坐在路边大石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摇着扇子,面目表情,说不出的自然。可是空气中浮动的血腥气和还没有散去的杀气,也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一色,也不禁有些抽搐。

抬眼看他,他眸子深不可测,泰然自若地打量着他们,扇子朝上山路上一点:“在下南宫弟子,人称中庸居士。”

中庸居士?

何等可笑!

都血流成河了,还屁个中庸啊!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是。”

“你是何企图?”

“我要和你们一同去死人谷,这些,算是我的见面礼。”他展开扇子,挡在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鬼魅无边。

沧海打量着这扇子,不动声色地说:“这应当是七魄中的——鬼影扇。想不到,一代杀手鬼影的传人,居然也会去当南宫的走狗。”

那男子听了沧海这番话,并未生气,只是眼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线,“看样子,你就是手持九界亡魂的沧海一笑了,原来也不过尔尔。”

“原来是鬼影的弟子啊,不知你是哥哥鬼樱呢,还是弟弟鬼谷?”一色被这邪魅的男人一勾,禁不住媚态全出,一瞬间虽未描眉化眼,神色中却掩盖不住魔女的本质。

“原来是圣女,远远看着,还以为是村姑。”男人嘴恶毒得很,丝毫不留情,就和他下手一样,狠绝无比。

这边沧海、一色与那突然倒戈的杀手正对峙得风生水起,这边海天和无筝两个山里的娃一派童稚无知。

他们只知道,那所谓的七大兵器,又有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这一回,是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扇子。

“全了。”

在这有些紧张的气氛之中,海天突如其来的一句,引得几人都有些茫然。

“杀猪的,你嚷嚷什么?”一色皱着眉头大喝。

海天嘻嘻地笑了,“全了,全了,菜刀,香料,擀面杖,现在又来了一把好扇子——这煽风点火,肯定很顺手!”

沧海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无筝倒是面无表情、早已习惯,只剩那鬼魅的男人,扇子在手中抖着,就跟被海天割了舌头似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话来了,我来替他补上!他是弟弟鬼谷,加入南宫三年多,就是为了寻找哥哥的下落!”一摸梨黄色从天而降,跳在尸体之上,也不觉心慌,三下两下,像只小蚂蚱。

“梨可儿!”一色大叫出声,“你怎么跟来了?”

“我怎么不能跟来?送你们地图,你们也不会走,姑娘我好心来引路!”梨可儿笑的阳光灿烂,一看就是动机不纯。

“等等。”无筝在这个混乱的局面,终于忍不住发飙了,“我们是去救人的,这一去可能有去无回,你们一个两个都来参合什么?要是来帮忙的,谢谢,不必,若是来捣乱的,不如就在这儿一笔解决。”

呼啦啦地小风吹过来,弟妹生气了。

沧海小眼睛转转,鬼谷不语,梨可儿吐吐舌头,一色嘻嘻鼻子,海天抓抓腮。一群各怀技艺的高人,被不会武功的无筝给震慑了。

所以,行走江湖看的不是功夫,是气场。

“冷公子为了救我,被投入死人谷,我于情于理都必须救他。”无筝冷艳,说完了理由,“所以我不得不去。”

“冷公子是我没过门的相公,我拼死也要把他抢到手!”一色挑高了眉毛:“所以我不得不去。”

“我娘子要去,我——”海天叹了一口气,“也不得不去。”

沧海一摊手:“一起砸场子,一起跑路,一起不得不跳崖呗。”

梨可儿大眼睛眨啊眨,见混不过去了,也就实话实说:“这天南地北的秘密没有我们客栈不知道的,可惜这死人谷却是从没去过。我以后是要继承客栈的大人物,不亲自闯闯怎么成?”

鬼谷的理由言简意赅:“我哥哥人在死人谷。”

如此,这群各怀鬼胎的人们,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后来,当他们成为那传奇的名字被代代传颂时,鲜有人问起,他们是如何混到一起的。

因为,这本就是个无可奉告的事儿。

到了天通山顶,已是日近黄昏,那金红的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这一片凄迷之中,冷风袭过,仿佛还在诉说着当年在这里发生的恩爱情仇。

“当年有五神归天,如今有我们送死。”海天一句话就打破了现场肃穆地气氛,“生前或许有高低贵贱,死后都是白骨一堆。”

“别瞎说,我们还要去救冷公子。”无筝嘴上这么说着,腿肚子还真有些软,光是站在这山顶已觉得壮烈,真要从这里跳下去,该需要怎样一番勇气啊——

一色也有些发抖地探出脑袋看着,“喂,杀猪的,你这连轻功都不会的,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猪猪,这悬崖峭壁的走势,我估计你就算轻功再好也是玉石俱焚。”

“不如叫我们之中轻功最好的下去探探路?”一色眼珠子一转,梨可儿想要开溜,却是被她一把钳住腕子,“可儿姑娘,你可是要继承客栈的大人物,区区死人谷都没去过,怎么行呢?来来来,哥哥姐姐都不和你争先。”

在他们“说笑”的这个当口,沧海和鬼谷都沉默不语。

两个男人站在悬崖边上,一个九界亡魂在身后,九尺天下,一个鬼影扇在手,二分阴阳。

下面就是死人谷的入口了,多少英雄一去不回,当真是冥界的大门。

即便是五神那般的人物,自这天通山上跃入死人谷,也再无音讯。人们说他们灵魂已经上天,可实际上,怕是在这里粉身碎骨、腐烂风化。

这一跳,当真是,凶多吉少。

不知为何,沧海会想起了父亲和弟弟。一代武林名宿曾凡儒,十年了,依旧没有放弃过寻找他这个离家出走的不孝子。他的弟弟曾图,也已经是名满江湖的豪杰。

而他,却这样公然与南宫做对,仿佛被追到穷途末路一般,葬身于此了。

紧了紧手中的九界亡魂,想起当初得到这七大兵器时的雀跃,想起那时的愤世嫉俗和满腔抱负,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里。

一跃,不知是千秋万代,还是白骨无边。

“你不说话,还有顾虑。”鬼谷虽然毒舌,可是字字命中要害。沧海咳嗽两声,“都说刀山可以上,火海可以下,真的要这么走一遭,你不顾虑?不顾虑是假话!”

“我自也是有顾虑的,没有顾虑,便不会一个活口都不留,一条退路都不留。”鬼谷扇子轻轻摇摆在手中,“我今日带人上山,就没打算活着下山。几日前在林府听到消息,我哥哥葬身死人谷,作孽的,也是南宫。”

“鬼影功乃是天下武学奇葩,你兄长因此死于非命,倒也说的通。”沧海耸耸肩,“倒是你,居然能潜入南宫这么久,还没有被识破,倒是有些城府。”

“南宫无人知我底细,只知道我是无能的中庸居士,可惜今日这鬼影扇一出,便再不可能回去。就算你们不跳,我也必须跳了——”鬼谷低头瞧瞧扇子,“只是可惜,要带着这绝世兵器一同去了,从此,天下再无鬼影扇。”

“也再无九界亡魂。”沧海追了一句,两个方才还水火不容的男人,在这断崖边上,突然同命相怜起来。

“最幸福的要属那群傻子,无知无畏。”鬼谷轻轻一扫海天众人,见他们还在打闹,不禁轻叹,“你我这般畏首畏尾,就算摔死,表情定是狰狞无比。”

“人来一遭,不求生前多光鲜,至少死得壮烈,我们这么一跳,虽称不上归天,至少不是龟蛋!”沧海哈哈大笑起来,说罢,竟将那九尺长棍向空中一甩——

众人瞠目结舌之中,那九界亡魂在一片云雾妖娆中,陷入未知谷底。“这样,我便再无退路了!”沧海做出了个请的姿势,鬼谷一笑:“你棍子那么长,下去也好找,我扇子抛下去,说不定半路就被大风刮跑了。”

身后传来众人的笑声,沧海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兄弟,朋友们,我先走一步,若是还能留着一条命,我们谷底再见!”

说罢,那豪迈的男人,起步冲向断崖,一头埋入那层层云雾中去。

一眨眼之前,他还站在这里,此刻,便是无影无踪。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明白,这一切是要来真的了。

“准备好了么?”海天左边看看无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手边看看一色,正犹豫要不要也牵手向前,一色自己先揪住他的袖子,翻了眼看了看他。

梨可儿摩拳擦掌,鬼谷将鬼影扇小心翼翼地收好。

“走了么?”

“走着!”

那日天通山顶,云雾绕绕,金红色的晚霞退却的时分,已再没一个人影。

仿佛,这里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22

22、各显神通(小修) ...

天刚蒙蒙亮,桃儿就跟着爷爷出门了。

家中门不锁,而且也根本没锁。

院子里倒是有狗,却也不叫,熟人面前不叫,生人面前也不叫——

大概是见到的生人本来就少,还喘着气的就更少,亲近都来不及,也不会装出凶相了。

沧海却不怎么喜欢狗。早年出来闯荡,在树上睡着,一没留神翻身下来摔进了狗洞,黑灯瞎火的被一群野狗撕咬得不成人形,从此便对这些“大牲口”们没啥好感。

譬如现在,沧海斜躺在草垫上歇着,看太阳露出红彤彤的一角来,全身都动弹不得,却依旧保持着自卫的架势,对那只小白狗充满了敌意。

“年轻人,你全身都是伤,骨头断了好几节,不能乱跑,你放心,你的朋友们我们会找回来的。”

老大爷出门前是这样说的,大概是做好了收尸的准备。

留下他一个重度残废在这空无一人的院子里,和一条吐着舌头呼呼喘气的小白狗大眼瞪小眼。

“喂,大哥,你别这么瞪着我呗?”沧海扭过头,还是能感觉到小白那殷切的目光。“咳咳,如果我不动的时候你敢动,等我能动了,你就动不了。”

沧海兀自威胁着,迎上的是小白依旧深情款款的大眼珠子,忍不住喷出来:“喂,小子,你是真不知本大爷是谁——”

兴许是喊得太大力了一些,沧海痛的龇牙咧嘴。

混蛋!昏迷了三天三夜,又休养了大半个月,还是浑身上下都疼。

跳崖真是个体力活儿。要不是一路下来他主动去撞了好几次山壁来减缓速度,要不是身体底子好,这一遭肯定要见阎王了

也不知,海天他们都怎样了。沧海低头看看自己躺着的软草席,心中一片忐忑。

死人谷有人家,这是他没想到的。这户人家已经住在这里好几代了,家中别的不富裕,只是草席多。这草席是做什么用的,也不言而喻。

看来这户人家世世代代就是专门来收尸的。

好在,他们并没有收过一个貌美如花的公子。这么说来,被废去武功的冷楚寒还真是命大。

正想东想西的,冷不防小白就窜上来,在他身上东闻闻西嗅嗅,沧海眼睛都瞪圆了。“嘿,你小子,老子还没挺尸呢,收起你的狗鼻子!”

小白伸出舌头,活活在他脸上舔了一遭,热气腾腾,沧海泪流满面。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过去是从树下摔下来被狗咬。如今跳个悬崖都能跳到狗窝里面来,难不成他真的和大牲口有缘分?

小白在他身上蹭了好一阵子,心满意足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仿佛是想让沧海挠挠。沧海手指动弹了一下,还是疼的钻心。

“喂,你到底是狗啊还是猫啊,人家狗都是能为主人找东西的,我这棒子都丢了好几天了,你也不说帮我去找找,就知道在这儿偷懒。”

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小白汪汪几声,突然就翻身起来,迈着小步子出了院。

“果然还是大牲口,听不懂人话。”沧海百般无聊地打着哈气,天终于大亮起来,不知今天能不能顺利找到同伴们。

响午时分,老大爷带着桃儿回来了,桃儿一口口给沧海喂饭。

沧海起初那几天是死活不肯的,探着脑袋把饭吃了一桌子,这些天和这小屁孩混熟了,才终于听话地配合起来。

哎,反正也没人看见,何苦饿着自己呢?

“年轻人啊,你的同伴可能没有跳下来吧,我可是一个都没找到,山脚这一圈都走遍了,活的死的,都没有。”

沧海嘎嘣一下咬在勺子上,隔得牙疼。

“不可能!”

“我见过好多这样的事儿了,两夫妻殉情的,一个跳了,一个没跳,哎——”老大爷语重心长地说:“生死面前,很多人很多事都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他们不会变的。”沧海嘴中虽然这样说,却掩盖不住眼里的慌张。当初,他纵身一跳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慌张过。

“你这么肯定的话,不如伤好了,沿着谷中这条水路一路下去,到下个村子找找。”

“怎么,下面还有别的村子?!”沧海瞪大了眼睛。

“是啊,谷是沿着山的,狭长得很,要走通怕要个一年半载的,路上有不少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