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被鬼谷一起拉下水的一众埋伏着准备偷袭那两个“谷外奇人”。

当然,他们并不知个中因由,便只是听鬼谷说那二人身处险境,必须将他们劫走然后保护起来。

在鬼樱的指点下,众人来到那两人练习兵器的桃花林深处。

当晚,圆月高照,万里无云,一片月华弥漫,半壁桃林花雨缤纷。

远远的,但见一对男女月下飞舞,阴柔至美,纯善无边,剑如棉,鞭如水,交融难分。

“好美,难不成是一对仙人?”梨可儿惊诧得顾不得记录了,海天却是一歪头,“我怎么觉得那身影好眼熟——”

“我也觉得。”无筝冷不防脑海中闪现空门前的那抹白色的剪影,猛的站了起来,“冷公子!”

月影之下,海天和无筝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便只见他们如神仙眷侣般双双飞了下来,兵器还缠绕在一起,见了他们,眸子禁不住对视了彼此一刻。

那一刻,无筝脑子轰的一声,而海天不知为何,心头一紧。

许是天意弄人,或是缘分如此。

月华之下,四人终于走在一起。却分不清,到底谁的眸子里,映照的是谁的身影了。

28、峰回路转 ...

“冷公子——”无筝轻唤一声,冷楚寒转过身来,看着她一人站在屋口,便是收好了正在擦拭的灵剑,不知为何有些局促起来。

“无筝姑娘。”

上一次两人相处仿佛还是在龙门镖局养伤,一去这么久了,中间发生了这许多事,实在叫人唏嘘不已。

“我——”

“你——”

异口同声后,又是极为默契的同时尴尬起来,冷楚寒有些笨手笨脚地去倒水,而无筝也局促地站在门口,手不自觉扣着门上的木框,指甲都扣进去了也浑然不知。

“呵呵,本是我们最熟络的,怎么突然这般生分起来。”冷楚寒这话非但没缓解气氛,反而让无筝的呼吸是越来越重了,他打量着这手足无措的姑娘,心里有些预感她要说什么,却又拿捏不准,不敢贸然猜测,于是只能看着她的眼,等她开口,却也希望她不要开口。

有些话,一旦开口,就永远收不回了。

譬如说这一句我爱你。

“冷公子,我爱你。”

无筝说的如此直白,直白到冷楚寒听到这话的前几秒大脑是一片空白,竟忘记了是给无筝倒的水,便自顾自地喝起来,无筝小心翼翼地说:“——我从九岁那边便喜欢你了,一色说的很对,我是个懦夫,喜欢你这么久都不敢承认。”

一色啊一色,真是个煽风点火的家伙。冷楚寒微蹙着眉,试图寻找着最合适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可以再等下去。我只是想——你明白我的心意。”

“我明白。”冷楚寒话说到这里,留下了长长地沉默,无筝直直地看着他,“然后?”

“我明白。”冷楚寒低下头,便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包含了千言万语,无筝眼睛眨了眨,一句话再没有多说,扭过头跑了出去。

冷楚寒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却撑住桌子没有抬头。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而或是他一直不希望它真的来了,这与一色那近乎调戏的表白不同,无筝是如此至纯的女子,她是如此认真的心情,这份重量,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还给不出答案来,可这在无筝眼中,也是一种答案了。

这一天晚上,跑出来的不仅无筝一人,海天也在一色房前溜达了很久,只可惜这丫头似乎睡得很死,一点警惕性也没有。

有几次,他故意把石子踢得很远,以为她会醒来看看,他便可以装成路过的样子了——

该说点什么好呢?

——嘿,猪猪,活着呢?

海天抓了一把头发,这样问候会被打个半死吧。

——其实我挺想你的,我一直都挺惦记着你,我

海天还是揪着头发,不妥不妥,这么说太露骨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要对她说的吧究竟大晚上这么亢奋跑来是做什么呢?

海天前思后想,终于灵光乍现。

对了,就说:

——猪猪,欠你的那碗面,你想加几份猪大肠?

问题是,这死人谷有猪的么?

海天歪着个脑袋,正打算豁出去直接敲门,突地看见远远地无筝跑过来,像一抹快速飘过的鬼影。

都已经离得很近了,却是仿佛根本没看见他。

“无筝?”海天一愣,也没多想,便是大声喊了一句,她扭过头,哭的梨花带雨,把海天整个人给哭懵了。

“你怎么了——我们没什么——我就是来问问她那碗面——”

无筝就像是个雨天走丢了路的小孩,突然间看见了家门一般,飞也似朝他跑过来,哭的脸上一塌糊涂,又是委屈又是绝望。

海天七手八脚地给无筝抹着眼泪,可无筝就好像水做的一般,泪珠子哗啦啦的就是停不下来,整个人却哭的极安静,连个声响都没。

起初无筝便知是那样站着,任他擦着泪,渐渐地两人越靠越近,海天也不知如何就演变成了她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她的鼻息游走于他的肌肤之上,麻麻的,痒痒的。

他两只手立刻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虽说是娘子,可是娘子从来没有如此“娘子”过——

“无筝,不要哭,我在这儿呢,我一直都在,我从来都没有离开。”

“只有你一直没有离开我。”

无筝脑子乱的一团麻,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觉得在整个人快要崩猝的片刻,海天像一座大山一般挺立在自己的面前,竟如此安心。

“我从九岁那边就开始喜欢他,每天睡觉前都会想他一遍,即便知道是要嫁给你做娘子的,我还是对他抱有那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他面前,我话不敢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摆——我变得已经不像我自己。”

海天便是像顺着猪毛那样顺着她的头发。

而一色推开门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她揉了揉眼睛,眉毛横了起来,大吼道:“喂,你们两个,在我门前大吵大嚷的,就是为了让我观看你们恩爱的啊!”

一色顿时羞赧地低下了头,明明面前站的是海天,却还好像被捉了奸一般,而海天更是跟吃了一只蛤蟆下了肚子似的,胃里翻江倒海,面目表情一时难以形容。

一色便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咣当一下摔上了门。

“猪猪起床气真不小。”海天吞了口口水,无筝这才理顺了思路,轻声道:“这样在她面前——确实不好。”

海天一个脑袋也两个大,一边是哭的梨花带雨的直性子老婆,在和他哭诉出墙失败,另一边是怒气冲冲的花肠子猪猪,咣当一声把他想说的话都拍飞了。

便是这么个不当不正的时候,沧海却是风风火火地跑来了,离了好远就喊道:“你们在这哪!怎么好端端也不在自己屋子里睡着!都跑出来作甚!”

本是躲在门口偷听的一色,这下子着实憋不住了。

“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一色一脚踢飞了门,叉腰站在屋口,手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

沧海棍子握在手中,一副随时开打的架势,满脸的焦急,“还睡觉?出了大事了!”

大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比海天和无筝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还大?!

一色扭着个眉毛,海天和无筝一同望着沧海,只见他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

“鬼谷他大哥被红衣给杀了。”

说完,沧海一屁股坐在地上,众人面面相觑。

这事,还真大了。

众人赶到的时候,正是鬼谷的鬼影扇嗖嗖嗖往外射银针的时候,那一身杀气的杀手终于恢复了当日在天通山上的本色,便是毫不留情地攻击着红衣,只可惜围在红衣这未来首领身边的奴隶太多,不多一会儿就遍地死尸,而红衣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高高仰着头,眼神犀利得很。

“我看你是绿衣侍者亲弟弟的份上,便不与你多计较。”红衣一收宽大的袖口,射向她的那几根银针散落在地上。

冷楚寒便是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原来红衣的功夫比绿衣高上这么多,可能无衣之中无人能出其右,怪不得先生一直想把位子传给红衣,也便只有她能撑起这个庞大的氏族来。

“你究竟把我大哥弄到哪里去了!”鬼谷咬牙切齿地问着,若不是沧海死死抱住了他,他怕是要拼上性命去了。

“你亲眼看到你大哥被——”

“我亲眼看到的!她就用那根断弦,一下子刺入了我大哥的胸膛!”

鬼谷腿软了下来,众人都不曾见过这冷面毒舌杀手这般激动的模样,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便是看着他捶着地,鬼影扇随便丢在一旁也不曾搭理。

“倒是兄弟情深。”红衣眸子一闪,闭上眼睛,“可惜你大哥负了我,我便不能饶他——”

“鬼樱负了红衣?”众人不解地看着鬼谷,便只是鬼谷一人低头不语,全身都在颤抖。

“我们以此琴为盟,如今也以他摔琴而终结——”红衣低头看看那沾了血的断弦,突地鬼谷吼道:“我大哥本是最恨这些风花雪月的——他不过是为了取悦你!”

红衣明显的一怔,却是狠狠说:“一派胡言。”

话音未落,那红衣少年突然出现,依旧面具遮脸,月光之中十足鬼魅。“先生召唤。”

“等等——叫他弟弟把话说完!”

红衣少年握住她的手臂,“有些话,不要问的太清楚的好。”

说罢,便是硬拽着红衣匆匆离去,海天和无筝对望着,搞不清这是如何一个局面,沧海放开了鬼谷,却说: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鬼谷捶着地,头一遭茫然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我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红衣半路甩开了红衣侍者,转了个弯到了事先约定好的地方,那是竹林深处,一个男人正坐在暗处,月华只能照到他沾血的手,那手捂住胸口,一起一伏。

“无论对错,都算在我头上,不干你的事。”那边是鬼樱的声音。

“你叫我假装与你反目,以求得先生的位子——这计划的确不错,可——”红衣的话被鬼樱拦住,“不是的确,是实在,实在不错。”

“可我总有些不舒服。”红衣低下头,“为何我要如此偷偷摸摸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鬼樱素来知道红衣是先生的掌上明珠,从小便是这样一幅刚烈骄傲的性子,若不是为了他,她怎会配合来演这样一出苦肉计?

“你这般都是为了我好,难道你希望看着先生把我赶出去么?”鬼樱违心的说着:“十年了,我早已经把这里当成家,把你当成我最亲密的人。”

红衣偎依在他身前,小手指在他的伤口四周画着圈,“若你真的负了我,我便真会刺进去,不是做戏。”

“你想得太多了。”鬼樱抚摸着这愚蠢女子的头,目光及远。

只差一步了,出谷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只差一步,就可以逃出死人谷,回到他的世界去。到那个时候,他怎么还会呆呆地站在那里被她刺?

她确实想得太多了。

“喂,刚才你弟弟哭的声嘶力竭地,你真不打算把实情告诉他?”

“到时候他便知道了,他已经和那群所谓的同伴混的太深,我怕走漏风声。”

“看不出,你还是个狠心的男人——”红衣更深的偎依着他,脑子里回想着他弟弟那番话,于是更紧的贴着他,听到他的心跳没有变快,便是安心。

鬼樱摩挲着她的发丝,“我只有对你,不但狠不下心,还丢了一颗心——”

丢了一颗心给你,这个人情,你怎么还呢?我的红衣。

鬼樱看着那大好的月色,觉得一切都将在夜色消弭前,有一个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买v,鹅子一定会努力保证此文一如既往的质量。今晚第二更预计在八点,也可能由于精益求精略晚,如果超过了十点,那就是没写出来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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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29、坦诚 ...

“你跟丢了红衣。”先生哀叹了一声,声音极浅,浅到红衣侍者根本听不到这叹息,而先生的侍者却听到了,非但听到,还听懂了。

“我想她应该一个人静静。”红衣侍者说着,面具下的表情,无从猜测。

“你从小便是个太聪明的孩子,”先生揉着太阳穴,“聪明到眼睛太毒、嘴巴却太紧了。什么话该和什么人说,不该和什么人说,你却是不明白了。”

先生的侍者一旁咳嗽着,先生便停下了这话,仰面看着他,有些嗔怨的意味。

“算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孩子,你去吧。”

先生还是放弃了,遣了他离开,便是同侍者说:“红衣这一遭,唱得是哪出戏啊?”

“先生不是已经心中有数了么,不过是——苦肉戏。”

侍者依旧那么恭敬。

“红衣已经盲目到了愚蠢,被绿衣侍者利用都浑然不知。”先生叹了口气,“这孩子想必也看穿了,只可惜这他心中是向着红衣的,即便是对我们撒谎,即便知道这样对她并没什么好处,也还是帮她隐瞒。”

“爱都是盲目的。”侍者淡淡一句收尾。

爱都是盲目的,有时伤人,更多的伤己。

红衣对鬼樱,少年对红衣,这一层层因爱产生的欺骗,究竟卷进去的是谁?

恐怕在最后落幕前,谁都不肯承认是自己。

越是如此的时刻,坦诚变得弥足珍贵。

这一点,鬼谷终于给足了他这些同伴们。

“什么!你大哥是为了死人谷的出口,才假意与那红衣在一起?”沧海脸都横了,摇晃着鬼谷的肩膀,“靠!你怎么不早说!”

鬼谷被摇晃的就像根枯枝,“不仅如此,神器的主人有危险,也是骗你们的——实际是他怕冷楚寒和一色抢了红衣的位子”

沧海一拳要走在他脸颊上,鬼谷却躲都没躲,便是那般立着,捉住他胸口衣襟的沧海的那只手,随着他的喘息一起一伏,怒气难以掩盖。

“我知道大哥这么做是太错了,只是他即便是错的,也错不至死——”鬼谷懊恼地垂下头,任由沧海摇晃,“如是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办?”

沧海顿住了,如果是他的小弟曾图,如若他也被扔在这鸟不拉屎的死人谷,如若他也为了一个出口去欺骗一个女人

“我明白了——”

“我不明白。”海天此时一句话,叫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着他。

“你又有什么高谈阔论了,杀猪的?”一色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