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茴想起了有一首诗

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

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一大清早的,来茴在机场送走了往后定居海外的许诺,真到离别的时候,其实是没多少话可说的,大概是因为都知道往后不再有机会见面了,说得再多也是白说,经年后忘了,岂不是白费了力气,但伤感仍是避免不了的,因而还是说了些“珍重,好好保重,以后要幸福”云云的话,除此,来茴是再找不出可说的了。

许诺走后,她在机场吃了份价格堪比普通西餐厅上等牛排的炒饭,再买了本杂志,便坐在麦当劳打发时间---再过一小时,还要为徐亚送行。

相较许诺的意气风发,徐亚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是湿冷的气息,来茴站得同他有点儿距离,却仍是感到从脚底板窜上一股冷意,她低头不看他瘦得有了型的脸,庆幸他出门时还记得刮了胡子,没引来人围观---怕他自己也不愿意走得如狼狈逃亡一般。

“真的要离开么?辛苦找来的工作也不干了?”来茴明知故问,算是在找话说。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我应该在他们的婚宴上喝个醉,起床后把一切都忘了,然后迎接新的一天?”徐亚自嘲道。

“那倒不是,唉---反正我也要走了,你不在这儿,我倒是少了个记挂的。”来茴想说几句俏皮话,可搜肠刮肚,平日里从旁听来,书上看来的风趣话楞是找不着一句,只得老老实实地伤感道:“回去也好,看这城市乱得,人活得辛苦,回去找个真正能陪你过上一生的人!”

“我说,要不你也别走了,咱俩被人选剩的凑合一下?”徐亚风趣道。

来茴白了他一眼,推着他走到安检处,骂道:“走你的吧!”

“还真傲啊,被嫌弃的还嫌弃别人!”徐亚说完,冲她挥挥手,笑道:“回去吧,到了卡塞尔给我发EMAIL!如果你不是穷得很的话,打电话给我也是会接的---当然,那是我新女朋友不在的情况下。”

徐亚转身往里走,寻他的新女朋友去了,来茴从后面看到他的抬起了手,似乎往脸上抹了几下子,抹的也许是眼泪。她知道,经过这样的事后,徐亚再不是从前憨厚的徐亚,兴许,他变得风趣了,变得受女孩子欢迎了,可他却没了真心实意。

可,谁又管得着谁呢?

她能管住自己,就非常不错了。

想虽这样想,但她能管住自己把该忘的都忘了么?比如说那个人。

走出机场,外面阳光大好,排队等候的计程车周身闪着水银般的光,她走近一辆,拉开了车门,转瞬又关上,尔后跟司机抱歉道:“对不住,我不走了!”

她复走回机场,进了自动门里,有句话好像是这样说的

爱,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那晚,周于谦送来茴回家后,虽然心伤,倒是没怎么发怒---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然而越是这样压抑,使得他的脸色永远都阴沉着,手下的人自是觉得压力倍增。因此,连日来,在国贸商业中心上班的员工均是神色疲惫不堪,公司高层战战兢兢,面对老板噤若寒蝉,只能约束自己的下属,以防出现任何小失误而遭来责备。

知道事情缘由的林秘书这几日尽量不去老板办公室,他很清楚老板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可以使他暂时松懈,不用以表面的威严来伪装,他想不透老板花了那么多心思,什么女人都能要得到了,怎还会为一个背弃他的女人神伤?他觉得是不值的,但一个谨守下属本份的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在门外站了两分钟,他才敲门进去。周于谦背对着他站在弧形落地窗前,手里的香烟已经快燃尽了,林秘书赶忙将桌上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清空,送到周于谦面前,才说道:“董事长,MOIO谢总送来请柬,婚期在月底!”

烟头落到地上,溅起了少许火红的星子,不一会儿便灭掉了,林秘书赶忙从地上捡起烟头,掐灭了才送上请柬。他料到老板误会了,急急地补充道:“新娘并不是来小姐!”

周于谦猛地侧过脸,怒盯着林秘书,仿佛他是在说笑话取乐他一般,使他受了辱,但仍是劈手夺过林秘书手里的请柬---火红的喜庆颜色,烫金的字,他迫切地翻开,没找着来茴的名字,才问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新娘已经怀孕半年了,可能来小姐---”

周于谦摆手打断他的话,把请柬扔到桌上,佯作平静地说道:“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林秘书带上门,他又拿起那烫金字的请柬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立刻拨了电话给谢家逸,这一面势必是要见的,即便他觉得有损尊严,却也这样做了。

依然是他那个能静心的家,依然是靠湖的窗边,谢家逸面形憔悴地盘腿坐在地上,这次招待他的不是茶,而是烈性的威土忌,就着初夏的晚风,对饮两杯后,谢家逸微红着脸说道:“你一定会质问我孩子跟她谁重要是不是?”

周于谦并不理睬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望着窗外。家逸喝了口酒,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是一个爱我的来茴,她一定比孩子重要,我对不起谁也不会对不起她,可她不爱我,她要的只是一个能帮她忘记你的人!”他自嘲地笑了两声。“如果没这个孩子,我想她会跟我如普通夫妻生活一辈子,或许没有爱,但还有亲情,迟早哪天,她会忘了你!你说我推托也好,这个意外的孩子帮我做了个决定,他是我的骨肉,完全属于我的。而来茴,她并不完整。”他狠狠地抹了把脸,再道:“你在美国闹绯闻的那段时间,我只要哪天一早去找她,不出意外都能看到她的眼睛是肿的。我不是要一个完整的她,但亲生骨肉的分离,和她的不幸福,比起勉强留她在我身边,失去比得到多,算我自私吧!”

他的话音刚落,周于谦便碰翻了杯子,烈性液体顺着光滑的桌面淌到地上,一滴一滴地,仿佛是有声音般,清脆地敲打在心上。他双目炯炯地望着家逸,指责道:“你知道你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而她,如果我也不要她,你考虑过她会受多大的打击?我没见过比你更自私的人,对自己爱的人都这般算计!”

谢家逸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敢抬头对上墙壁上的灯光,只管埋头喝酒,半晌后才扯了扯头发道:“这世上少有人爱别人比爱自己多,你不是也一样,去美国不也计划着什么,你再爱她,能在众人的讪笑嘲讽下去爱么?”

周于谦看着手里的酒杯,气焰顿时灭了些去,稍过了会儿才缓缓地开口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爱她爱得霸道,我爱她爱得自私,我们谁都配不上她。若单纯从爱的角度来说,的确是这样的,但这世上没有能单纯去爱的感情。”

“没错!”家逸抬眸说道。“她爱得也不单纯,你周于谦若没有上亿的身家,又有什么值得她爱,值得她去谦就的?”

“但她只是一开始在乎这些,往后真在一起了,我就算是破产,身无分文,她还是能心甘情愿地陪我吃苦受累!我要的,也只是这个!”

“所以你赢了!”谢家逸闷闷地道。“她生日过后,你就赢了,即使她往后会陪我吃苦受累,也绝不会是因为爱我,这很可悲,知道吗?”他狂饮了口酒又道: “但最可悲的是,我从不挑食,她却常常把葱和蒜细心地拣出来;我爱喝啤酒,她跟服务员要的却是红酒;她接受了我的戒指,却时时用戴戒指的那只手抚摸颈上的项链;她生病了,送她去医院的是我,但一直叫着的却是你的名字;明明是在我的车上睡着了,给她盖上我的外套,她却迷糊地跟我说:‘于谦,我不冷,你自己别着凉了!’---”

后面的话全变成了哽噎,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酒,喝得很快,周于谦握酒杯的手颤抖了几下,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

“如果我能坚持个一两年,也许她的习惯会改,但她不知道,那些习惯和拿刀捅我没什么分别,你说,换成你,你还能爱下去吗?”家逸醺醺然地道。

周于谦夺了他的酒杯,扶起他说道:“行了,我送你回去吧!”

家逸一手推开他,自己扶墙往门边颠颠倒倒地走去,拉开门时,他回头说道:“她去了北方,昨天下午的飞机!”

周于谦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沉默地看着谢家逸离开,心里对这个男人再无介蒂,他想,他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默默地看着一个不能挽回的女人上飞机,目的地却不是有关他的地方!

北方的初夏还有些清凉,阳光却是很好的,来茴在太阳下的小镇街道上走着,微微的风吹冷了她红红的脸,她闻到了木香花的芬芳,路边围了矮矮的铁栏杆,一对年轻的情侣坐在栏杆上,草叶从他们腿间探出青绿,年轻的脸庞相互看着,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话说啊,来茴想,她和于谦在一起很少说话,只是相互握着手,或静静的依偎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还是走得极快。

那就是成年人的感情吧,不若年少时那么急切地跟对方袒露,长时间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知道对方心里面的想法。

小镇的派出所位于街道中心,来茴等着过马路时,一眼看到对过站在门口等着她的小张,也是张年轻的脸,短短的头发看着精神。车子一过,她跑几步到小张面前,笑着道:“等久了吧!”

“没能去接你就很过意不去了,还说这个,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嘛?”小张爽朗地笑道。“我可是真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路过,我想顺道来看看你!”来茴说得有些心虚,其实她是不知道去山上的路,坐车到这个镇来找小张,问他有什么车可以搭上山去的。

两人走进派出所里,很简陋的几间平房,值班室里没人,小张给她倒了杯茶。“你一个人来的?周董事长应该是在忙吧?”

“哦,是,他挺忙的!”来茴低头喝水,遮住了脸。

“我想也是,那几个劫匪因为有前科都判了无期,这些事情都是林秘书来处理的。”小张说道。“你也应该听他说过了。“

“嗯,是。”其实她根本没听说过,于谦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对了,如果要去那事发地,有没有车可以乘的?”

“怎么,你要去那儿?”小张问完,见来茴别开脸装作打量值班室,便猜到她孤身一人去那地方,不是吵架就是分手了,心里骂自己唐突,忙又说道:“其实那地方是没有车去的,国道建好后,那条路基本上就被废了,你要去的话,我待会儿帮你问问,有没有私家车可以送你一程的!”

“被废了?难怪呢,我在城里要出租车送我去,他们都不去的!”来茴开始觉得奇怪,周于谦那天为什么会走那条道?

“当然不会去,那条路的路况那么差,路边又是悬崖,除非是赶时间才会走的,因为走那比走国道节约了近了一小时的路程。”小张看了眼来茴,挠挠头接着又道:“话说回来,周董真是有钱啊,把JAGUAR开上那条路糟蹋也不心疼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来茴像被人给点了穴,僵坐在那儿,连表情也是麻木的。那天他会走那条道,难道就是为了赶时间陪她去大连看雪,所以才遭到袭击?

她捏扁了已经喝干水的一次性水杯,心被撕扯着疼,如果那天他真出了什么事,如果他再回不来了,他岂不是就因为她的生日送掉了命?

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做什么也不让人知道。难道非要在分手后,让人死心塌地惦记着他,为他后怕么?

小张最后动用了关系,让镇上的一个小工厂老板送她去山上。上次夜间,她因为焦急,心里只惦着周于谦的下落,路况差,她也未曾留意过。而这次,兴许是因为她留心了,才真正地感受到路面的坑洼,每一次颠簸都让她觉得出奇地难受。

山崖上的树都绿了,阳光筛下金斑在泥地上晃动,来茴谢过送她的人,便下车了。走到崖边的树旁,斜坡的绿草长了一人多高,底下林子里的树木葱笼。初夏的山,再找不出冬日的一点痕迹,她看向对面的山,山间瀑布若倒挂的白炼飞流直下,这么美丽安静的地方只让她感到陌生

都变了么?一切都变得使她认不出来了。

她寻了块草皮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山边的日头出神,她明明就来到这里了,为什么还在回忆那晚的山崖?是从那晚起,她才知道,救回周于谦,不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钱,而是不要他出事,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出事。

可是,当她和他都健康地生活在另一个城市时,却分手了。

人的感情为什么要那么复杂?为什么不能相爱就一同走完所有的路?短短的人生,就浪费在无谓的挣扎里,此后,她不见得会遇到个她爱的男人,却仍是得嫁给他,然后在翻过日历的某一天,想起今天是她和另一个人的纪念日。

而于谦,说不定还会遇上一个他也爱的人,但他会在经过某个山崖时想起,自己曾为了那么个女人而不顾惜生命地赶路么?

走过了季节,流逝的,还有他们的爱情。

是不是每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都只能在往后的岁月中留恋?

她想得忘了时间,天渐渐黑了,倦鸟归巢,山林里寂静得骇人,天下起了微雨,凉丝丝地擦过她的脸,崖下黑魆魆的,像极了那晚,可她却不会为这点儿熟悉而感到亲切,入夜的山实在可怕,她耳边响起一些模糊的怪声音,虽然她明白那是穿过林子的风声,但也免不了的汗毛直竖,她开始后悔自己在这里流连太长时间,现在找不到一辆车,难不成她要在这儿过夜么?

她倾身往崖下又看了几眼,脑子里顿时生出个荒诞的念头,如果她摔下去了,于谦会不会来找她?找到她以后,他们是不是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她摇头笑自己傻,即便他还对自己存了些感情,但远在千里之外,又怎么会来救她?摔下去不是存心找死么?还不如到前面找个农户住上一夜,明天再搭车下山。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山崖,像是确定了自己的念头不可行,才要转身,这时,山路上射来一道光束,路旁的树都似罩了层昏黄的轻纱,汽车驶得近了,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她眨了眨眼,愣在那里,车灯还亮着,车上走下来的人---颀长的身材伫在车旁,看了她片刻,才朝她走过来

“在这儿干什么?你在A城扔了一个周于谦,难不成想在这里再捡回一个?”周于谦笔直地朝她走过来,调笑的话语飘进来茴的耳朵。

夜静得那般不真实,低沉嗓音仿佛是穿透了时空传递过来,遥遥地,惊动她规律的心跳,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于谦!她忘了喘气,定在那里,眼见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近,更近了,近得她的脸贴着他的外衣,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儿,尔后,一双手臂环住了她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又说道:“你是不是想着跳下去,我就会去找你了?笨蛋!”

他的声音轻柔得似暖风拂过耳廓,来茴的双肩剧烈地颤抖着,两眼一闭,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终于也伸出了双臂抱紧了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肩,含糊又急切地说道:“我才没想跳下去,我只是看看就要走了,幸好没走,可我也不是笨---”

她其实觉得自己笨拙得很,话也说不清楚,她想住嘴,可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亦或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她乱得很,紧张得手足无措的。

须臾,她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这才住口,只揪紧了他的衣领子,默默地在他怀里哭着。

“别每次都哭,好像一哭理在你那边儿了,你说,你晚上一个人待这儿干什么?出了事怎么办?又不是年纪小得很,这样让人担忧着急是存心的么?”他当然是知道她待这儿干什么,问出来,只是想听她说实话,而他,也该让她知道他在为她担心,不能再若从前那般,以为用心去做了便可以,误会常常是这样产生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坐就坐到了晚上。”来茴抬起满是泪痕地脸,望着周于谦,忽然笑了:“可能跟你说的一样吧,想到这里再捡回一个周于谦,还真捡到了。”她说完踮起脚尖,闭眼吻他,起初只是唇瓣轻轻扫过,尔后于谦俯首揽紧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夜越发的深了,车灯仍是大亮着,雨丝似银线在空中交织缠绕,来茴的背贴着树干,粗糙的树皮磨着她的背,火热的痛传达到神经,她并不觉得难受,反是从心底生出一种愉悦,她勾紧他的脖子,山间的风吹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于谦离开她的唇,吻到她的脖颈,她似低吟地声声唤道:“于谦,于谦,于谦!”声音渐渐小了,勇气却鼓足了些,她顺着心说道:“于谦,我爱你!”

沉醉中人的却是耳尖得很,听到这句话立刻站直了身体,他的手撑着树干,状似审讯地问她:“真的?”

“真的!”来茴很认真地点头,向他确认不是自己意乱情迷时胡乱说的。

于谦低笑两声,浅啄了她的额头,才道:“你清醒得倒是很快啊?不过,这好像不是你的错!”他见来茴的双眼在黑暗里睁得老大,又道:“我们先下山吧,这里晚了不安全!”他揽着她的肩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来茴似乎不情不愿的,于是站到她身前,想了想方道:“下次别清醒得那么快,我会多爱你一点!”

来茴不愿再听他没个正经,只好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张打了电话给林秘书!”

来茴低头感激地想,这警察当得还真是尽心!

他们没再回南岭别墅,下飞机后,周于谦便吩咐司机把车开到东区豪宅。园子里的樱花开得正烂漫,粉红雪白交错,起风时纷纷扬扬地飞舞,树叶子轻飘飘地落到静谧的湖里,湖岸的房子在水面上漾开来,房檐随着波纹一晃一晃地。来茴背靠着周于谦,若醉了般微阖起眼眸,懒洋洋地道:“就是个小偷,偷了我的创意,还藏了两年不让我知道!”

这话一说,原本惬意着的周于谦神情不自在起来,怕来茴察觉,动也不能动一下了,嗯一声后道:“那时候你也只想着拿了钱就走人,事实上后来你的确是这么做的!”他说完很看不起自己,带她回来后总是小心翼翼的,人啊,一旦在乎了,便怕被翻旧帐,再怎么算都是他欠她的。

来茴倒也没再追问下去,反正要清算的事儿多,不差这点儿。“那你说,在美国时,为什么我都联系不上你!”

周于谦调整了一下挨着墙壁的靠垫,抱好她后,拿了本杂志,指着封面那个精神矍烁的老人说道:“这是我父亲,三十年前与母亲白手起家,如今是周氏集团的大股东,你是知道的!”

来茴仰头望了他片刻,不安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只是想不通,你的父亲既然是华人富豪,你为什么在这里,他们经营零售业,你为什么会涉足科技?”

周于谦探手端了桌上的果汁递给她,才开始讲前因后果。

十年前,周于谦的父亲周成均担心儿子不学无术而败家,于是在周于谦毕业时投资了一笔钱,便赶他出门,任他自生自灭。相较起以往的奢华生活,那点儿钱用不了几年,周于谦只能想着怎么样变出更多的钱来。而那时正逢内陆高科技行业刚刚兴起,他也算是遇上了好时机,短短几年间,事业一再扩张。作为父母原本是很骄傲的,可周于谦的第一次婚姻却让他们失望了。

儿媳制造绯闻的手段层出不穷,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才使得自己的老脸没被曝光于人前,他们颇受困扰的同时,周于谦又一再要求隐瞒家庭背景,二老瞻前顾后,疲惫不堪,而周于谦离婚一事,使得他们再也瞒不住了,周于谦的祖辈都被挖了出来,这使得他们很是恼怒,周母整整训斥了周于谦一个月,当然也知道了来茴的存在。

这次周于谦回美国前,跟父母提到了来茴,二老自然是坚决反对的,他们认定了儿子没有挑人的眼光,但因周于谦的坚持,只好妥协,与他约定一个月时间---周于谦回美国,这期间不能再有任何联系,如果来茴这一月内没出任何问题,那便给她捏造个家庭背景,可以名正言顺地嫁入周家。

二老信心满满,只因为他们调查到来茴和家逸一直纠缠不清,于是认为,情妇是现实而又耐不住寂寞的,一旦被抛弃,定是会退而求其次,转投别人的怀抱。

周于谦当然也以为自己赢定了,在美国期间,便只想着为以后铺路,与周家交情最好的便是盛世的顾家,顾家的千金顾凌一向和周于谦交好,说起帮忙义不容辞。所以,媒体记者只拍到了他们出双入对,事实上,两人只是在计划着如何让来茴先入顾家,尔后再以顾家亲戚的身份出现于人前,其间记者拍到周于谦低首对顾凌微笑的那张照片,也不过是他们说起来茴时,周于谦情不自禁地笑了而已。

整件事情经过很简单,却也是极讽刺的,八卦记者们只想着迎合众人的胃口,伤了别人的心而不自知,周于谦也因为来茴的犹豫不决,想着让她受点刺激,认清自己的心意也好。只不过,他是自作聪明了一回,来茴在他离开后就认清了爱他的事实,好不容易决定等他回来后便说清楚自己的心意,却不想,周于谦适时地给了她一个冲击,彻底地把她少得可怜的一点信任全部抹杀。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更容易产生自暴自弃的心理,如果谢家逸没有退出,他们之间,或许就阴错阳差地错过了。

“…其实想想,嫁给我是很辛苦的,要取得我爸妈的信任很难,就算是你们哪天相处融洽了,你也得顶着顾家亲戚的身份过日子,再不是以前的来茴,过去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这样,你还愿意嫁进周家么?”

来茴低头凝思了半晌,才回头望着他,缓缓地说道:“你真自私,只想着你的身份背景,就让我做出牺牲。”她紧盯着他略有些慌张的黑眸,盯得眼泪都滚出来了,才握紧扣在她胸前的手说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为了你,我愿意,愿意后半生都当个名不符实的人!”

周于谦转过她的身体,抱她到腿上,第一次颤着手抚摸她的脸,怜惜地看着她,自责道:“没关系,名不符实是给别人看的,在我心里,你是在我下班后做好饭等我的来茴,工作时给我泡茶的来茴就行了,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行了,嗯?”

“嗯!”她点头。“但我现在还不想嫁给你!”

周于谦本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听到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手臂也勒紧了她,气道:“你什么意思?这半天都是说假话的?”

“我申请了学校,不想放弃,我为你放弃来茴过去二十六年的岁月,你也要为我放弃两年时间!”说着,她拖过扔在地板上的手袋,从里面掏出两份打印好的合约递给他。

周于谦只看了几行便扔开了,一手捏住她的脸,捏得她脸变了形,嘴也嘟得老高了,才解了些气,然后气势汹汹地问道:“什么叫‘非正当理由不得探视’?什么又是‘对别人笑算是违规,罚没一次探视机会’?还有那个乱七八糟的‘义务辅导,不得拒绝?’、‘回信必须千字以上’,你直说你想怎么样?”

来茴耸耸肩。“我想享受一下被人追的过程,顺便培养一下我们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再好好爱自己,也让你多宠爱我一点!”

“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有功夫跟你玩这些?”周于谦怒目以对。

“那你不遵守也行,反正我是要毕业后才跟你结婚的,探视机会就全罚没了吧!等你耐不住寂寞了再找别人,那时候我回国还能找到工作养活自己!”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相信我?”

来茴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得很是甜蜜。“亲爱的,你也没多少爱是值得我信任的,趁这两年时间,你该学会怎么样紧张我一点!否则下次遇到个什么误会,你甩手就放弃了,我爱得不是很冤枉?”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不要你?”周于谦气得口不择言。

“不信!”来茴仍是笑得好开心。

周于谦低头思索了半晌,才微微颔首。“你说得有道理!”尔后,他又笑道:“商人从来不吃亏,在你走之前,我得把这两年的探视机会全赚回来才行!”

说完,他横抱起她,穿过回廊,走到那间刚布置好的卧室。

庭园里起了阵微风,樱花树枝头飘摇,下起了花瓣雪,卧室的格子窗户大开,花瓣飘进室内,窗角下垫了层浪漫的粉红色,于谦贪婪地吻着身下的人,火热的身体紧密地贴紧了她,一次次地,把自己的感情过渡,渡到她左胸的心脏处

心脏的血液流过无名指的地方,他温柔地给她套上一只粉红色钻戒,吻了她的手背,才揽她到怀里。“你也学会信任我,相信我会疼你一辈子!”

这是他说过的最肉麻的一句话,来茴望着窗外碧青色的天,他也许不会说爱,但他却爱着她;两年后,也许他爱上了别人,但这一刻他心里却只有她;也许某天,他和她都不再爱了,他们都还会记得窗前的樱花

春天过了,便是热情洋溢的夏天!

樱花凋零,鸢尾也要开出紫色的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