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八九岁吧。”冉殷说，“倒不是心大，而是季萍和那小姑娘单独去的，跟随季萍的家丁也在茶楼等着呢，谁知两个人都没有回来。那对夫妻怀疑小姑娘和季萍一起被人拐走了。”
季箬听到这里，就有些恍然大悟了，她问：“你们去查那个家丁，发现他是季家的下人？”
冉殷道：“他的下巴上有个蚕豆形状的胎记。”
季箬倒不记得家里哪个下人的下巴上有胎记了。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脸上有痘疹、黑痣、胎记、伤疤的下人，都是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
冉殷见她想不起来，也不纠缠这个，而是问起了别的事情：“你知道陆浔吗？”
季箬点头：“是华昌长公主的次子。”
冉殷道：“他最近跟大理寺的一个姓程的少卿交好，程少卿奉你爹的命令查京里一桩小姑娘丢失的案件。最近两个月来，京里面，这种失踪案，至少发生了二十多起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内有关联牵扯深
失踪案？小姑娘？
季箬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她说：“你等等。”
然后就打开小药房的门，吩咐锦杏去把薛景叫来。
“叫他做什么？”冉殷皱了皱眉。
季箬道：“有些事情，我拿不准我的猜测对不对，让他过来说给你听，到时候大家都交流一下自己的看法。”
薛景很快就来了。
他随口问道：“你们谈完了？”
季箬依旧留了锦杏守了门口，对薛景道：“你把眉眉的事情，来龙去脉说给冉将军听一听。”
“可是…”薛景有些迟疑。
蒋眉眉死得太过不堪，薛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季箬道：“这件事说不定还牵扯到别的事情，你只管说…若是担心，便让冉将军发个誓。”
薛景欲哭无泪，他觉得自己快被自己这个师父给坑死了！冉将军什么样的人物？边关杀神！连他爹在冉殷面前都毕恭毕敬的，他哪里敢要求冉将军对自己发誓！
他飞快的看了眼黑着脸的冉殷，不敢再推拒，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
冉殷听到蒋眉眉死了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到薛景说了蒋眉眉尸身的情况，他便恍然大悟了。
他知道季箬心里在怀疑什么了。
冉殷面色一冷：“只怕这三件事还真都是有关联的！”
他的猜测跟季箬一样，季箬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若是冉殷没有骗她，他们的猜测又是真的，那季萍多半是跟这件事有关系的。
她一个小娘子，短短几日，怎么会牵扯进这种事情来？难道真的是季府的人将季萍藏了起来？
季箬越想越心惊。
薛景一脸糊涂：“到底怎么了？”
没有人理他。
季箬沉吟一番，开口道：“我的人在和月庵附近找到了蒋家夫妇，既然冉将军有这个怀疑，便由冉将军带人，同薛景一起去捉人吧！”
至于季冉氏那边的人，不能用了。
不管季家人里面是谁掺合进了这件事，大房都要离得越远越好，免得被牵连了。
同时她又觉得很荒谬，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到底谁会做？
“你不去？”冉殷皱眉。
季箬直言不讳：“我避嫌…冉将军，看在我已经这般配合你的份上，不管查出什么结果了，能不能给我通一个消息？”
冉殷皱眉：“你是季家人。”
季箬道：“我只求自保。”
“好。”半晌，冉殷做下了自己的承诺。
闹了这么一出，季箬原本要跟薛景说的话，也没有说的必要了。她留下冉殷和薛景讨论细节，自己带着锦杏匆匆离开这里。
锦桃还在马车里面等着，见自家小姐脸色难看的出来，不由得心惊：“小姐，出什么事情了？”
季箬道：“先回府再说。”
回府之后，季箬直接去了浣春院，却被告知季冉氏去外面铺子里了。
季箬就明白了，季冉氏是出去帮她调度人手了。
她找到季陵身边今天不当值的一个长随，吩咐道：“你就说大老夫人的猫不见了，让她赶紧回来。”
大老夫人现在养着两只猫，雪团儿乖巧听话，另一只虽然跟雪团儿长一样，却调皮得很，隔三差五的就躲起来。
这种寻常的事情，本来不需要找季冉氏的。长随跟季冉氏这么一说，季冉氏那么聪明，肯定能立马觉察到不对劲。
等她回来了，两人面对面，什么话都方便说了。
果然，没多久，季冉氏就回来了。
她行色匆匆，问季箬：“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和月庵那边人跑了？”
“那倒不是。”季箬着急道，“娘，你先派个人去和月庵那边，通知孙肃和鲁权，晚些时候，无条件听从冉殷和薛景的吩咐。”
季冉氏吃了一惊：“怎么还跟殷哥儿扯上关系了？”
季箬道：“娘，先派人去。”
季冉氏点点头，交代了临夏去找人安排。
等她安排好了，季箬又道：“这件事不需要娘的人手了，娘那边若是安排好了，也派一个人去通知吧！”
季冉氏便又派了一个人出门。
等一切安排好了，她才对季箬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吧？很少看你着急成这样。”
季箬确实是着急的，她的后背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密的汗。
这事儿涉及到整个季家，季箬自然不会再瞒着季冉氏了。
她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跟季冉氏说了，然后道：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明哲保身。不管是谁搭救并藏匿了季萍，都跟咱们大房没有关系。大房不能被她们拉下水。”
这话说得有些凉薄了，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拉下水不拉下水的手法。
可季冉氏却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若是没有孩子，她还会顾忌一下整个季家，如今两个孩子都在她身边，她自然是要让她们高枕无忧的在季家呆到出嫁那天。
季冉氏点头，道：“你做得很对。”
季箬继续道：“这件事，爹爹和娘亲最好都不要掺合了，当今圣上千方百计的想找爹爹的把柄呢…娘就装不知道，以静制动，等冉将军那边有了结果，再想法子应对。”
她这么说，季冉氏就有些迟疑了：“那岂不是辛苦了你？”
季箬想了想，道：“娘亲要是不放心，等爹爹回来，跟爹爹商量一下。”
季冉氏想了想，应了下来。
天黑之后，华灯初上，五城兵马司的人开始巡逻，和月庵那边响起了几声鸡鸣，又响起了两三声狗叫，接着是醉汉骂街的声音。
不少人在这种地方感受着这乱带来的安全感，带着自己的小得意进入了梦乡。
季萍也住在这里，她同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用买栗子糕剩下来的碎银子租了一个瞎眼婆婆的小破屋。瞎眼婆婆的脾气不是很好，季萍和小姑娘缩在肮脏的炕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饶是这样，她们也不肯离开。
在季萍和小姑娘的心里，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以为的天下第一安全的地方，隔着她们不远的小破屋里住的那对日日以泪洗面的夫妻，就在这一刻，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案掀开动天地
季萍带着那个名叫细娘小姑娘在这里躲了两天，忍受了瞎眼老婆婆无数的刁难和辱骂，就在她终于受不了了的时候，京城里面爆出来一个大事情！
大将军荀错指使自己的弟弟，在京城里面秘密建了一个名叫豆蔻阁的地方，豆蔻阁里面全部是拐来的八九岁的小姑娘，甚至更小，五六岁的都有，调教好了供一些有特殊癖好的达官显贵狎玩。
消息是瞎眼婆婆告诉季萍的。
季萍带着细娘躲在这里，骗瞎眼婆婆说两个人是姐妹，同爹娘一起来京城寻亲，路上遇到山贼，爹娘仆人全部死在了刀下，姐妹二人好不容易才在爹娘的掩护下逃脱了。谁知进了京城之后，又被人贩子盯上了，幸好她们警觉，阴差阳错就躲到这里来了。
这日早上，季萍被瞎眼婆婆逼着烧火，季萍手生，弄得屋里乌烟瘴气的。
瞎眼婆婆就破口大骂：“你还会做什么？要你有什么用？烧个火都不会！当初被人贩子盯上，人家说不定就是豆蔻阁的人，你身边那小姑娘卖到阁里去说不定还能认识几个达官显贵呢！哭一哭闹一闹，现在被人一溜子从阁里牵出来，跟牲口一样，多风光！”
这老婆子平日里生活不如意，所以骂起人来莫名其妙，也难听得很。
季萍哪里受得了这个，每次都被气得哭肿了眼睛。
不过这次却没有哭，豆蔻阁三个字她似乎从那个人嘴里听到过。
“你说什么豆蔻阁？”季萍问道。
瞎眼婆婆尖声笑道：“你问我什么豆蔻阁？”
她说着，语气越发充满了恶意：“那豆蔻阁啊，就是专门拐骗你妹妹那种小女孩去被大老爷们儿骑的！如今被爆出来是荀大将军的产业，京里面有的乱呢！”
“就说这些有钱有权的男人没有好东西，看着光风霁月，下面那根东西，谁知道有什么恶心的癖好！”
她说得越发不是人起来。
季萍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忍了，而是捡起地上的柴禾一股脑的往瞎眼婆婆身上丢。
瞎眼婆婆见她竟然敢打自己，拿了根竹竿就乱挥舞，嘴里炒豆子一般大骂起来。
季萍看了眼不远处的水缸，奔过去用葫芦瓢勺了水，一股脑的往老太婆身上泼。这样她还没有出掉心中恶气，扭头看到锅里面煮饭的米汤，滚烫的翻滚，她咬咬牙，勺了两瓢米汤就往老太婆身上泼。屋子里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来。
细娘揉了揉眼睛，都看呆了。
季萍丢掉手里的瓢，拉着细娘就走：“咱们快走。”
“去哪里啊？姐姐不是说要躲起来吗？”细娘战战兢兢有些害怕。
季萍嘴角勾了勾，笑道：“不必躲起来了，咱们去衙门口击鼓鸣冤！”
“鸣冤？告谁？”细娘问。
季萍道：“自然是告害我们的那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季萍从地上摸了两把土抹在自己喝细娘的脸上。
瞎眼婆婆眼瞎，没有时辰早晚的概念。刚刚虽然是在煮早饭，其实外面早已天光大亮。前往衙门这一路，街道上俱已人来人往。
季萍小心谨慎，所以去衙门这一路，她格外留心路上的动静，然后就愈发肯定瞎眼老太婆没有骗她们了。
今日路上，多了不少的读书人，全部是前往将军府门前示威的。
读书人们都很义愤填膺，对荀错大将军的咒骂就没有停歇过。
“咱们有他这样的大将军，简直是耻辱！那些孩子才多大啊，他都下的了手，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听说他也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真该送给那些好这一口的人尝尝他女儿的滋味！”
“他嫡长子的女儿不也这个年纪？”
“他会开豆蔻阁，定然是因为他也有这样的癖好，说不定他家的小姑娘都被他尝过鲜了！”
“听说有不少小女孩被玩死了…这些畜生，真应该下地狱！”
“武将就是斯文败类，没有学孔孟之道，哪里懂得如何做人！”
“咱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上达天听，让这个大将军滚下台！”
“还要让他为那些死去的孩子偿命！”
…
这些读书人一边往大将军府赶，一边在路边的小摊贩哪里讨要烂菜叶子。
他们要去砸在大将军府的门楣上，要去砸在荀错的脸上！
季萍心中欢喜，拉着细娘赶到了府衙门口，然后看了眼守在府衙正门的衙役，就拿起了锤子，击起了鸣冤鼓。
她心里都算计好了，她不但要利用这次机会摆脱那个人的控制，还要借着这件事，洗清自己逃犯的身份！
“小娘子，这里不是你们玩闹的地方！”老衙役走了过来想要阻止她。
季萍却没有停手，鸣冤鼓响彻了好几条街。
老衙役提醒她：“小娘子，这鸣冤鼓不能乱敲，敲了这鸣冤鼓，上堂先受十杖杀威棍！”
季萍还是没有停手，任由细娘不断的拉扯她上衣的下摆不理。
鸣冤鼓响够数之后，季萍和细娘终于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因着豆蔻阁的事情爆出来之后，上峰责成府尹尽快将近一年来失踪的幼女名录整理成册，所以季萍击鼓的时候，府尹王成舟正在后衙忙着整理卷宗。
他匆忙坐在了清风盛世的牌匾下，看着季萍挨了十棍杀威棒，然后才一拍惊堂木，问道：“下跪何人？有何冤屈？”
季萍带着细娘磕头。
“罪臣之女季萍，带着细娘，要告一个人！”
竟然是那个女逃犯！
王成舟坐直了身子，内心肃然了几分。
他也想立即抓了人表功，可季萍击了鸣冤鼓，挨了杀威棍，不听她把冤屈说完就将人抓起来，是不合规矩的。
王成舟沉声问道：“你要告谁？”
季萍道：“罪女要告的是，罪女的四伯父，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季沿！”
“我要告他劫囚、**幼女、拐卖幼女！”
轰！
王成舟脑子里炸开了一道惊雷！
“你所告属实？”他问道。
季萍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头，额头立马红了一片。
“罪女敢拿性命担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滔天罪名丧天良
豆蔻阁的事情是早朝的时候爆出来的。
不知道季四老爷是不是早有预感，这一日竟然请假没有出门，称病卧床。
四夫人急急忙忙的给他请大夫，季湘小小年纪在跟前侍疾。
豆蔻阁的事情在京中传播开来，像夏天的暴风雨一样急速而猛烈，约莫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耸人听闻，早朝后才半个时辰，京里面人人交谈都不离豆蔻阁三个字了。
四夫人院子里的那些下人们也在讲。
季湘怕她爹喝药太苦，主动去取了蜜饯来。
进门的时候听到婆子们提了一句“豆蔻阁”，她还以为是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了，于是一边往里走，一边扭头问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翡翠姐姐，豆蔻阁的东西很好用吗？”
婆子们议论的声音小，四老爷在里间没有听到，季湘的声音不小，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由得猛地坐起身来，然后下床几步掀开珠帘到了外间，语气严厉极了：“谁跟你说豆蔻阁的？”
季湘吓了一跳，赶紧道：“刚刚进门的时候听婆子们说的，爹爹，不过是个胭脂水粉铺，这有什么？”
“谁跟你说是胭脂水粉铺的？”季沿发起火来。
他今天一大早就开始眼皮跳，若是平日里听到豆蔻阁三个字，还不会这么激动，今日却觉得自己眼皮跳了一早上全是为它了。
季四夫人送了大夫，回来就看到季沿只穿了中衣和袜站在地上，对季湘怒目而视，季湘端着一叠蜜饯抖了抖，蜜饯有一半被抖出来了，滚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