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这样,我付定金于你,三日后我来取衣。”

冬菇没有用赏银,而是用李庆潋资助于她的散银。

“姑娘,这袄面要什么颜色的布料,可否需要些装饰?”

冬菇一笑,“要黑色布料,什么装饰都不要。”

“啊?黑色?”伙计迟疑,“这男子穿黑色……”

冬菇道:“别的你莫要多问,照做即可。”

“好好。”

她付了一两银子做定金,店铺伙计给她开了张字据。

“姑娘,三日后你拿此字据来铺子里便可。”

冬菇点头,“好。”

出了成衣铺,冬菇心情舒畅。

一边往罗侯家走,她一遍在心里算,这包裹大概有五六十两重,那便是将近六百两银子,现在析城若是想租一间铺子,好的地段一年大概要二百到三百两左右。

不过那样的店铺多是做酒楼生意,自己没必要用那么大的地方。

而且,冬菇自己有些小心思,她希望若开一家画斋,铺子能离罗侯的酒肆和家近一些,以后也方便照顾。

此事还要再多想想。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家中。

罗侯果然准备了饭菜,冬菇看到卧房里的小木桌上,摆着的两双碗筷。

其实罗侯并不会做太好的饭菜,都是些极其平常的菜,而且他做饭有个特点,就是量很大。每次冬菇看着满满一盘子的炒菜,都会觉得吃不完,可每次到最后,饭菜都一点没剩下。

她也就知道了,罗侯饭量很大。

冬菇喜欢看他大口大口地吃饭,他越能吃她就越高兴。

吃完饭,冬菇去烧水,两人洗漱完,便一同躺在了床上。

榻上,罗侯很少动,都是冬菇抱着他,他身子很硬,也很暖。

放下帷帐,冬菇揽着他,夜色里没有闭上眼睛。

她轻轻对罗侯说:

“我们成亲可好。”

21第二十一章

月光像一层银粉一样,洒在卧房的门窗上,透进来。

“我们成亲可好。”

冬菇像是陈述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般,道出一句话。

我们成亲可好。

我来照顾你。

以后我们住在一件院落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清晨一同起身,夜晚一同入眠。

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罗侯,我们成亲可好。

“好。”

她一点也不觉紧张,不管是问出这句话时,还是等待他的回答时,她一点都不紧张。

她想,冥冥之中都是天意,他一定会答应自己。

他心里有她,就像她心里也有他一样。

冬菇想着想着,不知为何,竟在夜色里留下了泪水。

她孤身来到这个世界,无亲无故,瞧着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费尽心思,也不过是想在这里活得更真实,而罗侯,有牵无挂,**于世,自出生开始,从来也只是一个人。

他们对于彼此,远不是喜欢那样简单。

冬菇的泪划过脸颊,浸在枕边,悄无声息。

她紧了紧手臂,抱紧怀中人。

他是证据,是她活在此世的证据,他是她最深的牵挂。

……

冬菇与罗侯商量,将婚事定在下月初六。

说是商量,其实都是冬菇一个人自言自语。不管她说什么,罗侯不是点头就是说好,所以定得很快。

冬菇没有亲人,不需要太多准备,她问罗侯有没有想请来的亲朋,罗侯静了一会,对她说没有。其实冬菇有些想问,他妹妹不是还活着,可她看罗侯的样子似是不想再谈此事,便只好作罢。

这下好了,两人都是孑然一人,没有亲人参加,所以准备起来就简单许多。

冬菇对罗侯说,希望成亲之后他们一起,请李庆潋吃一顿饭,因为李庆潋帮她良多,是她的挚友。而且,李庆潋是个很讲义气的朋友,让她与罗侯熟识,到了以后,万一罗侯有什么事情,而她自己又不在身边的话,李庆潋还可以帮上忙。

罗侯自然还是说好。

冬菇本来在纸上写着办亲事需要的物件,罗侯的一句又一句的好,就像小猫一样,刷刷地挠着她的心。她放下笔,扑到罗侯身上。

罗侯正坐在桌边,让她一扑身子晃了晃,一手扶桌,一手稳着她的身子。

冬菇回头,一把抓过来纸张,放到罗侯眼前。

“看看,还缺些什么。”

她挂得不老实,罗侯只能努力平衡身体,他看都没看那纸张一眼。

“我不识字。”

冬菇一愣,随即又笑笑,“那我给你念,你且听听,少什么我就加上。”

“好。”

“咳咳,听好了啊。”冬菇掰着手指头,“红烛,喜字,新衣盖头,喜被……”

她一项一项念,念得自己心里又麻又软,酥□痒的。罗侯轻揽着她,宽厚的手掌扶在她的腰间,温暖而有力。

“怎么样,少了什么?”

罗侯摇头。

“那便这么决定了。”

“好。”

罗侯身子稍稍站起,示意冬菇先起来。

冬菇直起身,见罗侯拄着拐,走到卧房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不大的木柜。

她疑惑地看这儿他,怎么了,要做什么?

罗侯打开木柜,取出一个盒子。拿到冬菇面前,递给她。

“这是什么?”冬菇接过来,还挺沉的。

她心有所感,打开木盒,果然发现里面装着不少银两。

冬菇笑笑,又将木盒盖上,走过去放回在柜子里。

罗侯看她,“不够,我还有些……”

冬菇环着他的腰,坏笑道:“有多少啊?”

“我拿给你看。”

说着,他还真的拄着拐要走开。

冬菇连忙拉住他。

“别动,坐好坐好。”

她把他按在凳子上,自己站在他身后,帮他松肩膀。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一个习惯,罗侯因为腿不方便,一直要拄拐才能走路,上身负担很重,冬菇注意到后,便在晚上闲着的时候帮他放松肩膀。

“没有银子如何娶你。”她轻笑着对他说,“放心好了,以后娘子来养你。”

罗侯直直地坐在那。

“放松些,身子硬得同石头一样。”冬菇拍拍他肩膀,他的身子一直都是绷得紧紧的,就是在榻上睡觉时也放松不了多少。

罗侯听了冬菇的话,稍稍松了些,虽然还是绷着,可较之前已经好了不少。

冬菇摸着那微微松弛下来的肩膀,心里又酸又疼。她轻轻对他道:“你以后莫要这样辛苦了,我会照顾你的。”

罗侯没有点头,也没有说好。

冬菇也知不能强求他开口应自己,只有接着帮他按肩背。她将头凑到罗侯头发边,轻轻嗅他发上的味道,又对着他的后脑吻了吻。

她觉得她根本就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全天下最美妙的忙碌便是筹备婚事,冬菇深有所感。

她自己猴急,非要把婚事定在下月初六,现在已经是月末,供她准备的时间越来越少。可就算忙到天昏地暗,她也一点没有想让罗侯帮忙的意思。

这是婚礼,是她娶他的婚礼,就是给自己累得短命几年她也不能让罗侯操心。

“庆潋。”这日冬菇抽空,来李庆潋这里看望她。

自冬菇从章府中回来,她只来过李家铺子一次,来告诉李庆潋事成,并且牢记约定,送来一半赏银给她。

李庆潋却没有收。

“妹妹此时正是用钱之际,诸多事务刚刚起步,这钱算我先借于你,等日后妹妹真发达了再连本带利还我。”

其实冬菇知道,李庆潋根本就是放弃了本属于她的那份赏银,什么真发达,冬菇心里苦笑,自己拼尽全力不过是想谋个营生,赚些闲钱,以后能同罗侯生活得好一些。

可冬菇没有明说。

她便是这样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她不会表现得太过感激,可她都会牢牢记在心里,在往后的某一天,她可以倾尽家产,荡尽钱财,来报答那曾经的恩惠。

冬菇来看望李庆潋,可李庆潋却是大大不满。

“好啊,现在知道来看姐姐了。”李庆潋身材高大,在门口一堵,谁也进不去。

冬菇赔笑,“庆潋,之前我有些事要忙,一得空马上就来你这了,你莫怪罪于我。”

李庆潋伸出一根手指,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冬菇的额头,“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妮子,过河拆桥是不是,你老实与我说,这些天都住哪了?”

冬菇抿着嘴,忍笑。

李庆潋瞧她那模样,啧啧道:“看你现下这没出息的样子。”

冬菇上前,扶着李庆潋双臂。

“庆潋,今日来,我是有事同你说。”

“进来吧进来吧。”李庆潋终于放冬菇进屋。

“瞧你这满面红光,又有什么好事了?”

冬菇笑得眼睛弯弯的。

“庆潋,我要成亲了。”

……

李庆潋一怔,随即又撇了撇嘴。

“得,早就该想到了。”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允了一口,“寿礼也献完了,赏钱也拿到了,肯定是准备乐呵了。”

冬菇嘻嘻地笑,她看着李庆潋的眼睛,真诚道:“庆潋,你助我良多,我十分感激你。”

李庆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帮你弄了展屏风,哪有什么良多。”

冬菇摇头,“不,不只是寿礼,你该懂我的意思。”

李庆潋怎么不懂,她再傻也明白冬菇到底指什么,可说实话,她不想懂。

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管用了,都来不及了。她也不瞎,自然看得出来冬菇对那罗侯早已是情根深种,自己总不能真的棒打鸳鸯。

李庆潋是真的当冬菇是挚友,她自己性格开朗,朋友众多,可深交的人其实没有多少。

冬菇算一个,她喜欢冬菇淡然的品格,真心待人,不图财,不算计,随遇而安又宠辱不惊。

李庆潋看着冬菇一脸忍不住的喜悦,心里蓦地涌出感动之情。

她以前从不知道冬菇有绘画的手艺,她也从没有展示过,若是寻常人有这般本事,早就广布于世,给自己谋权谋势。

冬菇却没有。

她倾尽所有,赌上全部,不过是为了得到那个又丑又残的老男人。

其实有的时候她想告诉她,要得到那个人何必如此费事,没人喜欢他,没人对他好,你只要稍稍施点恩惠,说点好话,肯定手到擒来。

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每每看见冬菇费心费力地揣摩罗侯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讨他欢心,她那些话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会在心里想,李庆潋啊李庆潋,你自己虚伪市侩,怎知这世间真情无价。她现在对冬菇不仅仅是朋友情义,她心底对冬菇抱有一分敬意,一分对她真挚感情的敬意。

那个罗侯啊,他何德何能,能得到这般情义。

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这样的冬菇。

22第二十二章

他们成亲那天,没有亲人,没请朋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天天气很凉,没有太阳。冬菇走进那个她花费无数心思布置的院落,心里有一点紧张,有一点期待。

周围静悄悄的,她按着习俗,踏着夜色而来,站在院中,与她相伴的只有那些高高挂起的喜字与红灯。她安静地看着那间卧房,那里燃着淡淡的烛光。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就要不认识这间房间了。

这屋子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她轻轻推开门。

罗侯坐在床边,拐杖靠在了墙上。

他穿了一身红色喜衣,那是冬菇特地去为他定制的。还是那家成衣铺,伙计奇她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定做这么大尺寸的男子衣裳,冬菇只对她说,这是买给我相公的,便没再多解释什么。

他还是那个样子,腰背挺拔,直直地坐在一处。冬菇看他,罗侯平时都是穿极深颜色的衣裳,不是黑的便是深青,想不到穿红衣竟这样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