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匕首从林中直直飞出,携着寒光直扑风滞后身!

风滞猛地转身,向一旁躲开。可这一下准备完全,又是偷其不备,哪是那么容易便能躲开的。

罗慈向后两步,匕首刺中风滞左肩,贯体而出。

“放肆——!”

风滞大喝一声,不管肩上之伤,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呵,做了几天狗,还真当自己是个官了?”

一声轻笑,黑暗中步出一人,玄衣银枪,正是廖文介。

风滞一眼便认出来人。

“是你。”

“哈,是我。”

风滞软剑轻挑,微微侧目,看向身后的罗慈。

罗慈一脸冷淡,站在一旁。

“罗大人,你好大的胆子!”

她一语森然,杀气顿现,可罗慈面容上却没有任何表示。

“还有闲情问别人,先管好自己吧。”

廖文介长枪一抖,锐利枪头隐约嗡鸣,仿佛是渴望已久的血腥,激起兵器最原始的战意。

风滞知道来人非同凡响,只有全力应对,她提剑而上,欲先发制人。

枪剑交锋,铁器摩擦的声音响彻山谷,撞击人的耳朵,也撞击人的心灵。

这一边,风滞软剑如蛇,轻快敏捷,柔韧而灵活。另一边,廖文介长枪纵横,宛如银龙在世,寒光点点,银光烁烁。

因为曾经教过手,所以两人对彼此的招式都很熟悉,一时难分高下。

不过,一刻过后,风滞肩上的伤明显拖住了她的行动。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又一次交兵,廖文介哼笑道:“唷,姑娘这是怎么了,面无血色啊。”

风滞牙关紧咬,欲寻脱身之策。

廖文介抽空道:“别看了,虽然瞧不见月亮,不过我可以好心告诉姑娘,今日是十五,有明月相伴,十分适合下葬。”

“……牙尖嘴利,死来!”风滞又一次提剑攻上。

廖文介一声冷笑。

“本想等着毒发看你慢慢死,谁知你还急上了。既然如此,廖姐便送你一程——!”

原来,刚才那匕首之上竟是淬了毒药!

风滞又惊又怒,一剑翻转,居然要断掉自己的臂膀,从而抑制毒素。

可廖文介却再没给她机会,一枪袭来,目色染血,风云色变。长枪穿透风滞的胸口,廖文介手一转,枪头在风滞的体内生生转出个洞。

一枪收回,血雨漫天!

风滞跪倒在地,最后的一眼,留给了站在圈外的一人。

满眼的怒意,满眼的恨意,却再也不能抒发了。

罗慈几步走过来。

“快,拔了她的指甲,快些送回去。”

廖文介枪头朝下,直刺入地,风滞的一只手就这样被斩断。

罗慈道:“你的脚程快,你先回去。撕下她指甲上最外的一层,入水化掉即可。这解药离了风滞独门内功,坚持不了多久,你一定要快。”

“哼。”廖文介拾起那断掉的手,对罗慈道:“你先莫要走,将她伪装一下,尽量弄成是安南王府的人做的样子。”她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递给罗慈,“这个是安南王府的兵器,你自己看着处理吧。我先去了。”

“好。”

廖文介急速离去,罗慈看了看手里的小刀。

刀柄上刻有安南王府的纹案,确实是安南王府的东西。

不过,罗慈皱眉。

这未免也太过明显了,吕丘年又不是傻子,怎会被这样的招数骗到。

她站在风滞的尸身前静静思索,廖文介给她这把小刀,是想让她嫁祸给安南王府,可廖文介与安南王府有何仇恨,或者说,她为何要做人情给自己。

“可是,既然要做人情,为何又要用这种破绽百出的方法。”罗慈不禁低语。

寒风袭过,传来低沉声音。

“……那是因为,她做的不是生情,而是死情。”

阴森一语在身侧响起,罗慈刹那间如临冰窖,刺骨的冷意激得她身体颤抖不已。

再一抖动,罗慈轻轻回头。

“你……怎会……”

跪在地上的风滞缓缓抬头,她一袭红衣,浑身沐血,嘴角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宛若地狱中爬出的复仇恶鬼。

未断的一只手,握着从自己肩上拔出的匕首,赫然插入罗慈的腰间!

冰冷的力气刺入体内,罗慈跪倒在地。她浑身冷汗,费力地抬头看向远处。

“廖文介……”

“咯咯咯……”风滞笑得阴森无比,仿佛遇见天下间最有趣的事。

“她这毒真是好东西……还留给我回光之刻……我要谢谢她,让我带着大人一起走……”

“罗大人啊……看来你这一生注定是背叛的一生,不仅是你对别人,还有别人对你……你要出卖丞相的一刻,可有想过现在的结局,哈哈……哈哈哈哈——”

狂然大笑,戛然而止。

最后一丝气力用尽,风滞脸上还留着大笑的癫狂,缓缓倒地。

罗慈白衣染满鲜血,她拼尽全力站起来。

我不能死,不能死……

我要去见他,我要带他走……

现在支撑她的,非是钱财,非是权利,只有那个沉默男人的眼神,和他放在她肩膀上的双手。

……

另一边,冬菇在山洞里等得浑身冰冷,心怦怦直跳。

忽然,洞外传来声音。

冬菇蹭地一下坐了起来。

廖文介带着一身血腥走进山洞,还提着一个血淋淋的断手。

“文介!”

“拿水来。”

冬菇手忙脚乱的取来水袋,看着廖文介摘猪毛一样拔下风滞的红艳指甲,撕掉最外一层,泡到水里。

那薄薄的一层甲片,混着干涸的血痂,泡在水里说不出的恶心,可冬菇捧着这点水就像捧着圣旨一样专注。

“把他扶起来。”

廖文介抬起罗侯的头,两手一掐,让他把嘴张开。

“你轻点啊,那个是脸!”

“呿。”廖文介眼睛撇她,手下却见轻。

两人合力将解药灌入罗侯口中。

“这些也喝了。”

“行了行了,撑死了。”

喂好罗侯,冬菇心中一块大石落定,她扶着罗侯靠在墙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你看你都给他掐出痕迹了。”

廖文介坐到一边,不以为然。

“怎地,都长成这样了,还怕毁容啊。”

“你!”

冬菇狠瞪了她一眼,复尔转首看向洞口。

“罗慈呢,怎么还没回来?”

廖文介靠在洞边,冷眼看着她。

冬菇瞧见她那眼神,忽然想起刚刚临走时,她对自己说的话——

【你在这里等我,我自然会带最好的结果回来。】

冬菇心下一沉。

“你做了什么?”

“呵,我没做什么。”

冬菇看着廖文介一身血衣,和那冷峻的目光,蓦然起身奔向洞外。

65第六十五章

“吭——!”

干脆的一声,还沾染着血迹的银枪横在冬菇面前。廖文介身子不动,一手握住枪杆,拦下冬菇去路。

“你要去哪里。”

“去找人。”

“我不允。”

冬菇转头,看着廖文介。

“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结果?”

廖文介坦然回视,“这便是我认为的‘最好的结果’。”

冬菇两步过去,死死拽着廖文介的衣衫,压抑着声音,“她是罗侯的妹妹……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你怎么能这样做?!”

廖文介握住冬菇的手,她只用了一分力,冬菇便动弹不得。一样的夜色,一样的冰冷,廖文介忽然想起,她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她也是这样扣住齐冬菇的手。

那时,她们敌我不明,现在呢。

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

廖文介目光幽深,一探冬菇心灵最深处。

“冬菇,是我要她死,与你无关。我有我的仇,当年袁将军蒙冤惨死,一脉断绝,便是因为她的背叛。我不可能这样吞恨,即使没有这次机会,我仍然会杀了她。”

冬菇低头不语。

廖文介缓道:“不过她虽是我仇家,但也是罗侯的妹妹,我断了他唯一血亲也是事实。”她松开手,转过身背对着冬菇。

“我话已至此,剩下的你自行斟酌。不管我此举你是怨还是恨,我均能理解,也均能接受。”

冬菇低着头,无奈一笑。

“文介,你帮我至今,我对你,只有谢意。”

廖文介回头。

冬菇道:“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仇恨,也没有资格和立场影响你的决定。你为旧主报仇,是天经地义。”

廖文介上前一步,“你不怨我?”

冬菇道:“没有你,我现在连命都没有,又怎么能怨你。齐冬菇还没有这样不知好歹。”

廖文介看着她,久久,终于心中松下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埋怨我。”

冬菇轻轻摇头。

“我不怨你,对罗慈,我没有多少感情,只有一丝可怜与可惜。”

“哦?”

冬菇回到罗侯身边,将薄褥给他盖好。她没有告诉廖文介,就在她告诉她罗侯中毒的那一个夜晚,她见到了另一个罗慈。

在那一夜,罗慈轻轻拉着睡梦中的兄长的衣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看在冬菇的眼里,便是一个迷失的人,在向唯一的依靠发出最后的求救。

“文介,我去将她埋葬。”

廖文介终于不拦着她,放她离开。

冬菇顺着树林,一直向前走。

还离了很远,她便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罗慈。她身材瘦弱,倒在地上,便如一片寒风中的枯叶,渐渐淹没在雪地里。

冬菇扶起她的时候,她尚未完全断气,可是意识却已经模糊。冬菇看到她的嘴轻轻的抖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罗侯曾说,小慈不是贪恋荣华的人,她只是还小。

迷路的行者,飘零的落叶,天地间不知有多少无奈与惆怅。只是一夜辗转,一页翻过,新的一天又有几人记得曾经悲哀的故事。

此时的罗慈,眼前一片纯白,她感觉有人抱住了她,为她挡住了外面的风雪。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握住身旁的一丝温暖。

大哥,是你么……

聪颖一世,算计半生,荣华富贵享尽。到头来,人生最后的记忆,却还是回到了最初————

【哥哥,你在这做什么?】

【我来找你。】

【父亲让你送饭过来的?】

【……不是。】

【下了这么大的雪,也只有你这么傻,跑这么远来学堂给我送饭。我早与同窗在饭庄吃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