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介……”

“你做的够多了,离开吧。”

冬菇道:“你让我不管这件事了。”

廖文介目光深邃,轻声道:“走吧,冬菇,带罗侯走吧。”

冬菇轻笑道:“去哪里。”

“哪里都行,找一处小城,好好生活。”

冬菇道:“好,我带他走。”

听见她的话,廖文介似是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手掌的疼痛。她松开手,靠在墙边,一时无话。

冬菇转身,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她将布包交给廖文介。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廖文介看向她,“何事?”

冬菇道:“这个包里是我们在析城宅子的地契,还有一些银票,我想请你帮我交给一个人。”

“谁?”

冬菇道:“她叫李庆潋,是析城李家铺子的管事。”

廖文介接过包裹,“她是谁,你的朋友?”

“对。”冬菇道,“将这个包裹给她,若她问起,你便说我与罗侯去其他的地方生活。你要告诉她我们生活的很好。”

廖文介道:“这个可是你们的家,就这么送人了?”

冬菇道:“宅子并不贵重,贵重的是其中的记忆。我与罗侯已经将宅院的点点滴滴记在心底,此生不忘。”

廖文介撇撇嘴,“那银票呢?”

冬菇道:“这些本也是庆潋该得的,你代我谢她当初的帮助与信任,这是我们夫妻的还恩。”

“你们自己不留些?”

“呵。”冬菇道,“我与罗侯有手有脚,可以再打拼。也许会辛苦一些,可我不希望今生对恩人有所亏欠,也不想让朋友担忧。”

“好,我会给你带到的。”

“多谢。”

廖文介从身后拿出一个水袋。

“哈。”冬菇了然。

三口酒,热了身子,热了心肠。

无需多言,不必多言。

“我要走了。”

“恩。”

廖文介直起身,长枪抗在肩上,转身离去。

门外,一个人青衫着体,青剑傍身,静静站在雪地里。

廖文介嘴角一挑。

“跟奶奶走吧,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再打一次。生死天定。”

风止脸上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廖文介从他身边走过。

她不回头。

可是那刻意放缓的脚步,让两人皆是心中了然。

终于,在廖文介走了很远了,风止终于转身跟在她后面。

“呿……”

廖文介一声嗤笑,脸上也终于放松下来。

小屋中,冬菇靠在门边,目光深远地看着离去的两人。

他们会怎样,是否真的要决出生死。

这些,冬菇会在意,却不会干涉。

“保重……”

只有这一句谁也听不到的保重,是她对朋友最深沉的关心。

……

一直到看不见人影,冬菇才直起身。

她收拢了一下衣袍,向屋外走去。

来到村口的小树林,冬菇随意地四下看着。

半响,毫无动静。

“呵,我没有他的身手,你便不出来见我么。”

冬菇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轻声说道。

林中仍然没有反应。

冬菇道:“世间机缘难寻,错过便难续。我今日来此,是给我们一个找寻机缘的机会,也是给你一个抓住机缘的机会。你若已经等到此时,便不要在最后一刻错过了。”

……

静默中,隐约有声响从树林中传来。

冬菇目光清淡,不冷也不热。

缓缓,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树林中走出。

他往冬菇这里走了几步,又站住了。

冬菇看着这个孩子。

“我只问一遍。”她开口,“你同我们走么。”

男孩脸上很脏,看不出模样,只能看出那瘦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很黑很黑。

一双沉默的眼睛,就像是他。

男孩一直看着她,目光中有跃跃欲试的期盼,也有不敢妄动的踟蹰。

“听不懂么。”冬菇无奈一笑。

她向孩子伸出一只手。

一次简单的尝试,也许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就如同一双单薄的手,也许能撑起一个人的整片天空。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白的表达。

自然也得到了最简单最直白的答案。

男孩一下子抓住了冬菇的手。

他小小的手干干硬硬,一点也不像孩子的手。

冬菇轻轻握住他。

“第一次看见你,我便从你的身上看见了他的影子。我齐冬菇非是多情之人,只是不忍与他拥有同样目光的人,活得如此难过。”

男孩听不懂她的话,一直仰头看着她。

“他儿时受的苦,是我此生无法更改的憾事。如今我牵住你的手,也许是上天给我齐冬菇一个自欺欺人的机会,让我从你的身上找寻一丝安慰。”

她低头,男孩无语无话,似是愚痴。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擦拭了男孩脸上的污迹。

“走吧,我们去找那个真正救了你的人。”

她牵着男孩的手,走出昏暗的树林。

回到屋子时,她遥遥看见屋门外站着的男子。

漫天红霞,他撑着拐杖孤然站立着,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冰冷天地间,他头微微低垂着,动也不动一下。

蓦然,他似是感受到什么,抬起头。

四目相望。

看着那张木讷沉默的脸,冬菇轻轻一笑,迎上前去。

寒风冷月孤魂,笑看这世间不解的痴人。

未有所贪,未有所觅。

只盼百年后,若阎罗发问——痴心的旅人,红尘一遭,走得可称心。

你能道,感谢苍天之缘分。

我能道,不悔一世之情深。

便够了。

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