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叮的一声关上,他吞了口酒,不动声色地往里走去,只剩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常睦一人留在原地。

依波从来没穿过8寸的高跟鞋,这样光秃秃地站了一晚上,腿简直要断了,脚后跟也磨破了。刚刚唐宇深送她回来时,她勉强站直了身子,才没露出什么端倪。

一回到家就直接把鞋甩在地板上,赤着脚跑进了卫生间。妆化得太浓,她不习惯这些东西,整个晚上只觉得笑容僵硬,一点都不像自己。不过起码有一些企业家对他们这个基金表示感兴趣,那样多少是值得的。她细细地洗了两遍脸,直到皮肤的毛孔张开,恢复了呼吸,才擦干了脸上的水,看着镜子里平淡却真实的自己,努力挤出笑脸。

因为个性和职业的关系,她并不喜欢化妆,虽然她知道自己前后的差别有多大,但是美,对她来说,是一种低调的自我满足,她觉得自己满意了,那就可以了,何必自我蒙尘迎合别人的审美标准呢?周思妍为此还常常说她太低调了,不懂得包装自己的女人,即使是天生丽质,也会嫁不出去…她却总是淡淡一笑,依旧我行我素。

洗完澡回房上网,弟弟顾俊离在线上找她。

“俊离,妈妈最近身体好吗?”

“定期去医院复查了,基本上比较稳定,姐,你不用担心。不过妈妈挺惦记你的。”

“最近一直比较忙,不过我放长假会回来的。”

“嗯,我跟妈说,让她准备一些你喜欢的菜。”

“别,不要麻烦了,做顿饭挺累的。”

“没关系,姐,我来煮就行了,你相信我的手艺吧。”

依波笑了笑:“相信,你的厨艺比我好多了。”

顾俊离沉默了一会:“姐,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依波心里一紧,有种不安的感觉浮上来。

“姐,我不想上大学了…”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

“没什么,姐,你知道我有缺陷,即使上了大学,也不适应社会,再说离开家里的话,就没人照顾妈妈了。”

“俊离,对不起,是姐太自私了,我可以申请调回家乡的医院,我来照顾妈妈。”依波急着解释。

“不是,姐,这些年为了我,你已经牺牲那么多了,对我来说,上不上大学没什么区别,我想好了,我会当一个自由撰稿人,留在家里写写字,顺便照顾妈妈,你不用顾忌我们。”

“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支持你,但是俊离,我不希望你有负担,不然我会觉得很抱歉。”

“嗯,我已经认真地考虑过了。”

看得出弟弟决心已定,依波叹了口气,也不好说什么。对于弟弟俊离,她一直是愧疚的。如果这真的是他的志向,她也只能支持他。

“依波,你到了吗?是21栋303,我怕你找不到,要不我下来接你?”杨冉挺着肚子,站在厨房的窗口,往下望。知道依波有点轻度的路痴倾向,她有点担心。

“没事没事,学姐你现在不适合上下走动,等我一会,我马上过来。”依波已经进了小区,正在几十栋一模一样的公寓间转圈子。杨冉家她只来过一次,还是她结婚的那个晚上,黑灯瞎火的,又是跟着一大群人一起,模模糊糊地就上了楼,现在哪还记得?

转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个人影,在路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21栋。杨冉给她开门时,她已经有点小喘,换了鞋子进去,一口气喝了两杯水。

“去洗把脸吧。”杨冉帮她开了卫生间的灯。

“好。”依波转身进去,洗到一半突然想起带过来的东西,“学姐,我帮你煲了乌鸡汤,在保温桶里呢,你先拿出来喝吧,别凉了。”

“你太客气了,依波。”她往脸上泼冷水,隐隐约约听到杨冉的声音。

出去时,杨冉已经盛好了汤,把一碗递给她:“你也喝点吧,最近好像又瘦了…忙的话不要太费心了,我这边营养没问题,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圆的像水桶了。”

依波接了过来,笑笑:“孕妇胖一点没关系,因为要保证两个人分量的营养哦。”

“现在我洗澡都不敢看自己的身体,肚子上一块凸一块凹的,像柏油马路。”杨冉微微抱怨道。

依波伸手去摸杨冉高高隆起的肚子:“生完孩子就好了,我好期待看看学姐的宝宝啊。”

杨冉脸上浮起欣慰幸福的笑容:“其实除了身材的变形,怀孕期间真的很幸福,可以不顾忌地吃,可以不上班,也可以乱发脾气,你看现在知远什么都让着我。”

“林知远不是一直被学姐吃得死死的吗,这种二十四孝老公,现在真是打了灯笼都难找了。”依波羡慕地说道。

“知道羡慕啦,毕业也三年了,有没有打算要结婚了?”杨冉戏问道。

“有啊,不过都过气啦,没人要了…”依波抱着抱枕,现在沙发里,眯起眼睛,慵懒地像只小猫。

“哟,不见得吧,据我所知,唐宇深可不会不要你。”杨冉倚在沙发上,侧过头看她。

依波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学姐,他的世界,我应付不来,再说,钟晴始终是无法取代的。”她不是不知道唐宇深对她的心意,不过所有他对她的好,都让她觉得有压力。她是看着甜甜长大的,也很满意他们目前的关系,如果硬要进一步,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依波,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杨冉想了想,认真地问道。

“我只想嫁一个普通的人,建立一个简单幸福的家庭,平平淡淡地生活就已经足够了。”她缓缓说道,语气没有波澜。

杨冉淡淡唏嘘:“依波,每个人幸福的标准不同,从前我没有想像过目前这样的生活,我喜欢轰轰烈烈,喜欢为一个人而疯狂,为他不顾一切,即使他根本不在乎我…直到筋疲力尽,走到了死胡同,才看得清落在他眼中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这样平淡的生活,虽然没想过,接受起来却很容易。人,都会疲倦和妥协的…但是这不代表你不去尝试,只有试过了,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

依波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们当年的事情,公开的程度很大,她再怎么迟钝,多少也知道一些。

“学姐,我前几天见到向晚师兄了。”她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好吗?”杨冉淡淡地问道,神色如常,竟然没有一点吃惊和不安。

“老样子吧,还是那么嚣张,身边还是…”

“很多女人是吧…有些人,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我想,席向晚就是这种人。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懂,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以为自己努力一些,就能够留住他,可是他终究是席向晚,席向晚啊。”杨冉笑了,笑容里无限感伤。

“学姐,有些话我以前不敢说…他并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你们分手,也算是好事,起码现在跟林知远在一起,你要开心的多。”

“我知道以前太傻,但是没办法的,依波,即使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那样子,我不可能对他视而不见…依波,我没你那么清醒。”杨冉望着她,语意凄凉。

依波坐过去,挽着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

杨冉摇摇头:“没关系,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通了,及时退出是对的,跟他在一起,没有未来…能遇到知远,我已经很感激。”说完,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吧,对了,我帮宝宝买了衣服哦”依波想起刚刚在婴儿用品店买的娃娃衫,“我潜意识里觉得是男孩子,所以买了男式的,不过没关系,那家店就在我们医院对面,如果买错了,型号和大小都可以换的。”她从包里拿出一套乳黄色的婴儿服,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托在手里,可爱地要命。

“依波,我爱死你了。”杨冉抱住她,有时候,她觉得依波更像她的姐姐。

“你预产期快到了,可以提前一些住院,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

“好,我知道了”杨冉收起衣服,突然想起件事来,“你最近有见过我弟吗?”

“很久没去他那剪头发了,学姐有事找他吗?”依波问道。

“我老爸写了封家书给他,又不直接给他,还要我转交,你有空的话帮我给他。”杨冉说完,慢腾腾地挪进卧室找信。

杨铮那,确实很久没去了,依波掠起自己长到胸前的头发,才想起是时候该打理一下了。

周思妍兑现了她请吃饭的诺言,商量了一下午,两人终于敲定吃浙菜。下班前10分钟,洗了手正准备换衣服,主任突然过来,说是副院长找她。

高层有找,不见得是好事,依波忐忑不安地往大楼B区走去。没想到虚惊一场,年前她申请了在职读研的名额,今天才被告知批了下来。她一无背景二无资力,在科室里也不算突出,能拿得这个名额,很大程度上要感谢本科时那个很器重她的导师,现在申请读他的研究生,也算对口。她拿着审批表,胸口渐渐泛起一股暖意。

连接A、B区的天桥走廊上,盛放着大片的一串红,是看着就觉得喜庆的花朵。依波还记得它花朵根部有甜甜的花蜜,小时候顽皮,觉得新鲜,和弟弟两个人把院子里爸爸种的那些一串红都吮了个遍。爸爸第二天起来,看到一地的落红,简直是哭笑不得,只能罚他们种了一下午的花。她还记得爸爸托着花苗的宽厚的手掌,在她耳边耐心讲解的温柔话语,还有额头淡淡的皱纹,一圈一圈漾开记忆里最后的那点幸福时光,直到黑暗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依波对着眼前明晃晃的红色,出了一会神,不过也只是片刻的错愕,随即整了整衣服,想起还等着的周思妍,快步往回走。

走得有点急,到走廊拐角时没料到突然有人闯了出来,一个刹不住车,一头撞在对方肩上。依波吓了一跳,急忙跳开,揉了揉撞痛的额头,抬头说对不起。

“顾依波?”干净悦耳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

依波疑惑地抬起头,她刚刚被撞懵了,一时恍惚竟没看清对方的脸。这会听见对方叫她,只觉得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竟然是席向晚。他居高临下,正含笑打量着她。

“向晚师兄?”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在这家医院工作?”席向晚问道,眼前穿着白大褂依旧细眉舒眼的女子,扑面而来的清妍之气,跟宴会上的那个她,实在是差了太多。心下念头转过,面上却不动声色。

“嗯,对,我在妇产科。师兄怎么会在这里?”依波笑了笑,略了略散落下来的头发,有些不自然。

席向晚凑得近些,嗅得她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的问道,展眉一笑,正要解释,突然看见迎面走来的副院长,于是站直了身子,打了声招呼:“陆伯伯。”

“向晚,你来了啊,你爸正等你呢。”陆院长笑着说道,一边转头看了一眼依波。

“我知道了,正要过去呢,”他说完,又回头看依波,“我有点急事先走了,下回有空我请你吃饭。”

“好,你先忙。”依波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开。

“依波你认识席向晚?”陆院长见席向晚走远了,淡淡问道。

“他是我大学时的师兄,很多年没见了,也是刚刚才遇到。”她解释道。

“哦,”陆院长沉吟了下,眉头皱了皱,又似是自言自语,“他是席院长的儿子。”

依波微微错愕,却没有太大的吃惊,他的家世煊赫,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工作了三年,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不过说实话,她从来没在这里遇见过席向晚,也许是难得有机会来B区。

等回过神来时,陆院长已经走了,她猜不透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似是警示,又像是提醒。

这么一弄又耽搁了一会,可把周思妍等急了,催着她换了衣服,打了车就往淮北路去。

你已走进别人的风景(1)

“刚副院长找你有什么事吗?”周思妍问道。酒足饭饱后,两人又要了一壶西湖龙井,慢慢饮着。带一点清甜的茶水,只觉得齿颊留香,袅袅青烟中,神经放松下来。

依波摩挲着茶杯口磨砂的花纹,白瓷上一支嫣红的芙蓉,鲜艳欲滴,一直延伸到杯口,她低头抿了口:“思妍,我准备在职读研了。”

周思妍没怎么吃惊:“依波你能读,当然要读上去了,不像我,天生不是读书的料,要不是我妈逼我,打死我也不做医生。”

依波笑笑,思妍确实不适合这个职业,她性格大大咧咧,思维天马行空,更适合自由散漫的职业,而不是科学严谨的医生。不过很多时候,人是不能选择的。

“说到这个,我又想起杨铮了,我当年怎么就没他那种勇气呢,要不然说不定我也能当个小老板了,嘿嘿。”杨铮当年休学弃医的举动,可是引起了整个医学院的轰动。要知道B大医学院在国内虽然排不上第一,起码也能挤进前五。曾经他们是做了多少套试题、熬了多少个夜才一路厮杀过来,挤进了这所学校这个专业,没想到他轻轻松松一张休学申请表就把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了。难怪把杨家老头子气得不轻,一怒之下,差点断绝父子关系。杨冉当时也急得要命,哭着让她帮忙劝劝他。

她去是去了,却没有劝。她了解杨铮,一旦下了决定,是谁都说不动的。是大二那年的暑假前,正是期末考试期间,她过去时,宿舍里只剩他一个人,正在收拾东西。他回头看见她,淡淡地笑了笑,侧身让她进去。

室内空气闷热,才坐一会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只剩桌上一台小小的电风扇哗啦啦地转着。杨铮怕她热着,把风扇转到了她那边,自己在另一边收拾着。依波坐在他后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亮晶晶的汗水贴着他的额头,沿着鬓角一路滑下来,滑过下巴完美的弧度,最后一滴一滴落在床沿上。

她伸手把风扇推过去,站起身帮他收拾。杨铮也没推辞,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弄了半天,直到汗流浃背,终于收拾完毕。两大箱子的书,都是厚厚的课本,很多原版的课程教材,有一些还是全新的。杨铮捡有用的挑出来,让她收着,免得再买。原版教材很贵,她舍不得花钱,多数是去图书馆或者找毕业的师兄师姐借,实在借不到了才会自己买。

收拾完了,他给她倒了杯水。大红色的马克杯,他们交往的那段日子里她送给他唯一的礼物,他嫌红色太俗气,却一直收着。她握着杯柄,手心里滑滑的都是汗,几乎捏不住。几次想要开口,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回去复习吧,不用来送我了。”杨铮靠在桌子上,俯视着她,眼神有点疲惫。

“你要去哪里?”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依波,我还在这个城市。”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

她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抱起书准备走,却不防被他一手拉住。转过身去,眼前穿着黑色T恤的他,愈发的浓眉朗目。可是她一直看不懂他,整个人笼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与他淡泊的气质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不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很大程度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除了不同的价值观,这也许是他们最终分手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开始得也随意,只是觉得相处起来很愉快,就走到一起了,不过只是草草地相处了几个月,就和平地分了手。他们是太过相像的两个人,也许彼此都觉得作为朋友更合适,所以都很坦然。倒是他姐杨冉,当时一心想促成他们好事的媒人,见面一提起就说可惜,搞的他们那段时间一看见她就躲。

“谢谢你,依波。”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带着他热热的气息,触到她神经末端,动作却比大脑慢了半拍,直到手中的书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记忆里最初的也是最后一次的亲密接触,就着离别前的情绪,变得绝望并且不可磨灭…

“拿手术刀不如拿剃头刀。”如今他经营起自己的连锁发廊,倒也算对得起当年的这十个字。

晚上睡得不好,第二天精神就差了,下午开会时有点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直打瞌睡。正神游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就震了起来,这下倒是被震醒了。依波低下头看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掌心中震动,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身边有同事不满地侧过身,于是伸手掐掉。没想到对方竟然不依不挠,又打了过来,抬头看了看主任不太好看的脸色,她又按掉。等第三遍打过来时,她索性关了机。

出了会议室,才想起该回个电话,说不定对方有急事。开机拨了过去,却好半天才接。

“喂?”一个冷淡的男声传来,语气显得不太和善。

“对不起,请问你是?”她犹豫地问道。

“顾依波,你还是第一个敢不接我电话的人…”

竟是席向晚,他压低了声音,颇有不满之意,依波愣了愣,不知怎么解释。

他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接着问道:“晚上有时间吗?我刚结了一个案子,请你吃饭。”

“不好意思师兄,我晚上要值班。”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拒绝,潜意识里,她不想跟席向晚有太多的接触。

“我查过你的排班表,你这个周没有夜班。”席向晚说道,语气没有一丝指责,可是那么直接,分明让她下不了台。

依波僵在那里,只觉得难堪,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僵在那里。她突然才想起,面对席向晚,她根本不需要找借口,所有的辩解在他面前,都占不了上风。

席向晚却笑了:“顾依波,你还是那么不待见我啊…”她一愣,正想解释,他却已经挂了电话,只剩听筒里急促的嘟嘟声,一声连着一声,在医院空荡荡的走廊上,和着她麻木冰冷的心跳,打乱了节拍。

依波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打了车直奔华谊沙龙。很久没来才发现店里已经换了装潢,黑色系的装饰,尊贵神秘,像极了他的个性。接待处的小姐看到她,热情地打招呼。

“很久没见你来了,最近很忙吗?”

“嗯,有点。”她朝她笑笑,还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故意化了很浓的妆来掩饰年龄的青涩。

“老板现在在忙,您先坐一会吧,我帮您倒杯茶。”一边说着一边领她到休息区。

“谢谢。”她坐定下来,顺手翻起桌上的时尚杂志,还是最新的一期,上面介绍了不少化妆打扮的技巧。因为职业和个人关系,她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于是扔下手中的杂志,转身去另一边上网。

杨铮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沙发里睡着了,桌上给她留的那杯橙汁,在空气里液化,透明的玻璃杯上贴满了细密的水珠,沿着杯口一路滑下来,桌面上因此积了小小的一团水渍。她睡得不太舒服,挣扎着醒过来,却看见杨铮坐在对面,笑着看她。

她坐起来,笑了笑:“怎么不叫醒我?”抬手一看手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就知道你累了,不急这一会。”他坐了过来,修长白皙的手习惯性地捞起她的发梢,仔细地研究。

“对了,你爸给你的家书。”依波想起杨冉给她的那封信。

杨铮接了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裤子后袋里,开口问她:“今天打算怎么弄?”

依波愣了下,答道:“剪了…”

“短发?”

“嗯。”

“确定?”他疑惑地望着她,认识她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剪过短发。

“确定。”她坚定地点点头,尽管心里还有一丝迟疑。

“出什么事了?”他放下手,关心地问道。

“怎么了,我剪个短发就要出事?”她笑笑,眼睛弯了起来,像一轮新月。

“不是说换种发型换个心情吗?”

“你硬要这么说我也不否认,不过只是剪个短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

“就像我突然留长发你也会觉得奇怪的,不是吗?”他突然领悟了什么,沉沉地笑了起来。

依波倒是认真起来,仔细地打量他:“我倒是一直想问你呢,自己是干这行的,怎么就不知道换个发型呢,老是这样,看来看去都看厌了。“说完还嫌弃地鄙视了他一眼。

“爱看不看,洗头去。”他倒是生气了,一把拉起她,往洗头间里去。

杨铮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剪好了。他伸手拂掉她脸上零零落落的碎发,揉揉她的发顶,头发变得蓬松起来。

“觉得怎么样?”

依波望了望镜中的自己,头发短了很多,碎碎柔柔地贴在耳后,只觉得脖子凉凉的,有点不习惯。虽然不算很短,却跟先前的长直发有了明显的区别。还不算太差,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吹得额前细碎的刘海飘了起来。

“还行。”她明明还挺满意的。

“犒劳我一下,请我吃晚饭。”

“赚了我钱还要剥削我,无良老板。”她给他一个白眼,低低抱怨道。

“少废话,反正你也没吃嘛。”说完拉起她就走,一帮员工还看着呢,也不注意一下形象。她跟在他后面,有点心虚。

席向晚一晚上不在状态,一场麻将打得心浮气躁,于是推开了手里的牌:“没意思,不打了…”起身点了一支烟,走到隔间的落地窗前站着。

“席少这是怎么了?”傅旭东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拈着一枚五条,懒懒地问道。

曹辰峰接了句:“这么快就弃牌,不像是席少的风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