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明显还没从刚才的自言自语里喘过气来,愣了一会才停懂我的话,一脸困惑地望着我:“妙妙你说啥呢?”

“我说不准您给小叔叔介绍对象。”我重复了一边,有点赌气。

“哟,”我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想啥呢,好好读你的书,大人的事别管。”

“我偏要管。”我气我妈脸上可恶的笑容,老狐狸一只,怎么会猜不到我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我气急败坏地一把拉起书包,砰得摔上车门就走。

我妈急了,迅速从车里钻出来叫住我:“妙妙,你上哪去,这些行李你不管啦?”

“不管了,我上自习去,那些行李就麻烦您老人家搬到我宿舍去吧。”我心情糟透了,残忍地扔下我妈一个人对付那堆死沉死沉的行李,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去。

“周妙妙,你丫不好好准备高考满脑子杂七杂八地想什么呢?”姑姑一听我打听小叔叔的地址,顿时拔高了声线。

“轻点轻点,我这边有老师查房呢。”我蹲在寝室的卫生间里,压低了声音跟她讲电话。

“嘿嘿,”姑姑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小丫头半夜三更地不睡觉,春心萌动了?”

“哪有?”我一紧张,顿时就喊了出来,一出声就后悔了,果然寝室窗玻璃被叩了叩,值班老师严厉地声音传了过来:“还有同学没睡觉的赶紧上床,不然要扣分了。”

我懊恼地猫着腰从卫生间里出来,蹑手蹑脚地钻到床上,把头往被子里一蒙,电话那头传来姑姑恶劣的笑声,我对着电话恨恨地喘气,又不能出声,气得只能干瞪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地址我会发到你手机上,早点睡觉,还有好好学习,你妈妈说你最近月考退步了。”

最后那句话太假了,我妈会关心我的成绩才怪,她还不如关心我家那只小狐狸犬兜兜呢。我连谢谢都懒得说,郁闷地挂上电话,不过总算是拿到小叔叔的地址了,我又心满意足地胡思乱想了一会才睡着。

隔天傍晚顺利地请了晚自习的病假拿到了出门证大摇大摆地出了学校,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我坐在出租车上不由得意洋洋,心里又因为自己的小算盘而忐忑不安,不知道小叔叔看到我会不会吓一跳呢,我可是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知道他已经跟沈姐姐解除婚约了。

英俊的王子被表象甜美的公主蒙蔽了眼睛,看不见他身后如影随形的小美人鱼,而我,要赶在其他人面前,把恢复单身的他迅速收到我的糖果罐子里。

我的MP4里单曲循环着卫兰的My cookie Can,出租车趟过宁静的夜,我穿着E中的校服,在车后座上很无良地笑,嘴角翘起,露出我白灿灿的小虎牙,只看得前座上的司机叔叔直摇头。

到市中心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去大洋百货一楼的Starbucks买小叔叔喜欢的芒果千层还有我喜欢的草莓拿破仑。暑假他帮我补习功课的时候曾带我来过这里,Starbucks学期气氛好,很适合互相帮助恶补暑期作业,我功课不让人操心,但是我总是想方设法地让小叔叔给我补习,马克思说量变达到质变,日久也可以生情,只要他还没结婚,我就有希望。我的政治课学的很好,事实也证明了守得云开见月明这句话是绝对有道理的。

我也从来没见过一个24岁的男人会吃甜食吃得那么自然而满足的,我的那些男同学们,为了摆酷对甜食避之唯恐不及,只怕被女生鄙视太娘而没有男子气概,切,我真不屑…我只记得小叔叔唇角沾上的洁白的奶油,笑起来纯洁无邪地像个天使,而当时的我邪恶地只想凑上去咬一口,哎,少儿不宜少儿不宜,我才17岁,我怎么思想这么不纯洁呢,不过话说有这样一个不正常的老妈,又怎么会有一个正常的女儿呢,这样一想,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我妈身上,我就心安理得多了。

我是一个好学生,但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孩子。老妈对我的两面派放任自流,姑姑却常感慨这90后的孩子果然没法教了,老在我耳边唠叨着代沟啊,代沟…我朝她翻翻白眼,跟一个奔三的女人,确实没法沟通。

我跟小叔叔会不会也有代沟呢,在服务员打包的空隙里,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不安在心里咕噜咕噜地冒泡,浮出水面,啪得一声又破了。

路过商店橱窗时,我突然想起我身上的校服,往可以当镜子的玻璃前一站,蓝白条纹的校服外套,果然土的掉渣。我鄙视了自己一番,庆幸出门前还记得带上老爸给我的信用卡。

换上暗彩色格子羊绒连衣裙,小牛皮靴子,我焕然一新地出了商场,颈子上一圈绒绒的兔毛围领,更是增色不少。脖子上挂的是去年生日小叔叔送的西瓜碧玺,我换了条链子,串起来当毛衣链用。城市灯火下的火树银花中,我拎着装着我旧校服的袋子过天桥,粉粉莹莹的西瓜碧玺在光色的折射中忽闪忽闪,像Scat小姐梦幻般的大眼。

小叔叔不在家,我特地选了晚自习的时间逃出来,特地换上有违我风格的淑女装,想给他一个惊喜,他却不在家。我还笨咧,问了地址又没问电话,手机里存得那个号码,拨过去早就是空号,他换手机号码了,他却没告诉我。我心头闪过一丝失落,那个先前破了的水泡又重新饱胀起来,在我心头跃跃欲试。小牛皮靴子尖尖的小高跟顶的我脚掌发疼,我在他门口不断地按着门铃,直到终于确定门内没人,才颓然地顺着门板坐在他家门口的地毯上,解放了我不堪重负的脚掌。也没有勇气跟姑姑要他的号码,我请病假撒了谎,一打电话,十有八九会露馅,我只能等,等小叔叔回来。

MP4里卫兰还在欢快地唱着My Cookie Can,我却一点都欢快不起来,关了电源,在他家门口冻得哆哆嗦嗦,披上了袋子里被我揉成一团的校服,那样冷的情况下竟然就睡了过去。

还是被冻醒的,冻得全身都麻了,一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电梯口却空空荡荡,还是只有我一个人,难道小叔叔今晚不回来了吗?我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动作比神经慢了几拍。掀开了身上的校服,顿时打了个喷嚏,又赶紧缩了回去。

我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神志却清醒了很多,这么晚了,小叔叔还没回来,一定是在医院值班,对,医院,我怎么那么笨呢,早知道就直接去医院了…我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连衣服都懒得拿,冲过去按电梯。

没想到手还没触到键,电梯门就自己开了,电梯里小叔叔穿着白衬衫浅蓝色开襟毛衫,大衣抄在手里,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妙妙,你怎么在这里?”

我眨了眨眼睛,往前朝他跨了一步,刚要说话,鼻子突然酸酸的,阿嚏一声,一个喷嚏就冲了出来,冲的我鼻涕眼泪一大把,狼狈不堪,正要转过身去,却发现我右脚突然动不了了,低下头一看,我靴子细细的鞋跟竟然卡在电梯门底下的铁槽里了,该死的,而面前的电梯门正在徐徐关拢,我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死神来了》里面那个被电梯卡了脑袋的无头女尸,顿时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大叫一声,条件反射地就往后倒去。

电梯里小叔叔被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按了开门键出来,在我脑袋着地之前成功地拯救了我,并且顺利地帮我把那可恶的鞋跟从铁槽里拔了出来。我花着一张脸,难堪地要命,把带着他身体暖暖温度的蓝色手帕贴在脸上,湿湿的鼻息捂上来,尴尬地想哭。他望着我,想笑又不敢笑,无奈地揽过我的肩膀,把我推进屋里。

进了屋我就一直在打喷嚏,难受地整张脸皱成一团,像脱了水的腌菜,蜷在沙发上颤颤巍巍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在屋里来来去去。他去主卧换了身衣服,浅蓝色的套衫米色的长裤,清爽帅气地一塌糊涂,只看得我再也移不开视线,傻了一样看着他吃吃地笑。

“笑什么呢?”他挑了挑眉,蹲在沙发前,帮我脱掉硌的我脚发疼又让我出了大丑的那双牛皮靴子,仔细地审查了一下那大约有五公分的鞋跟,轻轻皱了下眉,对我说:“女孩子长身体的时候最好不要穿高跟鞋,对血管和骨骼都不好。”

我裹在他的大衣里,把脸埋在下面,手捧着他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姜汤,睁大眼睛调皮地跟他胡扯:“穿高跟鞋多漂亮呀,有什么不好呢?”

他想了想,打量了一下我的小腿,笑着说:“起码容易让你小腿的骨骼变形。”

“啊,”我轻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抽回腿,还以为穿高跟鞋能让我变漂亮些呢,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他一点都不喜欢,还害我丢尽了脸,真叫人沮丧,心里不服气,小声嘀嘀咕咕:“为什么沈姐姐穿你就喜欢呢,还不是把我当小孩子…”

小叔叔拍了拍我的脑袋,浅浅笑了一下:“小丫头一个,穿什么高跟鞋,你们学校不准穿吧。”

又把我当小孩子,我郁闷地把大衣望上一盖,心里懊恼地要死,我跟他,果然有代沟呀…还是他一直把我当个小丫头看呢,我看着自己发育不良的身材,又想起沈姐姐窈窕玲珑的身段,鼻子酸酸的,想哭。

他掀掉我盖在脸上的衣服,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你学校上课呢,你怎么出来的?”

“翻墙出来的。”我赌气呢,不肯看他。

“穿高跟鞋翻墙?”他哈哈大笑,却笑得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顿时愣住,不解地看着我,“妙妙,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我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可是我委屈呢,我翘了课过来看他,我特地穿高跟鞋让自己不再像个小孩子那么幼稚,我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个晚上冻得全身青紫,可是我却依然把一切搞的乱七八糟,我在他眼里还是幼稚地像个小孩子,他一笑我就哭,我哭什么呢,周妙妙,你,不准哭。

我努力把眼泪咽了回去,坐在沙发上抽抽搭搭,又开始不断地打喷嚏,真是狼狈地不能再狼狈了,脖子里的兔毛围领都被我打湿了,原本神神气气地竖在那里的发毛全都蔫蔫地耷拉下来,丑不拉几的,我一生气,顺手就把它扯了下来,捂在手里,盖住我红肿了的眼睛。

小叔叔被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探了探我的额头,觉得我不太对劲,又拉起我的袖子,一看到我手臂上红红的一大片疙瘩,顿时着急了:“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我从小就对冷空气过敏,大冬天里吹到冷风都会起红疙瘩,这会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没有全身也有半身了,不过这时候我正为我几乎夭折了的暗恋伤心着呢,哪管得了这些,只摇着头小声说:“没有,没多久。”

“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他捞起沙发上的大衣,把我裹成一团,连鞋子都没来得及帮我穿上,抱起我就往外冲去,我到了门口还挂念着我带过来的蛋糕,硬要他折回去拿,他没办法,又折回沙发上拿了袋子,送我去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我还在闹别扭,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我不去儿科,我死也不去儿科。”光着脚又不好跳下来,只能扯着他的衣服跟他胡闹。从小到大,不管是感冒发烧还是胸闷气喘,我妈一急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我往儿科送,害我现在一进医院就条件反射地大吵大闹,反应过来时小叔叔又是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轻声说:“谁说要送你去儿科了,医院门口,别闹。”

我贴在他胸膛上,他温柔的声音近的仿佛就在耳边,最后那“别闹”两个字尤其地亲昵,听得我一阵胡思乱想,脸不由烧了起来,一路上再也不肯说话,乖乖等他挂了号帮我去打点滴。

我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乌溜溜的眼珠跟着他的身影跑。先前那些被狼狈和沮丧掐灭了的爱情萌芽,顿时又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起来,在我心里破土而出,节节拔高。

小叔叔站在我床前帮我调点滴的速度,回头看我一脸安静,不由笑了笑:“又傻了?”

“嗯,”我特别认真地点点头,“看傻了。”

他再迟钝也看得出我眼睛里不同寻常的热度,顿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清秀帅气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转了个身绕到另一头,跟我隔了几步距离,避重就轻地问我:“痒吗?”

“痒。”我又撒谎了,我其实一点都不痒,但是我喜欢看他紧张我,喜欢他把我当成很重要的人,关心我的感受。

我想起My Cookie Can的歌词,“讲一声冻冻,你会和我抱拥,哗一声痛痛,你会张开我的笑容。”又胡思乱想了,可是甜蜜从糖果罐子里四面八方地涌过来,挡也挡不住。

他从柜子上拿了药膏,拧开盖子想要帮我擦上,手指刚搭上我的肩膀,突然顿了顿,又缩了回去,抬头看我正疑惑地望着他,淡淡地笑了下,解释说:“我刚打电话给你妈妈了,她一会就会过来,等她来了帮你擦吧,你都17岁了,我做的话有点不太方便。”

我一愣,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真好,他终于不把我当小孩子看了,他终于意识到我长大了,我得意地裂开了嘴角,露出我白灿灿的小虎牙,才笑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笑容僵在唇角,他说什么,我妈妈?我妈妈会过来?

糟糕,我惨了,我死定了,我要死无全尸了,要是被我妈知道我偷偷从学校里跑出来我就不用活了,老妈从来不操心我的成绩不代表她不管我,她管我管得严,尤其是私生活…我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每一封都被她拆阅过,我班上有哪些男同学暗恋我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的日记更没有逃过她的毒手,要不然,要不然她怎么会知道我一直偷偷喜欢着我的小叔叔呢…

我在病床上哀怨地长吁短叹,做垂死挣扎状,可怜巴巴地看着小叔叔,跟他求救。他同情地看着我,伸手理顺我额前被我抓得乱七八糟的刘海,叹了口气,说:“好啦,我帮你就是了。”

我顿时长长地吁了口气,却不妨他冷不丁地又冒了一句:“不过作为条件,你得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要突然跑出来?”

我的心顿时上蹿下跳,咬着嘴唇看着他,关键时刻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要告诉他吗?要怎么说呢?如果说了,会不会把他吓跑,会不会让他从此以后再也不理我了?我这样想着,先前的那些勇气突然跑了一半,我心里的小春笋也开始往土里节节后退。

他见我不说话,试探着问我:“月考没考好?”

我摇头:“不是。”

“跟你妈妈赌气?”

“不是。”

“跟班主任吵架了?”

“不是。”

“还是失恋了?”他犹豫了半晌,抛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猜测。

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还是摇了摇头。

他忍不住挑了下眉,秀气的脸上满是疑惑:“到底是怎么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大义凌然状:“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我?”他听得好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我说真的,我妈妈要帮你相亲呢,我怕你被那群老巫婆瓜分了,特地来通风报信呢,我包里有他们的照片和资料,不信你看。”

他半信半疑地从我袋子里翻出那个牛皮纸袋,一张张地看了过去,一边看一边摇头,半晌,又把照片塞了回去,抬头严肃地对我说:“妙妙,这些事你别管。”

我急了:“小叔叔你会去吗?”他不会动心了吧,都说一个单身的男人很容易寂寞的,尤其是他还长得这么帅。

他揪了下我的耳朵,轻笑出声:“小丫头你关心这个干嘛?”

他暖暖的呼吸就在耳边,我耳根顿时红了,支支唔唔地说不出话:“那个,那个…他们都配不上你,反正你不要去就好了…”我跟他无理取闹。

他竟然一点都没听懂我的小别扭,拿了张照片在我眼前晃了晃,还特别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挺好的呀。”

我晕,这人,真气死我了,我脸涨得通红,又说不出口,郁闷地想大叫。他见我憋得难受,伸过手探探我烫得火烧一样的脸,问:“妙妙你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我大大地吼了一声,头往下一钻,闷在被子里,哀怨地要吐血,又气自己临阵退缩,我怎么就开不了口,怎么就开不了口呢?

被子把我跟他隔绝了开来,我闷在里面不说话,却听见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听见他问“妙妙,你什么时候买的蛋糕,都压坏了…”

哎呀,我的蛋糕,我连上医院之前还挂念着的蛋糕,刚才一闹竟给忘记了,我晚饭都没吃,被他一说突然就饿了,却又不知道钻了出去要怎么面对他,只能继续闷在被子里不说话。

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他还在外面恶意地诱惑我:“还没坏,快出来吃,不然就没有咯。”

我的草莓拿破仑,我亲爱的草莓拿破仑,还有他唇上芒果千层的香甜奶油,美食加美男的双重诱惑终于让我没骨气地从被窝里像乌龟一样一点一点地探出头来,才露出眼睛,蛋糕和他放大了的脸顿时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愣,又是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他唇角还沾着芒果千层的奶油,笑起来纯洁无邪地像个天使,看得我邪恶地只想凑上去咬一口。我愣愣地推开眼前的草莓拿破仑,红着脸轻声说:“小叔叔,你过来一点。”

“嗯?”他以为我又哪里不舒服了,凑得近了些。

“再过来一些…”我声音低了下去,像蚊子叫一样。

“什么?”

我突然仰起脸,一口咬住他的下嘴唇,将那块奶油含在嘴里,唔…嗯…软软香香的,甜的妙不可言 ~

“妙妙,你…”面前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回过头去,我妈站在门开了一半的病房门口,一脸杀气。

我艰难地把手放到背后,偷偷地将食指和中指叠交起来。

我善良的包容的宽厚的主啊,您就原谅我吧…

笑是你的保护色(1)

这个冬至夜席向晚是在福利院过的,那场官司,就技术而言,他已经赢了,只是背后牵扯的关系太多,借用了政府的力量,最终争取到的不过是重置了郊区的一块地并给了少许补贴,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让人满意,要知道一个靠公司和个人赞助经济来源不稳定的民间福利院,能维持日常的运行已经不容易,何况是这样伤筋动骨的搬迁和重置?如果有政府拨款,问题自然不大,只是目前当地政府并没打算拨出这样一笔基金。走出法院的时候,他心情依旧沉重,转身看着一旁跟在后面的游院长,握手道歉:“很抱歉,这场官司我输了。”

游院长虽然遗憾,却知道他已经尽力,礼貌地笑了笑:“席律师你严重了,不管怎样,你为我们争取过,我们已经非常感激,而且结果比预料的要好得多,我知道你肯定出了不少力。”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面色缓了缓,说:“不客气,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能帮得到的地方我一定帮。”

游院长自是万分感激,眼眶都热了,不由感慨:“真是很高兴能遇上你和依波,往年也有不少公司董事捐助,只是因为盈利不稳定,捐助的金额也不稳定,往往是一两年就断了的,倒是你们,一直不求回报地把福利院的事放在心上…”

他客气地笑了下,听她提起依波,心头不由滞了滞,问道:“依波,她还有过来吗?”

游院长一愣:“她前两天来的,你不知道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回过头去,望向下了雪阴霾的天空,眼神空空落落,不知在想些什么。游院长看他神色不对,本来想说些什么的,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一会,看他有了告辞的意思,突然想起今天是冬至,于是叫住他:“晚上院里孩子们一起包饺子,留下来吃顿饭吧,就当我们谢谢你。”

他收回视线,沉默地点了点头,“好。”

地点就在福利院的餐厅,所有的小桌子被拼在一起,排成了一条长龙。孩子们自觉地分成两列,站在桌子两边,洗干净了手等着阿姨分发饺子皮,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躁动不安。他脱了外套,搁在椅子上,又挽起袖子,往手上扑了点面粉,一包一掐,像模像样。游院长不由奇道:“席律师也会包饺子?”

他微微一笑,手上动作没停:“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逢年过节就跟在我姑姑屁股后面,老给她捣乱,后来一时好玩,正正经经地学了一会,就再也没包过,没想到还记得…”他成年后,除了留学那段时间,就再没正经下过厨,最近的一次,还是帮依波煮的那碗生日面,回想起来,也是在去年这个时间,只是没想到转眼之间,已经一年过去了。

心里微微感慨,正说着,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人扯他的衬衫下摆,他回过头去,阿圆乌溜溜的眼珠正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他不由心中一动,拍掉手上的面粉,俯下身去,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冲他扮了个鬼脸,好久不见,小家伙个头长了不少,身体比例要匀称了些。

阿圆笑得更欢,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要他抱。游院长在一旁做手势:“阿圆,不要胡闹。”

小脸顿时暗了下去,扁着嘴,十分委屈。

席向晚看着好笑,向游院长摆摆手示意不要紧。俯身抱起他,坐在椅子上。

阿圆脸贴着他,竟是非常亲近,他只抱过他一次,没想到他还记得他,不由好奇不已。游院长笑道:“阿圆这个孩子有点孤僻,人又瘦小,跟其他孩子不太合群,平时只肯亲近依波,没想到跟你也挺投缘。”

他笑了笑,没应声,回过头去看阿圆。他坐在他腿上,跟他打手语:“叔叔,姐姐怎么不一起来?”

“姐姐上班呢。”他哄他,却看到他原本雀跃的眼神顿时暗了,不由闪过一丝不安。

没想到阿圆又做手势问他:“叔叔,你什么时候跟姐姐结婚呢?”

“什么?”他怀疑自己看错。

“姐姐说,她结了婚就把我领养回去,叔叔,你什么时候跟姐姐结婚呢?”阿圆放下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那样期待的眼神,瞬间烫到了毫无预警的他,他愣在当场,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圆却不懂,只是反复地摇着他的手,想听他一个答案,就像她一样,执着得想听他一个解释那样,不肯放手。

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么,他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望着阿圆,问他:“姐姐什么时候说她要结婚的?”

阿圆不解地看着他,疑惑地摇了摇头,他一个六岁的孩子,只是听依波说结婚后会领养他,又认定了姐姐会跟叔叔结婚,又哪知道他们之间的复杂情况?

席向晚的心却倏地沉了下去,仿佛掉进了一个深水湖,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却再也没人过来拉他。湖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铺天盖地,将他肺里的空气全都挤了出去,挤得他喘不过气来,一股闷燥涌上来,胸腔里压抑地几乎就要爆裂。

冷热在气息里交杂乱窜,一波一波冲击过来…原来他到底是在乎的,是那样在意,在意着有这样一天,她终究与他形同陌路。

等到微笑都变成牵强,还有什么,能成为他的保护色?

阿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童言无忌,没等到他的反应,却很快就忘记了这回事,只坐在他膝盖上转过头去抓着面粉玩闹。

他抬头看见对面游院长意味深长的眼神,扯了扯嘴角习惯地想笑,然而瞬间垮掉了的笑容,却再也堆建不起来。

笑是你的保护色(2)

这个城市热闹地很寂寞。

从洗手间出来,走道尽头是一个阳台,一路蜿蜒出去,站在上面,看得见整个城市的灯火,在眼底排排绽开,那样绚烂,却遥不可及。

依波站在阳台上,用肌肤感受着夜风在空气中流动的力量,却突然觉得眼皮上光影跳动,张开眼,却见席向晚站在对面一个延伸出来的阳台上,遥望着朝她举杯。

她手中没酒,恍惚间望了眼脚下,他们两个,仿佛都是悬在高空的人,触不到顶,踩不着地。

再抬头,他人已经不见。

她自嘲地摇了下头,原来是幻觉。

原来站得高了,踩不着地,人就会开始做梦。

叹了口气,再一转身,他已经站在身后,成功得让她停下往回走的步伐,她愕然:“你?”

他笑了起来,夜色里眉目依旧清晰:“怎么?我不能在这里?”

太轻佻的语气,不适合一对已经分手多时的男女。她很快镇定下来:“好久不见了,这么巧?”

席向晚晃晃杯子:“和朋友过来吃饭,你呢?”

“我也是。”她想起杨铮,不欲多谈,点了点头,“我朋友还在等我,先走一步。

没等他有表示,她擦身过去,却不料他叫住她:“依波?”

她回头:“还有事吗?”

他捏了捏酒杯,仿佛有些犹豫:“你现在…跟杨铮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