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彼刻,有些人快乐着,而有些人,不一定。

这一夜,她不是最虔诚地盼着新年到来的人,却肯定是最忠实地守着白昼突破黑暗,光明到来的人。

远方的天空那一线灰白在眼里渐渐扩大,张扬,放肆,直到完全包裹住黑暗,世界便一线一线地清明起来。她不急着收拾东西,等同事过来接班。

回家的时候,她打开收件箱,看到杨铮给她留的信息:“依波,新年快乐,我…在等你,请给我回复。”

等她做什么?解释也不用了,他们并没有误会,他也没什么要跟她解释的。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太难过,反而好过了一些,起码比无端的猜忌和虚妄的想像要好过的多。

她真的不怪他,虽然他到底是对她保留了。她甚至很同情秦悦,很能体会她在挣扎中的无望,以及她对杨铮的依恋和寄托。她甚至有微微的嫉妒,嫉妒他们有过那样一段可以称之为相濡以沫的岁月。而她,却从来没为杨铮做过什么,只是一味地无条件地享受着他对他的好。

她竟然没办法,让自己融入角色,扮演那三角关系中的一角?所以秦悦才会觉得她太过冷静吧。

她这样想着,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最终没回信息,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她到那里的时候,天空微白,太阳躲在云层里,新年第一天的阳光,绒绒的,浅浅的光晕在湖面上弥漫开来。

各自在幸福和遗憾中老去(1)

门锁的密码竟然没有变,推门进去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还记得第次来里的时候,趴在那临湖的整面窗边,不由感慨:“为湖光山色,每赶路上班也值。”

不知道为什么要来里,可是就是来。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改掉密码,可是他就是没改。

收拾地整整齐齐的屋子,依旧干净地像是没有人气。从厨房出来,进卫生间。牙缸里还是两支牙刷,支红色支蓝色;还有两支牙膏,他们坚持用各自不同的牌子,不肯妥协;还有他帮买的洗手液,有巧克力的味道,所以他总喜欢找借口啃的手;还有他们起去超市买的沐浴露,沐浴过后便有清新的柠檬香气;还有放在布艺篮子里用来洗手的各种小香皂,他出差时帮留意着带回来,各地的都有…

已经么久,仿佛却什么都没变过,在里发生的幕幕在脑海中如电影镜头般重现,鲜活地就像在昨。

他是故意的么,留着些东西?

还是从那以后,他就不曾再住过里?

分手后,他没从那边拿回自己的东西,叫丢掉就好。没丢,觉得可惜,只是找个大箱子,收起来,往橱柜里塞,眼不见为净。而,也没来边拿回自己的东西。

打开衣柜,的睡衣还在,洗个澡,又刷牙,洗手。

最后,掀开被子,在他床上躺下去。嗅嗅,蓝丝绒的被子上还有他熟悉的味道,包围住,仿佛他就在那里样。

手机已经调成静音,不知道自己睡多久,已经很久没睡的么沉过,所以尽管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应该起来,不应该在儿,却仿佛陷入梦魇般,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直到房门被咔哒声推开,即使只是线声音,就惊醒。手肘缓缓撑起身子,在朦胧中睁开眼,对上双同样不可置信的眼睛,只以为还在做梦,喃喃地不出话来。

席向晚站在开线的门边,高大的身形罩住外面的光线,陷在阴影里的脸上只有短暂的惊愕,他张张口,发不出声音。

阳光在湖面上移动着位置,房间里的光线就发生错位,透过拉半的窗帘,在地板上踩出凌乱的舞步。

渐渐黑下去,又没有全黑,从窗户望出去,便有种湖水的幽蓝,不可捉摸。

他开床头的盏灯,暖橘色的光芒,模糊两人的面容,只看得见对方眼里明亮的花火。

仿佛耗尽所有的力气,他轻轻抱着,像偎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喃喃自语:“为什么会来?”

无意识地抚着他的脸,轻声:“不是没完吗…想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完。”

“那么现在呢?”他仰起脸,捉住的指尖,放在唇边亲吻。

“其实早就完,只是们不愿意承认而已,对吗?”

“以为可以承认的,但是没有…离开和遗忘,早就习惯,也就麻木…”

“然后呢?”

“虽然承认给不幸福,但是也没办法相信别人可以给幸福,总是会揣测,觉得他并不解,他看不到的好,没办法让快乐,没办法像那样让快乐…可以笑,但是真的服不自己,样的念头,让几乎发疯…”

“可是不像的那样,他解,懂得的需要,对很好,比想象的都要好…如果不是…那样…相信他可以给幸福…”

他微微冷笑声:“可是就是那样,不是吗?他根本做不主,依波,怎么那么傻,要选也该选唐宇深…”

捂住他的嘴:“求别,现在不想再谈件事,求…”

“好,”他答应,“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什么,只是想问问,希望做什么?”

“那给那个解释吧,直想在心里占据个独无二的位置,真的希望可以把它留给,不管以前跟谁在起,以后又会跟谁在起…只要留给,就真的可以放下。”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淌下来。

他亲吻柔软的发顶,缓慢而坚定地:“不准放下,所以永远不会告诉。”

哽咽:“怎么能样?辈子都不肯放过吗?”

“那么呢,“他搂更紧些,“还有辈子的时间,难道等不起吗?”

垂下眼睛:“向晚,已经很累,没有信心…”

“也累,很累…”他握住的手,“依波,妈妈去世…”

望向他,他眼里是不常见的柔软和哀伤,于是,心又陷下去,终于缓缓抱住他,“走的时候有在身边,所以定没那么难过…好好睡觉吧,需要休息。”

“那么答应,别走。”他像个孩子样跟耍赖。

“现在,在里。”想想,只能样。

他低头亲吻的脖子,缠着不放,最后终于在怀里沉沉睡去,眉头舒展开来,安静地呼吸。额前的头发揉乱,像个稚气未脱的大孩。

就那样看着他,看大半夜,直到月亮升上中。

走的时候,他还在沉睡中,帮他拉上窗帘,轻轻扣上门,没有惊动他。

卫生间里,牙刷只剩支,孤独地插在牙缸里,再也找不到倚靠。

冬仍然没有过去,漫长地仿佛没有尽头。从出租车上下来,裹紧大衣,抱着堆东西小心翼翼地往家走。

杨铮在楼下的花坛边等,也许是等很久,脚下积堆烟头。他见回来,马上站起来:“依波,去哪,直在找。”

站定,隔几步看他,好会,才轻声:“外面很冷,们上去吧。”

各自在幸福和遗憾中老去(2)

烧壶水,帮两人泡茶,才在沙发上坐下来。

水汽氤氲,模糊彼此的面容。杨铮几次欲开口,却又把话咽回去。他那样个人,在面前从来稳如泰山,第次,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该的,秦悦都;该解释的,他也解释过。他永远尊重的感受,胜过自己。

所以他几次欲开口,都觉得无从下手,或者是难以启齿,又或者是觉得气馁,毕竟,错得那个是他。

杯里的水都快见底,又帮他添满,才问:“年前没过去吃饭,有没有为难?”

他摇头:“没什么,反正也没回去。”

抬头看他:“没回去?”

他根烟:“直在等,都没有回家。”

垂下眼睛,有些不安:“对不起。”

“该对不起的那个是,”他握住的手,“依波,知道解释并没有用,所以只想声对不起。”

“杨铮,并不怪,”显得很平静,“谁都有过去,们都好的是不是?”

“可是那些记忆,对来,不见得有什么美好…”他弹弹指尖的烟灰,语气落寞,“依波,实话,会不会对很失望?”

笑着摇摇头:“对来,从来没变过,直是,什么都改变不。”

他忍不住拥在怀里,叹息:“谢谢,些话,对来,很重要…每次觉得亏欠的时候,真正觉得亏欠的那个,反而是,总是小心翼翼,怕没有资格再要求回到身边…所以总想对好,想弥补们失去的那些日子…些年来,很多事情都后悔,但是唯不后悔的是,直在身后…”

轻轻推开他:“可是不在身边,直忽略的感受,要没资格的那个,其实是,就连秦悦…想,秦悦是比更解的人,帮助过,知道的需要,定很爱很爱…”

他闭上眼睛,叹口气:“依波,只把当朋友,直都是…发誓没有骗过…而且跟清楚,不会再打扰们。”

“知道,可是,也是可怜人,是不是?”

“依波,感情都是自私的…”

“对来不是,感情不是个人的事,它关系太多太多人。”

“所以才会过得那么累…相信,只是过去的个朋友,美好还是不美好都已经不重要。”

“没办法不去想,是人生里唯的希望,都不曾见过个人那么绝望过…”

“的意思是…要成全?明明知道跟,没有可能的,们只能样…”

“可是明明可以帮,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活在黑暗里呢,杨铮,故意的,是不是,并不想给自由…”

他似是被中心事,面上闪过丝不堪,苦恼地看着:“依波,因为爱的直是,不知道吗?”

“真的吗?杨铮,难道不是因为逃避才跟在起?”

“逃避什么?”

“秦悦…在逃避的感情,也在逃避自己的…直不敢承认…”

“够!凭什么么?”他猛地推开,情绪有些失控。

心头有些忐忑,却坚持:“相信的直觉。”

他抬头看,眼里闪烁着痛楚:“依波,为什么可以么冷静,不生气,不责怪,甚至同情秦悦,会么冷静,是不是因为,根本就不爱?”

被他的话烫到,手颤下:“杨铮,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不清楚?”

他颓丧地垂下手:“就是因为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拿没办法,知道并不爱,答应给在起,只是因为灰心罢,可是现在呢,是不是更灰心?真抱歉,并没有给带来幸福…”

“不是样的,”急着解释,语无伦次,“相信,如果对没感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但是感情分很多种,直很喜欢跟在起的感觉…也以为,们能走到最后的…但是不是的错,杨铮,对没有责任,所以不要跟抱歉…”话到后来,觉得解释都是徒劳,灰心,事到如今,是真的灰心。

“会回到他身边去吗?”他终于问出口,“那,看到他抱。”

迟疑会,却最终摇摇头,坚定地:“和他,已经是过去,回不去。”

他并不满意的回答:“可是到底是去找他是不是?”

惊愕地看着他,却最终聪明地放弃质问,知道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的。

他轻轻地笑声:“依波,不该去的,人以为付出是结束,人却常常以为是开始,去,还能全身而退吗?”

抿抿唇,却坚定地:“杨铮,知道在做什么。”

“依波,都可以同情秦悦,为什么不能站在的立场考虑下的感受呢?如果推开,难道不会绝望吗?”他的声音低下去,仿佛祈求。

怔住,眼泪掉下来。

他看良久,久到以为他都打算放弃场谈话,最终,他:“依波,从来不左右的决定,可是次,能不能让们都忘记过去,能不能让自私回,在放弃之前,请不要先放弃。”

也看他良久,久到他的心渐渐凉下去,久到几乎以为打算放弃他的时候,终于伸出手,缓缓抱住他:“答应,不会放弃。”

从大年初二开始,就直下雨,断断续续的小雨,缠绵地不像北方的气。傍晚下班出来,正要打伞,却眼看见门口倚在车边抽烟的席向晚。

门口人来人往,他却视而不见。

穿惯常的黑色大衣,眉目依旧英挺,那样潇洒而疏懒的子,过去和现在重叠,如初见的惊艳,让人再也别不开眼睛。

雨下得不大,却很密,他掐烟,没有走的迹象,只缓缓打起把米色黑条纹方格布伞,仿佛还在等人。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慌,赶紧撑开伞挡住脸,转个身,从侧门出去。

还记得那回,从福利院出来,正下着雨,他笑着:“有在从来不用带伞。”

笑笑,突然又有失落:“那万哪离开呢?”

他挽起,走进雨里:“舍得离开吗?”

…苦笑下,又仿佛是自问自答:“还会有别人为带伞。”

他笑着握住的手:“可是只用的伞。”

个人在雨里慢慢地往回走,想起些,突然笑起来。

幸福曾经离那么近,分毫,是真切感受过的。

杨冉打电话给,“依波,开年还没见过面呢,过来吃顿饭吧,跟杨铮起过来…”想想,答应,“好。”

正月十二调休,趁有空去趟福利院。年前福利院搬迁,搬去市郊,安置在山脚下。山清水秀,环境也算不错,但是地方到底偏僻,医疗条件和教育质量也难免差些。

看着微微难过,反倒是游院长安慰:“清静些也好,里空气好,很适合疗养居住,地方又大,比起以前舒畅多,离市镇也近,采购什么的都挺方便的。起来,还得谢谢席律师帮们争取那么多。”

“嗯,倒是该谢谢他。”含糊地句。

游院长想想,还是:“不过没看到们在起,多少觉得遗憾,上回看他对着阿圆不知道什么好,心里挺难过的,依波,知道是个固执的孩子,但是有些时候,并不是硬着头皮往前走才是好的,停下来往后看看,不定能走得更远呢。”

虽然并不解他们的情况,知道游院长也是好意,又何必让别人担心呢,于是便头,没再争辩。

阿圆放学回来,在田字格上练习写生字,笔划地,非常认真。站在身后耐心地看着,见他笔画顺序错,便拍拍他大大的脑袋。他回头见是,脸上绽出大大的微笑,抱着的脖子,亲昵地往身上蹭。

个不防,差被他扑到,稳稳身子,才抱住他笑起来。

带些饭团过来,晶莹的小糯米团子,沾些芝麻,整整齐齐地码在饭盒里,阿圆口个,吃得又快又急。捏他的鼻子,笑:“慢,没人跟抢。”

“谁没人跟他抢?”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愣,抬起头望过去,席向晚人已经到跟前,正捏起个饭团送嘴里送。

“怎么在?”诧异他的如影随形。

他边吃边跟阿圆抢,两个人闹个不停,时没理会,只逗得阿圆大笑。起身想走,阿圆却拽住的衣角不放,无奈,只能留下来。

等他们闹完,饭盒也空。无奈地笑笑,收起盒子,见阿圆还缠着席向晚,便走出去。

雨还在下着,廊檐上有成串的水珠滑下来,滴滴答答打在院子里新栽的芭蕉上,已有春意骤生。

站在走廊上发会呆,直到脚步声深深浅浅地到跟前,才回过神来,已不像刚才那样惊讶,回头朝他笑笑:“怎么出来?”

他也笑下:“阿圆让出来找。” 身黑色西服上被雨丝打湿,仿佛上釉般,泛着布料淡淡的光彩。

“嗯,”头,又把视线移回去。

他走近些,陪起站着,突然开口叫:“依波?”

“什么?”侧过脸。

他看着,低声而专注地:“些,想通很多事。”

“比如呢?”

“想,怎么会那么傻,眼睁睁地看走掉…”

“是不是应该觉得很高兴…”笑笑,面上波澜不惊,仿佛已经料到他会么。

“不相信的话?”他听出的无动于衷,语气有些苍凉。

提醒他:“向晚,现在些已经没有意义…”

他自嘲地笑笑:“知道,可是还是忍不住想问下,辈子还那么长…是真的不再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