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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电话那头对着麦克风用力么么几下,程东才收了线,脸上的笑意却收不住,一回头正对上林初蕊探究的目光。

她问:“是莫律师?”

其实她很肯定,这甚至不算是一个问题。男人都有孩子般稚气的一面,只展露于最亲昵的人面前,而程东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跟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他的无常,他的失态,都只因为一个人,而那个人从十六岁就开始牵动他心弦,占尽先机,除了莫澜还会有谁?

他也并没有戒慎防备她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你心里明白就好,不要跟其他人说。”

林初蕊耸肩:“这个其他人指的一定是你妈妈喽?”

程东不置可否。

她笑了笑:“你这么信任我,我都不知该表现出感动还是失落。”

“你是手术室之花,还用得着为我失落?”

林初蕊叹口气:“什么手术室之花,我只想赶紧找个人嫁了。”

他挑了挑眉:“你的座右铭不是宁可错过一千不可将就一个?”

“跟你不算将就。”

程东脸上的表情认真起来:“如果我心里还想着其他人,那就是将就。”

他不愿将话说到山穷水尽,微微敛眸:“何况我一直当你是家人。”

林初蕊虽然喜欢他,但也是足够骄傲的人,被发了这样一张好人卡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有点认命似的说:“你放心,你妈威严犹在,我可不敢到她跟前去嚼舌根,你跟莫律师的事我不会跟她说的。不过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俩要真打算在一起,她迟早会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你还是趁早想好对策比较好,必要的时候还是得请舅舅帮忙。”

“我明白。”道理他都懂,只是需要合适的时机。

周末,天气晴好,他带莫澜去爬山。驱车四十分钟,爬了一个钟头,莫澜就两手撑着膝盖弯腰道:“呼…爬不动了,还有多远啊?”

她前些天不该笑话他身体闹亏空,其实她才是被吸干的那一个。

程东折回来牵住她的手,教她抬头看:“远处那个塔顶看到没,走到那里就到了。你多久没锻炼了?以前你耐力很好的,至少不会走到半山腰就叫苦叫累。”

当年会考结束就将迎来地狱般的高三年级,学校组织大家去爬山,一是磨练意志,二是放松心情。莫澜穿了他送的运动鞋走在队伍最前面,书包照例垮到腰间,其实空空荡荡的没装什么东西。很多女生背了太多零食和水,走到半途就走不动了,纷纷找树荫休息顺便吃饭,她却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山顶走。程东就跟在她后面,想看她到底能坚持多久。

结果他跟她是最早爬到山顶的人,她俯瞰群山苍翠,闭眼深深呼吸一回就露出几分意兴阑珊的神色。

“一览众山小也不过就是这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或许那时她已有远超同龄人的练达和智慧,懂得过早攀越高峰不见得就是好事,站在高处茫然四顾,四周都是下坡路。

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开始吃午饭,一个干巴巴的面包和一瓶水似乎就是全部。

程东终于明白为什么中途都不见她喝水,不是不渴,只是因为舍不得。一往无前,避开众人,也是因为她不想让这样简陋的一顿午饭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把自己带的矿泉水分给她,又跟她分享火腿肠和饭团,知道她的脾性,特意强调:“是我家里做的,花钱也买不到。”

火腿肠躺在干净透明的饭盒里,没有花花绿绿的包装皮,样子比寻常见到的好像要粗一些,颜色也深一点,已经切好了,整整齐齐跟饭团码在一起。她有意挑衅:“这是什么做的啊?你家里全是医生,该不会是拿…人肉做的吧?”

他冷峻地回应:“是啊,人肉做的,你敢吃吗?”

她立马拿一块放进嘴里:“这有什么不敢吃?呐,看好啊,我吃了。”

她就是经不起激。不过自制的火腿肠没加那么多淀粉,能吃到真材实料的肉,她忍不住多吃了两块,饭团也挑了个小小的吃,里面包的是花生碎、肉松和咸蛋黄,确实是她从没吃过的口味。她当时不知道饭团是程东亲手做的,他那时还不懂下厨,这是少数他能动手做来果腹的东西。他父母工作太忙,父亲的公司风生水起已经常常在外应酬顾不上家,母亲一台接一台地做手术也无暇管他太多,有时他觉得自己跟莫澜也没有太大差别,大部分时间学习和生活都靠自己。

不同的是他家里请得起钟点工,那时钟稼禾就时不时常到他家里来,火腿肠就是他自己灌好给他们送来的,藉着逢年过节馈赠亲友的名义,实际上是怕他和妈妈妹妹照顾不好自个儿。

无论如何他拥有的东西还是比莫澜多得多,所以总想分一些给她,就像黑暗中擎着烛火的人,想把锁在角落的那一个拢到自己身旁这个小小的光圈里来。

很多年过去,他仍然记得他们在山顶一起野餐,她也从来不曾忘记。只不过他现在有更多愿望,大多跟她有关,担心不能顺利达成,甚至有求于神佛。

莫澜终于看清那座宝塔的塔身时,又已经走了一大半的山路。她气喘吁吁道:“好端端的,怎么到庙里来了?”

程东笑笑:“闻到香烛的味道没有?这里香火很盛的,也算是名刹了。”

“什么名刹啊…”她累得挂在他肩膀上,“求什么的?”

“姻缘。”

莫澜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恢复神采:“真的?求姻缘很灵验吗?”

“嗯。”据钟老师讲,是很有灵的。

她回忆了下:“等一下啊,我怎么觉得最近好像也听谁说过哪里有个寺庙求姻缘很灵的来着?”

“鸳鸯山?”

“对对对,就是荔河的那座山。”

程东又笑:“你以为我们现在脚下的是什么?不过是换个方向,从另一边上来,你就不认得了?”

怪不得了,她一路上来就觉得山景有些熟悉,只不过这一侧山麓还不到荔河市境内,离寺庙更近的同时山路也更荒凉原始一点。

第37章 醉里不知年华限〔4〕

莫澜逗他:“又是荔河,这么快就想鸳梦重温?”

两人关系的拐点在此,荔河也变成一个有回忆的地方。

“想什么呢?我最近没法陪你到远的地方去,只能带你就近走走。荔河是南城的后花园,车程近,风景又好,当然是首选。”关键是离南城有一段距离,不至于遇上熟人。

莫澜牵起他的手,笑道:“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走吧,今天一定要求个上上签!”

“这寺里的斋菜听说也很不错。”

“真的?”她一听有好吃的就两眼放光,“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两人十指紧扣入山门,程东不时伸手为她拉拉鸭舌帽、捋一捋被风吹乱的发丝,体贴入微。

苍松翠柏,晨钟暮鼓,山中时日好像比俗世慢很多。刚好遇到一场法事,香烟袅袅,住持和罗汉们神情肃穆地念经唱佛歌,莫澜跟程东就坐在大殿的廊下观摩。日头的光亮斑斑驳驳落在青白石阶上,她就靠在他肩上,手指在他掌心画圈。

一场法事做完,僧人们从大殿里出来,住持戴着眼镜走在最前头,取下唐僧似的高帽,一脑门子都是汗。莫澜觉得有趣,拉着程东就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往后头走。这寺庙山门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殿宇都依山而建,台阶又高又长,气势巍峨。走到满是鲤鱼和乌龟的放生池边,她又走不动了,趴在石栏边看藏在石头下面缩头缩脑的乌龟。

“我们也养两个乌龟吧,看着挺可爱的。”

程东笑她:“你从我那儿拿的那盆乙女心养活了没?植物养活了再考虑动物。”

莫澜白他一眼:“养得好着呢,在我房间的飘窗上摆着,每天都能看见。多肉怎么会养不活,都不用天天浇水。”

“就算不浇水也会有病虫害的,就像这乌龟,虽然一个玻璃缸盛一点点水就能养,但它也会得肺炎,而且还是致命的。”

“这小家伙也会得肺炎?”莫澜咋舌,想了想又乐观起来,“不怕,这不是有你在吗?反正你也会到我那儿去,看到花啊草的要浇水施肥就料理一下,看到宠物病了就给他们治病,反正医学原理是相通的嘛!”

程东道:“那这些活儿我都做完了,你做什么呢?”

“我就负责观赏和陪它们玩嘛,可以跟他们说说话,培养下感情。我看过一个报道,说动植物这样的生命体也是有感情的,你天天跟他们说话、放音乐,陪伴它们,它们也会长得比较健康比较快。”

“那就是我负责物质,你负责情感?”程东笑了笑,“听起来倒是跟养孩子差不多。那不如考虑直接要个孩子?”

莫澜心头一震,幸而她俯身池边,又有帽子遮挡,脸上的表情他看不见。

她拍拍手直起身,已经恢复了笑容,勾住他臂弯半撒娇地说:“我感觉自己都还没长大,你养我不就行了?”

“嗯,难得你有这样的自觉。我也觉得现在养你一个就足够了。”

程东没有察觉她情绪的波动,揽着她一路上到大雄宝殿。莫澜罕见地在殿前跪下,闭上眼双手合十,虔心许愿。她向来不信鬼神,模样对程东来说也是陌生的。上回见她露出这么虔诚的表情,还是她过生日那一天。

那天她的愿望实现了,今天的不知会怎么样。

三拜九叩之后,她站起来去拿签筒,旁边却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抢了签筒交给刚刚跪在她身旁的男人。

莫澜最讨厌抢东西,她不抢别人的,别人最好也别跟她抢。于是她单手叉腰,柳眉一挑,眼看就要开撕。

程东把手搭在她肩上摁住她,示意稍安勿躁。

旁边原本跪着的男人站起来,表情和煦地将签筒递给她:“女士优先。”

将撕未撕,莫澜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对方依然绅士地保持微笑,她这才接过来:“谢了。”

谁知用力太猛,对方松手的瞬间她还没有拿稳,签筒掉在地上,竹签撒了一地。她手忙脚乱地去捡,程东弯身帮她一起,旁边的男人说了声罪过,将落在脚边的竹签捡起来放进签筒,就让到一旁,跟同行的人说:“回去吧!”

或许觉得触了霉头,今天是求不到好签了。

莫澜抿了抿唇,却还是决定摇一支签出来。

殷郊遇师,下下之签。

“啊…一定是刚才掉在地上沾了灰,不算不算,我重新摇。”

她把竹签放回签筒,闭眼刷刷重新晃出一支。

居然还是跟刚才的一样。

程东心疼她的倔强,劝道:“今天算了,我们先去斋堂吃饭吧?”

其实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随心而已。

莫澜却还是坚持去取了签文,认真地问解签的僧人,这签问姻缘有什么涵义。回答充满禅机,只告诉她时机未到。

什么样的时机?相爱还是相守,还是真正的冰释前嫌,令人琢磨不透。

两人穿过无相门,沿回廊一路往下,一直走到斋堂,莫澜都沉默不语,脸上神情寥寥。程东点的斋菜陆续端上来,她闻到食物的香气,才露出点笑意,看着桌上的饭菜道:“好丰盛。”

“这是供应给香客吃的,僧人吃的可没这么丰盛。”他给她夹素鸡和素火腿,“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斋菜味道不错,莫澜喜欢尝新,吃素算是个新鲜尝试,所以胃口大开吃了不少,看起来像是把刚才下下签的不快给冲淡了。

他给她舀汤:“多吃点,吃完我们就下山。附近有个湖,我们还可以去湖边走走。”

“会不会太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值班?”

“不要紧。”

“那等会儿我来开车。”

程东点头。

临出山门的时候,他找她要签文:“刚才那张写了签文的纸呢?”

莫澜从口袋里翻出来递给他,不解地问:“要干什么?”

他不答,到香炉跟前的的时候,将纸条扔了进去。

莫澜瞠目:“你怎么把它给烧了?”

程东把她倒扣的鸭舌帽给转回来,解释道:“你不懂,摇到不好的签,离开寺庙之前要就地烧掉,不能带出去。”

“还有这种说法?”她狐疑。

他点头:“我不想你被这么一支签影响心情。我跟你已经错过了这么多,什么时机不能把握?事在人为而已。”

“你真的这么想?”

“你有更好的理由说服我吗?”

没有,所以只能被他说服——她一直都很相信他。莫澜终于也露出笑:“那我听你的。其实刚刚就应该听你的,签筒掉在地上,今天就该算了。”

她想想,还是刚刚跟她有小摩擦的那个男人够果断。

“那个是什么人啊,还挺有气势的?”想起来就问问。

“应该就是今天做法事的人家吧,后来我看到住持出来跟他们说话。”

“噢,难怪。”

莫澜抿了抿唇,看着冬日的暮霭很快将群山笼于怀中,说:“不早了,咱们下山吧!”

她依然牵着他的手往山下走,就像来时那样,那张签文仿佛已完全被抛在身后。

程东下意识地回了下头,似乎看到有熟悉的身影在石阶高处的天王殿门前远远打量他们,心里暗暗一惊,再想看仔细一些,那个身影又不见了。

莫澜见状也回头看了看,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头:“以为是熟人,大概看错了。”

秦江月在天王殿门前看了又看,非常肯定刚才从台阶往山门走的人就是程东。

她的儿子,她自己绝不会看错。

他有感应似的回头看过来,恰好殿内有老姐妹叫她进去,两人视线刚好错开了,所以她不确定他有没有也发现她。

没看到最好,要是看到了,她真怕自己立马就忍不住要好好质问他——他身旁手牵手的那个女人是谁?

其实不问也很清楚,毕竟也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看个背影也知道,肯定是莫澜无疑。

她真是气得太阳穴都隐隐作痛。这么多年了,远隔时光山海,已经离婚的两个人居然还能走到一起,这是什么道理?

今天她本来是到荔河去跟几个老姐妹聚会见面的,其中有一位家里要做一场法事,就在鸳鸯山上的寺庙,听说风景不错,以前也听钟稼禾跟她提起,她就顺道跟着来看看。要不是这样,她不会这么巧碰到程东,也不会发现他还跟莫澜在一起了。

她几乎立马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打电话给钟稼禾,说她今晚就回去。

程东接到钟稼禾电话的时候,莫澜驾着车,刚刚上了回南城的城际高架。钟稼禾难得语气里带了几分严肃:“阿东啊,你在哪儿呢?你妈妈说今天好像看见你跟个女孩子在一起,不会刚好是小辣椒吧?她今天都不在南城,你们是怎么遇见的啊?”

程东瞥了莫澜一眼,她戴着大大的太阳镜,朝他笑了笑。他镇定地对着手机道:“你不是说鸳鸯山上有个庙很灵的吗?我今天带莫澜到这边来爬山,顺便上去吃顿斋饭。”

“怎么刚好是今天去呢?早知道我该跟你通报下你妈的行程。”钟稼禾叹口气,“哎,她那个急脾气,我怕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找你对质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啊,最好跟小辣椒也提个醒…”

他拉拉杂杂又交代了一堆,程东只简单地回答嗯和是,莫澜都没搞清楚他跟谁打电话,等他挂了才问:“是谁啊?林初蕊?”

他目不斜视:“钟老师打电话来,没什么事。好好开你的车,别胡思乱想。”

红尘俗世,总有风雨在前方等着他们。

等待时机…说不定现在就正是时机。

第38章 醉里不知年华限〔5〕

莫澜做完自己的事情,从律所开车过来,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库。『樂『文『小『说|

程东值完班下楼取车,就看到她恰好停在他车子的旁边,闪了两下车灯冲他打招呼。

他索性不开自己的车了,打开门坐进她的副驾:“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突击查岗啊,看看你会不会趁着值班勾搭小姑娘。”

程东好笑:“那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唔,这么看好像没什么。”她还故意凑过来,揪住他衣服闻了闻,“不过你们医生的工作也有优势啊,身上穿着白大褂,空气里都是消□□水的味道,就算有香水味什么的也被遮盖掉,闻不出来了。”

“那你该庆幸我没做法医,否则就不止是消□□水的味道了,你得把鼻子训练成警犬那样才能查岗。”

“好哇,你敢骂我是小狗。”

“我没有。警犬是大型犬,不是小狗。”

莫澜作势扑过来掐他,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带,两人打闹了一会儿,她看到他眼下的青影才停下来,在他嘴上亲了亲:“不闹了,去我那儿吧!”

程东看她一眼:“去你那儿吃什么,还得我做饭,做饭还不顺手。”

莫澜一扬脸:“别瞧不起人啊,我不仅锅碗瓢盆备齐了,现在还买了烤箱呢!你信不信我做几个烤箱菜给你尝尝看?”

程东扣上安全带:“我信,开车吧!”

大概是预备好他要来,莫澜已经提前收拾过,公寓里不像之前那么凌乱,只是她进门的时候鞋子还是胡乱蹬开丢在一边。

“怎么样,是不是整洁很多?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啊,我去看看今天吃点什么菜。”

程东顺手帮她把鞋子摆好,在沙发上坐下,拉住她的手将她抱住:“不着急,我们等会儿可以出去吃。”

“难得来我这儿一回,怎么又要出去吃?”她坐在他腿上,整整他衣领,“你是不是真不相信我能做一桌菜出来?”

他摇头,有点困倦似的,靠在她胸口道:“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我改变太多,我们像以前那样就行。”

以前争执时他也想过的,他总是迁就她,她为什么就不能迁就他一点?他们不是相爱的吗,她为什么不能为了他改变一些?然而真的等到这一天,她迁就他、体谅他,为他洗手作羹汤,学着做饭、烘焙、收拾房间,从少时就随性惯了的灵魂学着约束自己,甚至不惜为救他在意的人而受伤…他才发现他要的并不是她的改变,从来都不是。

他只是爱她,从头到尾,爱的都是那个桀骜、自我,又善良可爱的莫澜。

他不需要她为他改变什么,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