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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东接连做了两台手术,忙得有些头晕眼花,好不容易在值班室里睡了一觉,下午又被肝胆外科叫去会诊。

他到那里的时候,发现骆敬之也在,不由好奇道:“什么情况,怎么把你也叫来了?”

旁边的医生连忙介绍情况:“45岁男性,有糖尿病史,自己注射胰岛素的时候把针头拗断在腹部皮下了。从县医院辗转到市二院,都说没有条件做手术,就到我们这里来了。初步看位置很深,要拿出来估计很棘手,主任让我们请几位过来会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方案。”

程东跟骆敬之都是外科系统最出类拔萃的年轻医生,胆大心细,有些病人老专家未必肯冒风险,他们却可以做。

程东仔细研究了x光片,问骆敬之道:“你怎么看?”

“针头圆滑,难以确定位置,这两张x光片都不够,要再多做几回。”

“我同意。”程东点头,对旁边的医生道,“照骆医生说的,再多照几个方位的x光片。”

年轻医生去办了,骆敬之才道:“就算现在x光片能确定位置,也不能保证针头不移动,上了手术台可能位置又变了,你怎么下刀?”

这正是棘手的原因所在。程东蹙眉沉思,骆敬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来了,就一定有办法,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去忙。”

“科室最近病人很多。”

“嗯。”骆敬之顿了一下,“不止是工作上,家里也有些事,不得不分心。”

“什么事,要帮忙吗?”

他摇头,淡淡地说:“没什么,是长安。”

程东就不再问了,这个病人由他来想办法。

医学是经验科学,但有时也需要有创造力,有灵感。程东总觉得这个病例的难点是可以攻克的,否则他不会应承下来,只是具体怎么实施,他还需要成功概率中那1%的灵感。

他看了一下折断在病人体内的胰岛素针,又去病房看了看病人,听谈吐文化程度不高,貌似经济状况不佳。

看来要等更多方位的x光片出来,才能再跟其他同事商讨具体的方案。

然而第二天,情势就发生了完全意想不到的变化。不知是患者本人还是家属,将病情捅到了媒体那里,很快就有记者上门采访。如今真正做新闻的媒体已经不多,跟电视上看到采访明星和重大事件的那种蜂拥围堵不同,两三个人,一两台摄像机,就已经足够引人瞩目了。

程东看到病人对着记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病史和异地求医的辛酸,眉头已拢起老高。

“保安呢?去叫保安来,把媒体记者都请出去,我们要对其他病人的隐\私负责,不允许拍摄。”

林主任把记者都赶走了,才对程东道:“这个病人恐怕没这么简单,要特别留意。我听医务处的张处长说,央视好像也要来采访。”

“央视?”程东感到好笑,“这个病例虽然有难点,但是病人自己造成的,怎么会惊动央视?难道…”

林主任点头:“你也想到了吧?问题就出在针头上。专门用于糖尿病人注射的针头居然拗断了,我看病人是想趁机做文章,要求厂家赔偿。”

程东莫名有些心惊,翻看病历之后又找到病人使用的胰岛素注射器,果然——

程越峰的公司是这家进口胰岛素的独家代理商。

程东忙,莫澜也没好到哪儿去。年初正是扩大案源的好时机,一年的收成就要看这段时间的播种了。

她出去谈了个合同回来,看到主任办公室的门关着,四周玻璃墙的百叶也被放下来,看来是有重要客户来了。

大概是发现她从外面回来,老主任打开门冲她吆喝:“莫澜啊,来来来,有事跟你商量。”

他办公室里果然有贵客,不过莫澜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程越峰。

“你们都认识了啊,我就不介绍了。”老主任向来是开门见山不爱绕弯子的人,“来,莫澜坐下,程总有业务要委托我们,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满腹狐疑,当着老板的面又只能按捺不发作,问道:“程总,贵公司应该有法务可以独当一面,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们的?”

第51章 清风不解语〔4〕

程越峰已不见过年在医院时的彷徨焦虑,恢复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有条不紊地说:“我们的法务只防范和处理合同风险,遇到真正要上法庭的纠纷,我们还是倾向于聘请专业律师。我们有固定合作的律所,这么巧,今年合作到期,我还在接洽其他合适的律所,你们是首要考虑对象。所以这回的案子,我也想委托你们代理,只要结果令人满意,后续的合作都不是问题。”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吗?

莫澜笑了笑:“跟公司的合作要看主任的意向,我只是小兵,在前头冲锋陷阵而已。”

“你太谦虚了。”程越峰看了看主任,“我想跟莫律师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们慢慢聊,我去泡杯茶喝。”

老主任乐颠颠地出去了,把自己的办公室都留给他们。

程越峰道:“我早说过你可以争取更好的工作环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个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你愿意到我公司来的话,我的邀请依然有效。”

莫澜不为所动地说:“程总,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也已经有结论了,就让它翻过去吧!您有什么事,请直说。”

程越峰笑了笑,说:“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这次来完全是为了公司的事。你知道我们公司有个独家代理的胰岛素,市场表现一直不错,最近遇到病人使用时出了问题,针头断在腹部皮下,要通过手术才能取出来。有人拿这个大肆做文章,为了索取赔偿不惜把事情扩大化,连央视都惊动了,要来做报道。现在各方都很关注这件事,法院也已经受理了患者的起诉,要告侵权损害,我们需要一位这方面有足够经验的律师提供专业意见和应诉。”

“是吗?那主任应该可以,或者我们民商部的合伙人也能胜任。我没怎么跟企业打过交道,没有把握能赢,帮不了你们。”

程越峰沉默了一瞬,眼里浮上几许深意,说:“你说的没错,人还真是会变的。你比四年前沉稳多了,也懂得用这种谦虚的说辞来打太极了。”

“您错了,我这不是谦虚,是真心话。律师费好歹也是一大笔支出,我要让您花的值得,就得先把风险明确告知,省得最后大家闹得不愉快。”

“我要的是专业的意见和分析,风险由我自己来评估,这个案子你只要表示接或者不接就行了。”

“我不接,这样回答够明确了吗?”

莫澜站起来要走,却听到他说:“帮这个患者把针头取出来的医生是程东。”

脚步顿住,她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程越峰指了指椅子,示意她重新坐下,笑了笑说:“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以为你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得无话不说。”

莫澜轻哼一声,笑道:“我们比以前更好,所以才约定在家里不谈工作上的事。”

她这时候一定要沉住气,不能被程越峰牵着鼻子走。他是老江湖,四年前她就败在太躁进、太心急,这回万勿旧事重演。

程越峰道:“果然还是只有搬出程东才能说得动你,本性难移啊!”

这话是褒是贬莫澜都懒得深究,只讽笑道:“是啊,这世界上五十亿人,我就吃准他一个,跟您不一样。”

“我在乎的人也不多。”

“所以三番五次拿自己的儿子做筹码吗?”

“他不是我儿子。”程越峰敛起所有笑意,语气也变得很硬,“这不是你也清楚的事实吗?”

是的,本不该她知道的真相,她也帮着掩盖了这么多年,仅仅也就是瞒着程东而已了。

她重新在他对面坐下,面无表情地说:“这回你又想怎么样?”

程越峰往椅背上一靠,翘起腿,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回的案子想请你做我们的代表律师。”

“为什么是我?市面上有这么多优秀的律师,打医疗官司的也不止我一个,为什么就指定我?”

“因为我觉得有趣。”程越峰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笑得诡谲。“这情形多熟悉,跟四年前是一样的。”

“真亏你还说得出口。”莫澜道,“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也叫你爸爸叫了三十年,把你当榜样、当偶像。他有多尊敬你,每次跟你小聚有多高兴,你难道感觉不到吗?你竟然一心只想着怎么利用他来报复其他人!”

“我这次可真的没想要伤害他,刚好巧合罢了。”

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莫澜,她也不再跟他啰嗦,直截了当地说:“这案子我接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程越峰走后,律所汪主任痛心疾首,对莫澜道:“哎呀,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怎么就这么把人赶走了啊?他儿子虽然是你前夫,但既然已经分开不相往来了,就该把过去的事情放下,着眼未来才对。”

莫澜没好气儿地说:“您什么都不了解,就别劝了,越劝我越不想接。您要觉得可惜,我去帮你把他拉回来,您自己帮他打。”

主任叹口气:“我打有什么用啊,我这是替你着想啊!之前我就跟你说了,过完年几个合伙人们要开会决定提名新的合伙人了。我可是看好你的,老早就把你的履历给报上去了,你得给我争口气啊!名额就一个,两三个人竞争,看的是什么,不就是看你们各自能给所里带来多少收益吗?非诉部门的ue本来就高,你这做诉讼的在基数上就吃亏了,好不容易有程越峰这么个大客户送上门,你还把人往门外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

汪主任一激动,肚子上的赘肉都在颤动,已经脱成地中海的几缕花白头发也显得更加稀疏了。莫澜刚毕业时就是到他所在的律所应聘,由他面试招进去,又一路言传身教让她从菜鸟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律师。那时律所规模还很小,等她历尽千帆,海外深造回来,小律所经过与大所的兼并整合已经颇具规模了,又是汪主任招她到麾下,施展所学。她从小没有父亲,汪主任的年纪做她爸爸绰绰有余,在工作上对她的关照和提携也像长辈对待晚辈,算是弥补了一部分她人生的缺憾。

职场如战场,她多少也能理解每股力量都致力于打造自己的嫡系部队。她是汪主任这边的人,她也不想辜负伯乐的期待和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

可对方是程越峰就另当别论。她失去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失去程东。

程东下夜班,莫澜开车到医院去接他,看到守在诊区外的人很像记者,不由皱了皱眉头,问他们:“你们有什么事吗?”

对方扬了扬手机:“最近微博上沸沸扬扬的胰岛素泵针头断裂的事您有听说吗?我们是为这个来的。”

果不出所料,还真有媒体关注度。

莫澜没理他们,径直去了病区。

正赶上主任查房,胸外科的林主任带着一众医生从一个病房出来,再进入另一个,每张病床面前都会说几句。程东也在,穿着白大褂,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像刚刚值完夜班的人,脸上丝毫不见疲态。

莫澜倚在墙角看他,看他侧脸的轮廓,看他自信又谦逊地跟同事和病患说话,看他翻查病历,从白大褂的口袋里随手抽出笔来写写画画。她本来心里还有迷惘和不痛快,可是远远看到这样的他,好像那些负面的情绪暂时都远了——她光是这样看他,就可以看一辈子似的。

肖若华发现她来了,知道她是来找程东的,问她要不要去办公室等。

莫澜摇了摇头,问她道:“听说有个针头断在体内的病人,是住在哪间病房?”

“21。”肖若华指给她看,忍不住叹气道,“转来入院的时候挺可怜的,一身都是病,经济条件又不好。程医生愿意想办法给他做手术是医者仁心,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事。”

“闹得很大吗?”

“据说是挺大,连央视都惊动了不是吗?他父亲之前用这个胰岛素就断过一次针,起诉之后没多久就因为其他病去世了,家属撤诉也没有再深究。没想到这回轮到他,看样子是有专人支招,怂恿他打官司要赔偿。”

“那除了他和他家的人以外,还有其他类似的病例吗?”莫澜问。

“暂时没遇到过。不过也可能有,只是没到我们这儿来。毕竟这不是胸外科的事儿,大家都没辙的手术,只能看整个大外科谁有本事谁来做。”

程东就是那个有本事的人,可木秀于林,总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未必就是好事。

第52章 清风不解语〔5〕

他查完房出来,打算洗手下班,看到莫澜,走过来笑道:“不是让你不要来的吗?难得休天假,多睡会儿。”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他给她一记爆栗:“整天把生啊死的挂在嘴边。你开车来的?昨晚是不是又熬夜赶合同了?熬了夜就不要开车了,多危险。”

她开车太野,车身的漆又被蹭花了,送去维修,这几天开着他的车到处横冲直撞,加完班也不消停。

他伸手:“车钥匙呢,还给我,不能由着你胡来了。”

莫澜撇嘴,一边嘟囔着小气,一边不情不愿地掏出车钥匙放到他手上:“喏,拿去!谁稀罕…”

车钥匙上多了个乌龟挂件,一捏还会唧唧响。她嘿嘿笑:“像不像龟儿子?我钥匙上也有一个,正好凑一对。”

她就是这样,喜欢买各种好看不实用的东西,钥匙才到她手里没两天,还回来就成了莫氏风格。

他把钥匙握在手里,捏了捏乌龟壳,觉得好笑,正要收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愣愣地看着钥匙出神。

“怎么了,不会响了吗?”

她伸手过来捏,被他握住:“我想到了…有办法做手术了!澜澜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他兴奋地跑到主任办公室,很快跟林主任一起走出来,又重新进了21号床所在的病房。

看样子,他是想明白怎么克服难题进行手术了。

莫澜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程东从她给的钥匙得到灵感,用钥匙圈固定住那个断在病人体内的针头,让它不要滑动移位,根据x光片确定的位置就能下刀了。

她替他高兴,不过这等待的时间实在太磨人了,好好的一天假期又泡了汤。

程东从手术室下来,手术的成功让他看起来充满活力,一点都不像值完夜班的人。莫澜买了咖啡给他:“提提神,想想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他揽住她,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再久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小时。不过你得补偿我啊,请我吃好吃的。”

“就这么点追求?”

“当然不止了。”莫澜跟他咬耳朵,“大庭广众,那些不可描述的部分我就不说了,反正回去你要任我发落。”

程东笑着摸她头发:“好。”

他们坐在城市高楼顶部的自助西餐厅,车水马龙都在脚下。莫澜拿了一大堆吃的,感慨道:“终于可以大吃一顿了。”

这一段太忙,她都没什么食欲,一天三顿都是胡乱打发,塞进嘴里的食物具体是些什么都不知道。

程东细心地帮她剥虾,叮嘱道:“工作是做不完的,女人首先要少熬夜,第二要多吃点蛋白含量高的东西,皮肤才能好。”

她倾身张嘴要他喂:“那我要是成了黄脸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难说。所以一定要好好保养。”

“喂,你会不会聊天啊?”

程东笑,把手里最后一个虾也喂进她嘴里,用毛巾擦了擦手,才问她道:“最近是不是很忙,还有没有时间接其他案子?”

莫澜听他这么一说,脑海里的某根弦蓦地绷紧:“怎么,你遇到麻烦了?是不是断针那个病人纠缠不清?”

他摇头:“不是我,是我爸。他今天跟我通过电话,一方面因为患者手术成功了,多少是个好消息;另一方面,事情还是没有解决,病人仍然坚持要走诉讼程序,对产品和公司都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希望我接这个案子?”

程东笑了笑:“我爸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以前我们是夫妻,我还没觉得他这么欣赏你,现在才知道可能还是我忽视了你的才能,其他人都比我发掘得深。”

莫澜觉得讽刺:“也许未必是出于欣赏呢?”也极有可能是方便利用。

程东摇头:“我爸比我更挑剔,而且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他想委托你来接这个案子就一定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这一年才开了个头,他就遇到很多事,赵媛的身体是一方面,公司好像也有人在掏空资产,里外夹击,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我很想帮他,可我除了看病做手术,其他的都不会,幸好还有你…澜澜,能不能帮帮他?”

孺慕之思。子女对父母情感上的依赖生来有之,她不能指望程东例外。从十几岁认识他开始,她就能感觉到他的家庭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当然这种影响大多是正面的,因为秦江月和程越峰即使感情不睦也努力维持着表面平和的假象,而他们对待事业的认真敬业更是铸就了程东的价值观。程越峰又更特殊一点,在没有明显过错的情况下中途独自离家,而程东仍然跟母亲和继父生活在一起,某种意义上更像是被全家人背叛的那一个。长久以来,程东除了从小积累起的对父亲的感情,还隐含了不少愧疚吧。

莫澜发现自己再一次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她不想帮程越峰,却又不能一口回绝,否则程东一定要刨根问底,那他的身世就瞒不住了。

她不是小瞧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他做了这么多年医生,看多了生离死别和人情冷暖,自己又经历过婚姻和感情的波折,即使再不堪的事实也不至于经受不起。

只是这种事,不该由她来告诉他。

程东见她犹豫,说:“是不是最近太忙了?我听小优说起你今年有希望升作合伙人,业务上会很拼。我不想你那么累,如果真的没时间,那…”

“不是。”莫澜握住他的手,“我也不是那么忙,你不用担心。只不过你爸公司这个案子,要考虑的事情比较多,我还在想要不要接。”

“你不要勉强,身体健康和放松心情最重要。”

他不再谈这件事,帮她把羊排剔骨、切好,放到她的盘子里。

莫澜看着他,拿手术刀的手指干净修长,为她剥虾、切羊排,跟在小朋友们后面,为她拿她最爱的口味的冰淇淋…他是这样的程东,是爱她的男人,只求她过得舒心,哪怕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为她对抗全世界也甘愿。

她总想着能为他做点什么,现在看来其实好像做不了什么呢。

程东见她发呆,说:“怎么不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的眼睛重新聚焦到他身上,问道:“你说你爸公司最近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嗯,其实不是他说的,我也是听我妈偶然提起才知道。公司以前的财务总监和律师都被炒了鱿鱼,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所以才迫切地想让我或者你去帮他。”

莫澜沉默。

看来这回程越峰要么是太精于算计,张网布局等着他们去跳,要么就是真的遇上了麻烦。

问题是如今跟四年前情势也大不相同,他要报的仇也已经报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值得算计的?

困扰还远不止这些,正当莫澜踟蹰不前的时候,赵媛找上她,约她到家里小聚。

莫澜有赴鸿门宴的自觉,但按捺不住好奇,还是去了。

近郊的独栋别墅,连地下室和天台足有五层,前后都有草坪花园,环境清幽。赵媛就在客厅摆出咖啡和自己做的蛋糕招待她,孩子有专职的月嫂照看,做家务还有另外的保姆,这样的生活节奏确实跟程东家的不太一样。

莫澜到婴儿房去看孩子,比起在新生儿病房的时候已经长得饱满许多,眉眼开了,一头小卷毛,乖乖含着安抚奶嘴,笑起来像妈妈。

“好可爱啊,我能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

赵媛很大方地把孩子递到她怀里。或许是有过在病房喂奶的亲密接触,对小小孩向来无感的莫澜对这个小家伙有种亲近感,抱在手里软绵绵的一团,再闻到他身上的奶香,一颗心都好像要融化了。

“取了名字没有?”她问赵媛。

“程诚,诚实的诚。小名还是叫一一,不改了,反正今后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程一一了。”

莫澜抬眼看她。这话说的没错,她已摘除了子宫,程越峰年纪也大了,很有可能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