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影子里立即传来回应:“主上?”

“告诉景麒先不要走,一切等大典结束再说。”

“是。”使令早就在等着句话,一刻不停领命而去。

“想通了?”松了一口气的祥琼看着好友微笑:“你们两个搞什么?闹的那么僵?”

经过刚才入定一样的静思,阳子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有点不好意思,“我这是在迁怒。”

“迁怒?”祥琼惊讶的倒不是这句话,而是她如此直白的坦诚。

“是迁怒啊。”阳子叹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让我一时无法接受。那个家伙轻轻松松的告诉我们雁国快走到头了,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啊?”祥琼吃惊的捂住嘴,“怎么会…”

阳子看着她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么冷静,还说不想努力了,如果明知到会毁灭,倒不如在那之前结束掉算了。”她苦笑:“我知道他其实心里也很难受,可是他不肯说,说了也没有用。其实景麒说的没有错,我就是留在这里也没用,我帮不了什么忙,即使是尚隆自己,不也一样束手无策?可是,我真痛恨这样无计可施的感觉。尚隆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我一直把他当作的楷模和老师,我一直拿他做榜样,我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可是,他却那么轻松的说结束了。”阳子看着祥琼的眼睛,苦恼的说:“我觉得很生气。我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是气尚隆,还是我自己,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你就迁怒台辅?这好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啊。”到这时才明白了前因后果的祥琼,对阳子刚才突然爆发的脾气不以为然。

“我不知道…”说到景麒,阳子突然变得茫然起来,“我害怕…”

“害怕?”祥琼莫名其妙:“你害怕什么?害怕景麒?”

“不是…”

阳子沉思着,脸上显出迷惑的神色,“祥琼,我在别人的面前,都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就是面对他,我…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去掩藏。那么自然而然的,我心里难过,就会对他发泄。真的很奇怪,所有对别人对自己的不满,都只会发泄到他身上。”

“这样啊?”祥琼看着她,若有所思。

阳子陷入沉思,用非常非常缓慢的语气说:“刚才我是不是很过分?我知道,我一定伤害了他。他离开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难过,不,我自己心里比他还要难过。”

十九

延王尚隆的诞辰庆典,雁州国每五十年一度的盛典。

一个人的一生中,没有几个五十年,多数人能活过一个五十年,就很需要感激了。也就是说,对于雁州国普通的百姓来说,如果一生中能够欣逢一次这样的诞辰庆典,就是幸运了;如果有谁经历过两次,那一定是举国皆闻的百年人瑞;如果有谁经历过两次以上,那他一定不是人,是仙。

仙可以长生不老,无痛无病的活上成百上千年,可是即使对仙人来说,能够亲身经历几次这样的盛事,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荣耀。即使是除了天帝最高贵的存在王和麒麟,能够连续几次参加这样的庆典的,也没有几个。

所以,不论是普通人,是仙,还是王和麒麟,对于这个盛大庆典的来临,都是翘首期待。甚至,连一向最不以为然的延王自己,这一次也郑重其事,少有的主动起来。

“说起来还是舍不得呢,想想以后都没有什么机会在这么大的场面作主角了,有点像早上起来离开美女住处的感觉呢。”尚隆打量着镜子里自己峨冠博带庄重威严的样子,没心没肺的乐呵,“我说小子,好歹你也去收拾一下,这个样子太失礼了。”

他的身后,六太沉着脸盘腿坐在窗台上,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你就不能正经点吗?连这样的事情都拿来开玩笑…”

“难道要告知天下雁国就要灭亡了,大家快来哀悼啊。”尚隆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说:“没必要吧?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今天忘了这些事情,好好欣赏雁国的盛事吧。”

“浑蛋!我是说你不要老拿美女什么的龌龊事情当正经话说…”

一缕淡金色的影子从窗外掠过,六太一怔,追出去:“景麒。”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景麒略显孤独的身影。

“你怎么走这边?不用去接阳子吗?”

“主上她…迟些才来。”景麒看见跟着出来的尚隆,垂头行礼:“延王陛下,恭祝诞辰快乐。”

“嗯。”尚隆吊儿郎当的笑着说:“快乐,快乐,大家都快乐。”

“喂!”六太警告他。

“怕什么啊,景麒又不是外人。”尚隆一脸无辜,抬头,看见出现在长长走廊另一边尽头的几个人影,忽而淡淡笑了:“看,阳子来了。”

头戴七宝镶嵌的黄金冠,身穿玄色龙纹锦缎袍服的阳子,在几位前一日赶到的庆国官员簇拥下,朝这边走来。她脸上扑了淡淡的胭脂,掩去不久前疲惫的面色;刚刚洗过的红发在金冠下泛着潮意,宛如清晨沾露的海棠,绽放在金碧辉煌的朝阳中。

景麒看的愣住,如此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的主上,璀璨碧眸宝光流转,令他无法逼视,自然而然的,他向她拜伏下去,诚惶诚恐:“主上…”

阳子紧走两步,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又不是正式场合,不要如此多礼。”

不久前还盛怒的主上,此刻的语气柔和如春风,景麒怔怔看着她,疑在梦中。

“景麒,”阳子垂眸片刻,有些留恋的收回扶着他的手,深深吸口气,抬眼注视他紫色的眼瞳,无比严肃的说:“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出气。我…为说过的话道歉,请你原谅。”

“主上…”他心头突然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张了张口,半天才涩着声音道:“主上不必道歉,我都明白。只是,主上…”

“怎么?”阳子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身为主上,动手扶起参拜的臣子,这会让主上丧失尊严的。”

庆典以在玄瑛宫正殿外的祭天大典作为开端,春官长大宗伯主持祭祀,延王在天官长和冢宰的陪同下向天帝献祭,各国来贺的王和宰辅在场观礼。

正殿外原本开阔空旷的白石广场已经被装点得花团锦簇,富丽堂皇。祭坛下左手边高高竖着六面龙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帜下是到场六位王的座位;雁国九州州侯的旗帜设在祭坛右手边,每位州侯各自有向天帝献祭的祭品准备在侧,将于尚隆之后向天帝献上。除春官长,天官长外,其余侯以下官员和仙人没有资格参加祭天大典,只能在外围静候。

“祭天大典之后就是狂欢。”尚隆陪着阳子朝正殿走去,一边向她解释:“本来他们要搞国宴,我说受不了,这么严肃的事情,有祭祀已经足够了,还要这么正经的话,我就拒绝出席。”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噗哧一笑,“所以那些家伙就只好按照我的意思,举行所有人都能参加的狂欢了。当然,代价是我在祭天大典上不能打瞌睡。”

“这样啊…”阳子想象着雁国的君臣双方讨价还价,彼此争执不下的热闹场面,再多的心事,也忍不住莞尔。

“其实这些家伙比我还喜欢狂欢,要不然这样的事情举行了十次,每一次都乐此不疲,其实是他们也想借机放松吧。还记得上一次,我和猪突打赌…”他的话突然断掉,想起了这个暴躁直率的近臣,心不由得沉了沉。

阳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不着痕迹的转换话题:“这么说祥琼他们就不能参加祭天大典了。”

“嗯,他们只能在外面等。对了,说到这个,乐俊那个家伙还没来吗?”

“没有。”阳子脸上闪过一丝担忧,“我派去接他的人回来说他到的时候,乐俊已经走了。因为不知道他会走哪条路,所以只好空手回来了。”

“乐俊做事向来可靠,不必太担心。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大典过后的狂欢呢。”

“希望吧。”阳子点头,看见雁国的天官长已经在正殿入口处等候,便停下脚步。

尚隆大声叹口气:“什么祭天庆典嘛,根本就是我穿了戏服来唱戏。”按照程序,他要先在正殿里登上玉座,由春官长报请开始庆典,然后率众官员走出正殿,上祭台献祭,冢宰颂祭文,一套程序必须无比精确,缺一不可。

天官长走到两位王的面前,拜下去:“主上。”

“都准备好了?”尚隆在这个臣子的面前,还保持这些许王者的气派。

“是,百官,牲品都已齐备,范王,供王,采王,泰王及各国台辅也都已经到了。”他看了一眼阳子,“就差景王陛下,和景台辅了。”

“那我去了。”阳子脸上有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尚隆一边的眉毛突然挑起来,冲她眨眨眼,“我专门给安排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看着尚隆在天官长的陪同下朝正殿而去,阳子和景麒对望一眼,都在猜测他所谓的很好的位置,是什么意思。

随从官员自有负责接待的官员带到外面去。只余下阳子和景麒随着天官府一位女史绕过正殿,走进会场。

一进去阳子就发现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嘈切的私语声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停顿了片刻,坐在入口处不远的泰王饶宗和文雅谦和的黑发麒麟蒿里要是比较熟悉的,彼此点头致意。范王以前也见过,远远就妖妖饶饶的向他们挥手帕。供王和采王离的较远,阳子目光扫过去,彼此对视一下算是见礼。

虽说正式庆典尚未开始,但因为尚隆在正殿内接见臣子,这里的王者们也不好太过放肆的走动,雁国秋官府负责接待的官员一刻不离的随侍在侧,倒也不会让客人们感觉受了冷落。

来到悬着景王大旗的座位旁,阳子和景麒才明白尚隆所说的好位置是指什么。

巨大的祭坛和延伸出来的仪仗鼎镬遮住了场上大多数人的视线,一坐下来,阳子就暗暗送了口气,她实在不喜欢应付四面八方探寻的目光。

大概因为和尚隆往来太密切,各国的王宫中都流传说景国女王是延王尚隆的红颜知己,阳子不欲多作解释,她倒不介意知己两个字,这种事情越描越黑,索性假装没有听见。

和别的王不同,阳子这里没有秋官府的官员在周围打转。

“这是我们主上的意思。”女史笑吟吟的说,“主上说这里清静,景王陛下抽空打打瞌睡,攒足体力过后好好玩。”

站在旁边的景麒苦笑,这真是延王能说出的话,倒是想不到他的心思这么细,知道阳子一夜没睡,安排的如此周到。害怕阳子当真不顾礼仪顺着话茬答应下来,他低声咳嗽了一下,“主上…”

“延王说笑了,多谢好意。”阳子郑重其事的说。

景麒松了口气,看着女史忍着笑意离去。

“景麒是想提醒我作为王的体面吧。”阳子靠在椅背上,仰起头,闭着眼轻声问。

“是。不过我还是感激延王的安排的。主上太累了。”

阳子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对不起,景麒。”

“主上?”景麒一怔,“主上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我真的不在意的。只要主上心里好过就行。”

“我不是说这个。”阳子轻笑,突然睁开眼睛,碧绿的眸子如寒冰一样直直射入他的心里,瞧的他一个激凌。“景麒,谁让我是你选的王呢。”她这么说着,淡淡的哀伤在眼眶中浮现。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为是他选的王,所以她励精图治,作风强硬,六亲不认,铁石心肠。因为是他选的王,所以她忽略自己也只是个少女的事实,不断鞭策自己,诚惶诚恐,担心自己做不到,做不好,做不完美。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否英明,是否合情理,那样做都因为她是他选的王。不止是王,更是他选的。

明白了,心中百味陈杂,更多的是感动。景麒的嘴唇有点颤抖,“主上,选王的是天帝,你不必如此。”

“景麒,”她突然问道:“你早就知道我就是乱主吧?”

“啊?”景麒呆住,“主上已经知道了?”

阳子的眼睛仍然看着他,浅淡的笑着,“那时候,你一离开,我就明白自己错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催促我回去呢?你说因为麦州的旱情,却不肯告诉我找到了乱主。我就明白,除了是我之外,不会是别人。何况,不是只有主宰一方的人才会导致庸的出现吗?”

他哑口无言,仿佛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主上竟然如此敏锐。

“景麒啊,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阳子问他,却并不需要答案,“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景麒?”她低声的问,更像是在问她自己,“你让我怎么回报你呢?”

沉默中,庄严礼乐响起,花瓣雨不知从何处落下,漫天飘舞。

他们知道是尚隆出来,祭天大典开始了。

这片场地看来被施了魔法,上千人吟唱的国乐从四面八方传来,钟鼓齐鸣,薰风缭绕,就连天上薄薄的浮云也消失无踪,明媚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说不出的暖和,却不觉得暴晒。祭祀用的器具一色金底镶银,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一道霞光从祭台后面激射而出,状如雀屏,直冲斗牛,即使云海深处的关弓城也能看的见绚烂的霞光。

“那光意味着祭天大典开始了。”景麒低声解释。

虽然看不见,阳子可以听见尚隆浑厚庄重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读着祷词,恳请天帝降福天下百姓,保佑来年丰收。云海的潮水声远远传来,竟如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尚隆的声音就在这气势汹涌的背景中,平稳的远远送出。

景麒说:“据说这些声音被施了魔法,远在关弓城里都能听的见。”

阳子喃喃道:“真是壮观啊。这就是盛世吧。别的国家即使如此大张旗鼓,也无法有祥瑞霞光吧?也无法有这样澄碧万倾的天空吧。可是连这样的盛世也不能长久,尚隆说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

景麒默然,这一刻他想到的是同样的事情。

“景麒,你说作为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呃?”

阳子刚舒展了没多久的眉心再次紧蹙,“我一直认为一个王做到尚隆这样就是了不起的极至了。可是即使这样也会有衰败的一天,即使他没有做错什么,即使他一直很英明很少犯错,也免不了这样的结局,总之就是这样了,我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主上!”一直担心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果然,她这样说了。景麒想了想,说道:“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如今的常世,雁国的百姓是最幸福快乐的。”

“可你没听尚隆说吗?就是这样的幸福,才导致了走向灭亡。”阳子满面疑惑:“你说,安逸的生活和坎坷却能磨练人的生活,究竟哪一个才是百姓应得的?”

“这…”景麒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国乐结束,冢载开始诵读长篇祭文。

阳子侧耳听了一会,忽然看着景麒微笑。

“主上笑什么?”不知怎么的,景麒的脸上就有点发热。

“我想到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什么?”他还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绪。

阳子看着他,“我不是说了吗,谁让我是你选出的王呢?”看他还有些不明白,她无奈的解释,“既然不能决定到底是为了什么目标而做王,就做你选出的王吧。”

景麒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周围的一切忽然消失,他的世界这一刻只剩下主上那淡淡的,包含深意的微笑。一丝滚烫的热流从心底极深极深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升上来,聚集在胸口,发着烫。

“主上…”他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一声奇怪的龙吟打断。

阳子脸色变了变,诧异道:“水禺刀?”随身携带宝重参加庆典,是尚隆给她的殊荣。“一定出什么事了,水禺刀从不在人多的地方显现幻像。”一边说,一边拔出刀身细看。

一阵寒意袭来,景麒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似乎大势已去,片刻前的一切美好都将成为过眼云烟。除了阳子,没人能直接从水禺刀看到任何东西,他只能浑身冰冷,紧张的等待着,像囚犯一样等着宣判。

阳子盯着刀面,血色一点点从脸上流失。

那一瞬间,似乎有一千年那么长。

“主上…”他终于无法控制心中的不安,开口叫她。

阳子缓缓抬起头,双目一片空茫。她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乐俊,乐俊他…”

二十

阳光从嫩绿的树枝间投下来,暖暖的照在脸上,守在正殿外的玄瑛宫女御莲衣昏昏欲睡的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的振作了一下。冢宰单调冗长的祷文还没完没了的念着,笼罩在整个静谧的玄瑛宫上空。眼皮渐渐的合上,莲衣略微挣扎了一下,就宣告放弃,任由自己整个人都萎顿在高大宫殿的阴影中,反正这时候没人会来,且小小的打个盹。

好梦还没来得及出现,就被一阵零乱急促的脚步声惊醒,莲衣诧异,谁这么放肆,这个时候在宫中乱跑?

“主上,主上…”焦急低沉的嗓音听来耳熟。

莲衣巡声跟过去,远远便看见两个人影从祭天大典的方向匆匆过来。走在前面的一个人身穿宽大玄色袍服,两尺宽的袍袖随着近乎小跑的步伐在身体两侧张扬,远处看去犹如一只黑色蝴蝶扇动着翅膀。紧随其后的宝蓝色修长身影,淡金长发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

“景王,景台辅?”莲衣立即就认出了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会不是应该在参加庆典吗?

“主上,你等一下。”景麒快步追上阳子,拦在她的面前,“主上!”

庆国女王停下来喘息,脸上带着少有的惊慌的神色,“景麒你不要拦我,我必须现在就去。”她一边说,一边把头上累赘的冠冕摘下来塞到景麒的怀里,脱下身上宽大的袍服,露出里面浅色的丝质短袍。

“主上!”景麒震惊的看着她的举动,“你,你怎么可以在这里除去冠袍?”当众离开这个举世瞩目的盛大庆典不说,还公然在寝宫外面脱衣除冠,这样惊世骇俗的失礼,景麒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阳子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仰头咬牙切齿的对他说:“别再跟我罗嗦你那些礼仪,乐俊,他在麦州,他现在生死不明…”

“什,什么?”景麒吃了一惊。

“景麒,你说过庸有剧毒对不对?我刚才看见乐俊倒在一条巨大的庸的身下。我…”她不敢继续说下去,从脱下来的礼袍上扯下一条布带束在腰间,努力冷静的说:“我就是乱主,只有我能杀死庸,我必须去。”

“那我和主上一起去。”景麒脱口而出。

“不行!”阳子头也不抬的拒绝,“班渠!”

使令从影子里冒出来。

“主上,只有麒麟不怕庸毒,让我跟你去。”

“景麒!”阳子喝住他,“我是去杀戮,你来干什么?”她跨上班渠的背,放缓声音:“你帮不了我的忙。班渠,快走。”

使令缓缓升空,景麒上前一步沉声命令:“班渠,等一下。”

班渠左右为难,只好停在半空,看着争执不下的两个人:“主上?台辅?”

景麒急切的说:“我的脚程最快,至少让我送主上去。班渠你下来。”

“呛”的一声,阳子抽出水禺刀,“你知不知道那庸有多大?那里太危险,我不许你去。”

“可是主上…”景麒的话被指到他面前明晃晃的刀尖打断,“主上?”

“景麒,我命令你,不得擅离玄瑛宫,记住,这是王命!”她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能再失去了。”收回目光,阳子深吸一口气,“班渠,走!”

“阳子!”眼看着她离去,景麒急的口不择言,“骠骑,芥瑚,雀胡你们都跟主上去,全都去,不得离开她身边半步。”

“是。”几个使令女怪不敢怠慢,立即追上去。

接下来怎么办?景麒六神无主的环顾四周。平生从来没有过的惶恐让他失去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沉着冷静。此刻的庭院安静的让人心慌,白花花的日光照在身上,竟出了一身冷汗。不能就这么束手等待,他命令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确保主上的安全。原本是要等回到金波宫再想办法的,没想到会突然出这样的大事。她一个人去,身单力薄,即使有使令在侧也不能让人放心。

突然瞥到花丛后面张望的莲衣,景麒镇静下来,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帮他,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