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小的手拽拽她的衣角,祥琼低下头,看见站在身边的小小孩童,勉强扯出微笑:“怎么了嘉尧?”

“我听见姐姐又哭了。”嘉尧小心翼翼的说,没有焦距的瞳仁盈满泪水:“我惹姐姐心里难过?”

“不不,”祥琼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蹲下去将他搂在自己怀中,“不是的,嘉尧很好,没有惹我难过,我只是,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不是因为乐俊哥哥吗?”他的声音轻软,如同羽毛一样轻轻拂动在人心上,祥琼要使劲捂住自己的嘴,才能阻止哽咽逸出声来。

“姐姐,”脸埋在她的怀中,嘉尧小声的叫着,

“怎么?”

“有人来了。”

“欸?”

祥琼还没明白他的话,房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又大力弹回来。月光下,站在门外的是脸色煞白,神情慌乱的景王阳子。

“主上?”祥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到自己的住处,一时间有些失措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祥琼,”阳子大步奔到她的身前,乱手乱脚的揪住她的衣服:“你告诉我,乐俊是不是死了?是不是?”

“主上你…”祥琼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惊住,张口结舌看着眼前失态的王。

“他们都不肯说,只有你,你会告诉我真相,乐俊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碧绿的眸子在夜色中熠熠发亮,令人无法逼视。

祥琼闭上眼,强自压抑心头悲痛,说道:“主上,你请回吧。”

不是答案的答案,证实了她心中不敢正视的事实,阳子只觉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这么说是真的…”她小声说,空茫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仿佛要搜索什么能拯救她于不断滋长伤痛中的依凭。

“是。”祥琼咬着牙说,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升起一种残忍的快意,她苦苦压抑了这么多天,独自病倒,独自挣扎着渐渐恢复,身边只有嘉尧陪伴,不敢找人倾诉,不能找人发泄,皆因为他们要瞒着景王陛下。没有人能明白逝去的这个人在她心中占据什么样的分量,没人明白乐俊这个名字,对她的生命意味着什么,只除了她,眼前这个可以借由失忆逃避一切的王。“乐俊死了,死于庸乱,麦州的庸乱。”

锥心刺骨的疼痛已经不能影响她的思绪,阳子浑身颤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乐俊真的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在他拯救了那么多人以后,却无法拯救他自己。“乐俊…”她喃喃的呼唤着这个和煦如春风的名字,心头象是破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开始迫不及待的向外冒,瞬间泛滥,将她淹没。

“你的朋友乐俊,却因我而死。”突然她想起景麒的话,想起他说这话时眼中如末世降临般的绝望的神情。

“祥琼,”恐惧在一瞬间禁锢住了她的整个思维,阳子求救一样死盯住这个一直失神望着自己的好友:“你告诉我,乐俊他死怎么死的?”

“你问我?”祥琼望着她,连连冷笑,“你不是在那里吗?你居然来问我?你真的不记得乐俊是怎么死的了?”

“你什么意思?”她浑身发冷。

“还是你根本不愿意记起来,你根本害怕事情的真相。”她步步进逼,毫不放松。

“真相?”冷汗顺着脊背游走,阳子身上一片湿凉,她扑上去握住祥琼的双肩,绝望的问:“什么真相?跟景麒有关对不对?他说是他害死了乐俊,怎么会?他不是仁兽吗?他怎么会害死乐俊?祥琼,你告诉我好不好?”她啜泣,深深垂下头去,“究竟为什么啊?”

祥琼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良久终于泄了气一样闭上眼,主上这样的经受折磨,并不比知道真相的她更轻松。因为她的失忆无知突然而起的愤怒淡淡消去。想不起来不是她的错,乐俊的离去带给她们两个人的悲痛应该是相同的,在所有人里,只有她们才能够互相理解,也才能够彼此安慰,而不应该是这样彼此伤害。“主上…”她放缓声音,抚上她的肩头,一时却又踌躇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阳子的脸被从两颊垂下的红发遮住,看不见表情。只有沉重冰冷如雪峰冰岩的声音,缥缈的传出来:“我曾经以为我被这个世界遗弃,是乐俊告诉我即使全世界都放弃了我,我也不能自暴自弃;”

祥琼浑身一震,相同意思的话,乐俊也对她说过。眼泪又冒出来,她声音低哑的呜咽了一声,又强自抑住。

阳子继续说:“我曾经以为所有的人都背叛了我,是乐俊让我明白无论别人怎么对我,都不是我背叛别人的理由。”

祥琼深深埋下头去,肩膀剧烈抽搐。

“我曾经对自己毫无信心,对前途迷茫无措,是乐俊告诉我如何做出选择,即使总会后悔,就选择应该去做的那个,因为这句话,这十年来,即使想家想的发疯,我也因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而忍耐着。”一行清泪划过她的脸庞,阳子轻柔的说:“他说想看我建设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所以我一直努力着,可是…可是他却不等我交出答卷就走了?”她茫然抬头看着祥琼,似乎不可置信:“他就这样走了?”

“别说了,”早已经泪流满面的祥琼低声哀求着,“阳子,求你别说了。”

阳子颤巍巍的吸了口气,张了张嘴,似乎找不到声音,一口气憋着,半天,突然爆出一声悲泣:“这都是为什么啊?”

“阳子…”祥琼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痛哭失声,“别说了,别说了,都是天帝的安排,都是神的意思,不是谁的错,不要这样了,阳子,我会受不了的,大家都会受不了的。”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坚持把他留在身边,是我没有劝他接受仙籍,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死了,对不对?对不对祥琼?”

“没用的。”祥琼哭昏了头,昏昏沉沉的说:“乐俊是中了庸毒而死的,即使是仙人也无法幸免。”

“庸毒?”似乎天昏地暗中的一道闪电,只是电光火时的一刹那,阳子却似乎捕捉到什么。她猛地站起来,仿佛凭借这样的动作,能够冲破心头的迷雾。“庸毒…”她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视,突然被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所吸引,“这是谁?”她走过去,在那个哭的缩成一团的孩子面前蹲下,仔细打量他,带着一丝迷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祥琼身体一僵,突然意识到被自己忽略掉的那个孩子。她跟过去,紧张的站在阳子的身后,拼命冲嘉尧打眼色。

阳子柔声问道:“你为什么哭啊?”她伸手要去为他擦拭泪水,突然顿住,带着一丝惊诧,这孩子的眼睛…

祥琼也立刻明白到自己的愚蠢,他看不见啊。顾不上那么多,她上前,抱起嘉尧:“嘉尧该睡觉了…”

“等等!”阳子尖声命令。

嘉尧趴在祥琼的肩头哭个不停,颤颤巍巍的说:“你们一说起乐俊哥哥,我就伤心,呜呜呜,我想乐俊哥哥。”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

想起来了,阳子怔怔看着嘉尧,脑中闪过水禺刀上的景象,没错,这孩子就是乐俊背着的那个。乐俊没有及时赶到雁国,不就是因为要送他到他的父母身边吗?

记忆仿佛被打开闸门,终于摆脱禁锢,如失控的飞兽一样横冲直撞的从最遥不可及的黑暗角落里蜂拥而出。挂在枯树枝上的那个属于乐俊的土布包袱,莹碧水塘后面深不可测的巢穴,洞壁上斑斑点点的银光,水银泻地般的刺目光芒和之后几乎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凌厉阴寒的风,一切的一切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扑面而来。当时的心情,担忧,恐惧,绝望,一一重历。阳子浑身僵硬的等待着,等待最不堪回首的那一幕撞进脑海。

祥琼恐惧的看着她的面色乍青乍白变幻不定,浑身抖的几乎四分五裂,扭曲的面孔似乎泄漏出无法承受的苦痛。“主上?”她放下怀中的嘉尧,试探的去拉她的手,“阳子?你怎么了?”

“不…”阳子突然好像整个人都崩塌一样重重摔倒在地板上,摔的那么重,鲜血立刻从磕破的唇角沁出来。

祥琼吓坏了,死死抱住她不停颤瑟的身体,大声的问:“阳子,阳子,你怎么了?”

嘉尧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吓的连哭声都止住了。

“祥琼…”阳子喘息着,抓住祥琼的胳膊,双目圆瞪,“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是景麒杀死了庸,我杀不死的庸,他用角杀死了。他…他才是乱主。所以他说乐俊是因他而死。”她眼中的绝望如无底深潭:“祥琼,是景麒害死了乐俊,是我的麒麟,我的半身,我最亲近的景麒啊。”

二十五

书房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无法顺畅呼吸,玉叶小心翼翼换上新沏的茶水,不安的看看面色凝重的太师,又瞧瞧神情恍惚的主上,除了叹息,无计可施。一大早,天还没亮,主上就突然让人找来太师。这是从麦州回来后,两人第一次正式晤面,情形却诡异的出奇。

太师见到主上第一句话,居然是:“主上终于醒了。”

而主上则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怔怔望着面前的茶杯发呆,脸上神情看不出悲喜,也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就那么石化了一样坐着。滚烫的新茶端上来,放的凉透了就撤下去换新的,这已经是第三杯茶了,她还是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

主上不说话,太师便也不出声,神态安详的品着茶,静静等着,倒像是跟主上较着劲。

朝霞渐渐散去,阳光从窗户斜斜探进来,毫不客气的将书房从两个人中间切割开来。平日在书房伺候的女官们女侍们都知趣的远远避开,这里安静的不像有人气的地方。

水烟袅袅从杯口冒出来,妖妖娆绕的萦绕不去,阳子的脸在烟雾后面,渐渐看不大真切。玉叶急忙回头,假装收拾茶具,悄悄眨回眼中泛起的水意。

“太师早就知道了吧?”

清冷料峭的声音突如其来,玉叶手一颤,杯盏相撞,“叮”的一声脆响,击碎了几乎快要凝固的沉默。她急忙向两人行礼道歉:“请主上原谅…”

太师叹口气,挥挥手让她下去,斟酌着该怎么回答。

“太师?”

“老臣的确猜对了乱因,却和所有人一样,都错认为主上才是乱主。唉,没想到竟然是台辅…”

“乱因?”

“是,心乱是一切的源头。”

“心乱?”阳子仿佛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太师的话,“心乱是什么意思?”

“主上还记得予王吗?当时也出现过大旱,但是因为予王失道,整个国家陷入混乱,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重视。”

“予王…”因为爱上景麒而遭至毁灭的予王,阳子心头一惊,难道是在走她的老路?

太师仿佛明白她的心思,沉着的说:“予王失道,是因为不仁的国策,她要驱除全国的女人,这才是真正的原因。而她对台辅的心思,则导致了没有被人注意的大旱。”

阳子紧张的端起茶杯,往嘴边送,太师的话在脑中转了好几个圈子,才仿佛真的理解了意思。予王对景麒的心思导致庸的出现,如今这次庸的出现,却是因为景麒,因为景麒的…心动?

紧紧握住茶杯,她心思一片混乱。

太师叹息一声,不得不明说:“主上,都以为您跟予王一样,谁都没有想到原来居然是台辅…是他的心乱了。”

“啪”的一声,手中茶杯被捏的粉碎,碎裂的磁片深深嵌满整个手掌,鲜血登时淋漓流下。

“主上!”从来不动声色的老仙也下了一跳,推开椅子奔到她身边,心疼的捧起她的手,“主上,你这是…”

阳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倔强的抽回双手,紧紧握拳,将碎片更加深的推挤进血肉。

“主上…”太师目瞪口呆看着失去血色的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要多深沉的悲伤,必须以这样的方式压抑?折磨自己的的肉体,怕是为了减轻精神上的痛苦吧。

“我没事。”她咬着牙咧嘴一笑,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酸。“原来是这样,其实我才是害死乐俊的凶手…”

“主上!你不可以这样想。”太师前所未有的严肃,“是台辅他自己的心情错了…”

“那你说他为了谁心乱?”阳子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向他怒目而视,鲜血淋漓的手掌在桌面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嵌入血肉的瓷片被如此三番五次的推击,深深没入掌心,一片血肉模糊中几乎看不见踪迹。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太师浑身发冷,经历了无数的动乱,看惯了无数的生死,却几乎无法承受这一刻的惨烈。他突然转身大步走到门口,大声吩咐守在外面的玉叶快去找医官来。

“这样下去您的手会废了。”他不容置疑的说,不允许她这样任性下去。

“如果能挽回一切,即使赔上我的四肢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胡说!”太师声色俱厉的打断她:“身为庆国的王,身为被寄托了整个国家希望的天命之人,主上这样的态度,怎么对得起上天的重托,人民的企盼?”

“我接受玉座,我放弃自己的家乡,我忍受重重束缚,只能在梦里享受自由的感觉,我努力做好一切,努力成为一个明君,”阳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手掌,摸索到一片碎片,她咬牙切齿的顶回去,“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天命,不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对我的企盼,只是因为有一个人对我说,他希望我这样做。现在,这个人死了,因为我的缘故死了,因为我是王的缘故死了,他死了!你让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下去?”指尖离开血肉模糊的手掌,轻轻一弹,“呛啷”一声脆响,从手掌深处拔出来的一片碎刺,沾染着鲜血被扔在太师面前的桌上,阳子一字一顿的说:“这个王,如今不做也罢。”

“主上…”太师震惊的看着她阴磔的目光,寒意笼罩全身。

玉叶带着医官匆匆进来,看见这样的情形各自一呆,不敢多说什么,双双趴在地上行平伏之礼,“主上息怒,请主上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许行伏礼!”阳子的怒气波及无辜,“好,你们要行伏礼是吧?去,去找一个遵从礼教,英明伟大,不会为了任何人动心,也不会让任何人为之动心的王吧,找一个不会给庆国,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的王吧。”她站起身,大步向外走。

太师紧跟在她身后,“主上,你要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都好,我去浪迹天下,去走乐俊要走没来得及走的路。”

“主上…”太师老迈,哪里跟得上她的步伐。别的人早就被她突然惊天的怒气吓呆,忘记了反应。

眼看着景王要离开金波宫,竟然没有人能拦的住。

阳子怒气冲冲向宫殿的大门外走去。突然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猛地煞住脚步。

长长的走廊上,背着从门口渗进来的阳光,淡黄色的麒麟踉跄着,摇摇晃晃的,朝她走来。

阳子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疲惫,它的身形凝滞,四肢着地的时候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因为体力不支摔倒。身后凌乱的脚步也因为神兽的出现而突然消失,短促的几声呼唤:“台辅,”呼啦啦跪下一片。

一时间极其安静,只有她手上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嗡哑的声音。

“景麒…”好半天才突然意识到身上的血腥味,阳子慌慌张张的把双手藏在身后,“你怎么来了?”

仿佛全身失力一样,景麒在地板上卧倒,头无力的垂下,虚弱的声音在走廊中浅浅回荡:“我来向主上谢罪。”

阳子沉默的盯着他,目光复杂。

“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一切灾难,都因我而起。恳请主上不要迁怒于庆国百姓,也不要迁怒于自己,主上,你是庆国无可替代的人啊。”

“因你而起?”阳子忘记了手上的伤,一步步向他走去:“你也知道因你而起?麦州因你而大旱,乐俊因你而死,还有那个孩子,嘉尧,他的父母死于庸毒,他也因为庸毒而双目失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走到他身边,阳子蹲在他面前,目光冰冷痛楚:“为什么?景麒?你不是仁兽吗?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害死他们?”

他痛苦闭上眼,这一句句责问,如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捅在他的心口上。

“为什么要动心?嗯?你为什么要动心?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景麒,你不是神兽吗?为什么你也要动心?你是不是让我以后都不要见你才好?”她的眼泪流下来,一声声的问着,不仅问他,也问自己,“难道作为麒麟,不应该是普爱苍生的吗?为什么你的心会乱?景麒,你为什么要是乱主?为什么不让我来做这个乱主?就像你对予王那样,为什么不那样对我?”

他不敢看她,予王,她怎么会这样比较?“主上,跟予王不一样。”

阳子一下子扑过去,抓住他脸侧的鬃毛,泪流满面,心痛如绞:“不一样,那你为什么要选我做王?”

强烈的血腥让他有些神志不清,喃喃的,他低声说:“主上又把自己弄伤了。”

浅浅一句话,在阳子听来却如雷壑,瞬间呆若木鸡,心头除了悲愤悔恨之外,竟然无法抑制升起凌乱的喜悦,她的表情在刹那间柔和下来,“景麒…”

景麒张开眼,美丽的紫色眸子如无底深潭,平静的眼波下是滔天的巨浪,“主上,请不要抛弃庆国子民。”

血染红了他淡金色的毛发,澄澈的紫眸中,是她如血的红发。

阳子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悲苦,扑到在他背上,嚎啕痛哭起来。

“主上…”感觉到就快陷入昏迷,景麒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说出后面的话:“请主上不要太难过,也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要再让…人难过了。”

“景麒?”察觉到他言外的深意,阳子怔住。

“因为违反了天命,我已经不配做一只麒麟了,也因为角受伤,我无法起到作为麒麟的作用,我会上蓬山去,请天帝…处置。”

“你说什么!”阳子腾的站起来,惊慌失措,“处置?怎么处置?”

意识开始模糊,景麒的眼皮缓缓的下垂,无力,无心向她解释。

“景麒!”阳子大声命令:“不许昏过去,你给我醒来!”

听见主上的命令,景麒使劲挣扎,却终于颓然放弃,“阳子…”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比叹息还要轻浅,只有他身边的阳子,才勉强听的见:“真对不起,选了你做王…”

“景麒,景麒…”阳子大声的呼喊,却也换不回他沉沦的意识。

“主上,”有人拉住她,“台辅是因为您手上的血晕过去了,请不要再靠近台辅。”

阳子怔怔看着人们围到景麒身边,看着他被人抬离,耳边什么也听不见,脑中一片空白。他刚才说了什么?他不要做她的麒麟了?他要抛弃她?

“来人!”她大声喝道,“好好看住台辅,没我的许可,不许他离开金波宫。”他想走,她不许。

“主上,”太师从围着景麒的人群中退出来,脸色苍白:“聚集在台辅角上的庸毒开始向身体蔓延了。”

“什么!”阳子拨开人群,只见麒麟独角上焦黑的颜色开始向四周扩散,鬃毛渐渐染上了一层死灰。

“怎么会这样?”她怔住,一波波,没完没了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太师…”无措的寻找支持,“怎么会这样?景麒他…他不是不惧庸毒吗?”

太师神情沉重:“角伤了,就难说了。”

“那怎么办?”

太师沉吟半天,说道:“只能送台辅去蓬山。”

“不行!”阳子狂乱的反对,“不行!我不许他去蓬山。”

“主上!”太师沉声喝住她,“难道你要台辅死?”

二十六

“麦州大旱持续三月,全境八成农田错过春耕。四成共八百三十二个里被毁,死七百二十七人,两千六百多人失去踪迹,四万余人无家可归…”

听着冢宰浩瀚报上来的一连串数字,阳子心头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知道,这些数字,都是人命,是那些因她即位而欢呼过,渴望着她能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人。她比上眼,脑中闪过麦州荒脊枯竭的田野,寂静的没有人烟。

“主上?”浩瀚停下来,等着她的指示。

“免除…”两个字才出口,惊觉声音中带着太多的气馁沮丧,阳子挺直腰板,提起中气沉声道:“免除麦州全境一年赋税,责令州师协助州侯进行重建。麦州旱情让我们措手不及,无力应对,当以此为鉴。我认为,全国范围内修筑堤坝,备迎洪旱是如今的当务之急,浩瀚,你跟地官长一起商量一下,要多少开销,报上来讨论。”

“是。”浩瀚领命,又道:“主上,麦州今年歉收已成定局,这一年的粮食并带明年春耕的种粮…”

“不是由景麒负责筹措赈粮吗?”阳子自然而然的接过话,转向身旁,“景麒…”

玉座旁空荡荡的,阳光斜斜扫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那个宝蓝色修长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座下众官俯首不言,紧张屏息。虽然没有正式的说法,但台辅为了主上动心导致麦州大旱的流言不胫而走。主上和台辅赴雁国参加庆典回来后,这是第一次朝议,却不见了台辅的身影,群臣心中对流言不免越加信上了几分。

怔怔看着景麒常站立的地方,阳子沉默了半晌,才黯然道:“台辅身体有恙,怕是不能理事了。浩瀚,这个事情你跟台辅的傅相交接一下,全权负责吧。”

“主上,”浩瀚突然跪下,“臣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