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燃翻着白眼:“你的弓比我的精良的多,占尽了便宜!”

明熙挑眉,收起了弓(怒):“若是怕输,我不会勉强你的。”

谢燃瞪着眼,怒道:“这样比有什么意思,我这里有块才从兄长那里得来的南靖翠玉,你那里还有几坛十年的梨花白,敢拿来作赌吗?”

不远处,都是耳聪目明的武人,听到了十年梨花白哪里有放过的道理,忙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要比要比!谁怕谁啊!谢大人我们都买你赢啊!”

“我们百夫长可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还能怕你们不成!”

明熙笑道:“一块翠玉就想换我几坛十年陈酿的梨花白?”

谢燃道:“你要是怕输,可以不比。”

“比箭法,我们百夫长岂有怕字!上次若不是有我们百夫长的(怒箭),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比!和他比!”

“百夫长要是赢了少将军,那些梨花白正好拿来庆祝庆祝,弟兄们也跟着尝尝鲜才是!”

“呵!我们少将军从军十多年,从步兵做到正六品的校尉,你当真以为我们少将军是吃素的!还能怕了你们!”

“将军这可是十年的梨花白,还好几坛呢!你可得给兄弟们弄过来尝尝!”

谢燃大笑道:“好!且等着!阿熙到底来不来!”

明熙侧了侧眼眸:“说得好像你赢了一样,怕你不成?”

☆、第三章:千金纵买相如赋(7)

傍晚的大营,显得有些噪杂,主帅营帐里谢逸、谢放、坐在一侧。

谢逸翻看着竹简上的名册,眉头越蹙越紧,许久,放下竹简,长舒了一口气:“七月的遇刺,竟是如此凶险,死伤如此惨重吗?”

谢放垂了垂眼眸:“怪我疏忽大意,好在带得都是亲兵,杀出了一条血路。”

谢逸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动着:“可若五千人都凑不够,怎么给父亲交代?那些不知底细的人,还有不够忠心的人,带回帝京又有何用?”

“仲兄不必多虑,此事极为保密的,五千人即便都是部曲,也不能保证人人都没有异心。不管如何精挑细选,这些人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直接带回帝京去,只要领兵的人都是自己人,该是出不了乱子。”

“话虽如此,父亲要这些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到时候如何交代?左右这会也是无事,四弟陪我四处走走看看,也好想想父亲那里怎么交代。”谢逸话毕,站起身来便朝外走。

谢放不好阻止,跟其身后:“仲兄不必多虑,林副将跟随我多年,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谢逸蹙眉朝校场走,许久,才开口道:“毕竟是个外人,帝京无小事,连一点点万一都不能有,你的安排许是在漠北看着不错,但父亲怎敢信任个不认识的副将,莫说他还要在帝京中统领漠北的五千人,我谢氏一族的身家性命都压在此人身上了。”

谢逸等了许久,等不到回话,轻叹道:“七弟也在漠北十年了,我和你好歹还能回去述职,和母亲见上一面。七弟奉命守在漠北,十年间甚至有家不能回,母亲还好,多少还能给你和七弟写写信,可怜夏姨娘竟也不识字,想捎来只言片语都不能够……这些年年纪逐渐大了,夏姨娘时常和母亲叨念你们小时候的事。”

谢放抿唇不语,单单跟着谢逸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朝校场走,不知过了多久,才长叹一声道:“那依兄长看,此番让阿燃亲自领兵如何?”

谢逸顿住了脚步,侧目看向谢放,舒展了眉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五千人有大部分的人都是阿燃的亲兵,该是做到万无一失。父亲最信任的也是咱们这些儿子了,对这安排肯定会万分满意的。”

谢放紧紧的抿着唇:“阿燃虽从军十年,却从不曾单独领兵,怕只怕会坏了父亲与大兄的筹谋……”

“这些人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直接回帝京去,该是会停留在安定城外的坞堡里。你且放心好了,帝京即便再危急,和这漠北比起来,能有多大的危险?父亲不会舍得让阿燃冒险的,有些事,交给谁都不如交给自家人来得放心。”谢逸不等谢放回话,再次迈开了步伐,“父亲让你选些功夫好些的兵勇,可都选好了吗?”

谢放点头道:“仲兄放心好了,这二十个人保准父亲都会满意。宫中与朝中如此安稳,父亲为何会专门从漠北调人?若说只是人马再铸坞堡还好说,可这二十个人又是为何?莫不是帝京已有了什么苗头不成?”

谢逸显然心情很好,笑意直至眼底:“这些年了,帝京从来都是看似安稳罢了,虽不知父亲的用意,但特意交代的事,想必很是重要的。帝京的都是些知根知底脸熟的人,有些事还是需要生面孔更为便利。”

谢放道:“仲兄现在也是无事,我将那二十人叫出来,让仲兄过过眼如何?”

谢逸抬手制止了谢放的令官,望向不远处的噪杂和呼喊的人群,直至明熙射完了手中的三支箭,这才开口道:“和阿燃在一起的是谁?看身法和箭法竟是比阿燃还要高上许多。”

谢放眼神微动:“是个才入伍不到一年的人,不过运气好了些,立了些军功,如今是个百夫长。阿燃与他有几分情谊,也难免谦让了一些。”

谢逸回眸,撇了谢放一眼:“你这话说得我都不信,阿燃和我乃亲兄弟,但凡武事何时谦让过我半分?那人的身法与箭法分明就是承了大家教习,这人可在那二十人之中?”

“这人也就箭法能看,若说武艺还是太过不堪,兄长看他身形单薄便能窥得一二。哪里能和我给兄长选中的二十人相比,何况这人原本就是帝京人氏,年初才举家来到漠北,只怕真正进了京,反而坏了父亲的事。”

“他走的是机巧之路,若真身材魁梧只怕没有如此灵敏了。帝京那么大,哪有那么巧的事?且你也说举家都在漠北了,这般的箭法,你仲兄长拢共也没见过几个,父亲特地说到找几个箭法好的人,我不也告诉你了吗?”

谢放紧蹙眉头:“兄长也说,这二十人最好是部曲,他好歹也是个百夫长,只怕帝京路途遥远,家眷都在漠北……”

“入了这军营,哪有自由身?军令如山,岂是他说不去就不去的?四弟如此推脱,莫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不成?”

“前次遇险多亏他相助,我才能顺利脱身,说他救过我的性命也不为过。这样的人,我自然想放在身边……仲兄也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带着信得过的人,总也多一层保障。”

谢逸回眸,拍了拍谢放的肩膀,安抚道:“你的顾虑,仲兄也明白,人只是到时候借走用用而已,父亲也说过长则半年,短则三五个月,人还是你的人,兵还是你的兵。到时他若真立了功劳,也好让你再给他升些品级。若非为了光耀门楣,谁愿意做这些拿命来博的差事?”

“仲兄有所不知,他家境殷实,颇有些资产,且家中只有他一个男子,若非阿燃鼓动,他也不会来此搏命……”

“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你定下的二十人也不必再改,你既如此看重此人,到时回去的时候,让他直接跟在阿燃身边就是,我会在信中给父亲提一提。”

“仲兄不可!这人脾气执拗,很是不服管教,只怕……”

谢逸皱眉看向谢放,不悦道:“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四弟何至于失态如此?”

谢放已看出谢逸动了真怒,也知不能再改:“兄长说得是,去了帝京说不得机会更多,方才是我想岔了。”

“赢了!赢了!我们百夫长赢了!”远处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打断了谢氏兄弟的对话。

谢逸侧目望向远处,抿唇而笑:“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去!”

晚夏的黑夜,十分漫长。

天亮的很早,启明星挂在东方,在还有些黯淡的天空中闪闪烁烁,景阳宫的众人已走在了上朝的路上。

今年春日,陛下得知太子手脚旧疾难愈,伴其一生。特地颁下恩旨,着东宫内廷行走可乘宫辇,是以,每每东宫上朝总是拥簇数十人。

如今的朝堂,御座在上,阶梯之下,朝臣之上,摆着太子的座椅。也是当初陛下不朝时,特地给得恩旨,如今一并被保留了下来。

今日的朝堂与往日里大同小异,依然还是些干旱减税救灾的琐事。攸关百姓的生计的大事,在朝堂上反而不算什么,不管多紧急的折子,总要议上几日才有章程。太子回朝后,很是礼贤下士,做出的决策也以平衡为主,当然对民生大计还是十分在意的。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自早朝开始皇甫策面上便遮掩不住的不耐,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半垂着,不知神思何处。不管下面的人吵成怎样,连眼神都不曾多给一个,就连陛下几次问询,都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熬过了早朝,皇甫策连朝食都不曾用,一直枯坐在花园角落,那双清润的眼眸毫无焦距,眉头紧蹙,很是烦忧。清晨的阳光正好,不热也不燥,打照在身上,有种懒懒的微醺,让人昏昏欲睡。

柳南将软毯搭在了半眯着眼眸的皇甫策身上,小声道:“殿下进去睡吗?”

“什么时辰了?”皇甫策迷迷糊糊的开口道。

柳南轻声道:“巳时了,御花园东林桂花开的正好,今日贵妃娘娘邀了王二娘子与贺、陈、刘几位娘子到宫中赏花,中午还有赏花宴。”

“谁让你来说的?”话语中显出了兴致缺缺的慵懒。

今天的皇甫策身着纯白色的隐纹广袖长袍,侧脸在晨光晶莹剔透的,细细的绒毛都仿佛带着光泽。轻笑之间,微勾起的唇角,有种说不出的魅惑与干净。整个人似乎笼罩着浅浅淡淡的光泽,温润如暖玉。那隐在阴影中的容貌若隐若现,俊美无俦,宛若天人。如此美好的人,即使笑着也紧蹙着眉头,有种浅淡的忧郁,不但不影响这人的容貌,反而又在无形中多了几分勾魂夺魄的清魅。

柳南笑道:“贵妃娘娘派人来说的,正月的几次的宫宴,到四月陛下的万寿宴,几家娘子都只远远的见了殿下一眼。殿下的生辰就在下个月了,怕是娘子们也是想见殿下了,贵妃娘娘趁此机会,单请了几家姻亲……前日奴婢去王府送翠玉,王二娘子还问了殿下的饮食起居,想必心中是极惦记的。”

皇甫策侧了侧眼眸,望向花圃的一侧:“绕了那么一个圈子,这是要说什么?”

柳南眼神微动:“殿下最近神思不属,也可去东林走走,桂花香味有宁神静心的功效,权当散散心。”

“韩耀何在?”皇甫策抿了抿唇,“外书房都还有谁在?”

“几位大人还在商议赈灾之事,韩大人也几次问起殿下,奴婢见殿下精神不济,没有通禀。”

皇甫策缓缓的闭上了眼眸:“让韩耀过来。”

柳南点头称是,挥手让一侧的宫侍去通禀了:“殿下要用些膳食吗?昨晚也没有吃什么东西,今晨又滴水未进……”

“阑珊居那里可有消息?”皇甫策停顿了片刻又道,“贺府可有消息传出来?皇叔那里呢?安定城派出的人,都还没有回来吗?”

柳南笑意微僵了僵:“贺大人能有什么消息?几次旁敲侧击,说来说去总是说贺家二娘子的事。安定城的人手,是韩大人的部曲,想必总该有些消息。陛下的太极内殿跟铁桶一样,不管如何,只要是陛下不愿意告诉您的,贵妃娘娘也探听不到……”

“是吗?前几日皇叔招去的太医都怎么说?”皇甫策眯了眯眼,面上看不出半分的喜怒来。

☆、第三章:千金纵买相如赋(8)

如今的殿下,再没有了阑珊居的阴郁不安,动辄大怒,看起来明朗和悦。又因一直将养得当的缘故,面色也越发的好了,大部分时间看起来懒洋洋十分无害,发起火来也不温不火的和善的紧。

这大半年的时间,东宫之位越发的稳固,柳南越发摸不清皇甫策的脾气了,那种风轻云淡温润如玉之下,隐逸着说不出的阴霾与暴戾,让人一日比一日的心惊胆战。再没有朝夕相伴的柳南知道,如今眼前的人,经历了这许多阴暗与磨难,心中却是半分的温情与软弱都没有了。

经历了死里逃生,从谷底艰难的爬上来,再次手掌权势后,竟只剩下了冰冷绝情,谈笑风生间取人性命,罔顾了旧日的人情世故。前日不过是个宫女弄脏了一个扇套,当日当值的一宫人,竟全部杖毙。可最让人惧怕的的并非是杖杀宫人的命令,而是下那道旨意时,那冰冷唇角显现的绝情,与冰封在眼底的无情,让人不寒而栗。

“太医们都被陛下圈在太极殿外殿,连家都回不去,且都是宫中擅长妇人病的。太极殿的外殿那个原本与敏妃关系好的宫女,也被擢升为太极殿内殿的五品女官。刚晋升的敏妃竟是谁都不曾得见,贵妃娘娘几次召见,被陛下亲自回了。下旨说,以后没有陛下的特许,谁也不许召见敏妃。”

“最多不过是那宫女有了龙嗣,看皇叔如此在意,若是个皇子还好,将来若是个皇女,岂不是会更加的失望?”皇甫策浑不在意的垂眸低笑。

柳南点头符合道:“想来是如此,只是不知敏妃有孕多久了,竟是半点风声都没露出来。陛下当真好手腕,在贵妃娘娘眼皮子底下竟……想那敏妃从个外殿的宫女晋身,这般的手段真真不可小窥。贵妃娘娘自嫁给陛下,从王府就是独一份,风光至今,这也是踢到铁板。”

皇甫策半垂着眼眸:“世上的事,变幻莫测,谁又能真正的笑上一生?……莫说以后,谁又能猜出来明日的事?”

柳南侧目看向站在台阶下的韩耀,小声道:“殿下,韩大人来了。”

皇甫策并未抬眸:“让他进来,你去将前日才进贡那套茶具拿来,让人摆上茶炉。”

柳南颔首称是,与韩耀擦身之间,使了使眼色。韩耀挑了挑眉头,随即垂下了眼眸,走了上去,却站在了下侧,躬身道:“臣韩耀拜见殿下。”

皇甫策未抬眸,好半晌才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听闻你这些时日与贺东青走的很近,怎么?有了什么孤不知道的事吗?”

韩耀躬身道:“贺大人有意同臣拉近些关系,怕也是为了在殿下这里好说话。”

皇甫策低低的笑了起来:“哦?他有什么话,不能自己对孤说?还要经过你来说?”

韩耀躬着身,额头已溢出了细碎的汗水,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地契来:“贺大人听闻殿下几次提起阑珊居,让臣将地契献给殿下。”

“阿耀怎不起身?同孤越发的生分了。”皇甫策抬起眼眸来,眯眼望向韩耀手中的地契,温声道,“阑珊居的地契为何不是在贺明熙的手中?”

韩耀半垂着眼眸,双手恭敬的将地契递给了皇甫策,这才起身:“阑珊居一直都是贺氏的产业,当初贺大娘子出宫,本打算住自己的宅院的。陛下觉得不妥,贺东青怕惹恼了陛下,只将闲置的阑珊居给了贺大娘子居住,但地契还一直在贺家。”

皇甫策将地契看了几个来回:“他给你地契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韩耀微抬眼眸,瞄了眼皇甫策的侧脸,看不出喜怒来,斟酌了片刻,轻声道:“贺大人说,殿下住了那么久,想必有些割舍不下。本也是打算放在贺二娘子的嫁妆中带去东宫的,但离婚期还要一年半之久,怕下人们乱动了殿下的东西和摆设,现在就给殿下送来。”

皇甫策冷笑道:“呵,贺东青倒是乖觉。可这话却说得不对了,孤会贪他家女儿的嫁妆吗?柳南找找看,东宫产业可有地段差不多比阑珊居大些的宅院,赐给贺二娘子添妆。”

柳南忙将煮茶的一套安置好:“有是有,但只给贺氏一人添妆,怕是…………不患寡患不均。”

皇甫策懒洋洋的笑意消失了,紧抿着的唇角,整个人有种难以描述的冰冷薄情:“莫不是本宫还要一人送去一套宅院给那些不相干的人添妆吗?”

柳南道:“其他人自然不用殿下费心,奴婢这是怕王二娘子会胡思乱想,误会了殿下的心意……”

韩耀道:“殿下送出宅院虽事出有因,但回礼到底重了些,太子妃又不知其中内情,即便不问,只怕也会自伤许久。”

皇甫策闭了闭眼眸,紧蹙的眉头,眉宇间露出了浓重的疲惫,轻声道:“悄悄的给贺大人送去,不要声张了。”

韩耀坐到了茶具前,垂眸道:“今日殿下似是神魂不属,早朝时几次走神,不知所虑何事?”

皇甫策不知所以的轻笑了一声:“你不是自诩最了解本宫吗?何不猜一猜呢?”

韩耀轻车熟路的煮着茶,沉默了片刻,才道:“前几日太极殿里连招几位御医,甚至从宫外找了几个稳婆养在太极殿的外殿里,敏妃有孕十有八九是真的。”

“即便有妊,与东宫何干?先不说那孩子生不生下来,即便生下来,皇叔已这个岁数,那孩子能不能从贵妃娘娘手中长成还是个事。”

“说到底还是陛下子嗣,殿下不可小窥。若是皇女自然怎么都好,是个皇子的话,若贵妃娘娘能想开,将这孩子抱养膝下,日久天长了,那些人难免会生出异心来,只怕……”

皇甫策笑了一声:“那些人何时没有过异心?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罢了。”

韩耀垂眸,轻声道:“权势熏心,时事弄人,汲汲营营这一生,都不过为了一条更好的出路。不管什么心,都是殿下现在最需要的。万不能坐视此事发展下去,若是个皇子,年岁虽小,但小有小的好处……那些人依从殿下身边,何不是为了将来分一杯羹?”

皇甫策沉默了片刻,蹙眉许久,才开口道:“你派出安定城的人手,可有消息?大半年都过去了,为何迟迟不回帝京?”

韩耀微微抬眸,望向皇甫策,片刻后道:“殿下不必担忧,她自来就是有个有主张的人,如今这帝京中变幻莫测的,不甚安稳,倒不如让她住在安定城里逍遥自在。”

皇甫策眯着眼望向韩耀,紧紧抿着唇,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沉了一口气:“话虽如此,你派去的部曲何在?让他自己来回孤。”

韩耀惊讶的抬眸,片刻后,笑道:“都是乡野粗人,怕污了殿下的眼。”

皇甫策轻点了点头:“如今日日面对一群居心叵测的豺狼,孤尚且不怕,会怕乡野粗人污了眼?当初孤在阑珊居时,在有些人眼中,怕是连乡野村夫都不如。”

“臣不知殿下要见他,前日打发他去城郊的庄子,若是殿下要见,可待到明日,臣将人领来。”

“呵?是交代好怎么回话,才领过来吗?”

韩耀端起煮好的茶递了过去,温声笑道:“殿下想到哪里去,入宫的规矩是要教的,但是回话自然不必了,他说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就够了。”

“你还要骗孤多久!”挥开了韩耀捧着的茶盅,滚烫的茶水洒了韩耀满手,即便如此,皇甫策都不曾解气,那双本该温润似水的眼眸中,溢满了暴怒与火焰,“一次又一次,孤都选择相信你,不管别人如何质疑,都做视而不见,可这般的小事,为何要一直欺瞒于孤!安定城里真有贺明熙吗?你真的知道贺明熙在何处吗?!”

“殿下?!”韩耀不及查看手上的伤势,蹙眉道,“臣早知殿下知道后,必然会大发雷霆,与其大海捞针的让殿下日日烦忧,倒不如……可殿下是如何知道这些?”

皇甫策冷笑:“如何知道?莫不是这天下,只有你韩耀一个人得用吗?多少次了?自出了阑珊居,你多少次自作主张肆意妄为,孤何尝同你计较过?可你一次又一次的将孤当做童稚幼儿哄骗戏耍!莫不是当真以为,孤念着旧情,不会对你如何!”

柳南忙道:“殿下有话好好说,怕是韩大人也有迫不得已的地方……”

“住口!你与韩耀乃一丘之貉!只怕此事你也早已知情!那日高钺说话时,你可是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曾想,孤这几日都不许你出外院,来不及通知韩耀!到底他是你的主子,还是孤是你的主子!若非是你与孤患难走过来,你以为孤会轻饶你了吗!”

“殿下!奴婢对殿下忠心,苍天可见!”柳南跪在身来,俯在低上,“当时奴婢虽是知道消息了,可正是春末,殿下又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奴婢是怕殿下得了消息,太过焦急再有不好……这才让韩大人先瞒着殿下。”

皇甫策冷眼看向柳南:“呵,看不出来主意还是你出的,好好,你还有这个胆子!这么说来,所有一切都是你的主意了?”

韩耀跪下身来:“并非如此,当初殿下病得厉害,是臣让柳南先瞒着殿下。本打算待到殿下大好,也该找到贺明熙的行踪,到时候再一并禀告殿下。谁知道她竟是如此聪明……不但躲开了臣的追查,只怕高将军和陛下也不曾有她的行迹。只因一直找不到,也怕殿下知道了更是心焦,这才不得不一直欺瞒至今。”

皇甫策侧目看向韩耀,许久许久,笑了一声:“说起来,你们都是好心,识破了这些,倒是孤不知好歹了。”

韩耀道:“臣与韩家对殿下的忠心毋庸置疑,所做所想均是一心为了殿下打算。如今太子妃尚未入宫,明年开春直至此时尚有半年之久,莫说半年,即便只有月余,三五日,都会出现变数。殿下又是心直无毒的性子,那些人到时候再看出些许端倪,且陛下对贺明熙的事十分关注,只怕也会注意到殿下异常……”

皇甫策深吸了一口气,许久许久,起身扶起韩耀来,有些无奈又有不甘的开口道:“不管如何,你都不该欺瞒于孤,不管何种目的,不管多小的事,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日会将孤的耐心与信任磨尽。”

韩耀垂眸颔首:“臣惶恐……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东宫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王大人何等精明,若当真他对殿下的心思察觉半分端倪,只怕许多事又会千回百转。如今我们看似强势,已是十拿九稳,可王氏势力不可小觑,事有万一……”

皇甫策闭了闭眼眸,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柳南去拿些伤药来,给阿耀带走。”

韩耀轻声道:“殿下不必忧心,高将军也派出去不少人,臣也在私下寻找,若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禀告殿下的。”

“韩耀。”皇甫策沉默了片刻,极轻声的开口道,“莫要再辜负孤对你的信任了,你不会想看到孤对你失去信任的样子,孤也不愿你见到……”

☆、第三章:千金纵买相如赋(9)

漠北的夏夜,宁静安逸。

自古以来边境之地便没有夜市,甘凉城家家户户早早的熄了灯,一片漆黑的城楼上,漫天的星斗越发的明亮悠然,即便只站在阁楼的平台上,也有种手可摘星辰的飘逸。

一场酒宴,傍晚时分喝到此时,院中的人都已醉的东倒西歪,明熙一人站在这阁楼边缘,望着宛若隔了一层纱明月,心中有种说不出是放松安然。

甘凉城明明是苦寒的地方,时不时还要苦战一场,可不知为何自来了此地后,明熙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内心的疲累与困惑,仿佛也随着漠北的野风逝去了。

“怎么?想跳下去吗?要帮忙吗?”谢放拎着酒壶,把玩着酒盅缓缓的走上楼。

明熙回眸,抿唇一笑:“敬谢不敏。大将军千杯不醉不成,他们一个个的可是铆着劲要灌醉你!”

谢放沉声笑了起来,感叹道:“手下败将,何足挂齿。这般的誓言,逢年过节,每每聚会本将军都要听上一遍,哪次不是相同的结果?”

“大将军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以前那是因为我还尚未入征,如今我可还好好的站在此处,你若不介意,咱们把酒言欢,再醉上一场。”明熙眨了眨眼,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柔和。

皎洁的月光,仿佛给人晕了层浅而朦胧的银辉,那本来就俊美标志的容貌,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神秘与矜贵。唇角隐敛笑意略显俏皮,宛若星辰的眼眸,让人有种光芒四溢的错觉。

“呵,若今日把寿星公喝倒了,只怕要被你家管家扫地出门了。”谢放缓缓垂下眼眸,把玩着白瓷酒盅,不经意道,“贺氏乃南梁数一数二的大族,一支族人渡江后,在大雍虽不复当初兴盛,但依然不可小觑,不知贺熙出自帝京贺氏那一支?”

“贺氏这般的门第,在帝京还有能有几支?”明熙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不答反问。

谢放将酒水饮尽:“若记得没错,帝京如今的族长乃贺甯之子贺东青。虽如此贺甯北渡之初还带着几个庶出的兄弟,庶出的几支虽不显山露水,倒有几个子弟都还不错的。”

明熙低低的笑出声来:“说得好像你真认识谁一样,大将军三五年也不回一趟帝京,那里的事能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