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贵妃道:“你也不必说,一会我予你一封信,你出了宫交给你父亲,左右都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你这些时日也可以同韩耀打听打听高钺的脾气秉性,回家与阿婵好好说道说道。”

慕容芙蹙眉道:“高钺?!怎么会是高钺?父亲与姑母不是一心想为阿婵找个士族子弟吗?高氏寒门出身,又是行伍之人,最是粗鲁,如何能是良配?”

荣贵妃抿唇一笑:“高氏三代为官,如今高林身居太尉一职,放眼整个朝廷,现如今谁有高氏的权势与风光?”

慕容芙不屑道:“高林也不过是生了个好儿子赶巧罢了,当初他家也是巴巴的求娶过姑母的,祖父还不是咬着牙不同意,宁愿将姑母嫁给当时毫不受宠的诚王,也不愿让姑母进了高氏的门。”

“祖父虽说手腕刚硬,但在此事上颇有先见之明,看看如今高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庶子庶女多到只怕高林自己都认不清了,最大的才比高钺小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最小的庶子还不到一岁,天大的风光又能如何,谁家的女儿愿意嫁到这般的人家里去。”

荣贵妃的唇角的笑意僵了僵:“人家的后宅之事,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当初你祖父自有不选高氏的道理,如今我与你父亲也有非高氏不可的考量。高氏早已今非昔比,其中内情,岂是你能明白的?”

慕容芙冷哼道:“高林的后宅,虽是道听途说,可我与韩耀成婚一年多,每每提起高钺来都不是什么好话。同样是伴读,多年的相处,若高钺当真那么好,为何韩耀每次提起来都冷笑不屑,不说高氏后宅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看看高钺都多大年纪了,不成亲也就罢了,连房里人都没有一个!说不定就是隐疾在身!姑母怎么能将阿婵交给这样的人!”

荣贵妃骤然起身,怒道:“阿婵乃我慕容氏的娘子,莫说高钺尚算年纪相当一表人才,若当真是家中需要,即便是嫁给陛下这般的年纪,也不该有半分犹豫。家族荣耀乃所有人维系的结果,姻亲乃家族的重中之重,岂有你们任着性子挑选!”

慕容芙在此事上最是理亏,沉默了半晌,不服道:“你问我,我就随口一说,姑母哪里用发那么大的脾气!高林那样的人能生出什么好儿子来!”

荣贵妃抿着唇,面上露出了几分怒意:“此事我与你父亲已是定下,再无悔改余地,你回去,愿意劝就劝劝阿婵,不愿也不能乱说话,你既是不喜此事,这信我谴别人送去也一样,但与高氏的婚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傍晚时分,高氏宅邸。

高钺身着甲胄,腰佩长刀,疾步走进了正堂。

隆冬的天气,虽然正堂内燃着火龙,但因门户大开的缘故,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高林倚坐长桌前的靠背上,面前放着一张不大的白纸。

高钺跪坐一侧,看向闭目的高林道:“父亲着急让我回来一趟,不知出了何事?”

高林久久不曾回应,许久,幽幽的吐了口气:“谢氏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高钺面无表情:“不曾,谢氏虽是一早接了召见,但谢氏述职之人这一日始终没有回城。”

高林捏了捏眉心:“他不敢今日入宫,在我的预料之中,陛下召见谢氏,又加强了东宫的守卫,谢氏心中畏惧也属难免。可直至今日,谢氏回来的述职的是谁,陛下的旨意没有提,都还不能确定下来吗?安定城里的哨岗与谢氏埋进去的钉子,都是摆设吗?什么消息都没有,他们就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高钺道:“父亲不必如此,不管谢氏是谁入京,或是走那条路入京,都不该是父亲最忧心的事,出了这般的事,只怕陛下心中的忌惮会更深。”

高林挑眉:“哦?——最近陛下有单独与你说过什么吗?”

高钺垂眸道:“前番陛下有意做媒,被我断然拒绝后,再不曾召见过了。”

高林闻言笑了一声:“陛下还有意做媒?他皇甫氏又没有合适的娘子,不知看中的是哪家娘子?还别说,谁都说父亲生了个好儿子,咱们高氏这门婚事,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了。父亲虽是依了你的意思,婚事延后再议,但私下里还是给你订了人选,你可莫要随意应了人。”

高钺微怔,轻声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父亲只管放心就是,直至今日,在此事上我并无主张。”

高林看向高钺,轻声道:“你似乎对为父定下哪家,一点都不好奇?”

高钺不以为然道:“父亲心中不过是那几家,所选之人,定是让我高氏最得利的一家,无甚忧心的。”

高林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高钺,大笑道:“好好好,父亲年轻时若你这般透彻,何至于因为……抑郁多年。父亲也不是要劝你,但这些年下来,还是你祖父说得对,娶谁都一样,喜欢不喜欢也无甚要紧,家中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高钺垂眸,好半晌开口道道:“高钺明白。”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3)

夜幕降临,帝京东街的王宅小花园内,一支精巧的花瓶摆在了王氏庭院与谢氏园林相连的角门处。身着绿衣的丫鬟轻车熟路的来到窗下,望着那瓶花片刻,见左右无人,抱起那花瓶快步的进了望月楼的庭院。

子时之后,王氏宅邸花园西北角的拱门处,闪出一道身形,轻车熟路的绕过长廊,极快速的消失在假山下。

漆黑的山洞里,借着投入的月光,隐隐露出了王雅懿焦躁不安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极快速的窜了进来。当王雅懿借着月色,看清楚朝思暮想的人时,有些委屈有些嗔怒的娇声道:“玉郎!你可是回来了!”

卫廷之小字玉郎,轻笑了一声,将人揽入怀中,轻轻的拂过后背,柔声哄道:“走时就怕娘子着急,将去处与时间给娘子交代个清楚,不过是三五日,怎么让娘子不安成了这般。”

王雅懿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搂住了玉郎的腰身:“你觉得三五日时短,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正是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的,又路途遥远,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哪能一点都不担心?”

玉郎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微凉的手拂过王雅懿的脸庞,拉着人坐在了一侧的石头上,又怕石头太过寒冷,将人抱在了腿上,柔声哄道:“我倒是想给娘子报信,也是怕王大人不喜,到时娘子也不好做……总归咱们日后天长地久,哪里着急于一时?我摸着这两日娘子似是瘦了不少,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王雅懿依偎在玉郎的怀中,满是不安道:“你走了这些日,帝京贺氏出了件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大发雷霆,不但抹了与贺氏的婚约,还停了贺大人的官职。”

玉郎了然道:“虽说不在帝京,一回来就听家中人说了,贺氏此番破釜沉舟了,为证清白,也是半分脸面都不顾了,舍了嫡女也将事送到了顺天府去勘查了。”

王雅懿叹息一声:“玉郎还不知道,顺天府不知得了谁的暗示,对此事没有半分遮拦与留情,没几天就查出了来龙去脉,竟也不避人,就说出了结果,如今那穆氏四郎被关在了顺天府的大牢里。”

玉郎微微一怔:“穆氏当初这般的闹起来,不但将贺氏得罪狠了,何尝不是打了陛下与太子的脸,顺天府听命行事,为皇室出口气,也属难免的……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王雅懿道:“我想也是,太子无能,陛下的宽容也是面上的事,穆氏敢如此,陛下还能给一个庶族寒门出身的穆氏做脸不成,没想到全是家中内贼,庶女惦记嫡女的婚事,贺家的姨娘与穆氏姨娘勾结,这才做下此事。”

“往日里贺菱像贺蓉养得狗,摇头摆尾言听计从的。贺蓉该是做梦都没想不到,一辈子都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手里。如今真相大白,顺天府虽不好追究贺菱与她姨娘的罪,但只怕她们在李氏手里得脱一层皮,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贺蓉一辈子也都完了。”

玉郎听了王雅懿的话,忍不住皱眉道:“各有各得缘法,那些人作恶的时候如何不想以后,如今得这结局,都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哪需要咱们的同情?若贺李氏与贺氏嫡女当真对庶妹真心真意的好,只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王雅懿道:“我倒是觉得贺蓉可怜,不管她对贺菱如何,都属理所当然之事,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哪里算得上正经的郎君娘子,也就是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奉承主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不然前人为何要将嫡庶分得如此清楚?”

“要我说,贺菱与她姨娘做出这般丧尽天良夺人姻缘的之事,即是不忠也是不义,合该千刀万剐了!不然怎么消贺蓉心头之恨?”

玉郎似是有些不喜,揽住王雅懿的手,微微僵硬了片刻:“大家都是同一个爹爹,那贺氏的庶女心中妒忌嫡姊,或是想嫁得好一些,也无可厚非。虽是手段太过让人不耻,但想一想何尝不是可怜之人,若当真能得嫡母嫡姊几分善待,想必贺氏也不会有此结局。事到如今,两败俱伤也就没有输赢一说。”

王雅懿在黑暗中挑了挑眉,轻咳了一声,柔声道:“玉郎说得也对,贺蓉哪里将贺菱当成姊妹过,我如今回想也是唏嘘,前番还光彩照人的娘子,如今竟是走到了这个地步……除了青灯古佛老死家中,别无他法了。”

玉郎舒了一口气,劝道:“娘子不必如此忧心,贺氏遇人不淑,自然要遭受这些磋磨。可我们两家门道户对,我家自然不必说,王大人与夫人也是真心疼爱你的,万万闹不到这般的程度。”

“我自是信玉郎的,只是听说此事之后,越发的心中难安,只想名正言顺的守在玉郎身侧,以免这般的用心用情,来日再落得个孤独终老的惨淡。”这话倒是有几分真意,因与卫廷之两情相悦,王雅懿每每想至此,都难免的胆颤心惊,虽是极不喜欢贺蓉,可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

“娘子心地太过良善,可贺氏到底与咱们不同……”玉郎十分心疼王雅懿的不安,一下下的抚过她的后背,满是安抚之意,一时间整座山洞里,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柔情蜜意。

贺氏之事,已是人尽皆知。即便将来贺蓉嫁到穆氏去,也讨不得好去。何况,奔着为妾,穆氏能做得这般的绝,眼看着就是个没有道义的人家,穆氏四郎不过是个声名狼籍的庶子,莫说是做妾,就是做正妻也不值得一嫁。烈性点的娘子只有死路一条,可贺蓉既是受辱时都不曾去死,此事熬了过来,自然也不愿去死。

只是今后,贺蓉在家中日子也不好过,如今她一个人带累了全族娘子的名声,嫡支自不必说,旁支别家的娘子,想说亲也只怕也不易了。贺氏族老若有强硬的,贺蓉不愿去死,只怕为了家中众多娘子,也只有将人勒死了。可贺蓉的母亲乃李氏嫡女,虽是继室,但育嫡子两个,如今的贺氏哪有能与李氏比肩之人,李氏族人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贺李氏受这般的委屈,也不会管贺氏的娘子们好不好嫁,只管保住贺蓉性命就是。

一辈子青灯古佛,被家中人怨恨,只怕还不如死了,也难免让王雅懿心悸。

不知过了多久,见王雅懿一直不说话,玉郎轻声道:“你若不安,我明日便着人来提亲,如何?”

黑暗中,王雅懿大喜过望,侧目望向有些模糊的侧脸:“可……可这样对你会不会有所影响,我与太子退婚没多久,父亲也不想那么着急我的亲事,你家刚刚搬来,尚且不曾安稳下来,会不会有些匆忙了。”

玉郎抿唇一笑,亲了亲王雅懿的眼帘,小声道:“王大人若当真拒绝,我也不会当真的,等过了正旦,再遣人过来再提一次就是。明日提亲只当给王大人与陛下打声招呼,后面的事也就水到渠成。等定了亲事,咱们就将婚事直接定在春日,一并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

王雅懿嗔怒道:“我家倒是没有什么,可人都说你祖母有意给你相看亲事,如今这家寺去了那么久,难不成就没有让你见见别人不成?”

玉郎捧着王雅懿的脸,亲了亲,轻笑了一声:“傻瓜,我一个郎君,亲事哪有那般着急?家中才到新居安置一番,又要准备正旦年节之礼,忙着呢。祖母有心着急,也是想着来年春日,才会再提我的亲事了。”

王雅懿依在玉郎怀中,捶了一下,嗔怒道:“你总也有理,我说不过你。可那些人都惦记你卫氏小郎的亲事,我自然要担心,万一在你不知情下,你祖母与你看好了亲事,我该找谁去哭?”

玉郎低低的笑了起来,紧紧的搂住王雅懿的腰身,轻咬着她的耳垂道:“放心好了,祖母最是疼我,婚姻之事必然先和我说来,我若不愿,祖母如何能勉强?那些人惦记也是没用的,谁让我当初从墙上掉下来就被你勾去了心魂,此生难了。”

王雅懿怒容转笑:“油嘴滑舌,你就是会说话!”

玉郎抚摸着王雅懿的后背,极轻柔的开口道:“我哪里只是会说,我对娘子的心意,难道还不够吗?如今娘子只要多看星星一眼,我都恨不得爬上去摘给娘子,你怎么还忍心这般冤枉我?莫不是娘子就半分不心疼我吗?”

自两人相遇之后,七月到八月下旬,几乎每晚见面,八月下旬玉郎回乡接全家入京,如胶似漆的两人这才被迫分开。

十月回家的首日,玉郎就爬上了墙头,抬眼便见闻讯等在廊下的王雅懿,一个多月不见两人都是诉不尽的相思与衷肠,当下确定了彼此的情意,情之所至,水乳交融。

自那以后两人日日相聚至子时,已有了夫妻之实后,玉郎自然想要负责到底。可王雅懿那时婚约在身,为此玉郎没少拈酸吃醋。这番终于解了婚约,已到了互许终身的地步,两人又是四五日不见,虽有心事在,但正是年少气盛,哪里舍得放过这片刻的机会。

“你……”王雅懿本还要说话,可感觉到玉郎的急不可耐,当下软了腿脚,浑身无力的倚在他的怀中喘息,任其动作。

王雅懿虽是自持身份,可男欢女爱之事有一就有二。第一次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如今王雅懿心中正是不安,反而希望与玉郎亲近再亲近一些,已是这个地步,早已没什么顾忌了,哪怕是珠胎暗结,对如今的王雅懿来说,反而是一种保障。

王氏若出了贺氏这般的事,王轶自然不会再惦记高氏的事,即便如何不喜卫氏只怕也要捏着鼻子认了,这是王雅懿对父亲的了解,也是王氏绝对没有破罐破摔的资本。

当初贺氏出事,王雅懿何尝没有朝自己身上套过,可算了算去,总是不一样,家中环境也不相同,卫氏与穆氏也是天壤之别,王卫的婚事必然是水到渠成的。

虽是黑暗一片,玉郎轻车熟路的解开了王雅懿的大氅下的衣襟,手入其中。他感觉到王雅懿的依顺,不禁轻笑了一声:“方才说了那么多,都不能安娘子之心,莫不是娘子太过想念在下了?”

王雅懿哪里还有心思辩解,又羞又恼,捶打了几下玉郎是后背,可惜那点力气,根本没什么疼痛之感,反而别有一番情趣。玉郎的呼吸越发的粗重,将人禁锢怀中,几乎算是粗暴的撕开了衣裙,那只手不知碰到了哪里,王雅懿当下失了力气,任他作为……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4)

半个时辰后,雨歇云收。

玉郎将人揽在怀中温存,两人都有些倦怠,山洞内静寂一片,但冰冷漆黑冬夜里,自有一股柔情蜜意在其中。

“啊!四郎君!您……您您怎么来了!”一声饱含恐惧的喊话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旖旎。

“夜半三更!你守在小花园内作甚!”王敛知知的声音饱含怒意。

王雅懿身形一僵,紧张道:“是大兄!……还有冉荷!可怎么办!她该是守在花园门口啊!”

玉郎似乎十分震惊,好半晌没有动静,一会才轻声道:“娘子莫慌!先穿好衣裙。”

冉荷跪在山洞之外,瑟瑟发抖,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奴婢不曾作甚,不过想摘两支梅花……”

“半夜三更的,摘花?来人!将这挡路的婢子绑起来!”王敛知知一脚踹开跪在中间的冉荷,大步进了园子。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多的火把将整座小花园照得犹若白昼,火光映照在山洞的墙壁上。玉郎与王雅懿都不及反应,大惊失色,急急忙忙的穿戴,不想两人的衣袍纠缠在了一起,摔倒在地,这番响动自然惊动了外面的人。

王敛知知望向山洞,怒声高喝:“谁在里面!滚出来!”

王雅懿脸上血色全无,哆嗦道:“玉郎玉郎……这可如何是好!”

玉郎抖着手穿着衣袍,可却怎么也系不上束带,强做镇定道:“无事无事,万一不成,我自会与你父亲说咱们的亲事……”

王敛知知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眼神微动,给众多奴仆打了手势,悄无声息的住了洞口。王敛知继续喝道:“何方宵小!敢来我王家撒野!滚出来!”

王安知见山洞里真得有人,对身侧的一个极年轻俊美的郎君,轻声道:“还好还好,今日随贤弟饮宴,及时发现了这些。此处与舍妹阁楼一座小花园之隔,若让这贼子贸然闯了进去,当真不堪设想……”

那俊美郎君拱手一笑,温声道:“若非王兄选中阁楼处饮酒,咱们哪里会看见这些。我已让家中众人清点财务,一会抓住了小贼,你也让女眷们清点清点,看那丫鬟的样子,只怕还是个内应。”

王安知点头,心有余悸道:“这小贼确实可恼,难得我们都得了空闲,正淋漓畅快,可惜了这番酒意。”

那郎君抿唇笑了一声,轻声道:“寒冬腊月的,我们望月饮酒都冷,这宵小倒是不肯闲,这般轻车熟路,不知踩了多少次的点了,也是胆大妄为……”

“啊!——”一声女子的尖叫,顿时让王安知脸色大变,那俊美郎君侧耳倾听,当下也也没了声音。

王敛知与王安知听到这熟悉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什么,大步朝山洞方向走,只见一男一女被众奴仆们从山洞里拖了出来。夜若白昼,两人发髻衣襟散乱,瑟瑟发抖,刚做了什么一目了然。男子自是陌生,女子即便低着头不曾看到正面,王敛知知与王安知也不会认错背影。

王敛知知当下怒声道:“都给我背过身去!”

“洪哲!你怎在此!”那俊美郎君站在王安知身后大惊失色。

玉郎脸色更是难堪,骤然抬眸望向那俊美郎君,急声道:“三郎君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

王雅懿愣怔当场,惊慌失措道:“玉郎,你不是卫氏三郎,又在叫谁三郎君?!”

王安知终是醒过神来,瞬时明白了其中干系,侧目望向俊美郎君,怒声道:“卫廷之!这是何人!你怎识得他!今日若是说不清楚,休想离开此地!”

王雅懿望一眼王安知身侧的如玉郎君,又看一眼被奴仆拉出来瘫倒在地的玉郎,更是惊慌失措,不顾一切的拽住王敛知知的手,歇斯底里的尖声道:“大兄!到底谁、谁是卫廷之?!”

王敛知知看都不看玉郎一眼,忙将大氅脱去,裹住了王雅懿,咬牙道:“四弟!通知父亲母亲,将这该死的带去正厅,我先将……人送回去。”

卫廷之瞥了眼裹在大氅中发抖的王雅懿,若有所思了片刻,当下对王安知轻声解释道:“洪哲乃家中世仆,是我的伴读之一,不过……上个月我母亲已将洪哲一家的卖身契都发还了。他们一家在南城买了宅院,洪哲近日还没有寻到合适的差事,平日里依旧伺候我书画,也还住在我家,但实然已与我卫氏没有关系了。”

王雅懿不肯离去,拽住王敛知知的胳膊,急声道:“谁是洪哲!谁是伴读!到底谁是卫廷之!大兄、呃……”

王敛知急忙捂住了王雅懿的嘴,将人掩藏在臂弯下,对王安知怒声道:“四弟!这等贼子一定不能轻饶了!”

王安知咬牙道:“好!大兄快去快回!将此人给我绑起来!拉去前厅!”

玉郎不及开口,便被有眼色的奴仆堵住了嘴,五花大绑了起来。

将近子时,王氏宅邸一片忙乱,王轶顾不上详问,急匆匆的起身来了正堂。王夫人听了王安知轻声细语的叙述,脸色惨白惨白,撅了过去,被救醒后,嚎啕一声哭了起来,可没哭几下听了身侧嬷嬷的轻声劝说,又急急忙忙的起身,去了望月楼。

前厅之中,王轶满眸的怒火,抬脚就是一个窝心脚,将跪在地上被捆成粽子的洪哲踹倒在地,怒声吼道:“该死的畜生!”

洪哲闷哼一声,摔倒在地。

王轶尤不解气,连踹十几脚。

洪哲吃不住这般的踢踹,闷声连连,吐出了一口血,朝俊美郎君身侧爬了过去,哑声道:“三郎君……!”

王轶抬眸望向那俊美郎君,咬牙道:“卫廷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廷之眼看洪哲如此,到底有些不忍,可也不好插手,不禁尴尬的掩唇,好半晌才道:“伯父,此事,我确实不知情……”

王轶吼道:“我可当不起你卫廷之这句伯父!这人是谁!如何敢在我王氏府邸逞凶!今日你若说不出个四五六了!休想离开!”

“此人以前是我卫氏奴仆,乃伺候我书画的侍奴,名曰丹青。上月母亲念丹青一家这些年劳苦,将他们全家的卖身契都发还了,还给他们置下了田地与养老银。如今丹青改回了本名洪哲,家住南城。”卫廷之听闻此言,面上尴尬之色倒是去了不少,话语之间端是不卑不亢。

灯光之下,这人一身阔袖白袍,腰挂琳琅美玉,身形修长,面若冠玉,端是俊美无俦。举手投足间仪态华贵,眉宇间又见清雅,若论长相气质在帝京之中也当数一数二。

王轶咬牙道:“一介奴仆!如何敢混入我王氏宅邸,又胆大包天到此种程度!不是你卫氏纵奴行凶,又是如何!你今日若不给我王氏一个交代,我王氏与你卫氏定然……”

“父亲!”王安知见王轶要说出不计后果的话来,忙道,“这人已不是卫氏的奴仆,且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廷之也是意外所见,只怕也是被歹人蒙在鼓中。”

王轶见王安知暗示连连,冷哼一声,甩手坐在主座上:“这人敢这番行事,分明就是在卫氏宅邸来去自如,说什么已发还了卖身契。住在南城,如何能从卫氏宅院来到我家!还说什么被蒙在鼓中?!”

卫廷之拱手,轻声细语道:“伯父息怒,因是上月的事,洪哲一家虽在外面置办好了家业,因小侄没有得手的人,这才让他一直住在家中。其中内情,小侄确实半分不知,若是知道了,也早将人处置了,何至于还等到今时今日。”

王安知轻声道:“今日我与廷之饮宴,本是早就约好的,我临时起意换到了阁楼高处,无意中看见一道人影翻墙过来,廷之当下叫了奴仆守在墙下,我与他匆匆回府,没成想就……”

王轶见王敛知知进门,蹙眉急声道:“如何了?”

王敛知附在王轶耳边,极轻声的说道:“已是……不可挽,二妹说……乃自愿,当初相交以为对方是卫廷之……受了诓骗,现如今若将人处置……只怕……已不好收场。”

王轶本铁青的脸色,难看至极,好半晌才喘息过来,怒声喝道:“打!给我狠狠的打!将这畜生给我打死算了!”

王轶身后的部曲闻言,二话不说,快步上前,连踢带踹的只将人再次踢到吐血,尤不肯罢手。王敛知知忙道:“父亲!母亲让您……三思后行。”

王安知见王轶皱眉不语,忙道:“九堡住手!”

九堡乃王轶的心腹,虽是听到王安知的声音,但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王轶,这才罢了手。

王安知缓步走到洪哲面前,一字一句冷声道:“你且将其中之事与我细细说来,若有半句谎言,今日可就没有活路了。”

卫廷之耳朵轻动了动,侧目看了眼洪哲,轻声道:“伯父,敛知安知兄,此人以前虽是我卫氏的奴仆,但是做出这种事,我卫氏不敢包庇也不敢再认这人。伯父家中琐事,小侄实在是不好旁听,不如先告辞,今日这事不管有何结果与我卫氏都无关联,我卫氏也不会多言一句。”

洪哲满脸是血,听到此话骤然大惊,眼中露出了绝望之色,对卫廷之喊道:“三郎君!我是一时糊涂啊!可是不敢就这样一走了之啊!他们会打死我的!这事也非我一个人的错!她也是心甘情愿的与我……”

卫廷之听闻此言,脸色骤然一冷,一脚将人踢开,呵斥道:“住口!谁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知道!亏得你也是自小读书识字,你母亲求了恩典,好不容易全家脱了奴籍,正四处托人打算给你捐个胥吏,就你也配……!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做出这般败坏丧德之事,尚不知悔改!当真是可恶可恨!”

卫廷之一番怒斥,让王氏父子都有些面上无光,可又有口难辩,王安知轻咳了一声,掩住了面上的尴尬,忙道:“我送贤弟出去。”

卫廷之侧目撇了洪哲一眼,拱手道:“这人伯父随意处置就是,小侄这就告辞了。”

王轶一甩袖,重重的哼了一声:“不送!”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5)

冬日的午后,阳光温煦,雪枝越显晶莹剔透,仿佛给大雍宫度了一层浅淡的光润。

马车缓缓驶入内城门处,稳稳的停了下来。一双乌皮靴,率先从马车上露了出来,一道身影利落的跳下了马车,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宫殿的方向。

来人二十四五岁,身着绛纱袍,头戴笼冠,腰束玄色束缀于佩绶,虽是身着正统的官服装,但看起来很是精神。

六福将人打量个来回,这才开口道:“谢大将军?”

谢放虽不认识眼前的人,但摈弃守门禁军,大模大样的站在此处,身份想必不低。谢放敛目,谨慎的开口道:“劳管事久候了。”

六福无心寒暄,再次看向马车:“大将军一个人入宫啊?”

马车的帘幕被人再次拉开了,露出了熟悉的笑脸:“六福公公。”

六福紧蹙的眉头缓缓的松开了,望了来人好半晌,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一年多了……您可算是回来了!”

明熙身着侍卫服,利落的跳下了马车,望着红了眼眶的六福,一路上的忐忑,具化作了歉意,轻咳了一声,有些气弱的开口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可不要哭,一会哭花了眼,我可怎么给陛下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