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出门到书房去,果不其然,这位乡绅热忱得说:“听说县令大人春赋难收,我愿意比定例多出两成,如果不够,全家老少节衣缩食,还可以再多出些,只是这增加官田之事......”

袁熙一笑:“此事可以再议。”

来人感恩戴德走了,袁熙送走这个那个又来了,一直到丑时方回。水柔睡得极不安稳,忽醒忽睡还总是做梦,迷迷糊糊中感觉被子里滑进一个略有些凉的身子,心里踏实下来,往他怀中靠了靠这才香甜睡去。

天不亮袁熙就被若望喊醒,门外候了几个人,说有急事拜见袁大人,袁熙只得起来,又是和昨夜一样的请求,袁熙忙碌一上午,午后索性招来衙中众人,贴出告示,以后每年春赋由富绅大户缴足,秋季农户收割后把春季欠缴的补足,并在旌善亭中榜板上详列富绅大户姓名,表彰他们代缴春赋,秋季只收本不收息的仁善之举。

夕阳西下时,两人骑马去了桃林,在落日的余晖中,粉嫩的桃花染了金边更显妖娆,袁熙把水柔抱下马,任她在满地的落英中跑着,笑看花团锦簇。

桃林另一头正要转身回家的云素歆,听到一个女子欢快得喊着子昭,她一怔回过头来,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小心护着笑闹跑跳的妻子,深情的眼眸绞着在她身上脸上......

云素歆痴痴站立着,有细小的针一下下刺在心头,她在看花,他却只是看人......造化弄人,让我迟了一步,如若早些相逢,也许得那深情的会是我吧?

她想离去,却挪不动脚步,只想再多看他几眼,在爹爹书房中一见,她的痴心又重了几分,救了云阁老的女儿,这是多大的功劳,他却轻描淡写逃一般走了,她想着嘴角轻扬,却在下一瞬僵了笑容,他抱住妻子在桃林中拥吻着,她想要躲开,却只是让一棵树干遮住了身子,眼睛一瞬不瞬看着那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眼泪一滴滴无声得滑落......

袁熙在水柔耳边低低说了孙守仁的家事,说到那句子昭啊,守着你那个文雅清丽的夫人好好过吧,万不可朝三暮四,到头来害人害己。水柔觑着他问:“那子昭当时想些什么?”

袁熙软语说:“我看着东去的江水,想到一句话。”

水柔笑问:“是什么?”

袁熙四顾无人,两手圈成喇叭状向着天大声喊道:“弱水三千,我袁熙袁子昭只取一瓢。”

水柔抱住他腰踮起脚尖吻向他的唇,云素歆眼泪流得更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对妻子一心一意的男子,这世间又能有几人?为何这样的男子身边的人却不是我?

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一路小跑而去,水柔惊觉有人,推着袁熙说:“好象有人呢。”

袁熙笑笑说:“有人也好,做个见证。”

云素歆在家门口慢下来平复心情擦掉眼泪,刚回到屋中,母亲就过来说:“素素啊,为娘替你想了门好姻缘,本县县令袁熙袁子昭,听说尚没有婚配,为娘一眼就看上了,刚刚你父亲说他曾救过你,如此一来岂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吗?你对他可中意吗?”

云素歆听见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一句,心就怦怦乱跳,半天没说话。云老夫人笑道:“那好,为娘这就找媒婆去说合。”

她说着话走了,云素歆张了张嘴想喊母亲回来,却没喊出声,她因一向孤高自许目下无尘,自及笄后,多少王孙公子世家子弟踏破门槛,她却无一中意,自那日被袁熙相救,一颗芳心暗许,知道他有妻室,并不求别的,想着做个知己也好,她青眼相加的人,自认为别的女子都配不上,世间多少夫妻貌合神离,说不定他和妻子也是......

可今日看到他与妻子在桃林中柔情蜜意,好似神仙眷侣,她近乎赌气一般想,媒婆去了你家,虽说你已成亲,此事定是不成,我倒要看看你日后如何见我,你妻子得你如此痴情,我倒要看看她有何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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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当个笑话...

云老夫人在屋里,正吩咐人去找个名声好的媒婆,尹兰漪笑着进来了,听见她说话就问:“老夫人可是要找媒婆到县衙去吗?”

云老夫人拉着她手点头:“是啊,怎么好些日子没来?”

尹兰漪悄悄指指肚子:“身子不太方便呢。”

元老夫人笑看着她:“怪不得满面春风的,喜事喜事,不过要好好将养才是,老坐着马车跑可不好。”

尹兰漪就笑:“我不是惦记着老夫人和云阁老吗?特意过来看看。这不就有了我能帮忙的事吗?找媒婆是吧?我来张罗,保证找个最好的。”

云老夫人就放心交给她来办,云素歆在屋中听见有女子和母亲亲热谈笑着进了花园,打开窗户往外张望,那女子倒是有几分华贵之气,长得也标致,只是笑得太过殷勤,净拣好听的话哄着母亲,好似有什么图谋,刚想转身回屋接着写字,尹兰漪一眼瞧见她隔着窗户笑道:“哎呀,这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就是大伙儿都说倾国倾城的云小姐吧?真是个美人儿,以前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真象从画上下来的。”

云素歆虽不太喜欢她,却喜欢听她说的话,当下脸一红出了屋子福了一福,云老夫人笑说:“这是孙知府的夫人。”

云素歆叫了声孙夫人,尹兰漪笑说:“这太见外了,我闺名兰漪。”

云素歆叫了声兰漪姐,尹兰漪过来拉住她手说:“这手也长得好,白嫩修长,怎么也看不出能写一手好字。”

云素歆脸更红了,以往听到的夸赞都是听人转述,从没有人当面这么直白的夸赞,她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又不愿意应付尹兰漪,推脱要回房写字,转身回屋去了。耳边听见尹兰漪说:“素歆和袁大人还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云素歆的心乱跳不已,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水柔正坐在窗下看书信,若望拿过来说是上写着水柔亲收,她满心奇怪拆开来就笑,原来是婆母口述俊诚代写的,说是公公写的信报喜不报忧,她想跟水柔唠叨唠叨说说话,家里眼下有两件难事,水柔蹙了眉往下看,头一件难事是立春后公公犯了咳嗽气喘,去年冬天咳嗽就没怎么断过,天气一冷就犯,大夫来过多次,说是上次咳血伤了肺腑,怕是落下病根了,春节前后暖和些,又添了外孙,好了两个月,立春后天气忽冷忽热,就又咳上了,水柔看着心里担忧,喊来若望让袁熙午时早些回来。

接着往下看,这二件难事有关刘金凤,她过分喜爱元晖,苗春花每次去探望都不怎么让抱外孙子,抱不了一盏茶功夫就得过来抢走,璎珞坐月子后,就和璎珞睡一个屋子,说是产后胆小孤寂,给她们母子做个伴壮壮胆,一开始没感觉什么,后来就总把元晖搂在自己身边,要吃奶了才给璎珞送过去,璎珞白日里除了喂奶那会儿能抱抱儿子,别的时候也不怎么让碰,璎珞气得偷偷掉了几次眼泪,苗春花跟袁守用抱怨过几次,袁守用说她多事,奶奶疼孙子不是好事吗?这不前些日子元晖满两个月了,按照习俗娘家要接璎珞母子回来住到百日后,可刘金凤一再推脱,一会儿说天冷,一会儿说元晖体弱养壮点再说,一会儿说马车太颠簸,玉莲去说了几次也不行,又不敢大声跟她吵,怕惊扰了养月子的璎珞。刘金凤则拿元晖吓唬玉莲:“你若是吵着我家孙子,那我可得跟你拼命。”

水柔一叹,只说璎珞生了女儿会受苛待,却没想过生了儿子也会有不痛快,刘金凤霸着元晖,璎珞做娘的自然是不高兴,心里也没有主意,这离家千里,怎么才能帮到璎珞呢?要找回乐笙才是,心下一动,想起月郡主来,只要她出面,矜鹏大王於夫罗自然肯帮忙的......

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争执着什么,好象有韩大娘的声音,出去看时,韩大娘两手把着门板要关门,门外一个老妇一只脚迈进门槛偏不让关,脸上笑着说:“怎么?这位老姐姐要把我脚夹下来不成?”

韩大娘急道:“这里是县府后衙,你也敢放肆,都说了袁大人不在,你要有事,去大堂上说去。”

那个老妇不紧不慢说:“我这是家事,怎么能去大堂上说呢?老姐姐开门让我进去,等袁大人午时回来用饭,我再跟他细说,保准是天大的好事。”

水柔过来让韩大娘放她进来,她一见水柔就上下不住端详,嘴里说:“哎呀,这位仙女儿一般的小姐,是袁大人的妹妹吧?可曾婚配?大娘定给你说个好的。”

水柔就笑:“这位大娘是个媒婆不成?”

老妇连连点头:“袁小姐好眼力,县府里有袁大人和袁小姐这般人物,我这做媒婆的竟不知道,可真是该打嘴......”

韩大娘在一旁说:“你这个老婆子是该打嘴,什么袁小姐的,这是我家夫人。”

老妇就愣住了,她向来大胆,什么样的亲事都敢上门去说,这次有位华贵的夫人过来找她,给她好些银子,说是给袁县令和云小姐说亲,她一来没得过那么多银子,二来这辈子没给这样有身份的人结过亲,满口应承的同时有些疑惑:“袁大人是不是成亲了?怎么没听老姐妹提过,要是没有,她们还不扎破头去说亲吗?好象也见过他跟一位女子一起骑马出游。”

那位夫人笑道:“听说是没有,要不云老夫人能托我来找你吗?人家能不事先打听清楚吗?和女子出游,说不定是小妾什么的呢?此事若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老妇进门看见水柔,这气派也不象做妾室的人物,就断定是袁县令的妹妹,此时听韩大娘一说是她家夫人,不太相信得又问了一声:“这位老姐姐哄我的吧?”

水柔笑笑:“袁大人的确是我家夫君,这位大娘找他何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老妇打着嘴说:“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呢?这事儿说出来太冒犯袁夫人了,今日应下一桩蠢事,打嘴打嘴。”

说着真的打了自己两个嘴巴,虽然没怎么用力,声音也不是很响,水柔看她泼辣有趣,心里大抵明白她为何而来,吩咐韩大娘拿了两吊钱过来给她,笑着说:“烦劳这位大娘白跑一趟。”

老妇连忙笑着谢过:“我这个作死的冒失来了县衙,不打板子还给钱,谢谢夫人了,我日后定让豫章县府人人皆知,袁县令有一位貌美和气的夫人。”

水柔自由她去,问了问韩大娘午饭准备了些什么,大多是袁熙爱吃的,也有几样是她喜欢的,满意点点头出门去了。

袁熙问完案子退堂,若望在后门等着,说是夫人让不忙了早些回去,他就笑笑往后衙而来,水柔这么说总是有事,回到屋中,水柔过来为他摘了帽子,换了官衣官靴,打水洗了手擦了脸,才拿出家信来给袁熙看,袁熙看着看着拧了眉头,水柔忙说:“子昭别心焦,我已去问过保和堂的许大夫,都说他是豫章医术最好的,他说父亲这种气喘咳嗽之症,在长江以南是少见的,因北方干燥寒冷,老人在冬春之季极容易犯,子昭把父母亲接到江州来吧。”

袁熙见她想得如此周到,也丝毫不怕父母亲来了添了烦忧,心中感动,抱了她在脸上重重亲了几下说:“只是元晖未过百日,乐笙也没有消息,不知道父母亲肯不肯。这样吧,我写一封家书,乐笙托人加紧寻找,元晖百日后璎珞出了月子天气也开始热了,就请父母亲过来。”

水柔点点头说:“快写吧。只是别说母亲来信,就说是碰见定远来的同乡,听说的。要不父亲又得责怪母亲多事。”

袁熙当下写好了,让水柔看了一遍,说是没有不妥之处,叫来若望送到驿站去,两人这才坐下吃饭。饭后水柔看袁熙依然皱着眉头,就笑说:“今日有一桩有趣的事,子昭要不要听听?”

袁熙点头示意她说,她突然就板了脸说:“袁子昭,最近招了哪家姑娘了,今日有媒婆上门提亲,你说我应还是不应?”

袁熙瞅她一眼笑道:“柔儿又逗我。”

水柔肃然道:“哪个逗你了?这种事有开玩笑的吗?你叫来韩大娘问问。”

说着就作势要喊韩大娘过来,袁熙坐到她身边去:“姑奶奶,叫韩大娘过来臊我吗?想我原来也是个没人理的,怎么科考中了后,这桃花运也来了?”

水柔听他说桃花运就憋不住笑:“你可真是个惹事的,让我不得安宁。”

袁熙也笑:“哪让你不得安宁了?你如今日子太过清静,这不又多个取笑我的乐子吗?真要不得安宁啊,你就应下来,我也来个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那样你这个当家主母得有多气派......”

水柔就咬牙掐他,他就龇牙咧嘴得喊疼,水柔笑说:“看来你如今成了个香饽饽,我还得当心点才是......”

袁熙点点头:“就是就是,我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你也得放我在心上才是,今日说的是哪家姑娘,可是要我纳妾吗?”

水柔瞅着他笑:“问这个做什么?还想去看看不是?不是纳妾,人家以为你没有成亲,以为我是你妹妹,口口声声叫我袁小姐。”

袁熙就乐:“这也太可笑了,她没看见你盘着发髻吗?”

水柔一笑:“早起后嫌麻烦,就散着头发,只拿一根带子束了......盘了发髻又怎样?人家一心以为你没有娶妻,说不定就以为我是你姐姐了。”

袁熙亮了眼眸瞅着她:“还姐姐,占我便宜不是......对了,我怎么没见过那样的柔儿,我也要看看......”

说着就散开水柔发髻,拿梳子一下下梳了,去妆台前盒子里找来黄色丝带,正好配着身上的浅黄色衣裳,在后面松松打个结,拿了铜镜到她面前笑问:“早上的柔儿可是这样?”

水柔笑着点头,袁熙说:“日后柔儿在屋中就这样吧,这才合了柔儿的性子。”

水柔低了头:“可母亲嘱咐过不可太过随性随意,成亲后就得盘发,在夫君面前更是如此,床上夫妻床下君子。”

袁熙抱了她说:“那我们这就上床去,岳母那样嘱咐自是有理,不过柔儿知道我的,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这样随性的柔儿我更喜欢。”

两人躺在床上,袁熙又在耳边说:“柔儿对今日的事不用放在心上,要说的话那日在桃林里早已说了,此生只要柔儿一个。”

水柔笑说:“没有放在心上,本不想对你说的,看你为父亲的身子担忧,当个笑话说给你听,逗你开怀罢了。”

袁熙手探进她衣衫喃喃说:“还真是个笑话......”

那头云素歆要知道人家夫妻只是当个笑话,更得气上加气,她午后听见小丫鬟说媒婆来了,想着不去理会,又按捺不住想知道媒婆说些什么,跑进堂屋一听,脸色就有些发青,那媒婆怯懦着说:“孙夫人说事后无论如何要来禀报云老妇人一声,少不得硬着头皮来了,去倒是去了,去了后,屋里出来位天仙般的美人,我以为是袁大人的妹妹呢,原来正是县令大人的夫人,什么也没敢说,说出来怕唐突了那般清雅的人物,只能自打嘴巴出来了。”

她絮絮叨叨没有重点,元老夫人也听明白了,袁熙成亲了,有一位天仙般的夫人,心里有些恼怒,斥责道:“你这婆子也是,不先打听好了,就巴巴跑上门去,幸亏你没说,说了我们云家这脸往哪儿搁?”

那婆子争辩道:“孙夫人上门去找我,我说过常见袁县令与一位女子骑马出游,说不定成亲了,孙夫人偏说可能是妾室,我一进门看见袁夫人就明白了,那样的人物哪能给人做妾室呢?她和袁大人那真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般配的夫妻。”

云素歆怔怔失意间,那婆子掏出尹兰漪给的银子往桌上一搁,来到她面前说:“这位就是云小姐吧?长得如此标致定会有好姻缘的。”

说完转身走了,云素歆差点追上去问我和那袁夫人相比如何,还好一丝理智尚存,怏怏回屋坐着生闷气,慢慢得想起一个法子,既把她说得那般好,倒要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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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蔷薇花宴...

四月十五这日,水柔收到云府老夫人派人送来的请柬,请柬看来是一位心思灵巧的少女所做,淡蓝的底色上面画着一束粉团蔷薇,旁边两行诗句,道是无风香已乱,不摇花自飞。翻开来里面写的是,请袁夫人四月十八日前往云家赴宴,共赏园中蔷薇花。

水柔端详着这花这字,想来云府有一位才女似的小姐,画工精巧,这字隽永中透出几分男儿的豪气,只是这赴宴要带何礼物过去才好,思量间想起袁熙去过云府,待他回来问问人家的喜好再说。

这时尤青来了,手里也拿着一张请柬,水柔过来看了笑说:“看来云老夫人是要相邀豫章的这些夫人们都去家宴呢,我只是在想送何礼物才好。”

尤青笑着说:“看来我是个多嘴的,多问了送请柬的人几句,不只是豫章县,是整个江州府九品以上官员的夫人们都要来呢,礼物我已想好了,就送一支金步摇,老夫人喜爱与否自随她去。”

水柔笑道:“还是青姐姐放得开,其实送礼之人表了心意就足够,人家喜不喜爱自是人家的事。这云府是不是有位未出阁的小姐?”

尤青惊讶道:“你竟没听说过?我们孩子他爹跟我提过,据传闻是美若西子,才比文姬,在国都倾慕者众,只是眼高于顶,到现在也未婚配。”

水柔拍着她手笑说:“青姐姐何时也咬文嚼字起来了?”

尤青一笑:“这是孩子他爹的原话,我就照搬过来,云阁老回乡那日,他巴巴得想看看何等样人,结果说是只看到云家二老,小姐的头发丝都没见着。袁大人竟没提起过吗?他们男人凑在一处可不就是说说女人吗?”

尤青看水柔摇头就说:“这袁大人还真是与众不同,眼里除了你就没别的女子,净说闲话了,今日是佛吉祥日,我们去城外普贤寺拜拜佛,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要供奉的瓜果点心也在马车里了。”

她进门也快半个时辰了,这才说要去拜佛,水柔略作收拾与她一起向外走着,感叹道:“青姐姐这慢性子,可真是有福之人不在忙。”

两人说笑着出门登车往普贤寺而去,黄昏时回来,袁熙闲闲躺在卧榻上,看她进门笑着起来为她解了披风,打水洗了手脸,水柔看卧榻旁小几上放着那请柬,笑问:“看了吗?”

袁熙给她倒杯水看她喝下去说:“什么看了吗?”

水柔指指那请柬,袁熙拿过来瞧了瞧:“就顾躺着犯懒了,还真没看到,怎么?云府要宴客吗?”

水柔跟他说:”正想问你呢,送些什么才好?”

袁熙略沉吟一下指指门外廊下:“他们家喜欢的柔儿就有,那日返乡,别的没见,一个搭了棚子的大车,上面盖了几层被子,以为是什么呢?云阁老亲自看着人搬到书房里,原来是几盆兰花,前些日子去时挪到屋外,已经开花了,五颜六色的,只是没有柔儿养的那种素白色,叶子也没有柔儿那盆那么碧绿,都有些斑点。那盆给他们吧。”

水柔嗔道:“袁子昭,那可是寒兰素花,是极少见的,千金难求,碰巧我在尤青家见着了,移摘了一株来,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吗?尤青前些日子来称赞半天,说她们家那几株都没有存活,要不是父亲有些养兰经,我也养不来的。你可真舍得。”

袁熙笑道:“啊?就是说是株名品了?我倒是不懂这些,以为少见的就是好的呗。送人礼物可不就送好的吗?柔儿既舍不得,我们送别的就是。”

水柔笑道:“送就送吧,人家在豫章地界上宴请江州所有九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怎么也得给你这个豫章县令长长脸不是?”

袁熙揉揉她头发:“随你,这云家二老看着是爱清静之人,怎么办个家宴这么大排场?想起来了,他们家有个未出阁的小姐,是不是要让这些夫人们都见见,也好说亲什么的。”

水柔点点头:“这倒是有可能,听说云小姐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你可见过?”

袁熙伸个懒腰说:“见过,长得好象还不错,没太记住,字写得是真好,柔儿饿了没?我们吃饭去。”

十八这日,水柔抱了那盆兰花和尤青同乘一辆马车到了云家,水柔一袭月白色衣衫,上面点缀着几只彩蝶,简单的发髻上只有一支银簪,耳坠子是银质的蝶状,抱着那盆寒兰素花走入云家花园时,先她而来的都是袁熙属官的夫人们,忙都站起来围着她施礼。

云素歆在屋中透过窗户往外看着,身旁小丫鬟忙拿了名帖进来,她看了后心中就有些黯然,原来这就是袁县令的夫人,那日在西林寺山中并未细看,今日见她衣饰精致妆容淡雅,和众夫人们落落大方寒暄着,笑容和煦声音甜软,再看她手中那盆兰花,就知她是富有情趣之人,那日打定主意后,已打听到袁县令夫人出身乡野无父无母,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物。

这时云老夫人迎过来,水柔忙过去把手中兰花交给老夫人身后的丫鬟,蹲身一福,老夫人扶起她仔细看着,叹息道:“那媒婆所言非虚,还真是天作之合......”

说完又觉失言,水柔也不知这话何意,笑着扶她坐下,细问回乡后有没有不习惯什么的......

陆续有各县县令夫人带着属官夫人到来,其中各县令夫人都在知府家宴上和水柔见过,水柔就一一为老夫人作介绍,没见过的自有各位县令夫人介绍给老夫人认识。

众人都到齐后,团团围坐在刚搭建成的花厅中说笑间,有人报说知府夫人来了,又都忙站起迎接,尹兰漪一身描金的大红,进来后先朝云老夫人施礼,然后才冲众人摆手让她们坐了,自己坐在老夫人身旁看着水柔笑道:“袁夫人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来的?”

尤青笑说:“我就是服侍袁夫人的。”

尹兰漪瞥她一眼:“那你又是......”

尤青说:“我家夫君是豫章县丞,这不,我们怕扰了云家二老清静,豫章的官员夫人们都是只身来的,我们都是来服侍袁夫人的。”

那些夫人就笑着说是,原来这些夫人们过年时去过县衙,都知道水柔没有贴身丫鬟,都想着她待人和气,不能在排场上越过她去,这次就都没有带人过来。

尹兰漪一声嗤笑,正要说什么,云阁老匆匆进来问道:“哪位是袁县令的夫人啊?送这么么名贵的兰花,都是爱花之人,这一盆养成不易,老夫受之有愧。”

水柔站起身施礼道:“只是一盆花,云阁老受得,我有了养花心得,回头再养一盆就是。”

云阁老笑着一再谢过,这才和众夫人打声招呼,转身走了,尹兰漪气极,不就是一盆花吗?能有我那柄玉如意值钱吗?偏把她抬出来。眼眸一转看向云老夫人笑问:“怎么不见素歆小姐?”

老夫人笑道:“这家宴本是她一心张罗的,这会儿看见来人众多,又害臊得不敢出来了,这就叫人喊她去。”

云素歆这才过来,和众夫人一一打过招呼,众人自然又是赞不绝口,最后来到水柔面前问道:“这位是?”

她刚过来时,水柔就认出是西林寺山中见过的那位小姐,看她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想她大概是忘了,站起身笑说:“我家夫君是豫章县令袁熙。”

她瞅着水柔点点头也不说话,水柔觉着她的眼眸中有细细的小针一般,心中奇怪,她不走也不好坐下,就微微笑着看着云素歆等她说话,云素歆突然问道:“袁夫人可是喜爱兰花?”

水柔笑道:“也不是很偏爱,院子里养了好多盆,什么花都有,有时候看见喜爱的野花,也移栽到家中院子里去。”

云素歆心中一笑,以为她志趣高洁,原来碰巧而已,就指着花厅外几簇怒放的蔷薇花说道:“我这儿有一句对联,还请袁夫人一对。”

这时老夫人见她站在水柔面前不走,大抵明白她的心思,就轻唤一声说:“素歆无礼了,行酒令对对子席间再说,哪有这会儿就出对子的?还不快请袁夫人坐下。”

云素歆犹豫间,尹兰漪笑说:“老夫人,反正是凑趣嘛,这会儿和席间还不是一样?就当素歆和袁夫人开个好头罢了。”

云素歆请水柔坐下,盯着她说:“蔷薇。”

水柔一笑:“我对芭蕉。”

云素歆飞快说:“风过蔷薇。”

水柔对:“雨打芭蕉。”

云素歆说:“笑看风过蔷薇。”

水柔对:“乍听雨打芭蕉。”

云素歆说:“笑看风过蔷薇一地落花。”

水柔对:“乍听雨打芭蕉满目飘零。”

云素歆嘴角一扬:“笑看风过蔷薇一地落花满园香。”

水柔微微一笑:“乍听雨打芭蕉满目飘零一心伤。”

云素歆在四周的掌声中默然低头,水柔看她步步紧逼,想起刚刚云老夫人的话,恍然间明白是袁熙英雄救美,被美人惦记上了,忙笑说:“我着急应对,对的太过凄凉,实在不好,还是云小姐的应时应景,不过我这么愚笨,实在想不出好的来,众位夫人莫怪。”

有位喜爱诗文的夫人笑说:“这还不好吗?这要是整句子对还容易些,这对联可对了五个回合,要是我早就败下阵来。”

几位平日喜欢对对子的也都笑着说是,她们哪里知道这是云素歆的绝对,好几位求亲的人就在她这对联前打了退堂鼓,整句看来不算什么,可一一应对就难了,一般第一句对了花名,接下来就难上加难,哪里想到水柔心思如此玲珑,正叹息间有位爱听琴的夫人说:“袁夫人的琴音才是一绝,原本我爱弹琴夫君爱听琴,自从听了袁夫人的,再不好意思弹了,弹了夫君也不爱听。今日怎么也得再弹上一曲,我们家离豫章道远,好不容易来了,已订下客栈要住几日,好好向袁夫人请教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