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柔忙说不敢,云素歆一听更没了心情,只觉满园缤纷的蔷薇都没了颜色,恍惚间宴席已歇,水柔推辞不过,只得弹奏一曲《渔舟唱晚》,夕阳下碧波万顷,渔船满载而归,渔民们唱着小曲,片片白帆悠然而过......

众夫人一片赞叹,都说心情大好,二十这日夫君休沐,就一起到江中荡舟,水柔忙谦恭说:“看着蔷薇花畔众位夫人绽开美丽笑颜,水柔的心情也是大好。”

尹兰漪看着水柔,再瞄一瞄垂头丧气的云素歆,心想原来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徒有虚名清高自负罢了,竟如此不堪一击,突然想起说她有一手好字,忙笑说:“听说素歆小姐写得一手好字,男子都甘拜下风,就赋诗一首让我们开开眼界。”

云素歆红着脸推让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就不献丑了。”

水柔也觉今日太扫了云小姐的兴,就悄悄对尤青说了句什么,尤青对豫章官员夫人们使个眼色,她们就围过去求云小姐的字,云素歆只得写了一副,都赞叹说好,她也懒得再听。

尹兰漪就问:“袁夫人琴音如此的好,是不是这字也极好呢?”

水柔笑说:“我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会写字呢?”

尹兰漪得意起来,云素歆却神情淡淡,水柔一旁看着,倒觉她这会儿可爱了些,也不理会有话要说的尹兰漪,站起身告辞离去。

回到家嗔怪袁熙:“也不告诉我云小姐就是你救了的那位,今日这花宴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袁熙诧异道:“我没怎么听明白,这事没说是因为没放在心上,她要非放在心上,我们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再怎样这花宴也不该冲着柔儿。”

水柔有些气:“她的救命恩人是你不是我,人家看上你了,我自然成了碍事的,那日来的媒婆八成是为云家说亲来的。”

袁熙好笑道:“有这回事?那她怎么冲着柔儿了,柔儿可受了委屈?”

水柔懒懒道:“还能有些什么?千金小姐常来那一套,比试琴棋书画呗。”

袁熙捏捏她脸:“柔儿自是不会输给她,可就算她赢了又能怎样?柔儿已是我的妻,就算我袁子昭的妻是个粗野农妇,不通琴棋书画,貌不美身不娇,只要我把她放在心坎上,就算没有过人之处也是一样。她再是绝世才女倾国倾城又如何?”

水柔这才消了气道:“哼,算你会哄人,就因你惹事,赔进去我一盆兰花。”

袁熙抱了她不住笑:“我连她长相都没记清楚,怎么是我惹事?柔儿也太冤枉我了,不过柔儿吃醋的样子我爱看。”

水柔靠在他怀中说:“才没有,谁吃醋了?我心疼那盆兰花罢了。”

袁熙笑着携了她手到廊下说:“柔儿看看有什么不同?”

水柔看着早上抱走花盆后空出来的地方摆着一盆更大的寒兰素花,洁白的花瓣羞答答开着,笑着撒娇说:“子昭把花抱到屋里去吧,万一夜里凉了......”

袁熙在她耳边悄悄说:“早嘱咐过若望了,有了兰花怎么还一脸酸意,真是个小妒妇,我们回屋去。”

水柔就笑着打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双更,亲们看个痛快,要花花:)

农历四月十五为佛吉祥日,是释迦牟尼佛诞生、成道、涅盘三期同一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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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跌落云端...

蔷薇花宴后,云素歆一直恹恹的,诸事都失了兴趣,云老夫人知道她的心事,自是一番劝慰,袁熙再好,人家已有妻室,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月老为你系的红绳另一头不是他,总会有别的男子在等着你。

愁肠百结中,云阁老喊她到书房去,尚未开口,她先问道:“父亲,我真有人们说的那么好吗?真的是貌比西子才比文姬吗?在国都时我总以为是天底下最好的,怎么回到这小小的豫章县,在袁夫人的琴声中就觉抬不起头来?”

云阁老笑笑说:“素素这是长大了,各人自有长短,再怎么你也不会是天底下最好的,如果有一日有人真心夸赞你是最好,那必是把你放在了心尖上。在国都时为父身居相位,人们的夸赞自是有讨好之意,不过为父有句公正的话,素素的字画是极好的,素素的容貌在为父眼里自然也是无人能及。”

云素歆低了头:“天底下父亲眼里,女儿总是最出众的。”

云阁老抚着她头顶笑道:“素素说的在理,再说了,袁夫人好与不好,那都是袁县令夫妇之间的事,素素是过于执着了,怎么?素素把袁县令放在心上,就觉天下间女子都配不上他吗?”

云素歆红了脸:“如今哪还有那些想法?仔细想来,天下间又有多少真情,在国都时,有几位公子说是非女儿不娶,父亲辞官后就不见了人影。”

云阁老点点头:“素素这些日子闷在屋里倒是想明白了,不过为父有句话,虽然真情难觅,但值得去等,不可就此灰心。刚刚素素说那日的琴声是出自袁夫人?”

见女儿点头,云阁老悠然神往:“她的琴声让为父想起一位昔日的故友,与花仲远并称大裕国才学双璧之一的大才子水意谦,你水伯伯。”

云素歆心头一震,水意谦的大名父亲经常提起,父亲为了找他们一家三口,这些年费尽心力,她疑惑说道:“父亲,袁夫人也姓水,闺命水柔。”

云阁老一愣一惊一叹一喜:“看来果真是故友之女,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就是这个名字,怪不得能轻松养得一盆寒兰素花,水意谦的养兰经那是无价之宝啊,素素,陪为父去县衙走一趟。”

云素歆稍作犹豫就应下了,也没刻意梳洗装扮,穿着日常的服饰就去了,心里有些怕见到水柔更怕见到袁熙,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陪着父亲前往,心里想着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放下心结,放下袁熙袁子昭,这天下间男子总有我云素歆的良人。

一路上云阁老看女儿脸色阵红阵白,知道她心事重重,就说道:“说到水柔,为父想起一位奇女子,那就是花仲远之女花月,慕容山庄少庄主夫人月郡主,素素可见过她吗?”

云素歆笑道:“自是见过,她不是崔大相国的师妹吗?有一年冬天她为了给崔大相国觅得良缘,在相国府后花园张罗了梅花宴,女儿当时才一十五岁,是受邀的闺秀中年纪最小的。”

云阁老问道:“那素素怎么看云郡主,她可有丝毫乖张狂傲之气?”

云素歆笑道:“月郡主怎么会乖张狂傲呢?我看她也就是笑呵呵到处忙着张罗,想来只是养在深闺的金丝雀吧?”

云阁老摇头:“素素啊,月郡主的书画天下间女子无人能出其右,当年花府被焚,多少奇书孤本毁于一旦,她为了让崔大相国高兴,竟默出十之有四,崔大相国说几无谬误,为父有幸见过,那一手好字实在令人叹服,她的画技更不用说,只因她为慕容非离画一张画像,这位以风流名满天下的慕容山庄少庄主就倾心于她,至今矢志不渝,所以,素素......”

云素歆想起月郡主活泼灵动眉目如画,又想起水柔和煦娴雅清丽动人,心中惭愧,自己一向清高自负,原来却是井底之蛙,单单这两位女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自己均不能及,惭愧之余眼眸亮起来:“父亲,女儿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正有才学之人不需外露张扬,修身养性远好过才高八斗。”

云阁老欣慰得看着女儿,笑声中已到县衙,水柔正在廊下逗着团团圆圆,韩大叔进来禀报说云阁老和云小姐来了,水柔无暇猜测他们的来意,慌忙前去迎接。

云素歆扶了云阁老进来,云阁老看着水柔两眼中泛起泪光,水柔不解得看向云素歆,云素歆并不说话,只是歉然得笑着,进了屋云阁老颤着手喝了半盏茶才说:“真的就是水柔那个女娃儿,意谦兄的女儿,我也是老糊涂了,可不长得象极了落雪。”

水柔一听他提到父母亲的姓名,就知道是父亲的故交,父母闲谈时也曾提到过一位云伯伯,可谁能想到就是云阁老呢?慌忙跪下行礼:“原来是云伯伯,水柔有眼不识泰山。”

云阁老忙扶起她问她父母亲可好,水柔流着眼泪告之父母亲都已离世,在云阁老追问下,仔细说了父母亲带她隐居在定远的点点滴滴,还有父母亲去世前的病况,云阁老听着唏嘘不已,安慰水柔说:“意谦兄在天有灵,让小柔来到我云某人故里,这是托我照顾你呢,放心,日后云伯伯定对你比对素歆还好。”

水柔忙看向素歆,一直没说话的素歆听水柔受那么多苦,心下又感慨又叹服,当下红着脸笑道:“柔姐姐放心,素歆不会在意的,这么多年来,寻找水伯伯一家一直是父亲的心病,如今能与你重逢,我也替父亲高兴呢。”

正含泪叙话时,袁熙匆匆回来,他在前衙听见韩大叔说云阁老父女来了,忙完手头事务就往回赶,生怕水柔受了委屈,进屋一看水柔满脸泪光,过去护在怀里怒气冲冲说道:“就算是贵为阁老也不能干涉我的家事,陪着女儿到后衙来欺负我家夫人......”

水柔慌忙扯着他袖子说:“子昭误会了,快别说了,云伯伯是......”

云阁老笑眯眯打断水柔:“让他说,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袁熙看也不看云阁老:“说就说,柔儿你也不用忍着,你家女儿再好,我袁熙也不稀罕,我也不怕得罪阁老,大不了我辞官不做就是......”

水柔急得用力掐着他手臂说:“云伯伯是我父亲的故交,你快住嘴。”

袁熙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闹了个大红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云阁老呵呵一笑:“好小子,有志气,如此一来,我也替意谦兄夫妇感到欣慰。”

水柔歉然看向云素歆,袁熙则看也不敢看人家,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云素歆微微一笑说:“柔姐姐好福气,袁姐夫倒是性情中人,既是一家人之间的小误会,过去了就别放在心上,都是素歆不知事,柔姐姐夫妇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搅出这许多乱子......”

水柔忙笑道:“都说了是一家人之间的小误会,云妹妹就别再提了。”

袁熙这才红着脸冲素歆抱拳道:“一时莽撞,对不住。”

云阁老呵呵一笑:“你们两个日后有好人家替素歆留意就是。”

素歆就红了脸扯着父亲袖子不依,水柔亲自下厨款待云阁老父女,二人用过午饭离去后,水柔觑着袁熙笑道:“袁子昭,你丢死人了。”

袁熙羞赧着嘟囔道:“我一看你眼泪汪汪的,以为受了他们欺负,这血就冲到头顶来了,哪还顾得了许多,我是个芝麻官没错,他们欺负我可以,不能欺负我的柔儿。”

水柔环住他腰脸贴在他怀里喃喃道:“虽有些丢人,可是我心中更多的是高兴。”

袁熙放下一直忐忑的心,孩子气得往她身上一靠:“柔儿没有怪我,也不偷偷跟我说一声,我一直很不安,饭也没吃好......”

水柔被他靠得身子一晃,站稳了忙说:“这就去为子昭做几样好吃的。”

袁熙拉住她笑说:“算了,虽然没吃安稳,不过你们只顾说话,我就只顾吃,所以吃得很饱,柔儿做的饭菜就是好吃。”

水柔看他颠三倒四不由得笑:“看来子昭是撑着了,一会儿说没吃好,一会儿说吃得很饱。”

袁熙耍赖道:“说没吃好是心情,说吃饱了是肚子,怎么能一样呢?还有啊,手臂很疼啊。”

水柔奇怪问:“手臂怎么会疼的?”

袁熙掳起袖子满腔委屈得说:“就是那会儿说混话时被掐的。”

水柔这才想起那会儿为了阻止他说下去,使了狠劲儿掐他,看着那几个渗血的掐痕笑说:“使那么大力气也没拦住你。”

袁熙撒娇说:“反正我疼得不行。”

水柔瞅着他笑:“怎么才能不疼?几个掐痕总不能再上些金疮药吧?”

袁熙就在她耳边如此这般,水柔通红着脸直摇头,袁熙就说:“柔儿这些娘家人一个比一个有势力,不好好安慰安慰我,我怎么敢再做你们家女婿?”

水柔就笑:“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当着云阁老什么话都敢说,就是皇帝惹了你,你也得翻脸。”

袁熙也笑:“柔儿一流眼泪,哪儿还记得什么阁老不阁老,好柔儿,你依了我......”

水柔推着他说:“白日里不行,夜里再说。”

袁熙拦腰抱起她说:“夜里就夜里,这会儿先歇息会儿去。”

放她在床上瞅着她眼睛说:“这会儿不红肿了,睡会儿吧。”

水柔摇头:“睡不着,又碰见一位父母亲的故人,跟见着父母亲一样,这心里翻腾着呢。”

袁熙抱住她说:“那就不睡,我陪柔儿说说话,想想在国都那会儿只顾嫉妒凤林岐跟柔儿青梅竹马了,没体谅柔儿找着娘家人的心情,明年春节休沐陪柔儿回江南故里看看。”

水柔偎在他怀中笑着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熙熙的英勇表现,怎么没亲们夸夸他,是不是都习惯他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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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棋逢对手...

尹兰漪从云府回去后,沐浴时见里裤上有一点浅粉色的血渍,想是一路受了颠簸,连忙吩咐人找了郎中过来,把脉后说并无大碍,只是要在家静养安胎,她老实安分呆了几日后,突然就肠胃翻滚害起喜来,本来已有身孕三月有余,怀儿子那会儿两个多月吐了几次,后来就好了,这次以为能躲过去,不想却一日重似一日,后来看到吃的就吐,直到吐出黄水才罢休。

人自然瘦了一圈,脸色黄黄的,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散乱着,不吃肚子饿,吃下去就吐,少不了和孙守仁撒娇,孙守仁体谅她辛苦,总是耐心哄着,不停换了郎中过来把脉开方子,吩咐嬷嬷们熬了汤药调理,只是也不见好转。

尹兰漪心绪烦乱,总是摔东西发脾气,后来嬷嬷劝慰她说:“夫人,都说女孩儿爱折腾,夫人肚子里可能是个贴身小棉袄呢。”

尹兰漪心中一喜问道:“真有此说?”

说完又看看一旁的孙守仁,怕他不高兴,他已近知天命之年,定是想要儿子的,没料到孙守仁呵呵一笑说:“女儿好,都有两个儿子了,再生个女儿岂不是......”

话没说完,尹兰漪奇怪道:“老爷哪来两个儿子,不就兴儿一个吗?”

孙守仁嗯了一声站起身说:“兰漪好好歇着,我去江边走走。”

尹兰漪答应一声,心里飞快盘算着,这也三月没有同床了,他怎么一日比一日精神?夜里也没有来纠缠过,以前怀兴儿的时候,还经常忍不住,少不得拿手打发他,这次怎么如此忍得?刚刚说两个儿子,自己提醒他说错了,也不纠正,站起身就走,从国都回来后怎么总去江边?什么时候爱上垂钓了?

越想越疑他在外有了小的,要唤人来跟着时,又是一阵呕心呕肺得吐,吐完接过小丫鬟手上的杯子喝几口水,抚着肚子笑说:“要折腾死娘亲不成吗?这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说完就觉肚子里轻轻动了一下,虽极其轻微,她还是感觉到了,心里一高兴就忘了刚刚的疑惑。过几日呕吐止住了,总是想吃东西,时下又没有什么新鲜蔬菜瓜果,孙守仁只得派府中仆人去求江南几名有些交情的大户,把他们冰窖中藏着的瓜果拿回些来给她解馋,尹兰漪吃得高兴,就腻着他说:“守仁,这次怎么对人家这样的好,怀兴儿那会儿也没怎么管我。”

孙守仁那会儿心中愧对娇娇,对尹兰漪忽冷忽热,此时想起来更为歉疚,拍着她肩说:“兰漪为我孙家开枝散叶,那是大功臣,能不对你好吗?”

说着又站起身说去江边,尹兰漪嘴馋贪吃,眼前一盘子瓜果吃进肚中,就觉腹中饱胀,想出去走走,扶了小丫鬟的手出了府门,看见孙守仁从一家珠宝铺子里出来,竟是不骑马不坐轿也无随从,又想起前些日子的疑心,远远跟在他身后,看看到底在做些什么。

眼看他熟门熟路进了一处小院,在院门外听见里面有一位女子细声细气喊着守仁,又听见一个小男孩清脆叫着爹爹,尹兰漪脑子就有些发懵,咬着牙上前去用力拍打门环,门一开看见院中站着一位着青色布衣温柔秀丽的女子,骂了声贱人就冲过去往娇娇脸上抓去。

娇娇猝不及防被挠了一下,脸上火辣辣得疼,眼泪就流了下来,在门口站着的孙守仁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上前去抓尹兰漪的手腕,尹兰漪挣扎着连打带踢,嘴里尖叫双手去拽他的胡子,孙守仁忌惮她有身孕,也不敢太用力拦她,又想护着她又得躲着她,胡子也被拽下几根,头发散乱下来,说不出有多狼狈不堪,这时娇娇轻斥道:“你再混闹,小心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尹兰漪听见孩子两个字,头脑中清明了些,愣了愣住了手,一个五六岁的男童从屋里搬把椅子给她,礼貌得说:“孙夫人请坐吧。”

尹兰漪一屁股坐下,看着这个和儿子有七八分象的孩子,咬牙道:“好啊,孙守仁,还以为因我有了身子,你耐不住找了个小的,竟有这么大儿子了,她算什么?这孩子又算什么?”

孙守仁一叹道:“本来要跟你说,看你有了身子,就想着等你生了再提,可那日一时失言,你还是起了疑心,这是娇娇,十年前我在芦州时就另辟一处居所,与她夫妻相称。”

尹兰漪一愣,呆呆问道:“那么说表姑知道她和这孩子?”

孙守仁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容她们母子,回定远时才认了你,就是死也不让娇娇续弦。”

尹兰漪怒极而笑:“你们早就设了套子,等着我来钻是不是?”

孙守仁摇头:“是你的表姑为你想好了后路,我也是被她推到你房中过了一夜,才明白她的意图,当时我想离去,可是兰漪......”

尹兰漪紧咬着嘴唇,心中不住冷笑,千算万算又算计得了哪个?原来算计的是自己,本来心中舍不下子昭,却迷惑于人家的荣耀富贵,跟着到了芦州后,总觉表姑慈和的双眸中,偶尔会射出两道冷光来,好像自己抢走了她最心爱的东西,忐忑中就会想起子昭满不在乎的嬉笑,想念他温暖有力的怀抱......

想念又怎样,白日里又得面对一脸病容琢磨不透的表姑,下人们看她的目光讥笑中夹杂着怜悯,整个孙府也就表姑父的笑容里有些关心,所以那夜她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在离家千里的孤单无助中,只想抓住这个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依靠。

表姑去后她顺理成章做了孙守仁的续弦,不到一年为他生了儿子,她穿金戴银,出门时排场赫赫,多少人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她的虚荣心无限满足,她忘了曾经的悔恨,直到又碰上子昭,可是费尽心机,他也再不会回头了,只能紧紧抓住眼前拥有的......

她看着孙守仁冷笑道:“十年前又怎样?我才是孙府的主母,如果我不答应,她和儿子就别想进门,庶出也不能够,只能是个野......”

娇娇突然喝了声住口,让儿子回屋去,这才盯着尹兰漪说:“孙夫人闹也闹过了,气也气过了,这么快就琢磨明白要保住位子,娇娇倒真有些佩服,不过,孩子无辜,你自己也有儿子,肚子中又有一个,请你为他们积点口德。”

尹兰漪一口气憋在那儿,说不出话来,这个娇娇表面柔顺骨子里刚硬,恐怕不好对付,当下冷冷问道:“你想怎样?”

娇娇一笑说:“孙府的主子是守仁,不是你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如今我只听守仁一句话。他就是不让我儿子认祖归宗,我儿子一辈子跟我娘家的姓,我也认了。”

尹兰漪明白她是以退为进,孙守仁心中却觉娇娇声明大义,柔情看了看她说:“我早想好了,我的原配夫人无所出,所以准备将长子过继给她,他日后就是孙府的嫡长子,过几日我就去青州宗族里禀告族长,做了官证让儿子认祖归宗。”

他一句嫡长子,尹兰漪想起自己的儿子,气急攻心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来时,娇娇正端着一碗汤笑看着她,轻声细语说:“夫人可真是,该拦着的时候偏偏晕了过去,守仁待夫人可真好,赶忙请了郎中来,听说是腹中胎儿安好,这才带着我们的儿子回青州去了。”

尹兰漪嘶声道:“他就如此急迫?我还没有认可......”

娇娇笑道:“守仁也没有跟你商量的意思,只是知会你一声罢了。”

尹兰漪气得手只哆嗦,娇娇手中的勺徐徐搅着碗里的汤道:“孙夫人也别急,有了身子的人切忌动了肝火,对孩子不好呢。你不用着急,只要我儿子认祖归宗就行了,我是不会去孙府抢你的位子的,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当家主母,我能得守仁的心就足够。你就放宽心,守好你那一亩三分地,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

尹兰漪长这么大泼辣无忌,也自认有些心眼儿,从来都是她抢白算计别人,可这个娇娇绵里藏针,守仁又偏着她,她直觉无奈,心中空洞洞的,找不到话来反击,半晌才反问道:“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得倒轻巧,他置了外院养着你,三天两头往你这边跑,怎么叫井水不犯河水?”

娇娇看看她说:“那孙夫人的意思呢,我住到孙府去?我是不会做妾室的,我也不怕身份不明不白招人笑话,那样你日日看着我们柔情蜜意,岂不是更得心里添堵吗?我住在外院,岂不是两头清静?你放心,守仁也放不下你,你毕竟比我年轻貌美,听他说在床第间又有些手段,你抢了本属于我的位子,我不恨你,你难道还恨我吗?”

尹兰漪知她一番歪理,偏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她这么一说倒也对谁都好,可是兴儿呢?明明他才是孙府嫡长子,如此平地里冒出一个哥哥,将来什么都得让着,什么都不能争先,娇娇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悠然笑道:“我教养出的儿子自是极有志气的,会靠自身闯出一片天地,不会想着靠着父辈那点家底坐享其成......”

尹兰漪心中气上添堵,怎么她说的自己就教养不好儿子似的,这就回去找遍江州名士,为兴儿请最好的先生,难道还能被她儿子比下去吗?自己也一样,不能被她几句话打垮,凭着青春貌美再投守仁所好,还拴不住他一颗心吗?倒要看看日后在府里呆的日子多,还是来这个小院子里日子多,心下想明白了,笑着伸手从娇娇手里夺了碗过来,娇娇愣愣看着她仰脖子喝干,拿帕子轻抹着嘴角笑道:“正愁这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没法伺候守仁,就担心他出去胡乱找烟花女子,这下好了,有娇娇伺候着,我就放心了。”

一句话把娇娇气得直咬牙,怎么?拿我和倌人比吗?一笑说道:“孙夫人不会以为凭借房中术就能留住男人吧?说到烟花女子,那个不精通此术呢?又有哪个能留住男人的心?还不是图个新鲜吗?”

尹兰漪见她把话扔回来,心想倒是有些意思,感觉还是个对手,也好,我们就斗上一斗,看看鹿死谁手,心里暗自咬牙,脸上微微笑着说:“炖的鸡汤不错,多谢了,我也该回去了,这儿虽小些,一个人住着也算宽敞,守仁也真是的,也不找几个服侍的人来,可能怕人多眼杂,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娇娇也笑道:“守仁他喜清静,要不总往这儿跑呢?”

尹兰漪抚着肚子笑笑:“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胡乱生些闲气,我回去了,娇娇可要趁着我身子不爽利,赶紧怀上一个,不过你年纪大些,不知还能不能......”

娇娇一笑:“我有守仁和儿子就已足够,我这人啊,知足。”

尹兰漪看看她:“我就是不知足,好了还想再好些。”

说着迈步走了,看看天空觉着阳光还真是不错,这时候肚子里又微微动了两下,眼角眉梢都带出些笑意来:“十年又怎样?要真是情比金坚,他能进了我房中就出不来吗?男人说到底还不都是一样......”

想到此处又黯然叹气,要说有不一样的,也许就是袁熙袁子昭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唯今之计,只能安心做好孙府夫人,拴住守仁的心,免得将来两个孩子受了委屈,还是子昭说的对,安分一些,再不能惹事了,也顾不得了。

60

60、远道而来...

程同周因建功心切,盯着江州各县缴了春赋,就拿着兵部的文书到各处征募水军,来豫章次数最多,手下几个幕僚就问他,为何总盯着豫章,又不是大县,能征召到的兵员有限,程同周一笑说:“你们懂些什么?豫章县令袁熙的底细我最清楚不过,出身贫寒无有根基,别的县令不是士绅出身,就是来江州日久根基已深,袁熙上任不到一年,不是有句话叫杀鸡给猴看吗?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呢?他要是拒不配合,我上奏章弹劾他也能无所顾忌,别的人盘根错节的,牵一发动全身,都不能轻易得罪。”

幕僚们就说督军大人英明,程同周在吹捧声中也觉得意,初始还觉在江州遇上袁熙倒霉,如今倒觉得是天在助他,别的人都不敢得罪,只有这个袁熙,可由着他任意捏圆捏扁,谁叫他是穷苦出身没有靠山呢?

各县县令早就得了孙知府暗示,总是拿各种理由搪塞,有的干脆避而不见,袁熙倒是总能见着,这个小子更为可恶,总是微笑着迎接他,拿着名册逐个给他说不能应征的原由,年老的体弱,中年的上有老下有小离不开,碰上年纪轻的就说是独子,又说江州百姓承平日久厌恶征战,程同周只得上报兵部,加了一倍军饷,还是无人应征。

正头疼时,兵部来文问责,说他组建水军不力,程同周怒不可遏,想起到任后四处碰壁,孙守仁总是避而不见,可他与卫相乃是故交,卫相是皇上养父,又力主对慕容山庄取安抚之策,程同周碰他不得,就上了一道奏章,罗列袁熙的罪名,顺便影射孙守仁御下不力。

奏章由驿站送到凤阳王府,凤林岐一看里面写着袁熙的名字,就不住得笑,这小子不知怎么得罪了新任督军,上了几次奏章参他,看来还不够圆熟尚需磨练,家中也不安宁,上次不知怎么惹恼了柔柔,月下追妻千里,如果不是柔柔半途自己回头,还真得去看看他们。想着用蜜蜡封了,叫人将程同周的奏章送到右相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