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无白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万一你将我丢去若羌,那我岂不是太可怜了,那群野蛮人非得将我活剥了不可。”

师雨扯了一下嘴角,笑得很勉强。

即墨无白托了一下她的胳膊,二人一并朝前走了几步,刚好可以看见城中若羌大军营地的火光。

“唉,我的确是贪生怕死,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得站出来啊。”

师雨猛然转头盯住他:“你想干什么?”

即墨无白冲她笑了笑:“我可没说要去若羌军中大义献身,你我皆知那解决不了问题。我是想突围出城,去宁朔搬救兵。”

师雨皱眉:“你还有伤在身,太冒险了。”

“可是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分开身?”

“也许邢先生还在城中…”

即墨无白摇头:“此事还是别叫他插手了,毕竟性命攸关。”

师雨揪住他衣袖:“谁能保证突围就一定会成功?就算你安全抵达宁朔,那些人又岂会三言两语就肯前来?”

“总比死在若羌人手中好。”

师雨将他的衣袖撰地更紧。

即墨无白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指了一下远处,“墨城已经毁了大半,事到如今,还有何惧?就算是全城尽毁,毁去的也是即墨彦的墨城,只要这次度过难关,以后再建的,便是你的墨城。”

师雨静默不语。

即墨无白将她的手握住,包在手心里:“可愿与我破釜沉舟,放手一搏?”

师雨望向颓然死寂的城中,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良久之后,终于应声:“好。”

即墨无白似是松了口气:“我即刻点兵启程,待此战平定,你我…”

“好。”师雨斩钉截铁地应下,垂头抵在他颈边,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好…”

即墨无白笑了笑,将她扣入怀里。

深更半夜,百姓们差不多都已入睡。前线点兵一万,集结于东城门边,火把尽熄,寂静无声。

即墨无白跨在马上,理了理身上甲胄,第一次穿戎装,实在不习惯。他转头看看前来送行的霍拭狄:“霍将军不必再送,我虽也算是习武之人,却从未带过兵打过仗,你们也别太指望我,墨城就靠你们了。”

霍拭狄抱拳:“少卿大人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你可千万不要硬拼。”

“哈哈,我可没那么大公无私。”即墨无白扯了扯缰绳,朝霍拭狄身后的师雨看了一眼,她的脸罩在面纱内,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走了。”轻描淡写的一句,便是道别。

东城门缓缓开启,即墨无白捏紧缰绳,一夹马腹,当先出城。一万人马霎时狂奔而出,犹如狂风过境,顷刻街道上便只剩下了瑟瑟秋风。

城门轰然关闭,城外厮杀声渐起。

师雨调转马头,踏着石板路哒哒前行,一直到阻挡若羌军的石墙处停下,那些声音总算听不见了。

霍拭狄带着大军跟在她身后,看了看天,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时刻。

待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时,对峙的若羌大军忽然有了些动静。师雨借着朦胧的薄光看过去,一大队人马似乎出西城门而去了。

霍定襄恰好带着人回来。他忙着在城中巷弄来回巡视游击,以免若羌人趁虚而入,实际上离若羌军队最近。

“城主,若羌好像知道太常少卿突围的事了。”

霍拭狄恍然大悟:“难道这些军队是要绕道去追剿他的?”

师雨蹙眉:“想必他是有意为之,免得我们交不出来人时以寡敌众,难以支撑。”

霍拭狄叹息:“少卿大人这是何苦…”

葛贲在旁提议:“不如我们也试着从西城门突围?”

霍拭狄摇头:“若羌军人数是我军三倍有余,以守门包合之势在前,突围胜算不大,可能届时死伤太重,还会连累百姓。”

葛贲道:“那要怎么办?到了晚上,少不得还是要一战。”

师雨仔细想了想:“我有一计,只是不知是否可行。”

霍拭狄道:“城主请说。”

师雨招手示意几人近前,压低声音将计划说了。

不多时天亮了,夙鸢过来找师雨,死活劝她回府上休息片刻。

师雨只好回到城主府中梳洗用饭,并未合眼休息,又立即返回街道。若羌大军已经开始叫嚣了。

师雨朝东城门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即墨无白那边情形如何了。

霍拭狄从远处打马而至,眼下一片青灰:“城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

师雨点了点头,再看向日头,忽然觉得这一日分外漫长。

若羌军依旧时不时有调动,大约是还在坚持追击即墨无白。而前方大部则岿然不动,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墨城。

一直到日头将斜,他们渐渐不安分起来,赵遇又出来喊话了,自然是劝降。

师雨懒得听废话,调头离开,没走多远就见军队后方站着大批百姓,个个眼神殷切地看着她。

谁都看得出来接下来会有一场恶仗,这时候能依靠的唯有城主的决定。

“墨城的百姓听着!还有一个时辰,夕阳下山,若羌大军便会攻来!”赵遇的嗓音顺着风远远传过来,已经有些嘶哑:“你们的城主只顾私情不顾你们的死活,倘若你们有人擒住即墨无白交出来,可饶不死!”

百姓们神色不一,人群里响起窃窃私语。

师雨却反倒彻底冷静了。她转头吩咐大军集结,扣紧身上胡服领口袖口,跨马执鞭,腰悬宝剑,立在大军和百姓中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的语调已经不再如平常一般温柔,冷冷地拔高,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若羌狡诈,讨要即墨无白不过是为侵略正名!今日他们可以要我交出即墨无白,后日便是霍老将军,再后来是这里的每一个将领,最后便轮到你们!”

百姓和大军沉默地聆听着,四周唯有风声依旧,师雨的马匹在身下不安的刨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