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酒一瓶十二块五,鸡爪两袋十一,三袋花生十八块六,还有一条烟……一共是二百二十二块六,找你八十七块四,没有一毛的了,就找你八十七块五吧。”

眼看着他算错多点了一张十块给对方,白葭刚要说话,腿被陈凛轻轻碰了一下,便把话咽了下去。

等男人走了以后,白葭才说:“你刚才算错多找钱给他了。”

“我知道。”陈凛狡狯一笑。

“那你干嘛不说,小店一天才赚多少。”白葭不知道其中玄机,有点着急。

陈凛这才笑着告诉他,“那人上回来买烟,给了一张假`钞,马丽珠忙着给别的客人拿东西一时没发现,我刚才把那十块钱假`钞放到找给他的零钱里了,我是故意算错的,他心里有数,想占小便宜,所以不会当面点钱的。”

“那他也没亏。”白葭悻悻的。

陈凛又是一笑,“我把其中一张十块点了两遍。”白葭这才笑了,“我就服你,将来你肯定是个精明的小老板。”

“那你给我当老板娘吧,每天帮我算算账,闲的时候打打麻将抱抱崽。”陈凛开玩笑地说。

白葭笑着摇了摇头,这种生活虽然悠闲,却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在店里坐了一中午,也没什么客人过来,陈凛说,“不如我们把店关了,你替我刮脸吧。”

两人关了店回到院子里,陈凛洗干净脸,搬了张椅子到葡萄架下,准备好刮胡子的工具,叫白葭出来。

白葭先把他的脸打湿了,用香皂在他脸上涂抹,打出泡沫,才拿起刮胡刀帮他刮脸,目光全神贯注,她一下一下都刮得很仔细。

陈凛看她那种凝重的表情很想笑,可是又不敢笑,刀片无情,只要他稍微有点小动作,脸上就能被刮开口子。

“别动啊,还没弄干净呢。”白葭替他刮干净胡子,用毛巾蘸上清水替他擦脸。

暮春时节的风暖暖的,空气中都是甜甜的花香,梨树的落花雪片一样飘过来,白葭头发上身上沾了好多花瓣,清甜的面容上双目秋水盈盈,陈凛看着她,这个画面美得他永生难忘。

“你的技术不错嘛,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白葭端详着他的眼睛和睫毛,觉得再没有哪一双眼睛能比这双更漂亮,他长得不太像他父亲,比他父亲漂亮多了,应该是像他生母。

“睫毛精。”

“你说什么?”陈凛没听明白。白葭笑着说:“我说你的睫毛好看。”

吴老太的胖孙子啃着一只油桃进来,看到他俩在葡萄架下亲密的样子,腆着圆滚滚的肚子跑过来,手刮鼻子,“没羞……谈恋爱。”

“滚!”陈凛作势要去踢他。

小胖子吓得退后几步,但还是厚着脸皮不走,围着他俩转一圈,看半天,“你给他刮胡子,他有胡子吗?”

白葭笑,指着他说:“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剃成秃瓢!”小胖子撒手把桃核扔向她,一路大叫:“谈恋爱,没羞……”

白葭被他用桃核砸了一下,气得要追上去打他,陈凛拉住她,把她抱住。

“你看他那么讨厌。”白葭原地跺脚。

陈凛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弹弓,瞄准小胖子肥肥的后背,桃核飞出去,小胖子疼得仓皇逃窜。白葭这才高兴地拍手。

家里人都不在,下午的时光悠闲自在,白葭洗过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在葡萄架下写作业,陈凛坐在她身边吃草莓,不时塞一颗到她嘴里。

一开始他还很老实,坐着坐着就不规矩了,先是假装无意拨弄白葭的头发,说看头发干了没有,见白葭没说话,胆子更大起来,手轻抚着她的背。

“你能不能不要干扰我写作业?”

“我怕你这么坐着时间长了会驼背,你要把腰直起来。”

他很会狡辩,白葭说不过他。

她白净可爱的脸上,秋水一般的双目清澈澄净,陈凛凝视她的侧颜,想吻上去。白葭停下写字,好奇地看着他:“你干嘛把嘴巴嘟成喇叭花一样?”

陈凛笑着摸摸后脑勺,弯腰替她捡掉在地上的橡皮。

还没到真正的夏天,她就光脚穿拖鞋,两只脚丫白白嫩嫩的,十个圆圆小小的脚趾甲透着粉红的光泽,陈凛看得出神,很想伸手摸摸。

“你在桌子底下磨蹭什么呢?看蚂蚁吗?”白葭拍一下陈凛的背。

“白葭,你的脚——”

“什么?”

“脚长得真好看。”陈凛终于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白葭羞得脸都红了,把双脚往后缩回去,啐他:“去,别当我不知道你想什么狗主意。”陈凛并不在意她的抱怨,握住她纤细玲珑的脚踝,在她两边脚背上各亲了一下,才满意地从桌子底下直起了腰。

看他那种不怀好意的笑,白葭气得拿笔在他脸上画胡子,陈凛也拿起笔在她脸上画,很快两人的脸都抹得像花猫。

“白葭,我衣服扣子掉了,你给我缝上吧。”陈凛指了指自己白衬衣,衣襟上掉了一颗扣子。白葭瞥他一眼,嘀咕:“你自己不会缝啊。”

“你给我缝。”

“好吧。”白葭回家拿来针线,让陈凛把掉下来的扣子找给他,细心替他把扣子缝好。

“我还有几双袜子也破了——”陈凛见白葭皱着鼻子,赶紧嬉皮笑脸补充:“我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了,你也帮我补一下呗。”

尽管白葭噘着嘴,陈凛还是跑回房间把袜子拿来给她补。白葭很细心,补袜子像模像样,陈凛想,上哪儿再找这样好的女孩儿呢,长得这么漂亮,还会给他补袜子。

这时候,白云舒提着包走进院子。白葭和陈凛都没想到她会忽然回来,忐忑不安看着她。

白云舒面无表情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脸上还画着小胡子,再一看,陈凛脸上也有,叫女儿:“白葭,你跟我进来。”

白葭只得收拾作业本跟着母亲回屋,见陈凛还呆站在那里,也不敢跟他说什么。白云舒瞧不起陈家人,觉得他们是小市民,白葭一直知道。

陈凛站在葡萄架下,担忧地看着母女俩进屋,见白云舒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更不放心了。要是白云舒再打女儿,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出乎白葭意料,白云舒并没有说她什么,只是检查了她的作业,大概是对她的作业还算满意,轻轻吐了口气。

把在城里买的几本中考试题册拿给白葭,白云舒说:“晚饭前做一套数学卷子,做不完别吃饭。”

白葭听她只是让自己做题,没有提陈凛的事,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打开厚厚的试题册开始做题,对她来说,做题只是小事。

看到白云舒坐在堂屋里抽烟,像是在监督自己学习,又像是在想心事,白葭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忐忑不安,在她的记忆里,姆妈每次抽烟,之后都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陈凛在白葭房间的窗户底下蹲到晚上也没听到动静,直到马丽珠和陈燕回家来,叫他回家吃饭,他才不得不离开。

想让妹妹去对门打探消息,当着马丽珠的面又不好说,陈凛食不下咽。马丽珠冷眼瞧他,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冷哼一声:“不好好吃饭,又在想什么鬼心思?”

陈凛没说话,低头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马丽珠见他回房间就没出来,以为他是在复习功课,切了盘西瓜让陈燕送进去。

陈凛房间里,陈燕坐在床边吃西瓜,抻着脑袋看哥哥的课本,奇道:“哥,你拿着数学书写英语作业?”

陈凛满心都在想着白葭的事,见妹妹吃得脸上都是西瓜汁,瓜子也粘在脸上,越发心烦,“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要吃瓜你出去吃。”

陈燕拿纸巾擦脸,冒出来一句:“谈恋爱谈得废寝忘食,给爸妈知道肯定饶不了你,他们还指望你考大学考博士呢。”

“你胡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搞什么鬼。”陈燕得意洋洋,像是掌握了一个重要机密。

“嘘,小声点儿,别乱说。”陈凛压低声音哄着妹妹。

“那你帮我写作业。”陈燕趁机跟哥哥谈条件。

“惯得你,难怪学习这么差!”陈凛成绩算不上优等,但比起陈燕还是强多了,从小到大陈燕有不会做的题都是拿给他写,因此挖苦她两句之后,也就同意了,“拿来吧。”

陈燕欢天喜地把作业和试卷拿到哥哥房间丢给他。陈凛见她把本子都给自己,丢回两本给她,“语文历史自己写,不然越学越笨,迟早成文盲。”

“我们女的只要嫁得好就行,某些人拼死拼活读到博士,还不是得给老板打工,我直接嫁给老板。”

小镇上很多人高中毕业就辍学去做生意,陈燕自幼耳濡目染,也觉得上学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将来嫁个做生意的大老板。

“就你?哪个老板要你,长得丑还颜控。”

兄妹俩灯下学习,一边写题一边互相挖苦。

原本以为这样甜蜜的时光会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一场天灾从天而降。而对于陈凛而言,人生真正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第10章

陈望知在替公司拉货回来的途中发生车祸,不仅车毁人亡,一车货物也被高速公路附近的村民一抢而空,公司接到警方通知,派人带马丽珠去把陈望知的尸体拉回来,马丽珠哭了一路,到家的时候,头和脸都肿了。

白葭听说了这件事,放学回来,先到陈家转了一圈,看到陈家母女都在,唯独不见陈凛,找遍了房间内外,都没看到他,心里很着急。

院子也找了一遍,才看到陈凛神情悲伤地坐在他家屋后的墙根下,回家放下书包,悄悄向他走过去,打开手里的小纸包,把纸包里的银丝酥拿给他吃。

“不想吃。”陈凛只想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想。白葭跪坐在他身边,陪他坐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哄着他把银丝酥吃了。

“这些都是命,你不要太伤心了。”

“不是命,是祸。”

“我跟你一样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妈也不喜欢我,我跟你一样的。”

陈凛看着她那张清丽的小脸,一腔悲痛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靠在她肩头大哭起来。

少年丧父,人生三大不幸之一,白葭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能抚平他失去至亲的哀痛,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陈凛把她像珍宝一样抱进怀里,她的身上都是淡雅的栀子花的香气,他贪婪地嗅着,抚慰心头的伤痛。

家里设了灵堂,左邻右舍都送了花圈过来,马丽珠悲痛欲绝,躺在床上哭晕过去好几回,陈凛和陈燕披麻戴孝跪在堂屋烧纸钱,始终不能接受父亲就这么去了,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他去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公司领导派人来慰问,给了点补偿金,并且表示因货物被哄抢造成的经济损失公司自行承担,本来按照警方的现场勘查,是陈望知的全责,但既然人已经走了,他们也不想令孤儿寡母雪上加霜。

陈凛一直是麻木的,几乎没怎么哭,继母悲痛过度,妹妹又还小,他不能不在这个时候担起家庭的重任,停灵的几天,前来吊唁的人都是他接待打点,几乎每天都忙到深夜才睡,好几次累得趴倒在床上就不想起来。

出殡那天,陈凛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白葭,清丽的她,远远地看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冲她招招手,看着她跑过来,抱她进怀里,脸贴着她的脸,“白葭,我恐怕不能上大学了,明天就考试了,但我没心情去。”

“我知道。”白葭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想给他一点安慰,但是又不想看到他放弃,“你去试一试也行啊,考上大学你才能找个好一点工作,才能养你妈妈和妹妹,要是高中就辍学,你找不到好工作的。”

“我考不上的,我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那好吧……明年总还有机会的。”白葭觉得他不应该放弃高考。

陈凛没有说话,放开她走了。白葭看着他背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凄凉。冥冥中,她有一种感觉,这一天仿佛就是他们的一生的写照。

在白葭的一再劝说下,陈凛还是去参加了高考,从考场出来,看到白葭孤单地站在学校门口等他。

烈日炎炎,白葭却美如冰雪,过来过往的男生没有不多看她一眼的,陈凛的心却是麻木,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发。白葭知道他肯定是没考好,默默跟在他身后陪伴。

考试结束后,极度疲乏的陈凛在家里睡了一天,白葭放学回来一直陪着他,看到她在灯下做功课,陈凛看了她很久。

“白葭,你以后上了大学,读了博士,会不会瞧不起我?”陈凛忽然问。

“不会的。”白葭回头说,“我知道是你什么样的人。一千个一万个人里,也没有一个你这样的人,谁都比不上你。”

陈凛默然不语,半晌才轻声问:“我妈呢?能起床了吗?小妹陪着她?”白葭点点头,“你一天没吃东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你老不吃饭也不行。”

“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

白葭出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碗汤圆过来,陈凛闻到桂花清香,知道这是白葭专门为他做的,心生感动。

“现在又不是吃桂花的季节,你哪来的钱买桂花?”

“我偷的,我妈不知道。”

“那怎么行,被她发现了会打你。”

陈凛吃不下了,但见白葭微微笑着,猜到她是戏弄自己,这才安心吃汤圆。白葭很会照顾人,服侍他吃饱喝足后又拿热毛巾给他擦手擦脸,坐在床边剥葡萄给他吃。

“今年考不好,还有明年,你肯定能考上的。”白葭宽慰陈凛。

“我不想上学了,想去学点手艺。”陈凛考虑了一天,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白葭。

白葭愣了愣,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干嘛不上学啊,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不比你学那些挖掘机电焊工强?”

“我不是要学那些,是想学做生意,我爸有个表弟在杭州做生意,听说混得不错,我想去投靠他。”

杭州经济发达,自然非兰溪这种小地方可比,白葭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我妈能干,家里有她在,我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想跟着表叔学几年,多赚点钱,不然妹妹上大学都没钱。”

陈凛看着白葭,灯光下,她的侧影是那么美丽,美丽到让他自惭形秽。

“那我呢?”白葭终于说。

“你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将来等我混出点样子,能配得上你了,再回来娶你。”陈凛咧开嘴笑,他已经好多天没有笑了,都快忘了笑是什么样的一种表情。

白葭轻轻捶他的肩。

陈凛把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凝视着她清丽纯净的小脸,“白葭,我知道你性格,你聪明着呢,能照顾好自己。”

“你怎么知道?”

“我给你当了几年打手了,我会不知道?你当初跟陈燕好,就是因为我是她哥,我送她上学放学,也就能送你上学放学,免费给你当保镖。”

白葭眉头一皱,“我哪里像你说的这样。”

“不要狡辩了,小狐狸,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要不是我还有点用处,你早就揭发我偷看你洗澡的事了。”陈凛狡狯地看着白葭的眼睛。

这回,白葭不狡辩了,脸红红的,鼓着小嘴,把手按在他嘴上,不让他继续说,陈凛按住她的手,一路向下滑到心口,年轻的心脏在胸膛里有力的跳动,她早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你这样,我才能安心走,不然我整天担心我不在你会挨欺负,我就没法走了。”

“你现在像个大人一样。”

“我本来就是大人,我都十九了,法律上已经成年了。”

白葭轻抚他鬓角,看着他眼睛里隐隐的泪光,和一夜之间成熟许多的面容,心里怜惜,他也不过才十九岁呀,就要承担起家庭的重担,生活是公平的,也是不公平的,很多人在这个年纪还在父母面前撒娇、承欢膝下,有些人却不得不面对风雨。

“白葭,我亲生父母都不在了,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人,我们两个人一条命,为了你,我会努力的。”

“不要绝望,也不要放弃希望,我们都要坚强。”

陈凛离开兰溪镇那一天,马丽珠要看店,只有白葭和陈燕送他到车站。

那天早上雾蒙蒙的,风也很大,陈凛把行李放到车顶,又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风里对陈燕说:替我照顾好白葭。

陈燕拼命点头,看着哥哥上车,而长途车渐渐远去,泪如雨下。白葭没有哭,递了张纸巾给她,她自幼颠沛流离,早已学会了不在分别的时候哭。

陈凛坐在长途车上,从口袋里掏出前一晚白葭送他的东西,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上了车再看。

那是个扣得很结实的手绢包,陈凛小心翼翼解开那些结,手绢包里是一只挂着铃铛的银镯,小小的、她曾经戴在手腕上的,因为年代久远,早已氧化得看不出银子本来白润的颜色。

这大概是她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一只自己留着,一只给远行的他做个纪念。陈凛的眼眶红了,紧紧握着银镯,如获至宝。

一晃两三个月过去,陈凛每次打电话回家问起白葭,陈燕都是支支吾吾,一会儿说白葭上补习班去了,一会儿又说白葭去看电影,几次之后陈凛起了疑,非让陈燕去找白葭来听电话,陈燕无奈之下才告诉她,白家母女已经搬走了。

“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早告诉我?”陈凛气坏了,气陈燕更气白葭,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通知他一声。

陈燕委屈不已,“是妈不让告诉你,我早就想说的。”陈凛顾不得训斥妹妹,追问:“她搬到哪里去了,她有没有给我留话?”

“她给你留了封信,让我交给你,说信里有她的新地址,让你写信给她。”

“你这个笨蛋!”

当天傍晚,陈凛就坐车回来了,一回到家就找陈燕要白葭留下的信,结果陈燕根本拿不出。

马丽珠站在门口看着他俩,冷冷道:“信被我撕了。”“凭什么撕我的信?”陈凛气急败坏。

“凭我是你妈!”马丽珠神情镇定地看着儿子,“那个小丫头跟你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你跟她再好,也迟早要分开,她走得正是时候,断了你的念想。”

“你怎么知道她跟我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怎么知道我们迟早要分开?你无权干涉我们。”陈凛从来没这样生过继母的气,就算她看不惯白云舒,白葭跟她妈妈又不是一种人。

马丽珠见他气得额角的青筋爆出来,知道不跟他把话说明了,他不会服气,“你才吃过几天米走过几天路?那小丫头表面上虽然不声不响的,骨子里跟她妈是一类人,一肚子主意,你不要见色就起意,那种女人天生狐媚子,你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与其将来当个剩王八,不如现在就给你从根上断了,我养了你十几年,我会害你?”

她这番话虽然没有让陈凛的怒气平复,却把这种怒气转化成了怨气,陈凛一言不发就跑了出去。马丽珠跟陈燕吼了一声,陈燕跑出去追她哥哥。

陈凛一口气跑到渡口,跑到他在老槐树上第一次看到她和她妈妈下船的地方,声嘶力竭叫喊:白葭——

叫了几声,心里并没有舒服多少,眼泪夺眶而出,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悲伤,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有一种无力到瘫软如泥的感觉。

陈燕以为她哥要跳河自杀,跑过来死死抱住她哥的腰,哭道:“哥你别想不开啊,爸不在了,我和妈都要依靠你呢,你不能死啊。”

陈凛低下头看着可怜的妹妹,忍住满心忧伤,哽咽着问她:“你告诉我,白葭到底去哪儿了?”

陈燕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听说白老师嫁给一个有钱人,把白葭一起带到外国去了。”“白葭走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没问她?”陈凛头一次觉得妹妹傻得可气。

“我问了呀,但是白葭没说呀,她哭了好久。”陈燕抽泣着叙述,“镇上的人都说,那个男人是因为白葭才同意娶她妈妈的,到了外国,母女俩都要伺候那个人,吴家阿婆说……”

“胡说!你胡说!”陈凛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怒吼着,跑出去很远很远,他不敢想象,如果真像镇上人所说,白葭的境遇会有多凄惨。

他也无法想象,失去她以后,自己会怎么样,只知道在他十几岁时就爱上的她,会是他一生中最深的挚爱。

陈燕看着哥哥狂奔而去的背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