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本来就气色不爽,当然没有心情闲聊,勉强忍耐坐了一会儿,便站起来道:“天热热的,我也不久坐了。”招手让小丫头过来,将一筒子茶叶递给素素,“妹妹刚来,这是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素素赶忙起身谢了,卫夫人则送了一盒小巧的上等胭脂,也说不早,携同银杏一起出门而去。翠翘从门外进来,还朝银杏的背影撇了撇嘴,然后打开茶叶筒,拨弄了一阵不屑道:“什么破烂茶叶,一筒也值不了一两银子。”转身朝素素笑道:“姑娘怎么能喝这样的次茶?不如奴婢拿出去扔了。”

“让小鹊去吧。”素素上去拿过茶筒,往前走了几步,塞到小鹊手里,背着翠翘悄悄递了个眼色,“你去外面找个偏僻的地方,随便放下就是。”

小鹊刚出了门,就有一个小丫头跑来禀报,“裕亲王妃派人来说,昨天游湖没有招待好姑娘,让人做了几份小点心送来,算是聊表一下歉意。”

“裕亲王妃?”翠翘有点诧异,将素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

素素赶忙出去接东西,又让丫头转告了自己的谢意,翠翘帮着拎了盒子进来,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上面。小鹊也从后面转回来,揭开食盒道:“呀,好精致的小点心。姑娘你瞧,这小面兔子做得多像真的,耳朵、眼睛、还有胡须,教人怎么舍得吃啊。”

素素看她的稀罕样儿,好笑道:“那等下你就别吃了。”

小鹊笑嘻嘻道:“不吃也行,姑娘赏了看看也好。”

“翠翘”素素拣了几样点心出来,“劳烦你给卫夫人送一份过去,白姑娘的那份让小鹊去送,另外单独留一些,等你们回来再一起吃。”

翠翘当然不愿意去见银杏,点头招呼道:“小鹊跟我走吧,等下告诉你怎么去白主子那边。”她的话里不无讥讽,临走还朝素素笑道:“就她那一筒子烂茶叶,还顶不上姑娘送的这份小点心呢。”

素素不好接她的话茬,微微一笑,“辛苦你了,回来就让你歇着去。”

银杏的房子也在西边,比较近,小鹊去了没多久就先回来,因见翠翘不在,方才小声道:“白姑娘茶叶,已经悄悄放起来了。”然后又问:“瞧着是不怎么好,姑娘还留着它做什么?”

“银杏就是送来一筒树叶,也不能扔了。”素素淡声,递了一小碟点心给她,“翠翘跟银杏两个怄着气,那是她们的事,咱们可是担待不起,也犯不着搀和在里面。银杏若是知道我扔了她的东西,你说会怎么样?”

“倒也是,还是姑娘心细。”小鹊点头,“看那白姑娘说话带刺,肯定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咱们往后可得提防着一些,别让她故意为难姑娘。”

素素一直揣着小心过日子,不愿意多生半点是非。每天一早都去给卫夫人请安,然后再给银杏问个好,这样过了十来天,对王府的事情也大概有些了解。原来的翠翘和银杏都是大丫头,两人身份一样,后来不知怎么银杏被王爷看上,于是就升为了姑娘。翠翘心里自然不平衡,总说是银杏勾搭的王爷,加上靖北王对银杏也不怎么上心,所以平日总是跟她抬杠。

至于那位内敛少话的卫夫人,则是跟了靖北王七、八年,当初还在北面边境时,就一直服侍着靖北王了。因为模样只算中人之姿,加上后来又有更年轻的银杏,近年被靖北王召见的次数也不多,不过她已经有了夫人的名份,性子也很沉稳,所以在王府中也算是颇有地位。

如今靖北王府里并没有女主人,闵言熙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婚事一直耽搁,不过都已经二十四、五的年纪,加上如今长时间呆在京城,所以众人都在猜测哪位小姐会嫁入王府,最终成为让人艳羡的靖北王妃。

素素对此不是那么关心,反正靖北王娶哪个女人都是一样,只是希望未来王妃的脾气能够平和点,自己在王府的日子也好过一些。有次小鹊闲话问道:“万一王爷只喜欢姑娘,让姑娘做了王妃呢?”

素素听了,只是叹气好笑,“别做梦了!凭着靖北王在国中的势力,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等着,哪里还轮得到我?况且靖北王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能够让我在王府呆着就已不错,哪里还会还想着册为王妃?往后不要再提,让别人听见可就不好了。”

当时闵言熙匆匆忙忙进宫,回来后又急着走了,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素素也是后来听下人说起,才知道是南边发生了暴乱,因此朝廷派他带兵镇压去了。如今去了小半个月,也没有听说回来的消息,素素倒不觉得如何牵挂想念,因为伤也养得快好了,反而过了一段平静悠闲的日子。

这天清早,素素依旧过去给卫夫人请安。银杏平日来的不是那么勤谨,刚巧今天也过来了,正在陪着卫夫人挑选布料,见素素进来,看了一眼便又继续翻拣料子,等到素素给卫夫人请完安,又想自己问好时,才从鼻子里象征性的应了一声。

素素对她的冷淡只做不见,朝卫夫人笑道:“夫人气度娴雅,这块梅花黄的绸缎挺合适的,做一身连襟的裙衫,上头再罩个石青色的短衣便好。”

卫夫人微弯嘴角,“银杏刚看上这块布料,已经答应她拿回去做裙子了。”

银杏怏怏不乐,将料子放回去道:“还是夫人留着用吧,妾身再挑点别的就是。”回头睨了素素一眼,自语冷笑,“也不寻思自己是从哪儿来的,当王府也是那种档次,那种地方的水准,也好意思在王府里面显摆。”

素素知道她对自己不满,先时听翠翘说了,因为前段靖北王去了媚春楼后,回来召见银杏的次数甚少,所以早就存了一肚子的火气。如今虽然银杏话说得难听,自己也不便计较,反正比这更难听的话都听过,随她怎么说好了。

卫夫人见二人不和,淡声道:“银杏,你说话总是这么直言直语的,等王爷回来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没有管教好你。”

银杏冷笑道:“谁爱去嚼舌头就去嚼,还怕她不成?”

素素抬眼看了看二人,只是沉默不言。

卫夫人也不再说,而是让丫头叫了裁缝过来,说是给两位姑娘量量,好一人做两身秋天的衣裳。如此一番折腾,忙完也快将近晌午了。卫夫人便笑道:“难得今儿大家都在一块儿,不如多坐会儿,时辰不早了,等下凑在一起用了饭再走。”

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一直很沉闷。卫夫人见二人都不说话,便让人将一碗凉菜放在银杏跟前,“这是平时爱吃的醋拌海芽,尝尝今儿的味道如何。”又吩咐给素素盛了一碗猪蹄蜜瓜双枣汤,笑道:“夏天干燥,得多喝一点汤才是。”

“多谢夫人。”素素见她十分客气,赶忙低头勺了一口,只觉又甜又腻,只得微微皱眉咽了下去。素素的饮食一向清淡,像这般甜腻的猪蹄汤还是头一回喝,又不好意思不喝完,只好小口小口勉强喝下去。

“怎么了?不好喝吗?”卫夫人侧头打量着,突然“哎”了一声,像是恍然大悟了似的,含笑问道:“是不是觉得有点反胃?你年轻身子好,还不会是有了吧。”

“什么?她有了?!”银杏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呆呆瞪着素素。

明枪暗箭皆难防

午饭还没吃完,就被卫夫人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素素已经顾不上银杏的脸色,心里早成了一团乱麻,不容她细想,卫夫人就已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隔着帘子诊了一会,然后起身道:“从姑娘的脉象上来看,倒像是有了珠胎的气象,只是脉象不是太稳,或许是时日尚早…”

“不会错的。”卫夫人笑着打断,赶紧吩咐下人,“如今尤姑娘有身孕了,你们可得小心着伺候,出了半点差错,王爷回来一定饶不了你们!”

“是!”下人们齐声应诺,各自领命忙活开去。

等到卫夫人安顿好走后,翠翘赶忙跑进来恭喜,对素素的态度也恭谨了许多,“恭喜姑娘了,这可是咱们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姑娘生下小王子,往后至少也能封个侧妃主子。”扶着素素在榻上躺好,“我们做奴婢的,也都觉得脸上有了光彩。”

“…”素素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是太妥。

翠翘将丫头们都撵了出去,悄声道:“告诉姑娘一个秘密,姑娘就知道有了王爷的孩子多难得。”索性坐在床榻边上,附耳细声,“卫夫人和银杏姑娘,她们都是不能有孩子的。”

“什么?”这下连素素也忍不住吃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夫人是早年受过伤,身子不好。至于银杏嘛”翠翘一脸得意洋洋,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那是王爷发话了,不让她有自己的孩子,喝过药的,这辈子都别再想怀上了。”

素素觉得有点脊梁发寒,不解问道:“为什么…”

“那都是姑娘进王府之前的事了。”翠翘熟知靖北王府的过往,细细道:“有一段时间,银杏仗着王爷经常召见自己,骄狂的很,加上那时候卫夫人也只是姑娘,所以总不把人看在眼里,私下里隔三差五的去给气受。有一次卫夫人实在受不了,就自己找了根绳子去上吊,要不是被人及时发现,早就把命给搭上了。”

“那”素素小声问道:“王爷因为这个,所以就不让白姑娘有孩子?”

“还有呢。”翠翘往下说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卫夫人是王爷在北边战火中拣回来的,听说有过一次身孕,结果因为替王爷挡了一箭弄掉了。后来一直没再怀上,经过大夫诊断说是再也不能生育。”

素素还是不明白,“可是,这和白姑娘又有什么牵扯?”

“怎么没有?”翠翘提高了一下声调,赶忙又压低下去,“卫夫人上吊不成被人救醒后,王爷便问她是为什么,谁知道卫夫人死也不说,只哭是自己的命不好。后来还是卫夫人的丫头说的,说是银杏不光欺负夫人,还骂夫人是不会下蛋的鸡,将来只配给自己的孩子端茶倒水。”像是懒得再啰嗦下去,只道:“反正杂七杂八的,大概就是这么些个意思。”

素素这会倒是明白过来了,朝翠翘问道:“那些话,当真都是银杏说的?”

“她当然不承认了!可是没用。”翠翘不以为然,“王爷当时就生了气,下令封了卫夫人的夫人名分,又让人给银杏喝了药,往后都不可能怀上孩子。如此一来,银杏也就没机会再超过卫夫人,如今再瞧瞧她,对卫夫人可就收敛多了。”

素素静了静,只觉整件事情的过程颇为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更对卫夫人多了一层防备。而且想到银杏,既然她已经不能再有身孕,那么只会更加憎恨自己,至于卫夫人,只怕也未必能真的高兴起来。

翠翘起身道:“姑娘,你可要好生养着胎啊,争取将来生个小王子,以后可就都是姑娘的好日子了。”

“翠翘姐姐歇着吧。”小鹊在外面打了招呼,进来高兴道:“姑娘,你可真是有福气的人啊,这么快就有身孕了。”

素素淡淡道:“你跟着高兴个什么?”

小鹊一头雾水,“姑娘,怎么了?”

“你把门关上。”素素招了招手,让小鹊关了门坐在床边,“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只怕事情还不是太准。”

小鹊道:“大夫都说了,还能有假?”

“不对。”素素摇了摇头,然后道:“你也知道以前在媚春楼的时候,姑娘们都要吃那种药避免怀孕的,我最近…也就来王府的前两天陪王爷过了夜…”

“不奇怪啊。”小鹊不以为然,“那两天管事嬷嬷不是有事,没来得及让姑娘吃药么?再后来,王爷就把姑娘接走了。”

“即便这样,我还是以前的药效还没散去。”素素还是觉得不放心,“秦媚儿以前也说了,像我们这样长时服药的,若是被人收走,想要怀孕还得调理一段时间。所以我总担心消息不真,万一弄错了,让人看笑话也就算了,到时候王爷怎么想可说不准呐。”

“姑娘多心了。”小鹊劝道:“一定姑娘福气大,从此就要转好运了。”

素素仍然坚持,“我不放心,明天你再悄悄请个大夫进来。”

小鹊无奈道:“那好吧。”

第二天,小鹊一大早就出去了。

素素依旧去给卫夫人请安,卫夫人自然客气了一番,然后回淇水院的时候,又顺道去给银杏问好。因为听了翠翘说的故事,素素更加小心谨慎,心里已经做好准备,等下就算银杏怎么冷嘲热讽,自己总不和她争执就是,免得此时惹怒她生出乱子来。

谁知道银杏今天倒是客客气气的,笑着迎道:“妹妹你也太多礼了,以前得空过来逛逛也没什么,现在你是有身孕的人,再这么周到我可真是受不起。”说着又问:“累了吧?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再走?”

素素当然不愿意久留,微笑道:“多谢银杏姐姐的一番好意,有些累,想先回去歇着,还是改天再陪姐姐喝茶…”

“急什么?在哪里还不都是休息。”银杏上来拉她,笑吟吟道:“我这泌芳园虽然没你那边宽敞,可是后院的景致还是不错,往常也没有陪你逛逛,正好今天得空一起过去坐坐吧。”说着又笑,“看来妹妹是累了,我来扶你。”

“不用,不用。”素素哪敢让她搀扶,忙道:“姐姐先请,我自己走就行了。”

二人来到一个荷花池塘边,坐在凉亭里说了一会儿话,银杏突然说坐得腰疼,于是就到凉亭外面走一走。“哎哟…”银杏猛地叫了一声,坐在池塘边骂道:“怎么地上的杂草也不除一除?哎哟,真是疼死我了。”说着又喊:“妹妹,你快过来扶一扶。”

素素看在眼里觉得怪怪的,眼前明明是平地,那草长得也不高,银杏怎么突然就把脚崴了?可是身边再没旁人,自己也不便这么干坐着,正在猜疑当中,银杏已经在那边喊了好几句了。

心里忍不住猜疑,总不成银杏要把自己推到池塘里去吧?

素素留了一个小心,打算站在后面去拉银杏,就算她扯自己一下,也不至于会滚落到池塘水中。谁知道手刚碰到银杏的衣袖,她就往前面一倒,“扑嗵”一声,整个人就那么掉进了池塘!

素素一时间有些呆住,还没等自己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马上有人冲了进来,嘴里大喊:“不好啦,银杏姑娘被人推到池塘里啦!”进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一个小厮跳下了池塘,三抓两捞的,将已经呛了不少水的银杏救了上来。

此时此刻,素素总算明白了银杏的计划。

卫夫人很快赶了过来问话,银杏的丫头回道:“刚才尤姑娘过来问好,我们姑娘便带着尤姑娘到后面说话,怕人多太吵,所以就让奴婢们都回避了。”

卫夫人神色不动,又问:“后来呢?”

“后来”那丫头低着脑袋,“后来奴婢听见里面有落水声,跑进来一看,尤姑娘正在池塘边伸着手,我们姑娘就掉到池塘里去了。”

“是素素推你的?”卫夫人看了银杏一眼,问道。

银杏一改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似乎虚弱的都没力气了,一面咳嗽,一面抽抽搭搭哭道:“当时…妾身不小心扭了脚,正在揉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推了一下。然后就掉到水里…妾身也没有看清楚是谁。”

“哦。”卫夫人拉长声调,“不清不楚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银杏看了看自己的丫头,那丫头忙道:“刚才就两位姑娘在这儿,没有别人,青天白日的,王府总不成会有鬼吧?”

卫夫人转了头,朝素素问道:“银杏是怎么掉下去的?”

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应该一样的不会希望自己怀孕,不管她们各自什么心态,自己都是说不清楚。素素明白自己的处境,淡声道:“妾身不知道,只是妾身没有推人。”

“哎…”卫夫人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说不清楚,那也只有等王爷回来再做决断,来人,把尤姑娘关到柴房里去。”

落入囹圄

在素素被关进柴房后,小鹊便主动要求把自己一起关了进去。素素见到她并没有太意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傻丫头,何必跟着进来受苦。”

小鹊不住哽咽,垂泪道:“姑娘一直娇生惯养的,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小鹊来陪着姑娘。”

“别哭了。”素素微笑劝道:“这里脏兮兮的,你哭花了脸可没有水洗。”

小鹊忿忿道:“她们怎么能够这么狠心?姑娘可是有身孕的人啊。”

素素坐在一堆干草上,低头苦笑,“别说这个了,若不是因为这事,恐怕我们也不会被关在这里,而且…”

从昨天中午有了怀孕的消息,到今天一早银杏发生意外落水,再到卫夫人把自己关进柴房,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简直不像是真的。几件事情如同前因后果,竟然能够毫无缝隙的串联在一起,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已经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姑娘,你想说什么?”

素素静下来想了想,然后下了结论,“小鹊,恐怕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小鹊惊道:“怎么会?大夫不是说…”

“当时大夫并没有确诊我怀孕,都是卫夫人说的。”素素苦笑摇头,“假如我是真的怀孕了,恐怕卫夫人也不敢把我关到柴房。你想,不管我的出身如何卑贱,孩子终究流淌着王爷身上的血,万一我在柴房出了什么事,她卫夫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细细再想了一遍,思路越发清晰起来。

“那”小鹊一头雾水,“那卫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用问吗?”素素轻笑,“不说我怀孕了,怎么能让银杏生出害人之心?要不是因为怀孕的事,银杏就不会自己落水,我们也不会被关到柴房里来。”

“原来,是卫夫人故意…”小鹊有点害怕,缩在柴禾垛上环抱住双腿,皱眉胡思乱想了一阵,面带庆幸之色,“还好银杏不太狠心,没有把姑娘也拉下水。”自己又想了一阵,“对啊…她怎么没把姑娘推下水呢?”

“她不敢。”素素轻声一笑,“因为,银杏以为我真的怀孕了。”看着浑身瑟瑟发抖的小鹊,抚了抚她,“而且看王爷平时对银杏的态度,她也没胆杀人,所以她才自己掉下去,然后让卫夫人来处置。这样一来,卫夫人不处置说不过去,罚我罚得狠了,出事便是卫夫人负责。”说完淡淡苦笑,“傻丫头,明白了吗?

“姑娘,这王府怎么比媚春楼还可怕…”小鹊害怕极了,声音已带哭腔,“只是小鹊想不明白,姑娘才进王府,王爷并没怎么特别待姑娘好,跟卫夫人也没有冤仇,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素素轻叹,“卫夫人想让银杏害死我,然后好让王爷处罚她,银杏也不肯自己出手,拐弯抹角的让卫夫人来处置。这本来是卫夫人和银杏的争斗,谁知道却把我卷了进来。”

小鹊颤声问道:“眼下王爷也不在府中,可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素素摇头,“自求多福吧,我想她们暂时还不敢弄出人命。”

正说着话,柴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高个儿瘦子提着饭盒进来,“砰”的一声,将饭盒随手墩在地上,偏头打量了素素一眼,“今儿的中午饭,吃吧!”

小鹊上去揭开饭盒,当中一碗煮得已经发黄的青菜,旁边两碗干涩米饭,其间还斑斑点点的,也不知道是小石子还是沙粒。小鹊委屈的看向素素,小声问道:“姑娘,这样的饭菜可怎么吃啊?”

那瘦子嘲笑道:“还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了!”

“这位大哥”素素赶忙陪笑,“小丫头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说着,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金钗,递给那人,“这支钗是足金实心的,能值个几十两银子,只当是给大哥送饭的辛苦钱,烦劳大哥再送点吃食和水过来,不用讲究,只要干净就好。”

“这个么…”那瘦子将金钗放在手中掂了掂,似乎还算满意,“你们等着,晚上送饭的时候我再带点东西。今天送饭的时间已经过了,我也不能三番两头的来,不然要是给主子们知道了,那可不行。”

素素忙道:“好,有劳大哥了。”

送饭的瘦子提着饭盒出去,大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柴房里面只有一个小窗,还被高大的枯木枝条挡个正着,门一关上,柴房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小鹊哽咽了一阵,抽泣道:“早知道是这样,姑娘还不如呆在媚春楼呢…”

“别瞎说,人都来了。”素素柔声安抚着她,无奈道:“再说,这种事也由不得我们做主,就算一直留在媚春楼或是被别人买走,也未必就有好结果的。”

到了晚间,送饭的瘦子进来先关好门,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个夹菜烧饼,和一个小小的牛皮水囊,催促道:“先把水喝够,等下关上门再吃饼,别让人瞧见了。”

半天没有喝水实在渴得难受,素素已经顾不上模样狼狈,“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大口水,赶忙递给小鹊,“多喝些,当心别呛着了。”然后小心收好了烧饼,又对送饭的人道了几句谢意。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说话的人都是年轻女子,听声音大约有两、三个人过来了,其中一个冷笑道:“走,到柴房里去瞧瞧。”

“是银杏!”素素大惊,抢过小鹊的水囊递给送饭人,“给你,快藏好!”

“咳咳…”小鹊猛地不防,被水呛了一口,“她、她怎么来了。”

“等下别说话!”素素低声下令,在自己和小鹊的脸上抹了几把灰尘,又将头发都抓得凌乱一些,低头侧身坐好。

“打开!”银杏在外面命令,立即有小丫头推开了门,她迈着步子进来,一点也不像落水受惊的模样,“啧啧,正在吃饭呢。”

“哎哟,白姑娘”送饭的瘦子赶忙陪笑,问道:“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随便瞧瞧。”银杏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看见素素和小鹊狼狈不堪的模样,似乎很是满意,得意笑道:“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胚子,真让人可怜。”

素素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沉默。

“晚上都吃什么了?”银杏一脚踢开了饭盒,瞧了两眼,捂着鼻子扇了扇,皱眉退后道:“盖上、盖上!闻着就叫人不舒服。”

旁边的丫头请示道:“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走罢。”银杏一脸厌恶的表情,临走还狠狠踢了饭盒一脚,将原本就不能下咽的饭菜洒了一地,快意笑道:“天气热,凉快凉快再吃。”

“你”小鹊气不过,刚要说话却被素素拉住。

等到银杏等人走了,大门也被关上了,素素才道:“别去招惹她,我们现在的处境惹不起,你惹恼了她,少不了又是一顿皮肉之苦。刚才故意弄脏了我们的脸,也是专门给她瞧的,她要是没看到我们落难的样子,一定不会这么快走。”

小鹊哭道:“姑娘,她们欺人太甚…”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没安生几天。这天又到了送饭的时间,那瘦子不光给的饼没有菜,连水也没有,只说是出门时忘了带了。素素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很快便明白过来,只得将一对玛瑙镯子摘了下来,递过去道:“辛苦大哥了,烦劳晚上记得带点水来。”

“行。”那瘦子满意的掂了掂,收入怀中,“今儿中午先忍着,晚上我给你们带水。”

素素的嗓子干渴得难受,感觉快要冒烟了,等那瘦子转身关门出去,终于忍不住有一点点哽咽,静了静,最后只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素素不愿让小鹊一起难过,淡笑道:“脚踝上有点痒痛,大概是上次的伤口没有痊愈吧。”

“让小鹊瞧瞧…”小鹊将乱蓬蓬的头发别好,弯腰打开素素的裤腿,突然“呀”了一声,急道:“姑娘,脚上好像肿起来了。”

“是么?”素素低头一看,上次被永嘉公主抽的马鞭痕迹犹在,因为没有完全长好就来了柴房,结果一直拖到现在也没痊愈。大约是柴房里面太过脏乱,伤口上微微有点发炎,难怪昨夜觉得脚不舒服,素素叹了口气,“忍忍吧,等晚上有水了洗一洗。”

小鹊反倒比她还难过,抽抽搭搭道:“姑娘…等王爷回来,就求王爷把姑娘放出去吧,这儿、…这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