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她卷着被子翻过身来,望望屋内一片昏暗,原来已经天黑。

“是我。”门外的人声音很轻,蓝皓月听了却一怔。

竟是池青玉。

她先是想要起来为他开门,可忽而又失落下去,便躺在床上闷闷道:“什么事?”

“你有没有喝店家送来的茶?”他急切地问了一句。

蓝皓月一愣,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跑来就问我这个……”

她话音未落,但听“哐”的一声,池青玉竟一下子推门而入,摸到桌边,蹙眉道:“问你话回答就是!”

“池青玉!”蓝皓月衣衫不整,第一反应便是紧紧裹住被子,怒喊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却不理会她,只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那茶水肯定不对劲。”

蓝皓月怔了怔,坐了起来,道:“不可能!我舅母已用银簪试过!”

“你不信就算了!我怎么会骗你?”他袍袖一卷,竟直接将茶壶扫落桌下,发出一声清脆声响,遍洒一地。

蓝皓月低头看去,那地上的茶水并不见异样,不禁冷哼道:“你看看,根本什么都没有,难道唐门的人还会看走眼不成……”

她话没说完,池青玉竟一声不吭地转身便出了房间,直往楼下而去。蓝皓月被他这一番折腾弄得莫名其妙,匆匆忙忙穿起衣衫,拿起剑便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无语了,下引号不知道为什么都变成单引号了,各位请忽略。

第十八章未经惜别已成伤

蓝皓月刚一踏上楼梯,便听池青玉在楼下向顾丹岩道:“师兄,那店小二上哪里去了?”

顾丹岩正与其他人饮茶,见他这样问,有些奇怪:“刚才还在这里,你找他有事?”

“你们先不要再吃,这家店有异。”他说着,便扶住顾丹岩肩膀,“去将店小二找来。”

此时唐门众人大多未曾散去,见他这样说了,不由也诧异起来。慕容槿略一思忖,起身道:“池公子为何会这样说?”

池青玉道:“我回到楼上听他在屋内倒茶,问了他几句,他竟连这峨眉雪芽的名称都说不出来。这还不值得警觉?”

慕容槿还未答话,尹秀榕却道:“说不定他也是外乡人,不知道茶叶名字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他为何要装成是本地人?”池青玉反诘道。

尹秀榕一时没答上来,悻悻道:“我去找他来当面问清楚,免得啰嗦。”说罢,她转身便往侧门而去。慕容槿见状,未免意外发生,便也急忙带着几人追了上去。

堂中剩下的人各自议论,蓝皓月轻轻下了楼站在一边,稍后但听脚步声急促,尹秀榕将那店小二和掌柜的都带了进来,大喇喇往池青玉面前一推,道:“掌柜的,你告诉这位公子吧!”

掌柜个头矮小,弓起身作揖道:“公子,这小二就是我的侄子,少小离家,不久前才回了这里帮我开店。所以你问他峨眉附近的名产,他自是不记得了。”

池青玉还待追问,尹秀榕叹了一声:“池公子,人家不是说得好好的?再问那么多干什么?”

她这一说,本来就被池青玉弄得一头雾水的唐门众人也都劝他不要固执。顾丹岩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青玉,你有怀疑暗自留心便是,我看他们也并不信你。”

“别人信不信是别人的事,我只做到该说的说,该问的问。不然万一遭人毒害岂不是后悔不及?”或许是被众人说了,池青玉有些不悦。

这时掌柜却叫起屈来:“我在这好好地做生意,公子怎么就因为这点小事把我们当成是歹人了?”

一时间慕容槿手下去劝解掌柜与小二,反倒将池青玉冷落一边。他虽并没有因此动怒,却也不想再留在这里,独自拄着竹杖便要上楼,莞儿见状忙来搀扶。尹秀榕摇头道:“池公子,谨慎是好,可你也别草木皆兵啊,将大家吓得不轻。”

池青玉本已踏上楼梯,听到此话不觉回了一句:“我这样做难道错了?”

尹秀榕本就不喜此人总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如今见他白忙了一通,更是要抓住机会损他一损,故此笑着道:“池公子哪里会错,平日里行动处处小心,大家也不会见怪。”

此话在别人听来并无特殊,可池青玉扶着栏杆的手却微微一震,他几欲开口,却终是沉默了下去。莞儿正想回嘴,他用力一扯她衣袖,生生将她拽上了楼梯。

蓝皓月一直就站在旁边,池青玉紧抿着唇上楼的时候,她侧过身想要与他说话,可见他神色冷淡,便只得退让一边。

众人散后各自回房休息,蓝皓月想要去问问池青玉,可慕容槿正上楼来,见她想往那边去,忙将她带回房间。

“对面住的全是男人,你一个女孩儿独自前去不成体统。”她将蓝皓月按在床上,看她脱了衣裳,才关门离去。

蓝皓月无奈,她又想池青玉虽然当时不太高兴,但有莞儿与顾丹岩作陪,应该也不会太放在心里。

这样想着,便吹灯入睡。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虽然曾经在心中自我安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之前的种种事情。算算与他认识不算很久,彼此之间能和和气气地交谈次数也少得可怜。池青玉这人,太过冷傲难以接近,有时她只是故意与他抬杠,偏偏他却还不肯低头。唯独在那甜井村之时,他才会显露出一点内心,却又很快为冰雪覆盖,冷得找不到一点温暖。

她躺在黑暗中,又想到午间与他的那段谈话,想到他那从容冷静的表情……她以前一直以为他只因性情孤傲才对她格外冷淡,如今却才知他竟原是与顾丹岩一样的修道之人,难怪他总是疏离自己……一时间,千头万绪无法理清,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自己却又吓了一跳,向来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蓝皓月,怎么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

蓝皓月强行收拾心绪,想要迫使自己入睡,但此时却忽听窗外有轻微脚步声响。过了一阵,又听后院传来木门开闭之声,似是有人出了院子。

她对此本没有在意,可稍后又有人尾随而出,蓝皓月一听到那熟悉的竹杖点地声,便不禁坐了起来。木门轻轻开启,想来是池青玉亦出了后院。她穿上衣服,小心翼翼地开窗远眺,但夜色沉沉,只能隐约望到他独自离开的身影。

蓝皓月犹豫了一下,不想惊动别人,便施展轻功从窗口跃出,足尖在院中石桌上一点,掠过了墙头。此时池青玉离她尚不太远,她原想慢慢行去,却不料他忽而加快了脚步,似是在追着什么人似的。

蓝皓月还未及追上,他已没入前方密林。她心中一惊,怕他遭遇敌手,急忙飞身疾掠,才踏进树林,却听身侧传来几声惨叫。蓝皓月循声而去,晦暗的月色下,有一人被踢飞在树下,池青玉正反擒着那人的双臂。

倒在地上的那人嘶声叫喊,痛得面容扭曲,蓝皓月奔上前,从那人的打扮辨出正是客栈的小二,不禁道:“出了什么事?”

池青玉手腕一拧,但听“咔嚓”一声,那店小二的左肩果然脱了臼。

店小二在那哀哭不已道:“姑娘救我!”

池青玉却重重地踢了他一脚,叱道:“你还要演戏?!”

“池青玉,他究竟是什么人?”蓝皓月走上一步,望着在地上翻滚的店小二,不觉发愣。

他冷冷道:“我不知道。”

“那你干什么对付他?!”蓝皓月本以为他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可池青玉却又这个态度,让她大感意外。

店小二急道:“我才进林子他就将我擒住了!”

池青玉仍死死抓着他的手腕,道:“你分明会武,刚才偷袭不成现在又来装样子?”

店小二挣扎道:“我哪里会武?只是听到有人跟着,一时慌张才想先下手……”他话未说完,池青玉又是一拧,痛得他连话都说不下去。

蓝皓月顿足道:“池青玉,你要是信不过他,就带他回去再盘问,让大家好好查查这客栈!”

池青玉却扬着眉道:“我自己就能断定他会武,何必还要他们来查?”

蓝皓月虽不能确定到底谁是谁非,但却不愿他以这样的手法处理事情,不禁道:“那你难道就要将他活活打死?”

“我哪里说要将他活活打死?”池青玉说着,手却又加了一分力。

店小二忍不住叫唤起来,蓝皓月见这僵持不下,上前一步抓住池青玉的手腕,正色道:“即便你对他生疑,也不应该用残忍的手段,这样还算是行侠仗义?”

池青玉手腕一震,迅疾将她的手甩开。却不料他这一松手,店小二趁机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便往林外奔去。池青玉听得脚步声响,拔出肩后古剑便朝之刺去,那店小二捂着肩膀急速闪避,双足一点,连连翻跃,掠过树梢拼命逃窜,看那身法竟十分敏捷。

蓝皓月一惊,飞身出掌想去擒拿,但那人倏然钻进树冠,她左手一攀枝丫,借力荡起双足,朝那树叶密集处猛踢过去。不料足尖刚触到枝叶,竟有一支飞梭自黑暗处急射而出,蓝皓月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倒纵着攀向身后枝丫。

她这边才定住身形,树冠间黑影急闪,又是一阵飞梭如暴雨般落下,与此同时,那藏在树冠间的店小二拧腰腾起,朝着相反的方向腾跃逃离。蓝皓月仅凭单手抓着树枝,已无暇翻转,此时池青玉本已跃起出剑,却忽而在半空回手一推,正将她推至树后。

但“店小二”已经趁着这时机掠向远处,池青玉右袖一扬,当即将手中古剑飞掷而出。那一抹剑痕倏然无声,撕裂沉沉黑夜,迅如闪电般追上那人。那人才想起身跃上树梢,竟被一剑穿透,活活钉在身前大树之上,手脚乱抽,血流遍地,嘶吼了一阵方才气绝身亡。

蓝皓月听到惨叫,从大树后奔出,却正撞见这血腥的一幕,一时之间手脚发麻。她虽说也是江湖儿女,但其父向来不准她滥杀无辜,她生平最多也只是与人打斗几场,哪见过这种情景?

池青玉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片刻,才慢慢地朝那血泊之处走去,想要将古剑取回。蓝皓月追上几步,忍不住大声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似是不曾防备,一下子停了脚步,沉声反问:“为什么不能杀?”

“我早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情可以将他带回客栈再问!现在死无对证,连他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了!”

池青玉冷冷道:“这还需要想吗?他既然隐藏身份,必定是夺梦楼派来想要加害我们的人!”

“你又凭什么断定?”蓝皓月指着那死尸,“池青玉,你出手时就不能收敛一点?何必这样残忍不留活口?”

池青玉强压着心中怨气,道:“江湖厮杀,哪里还能有什么收敛?不是他死就是我死,谁能顾及那么多?!我若像你希望的那样,只怕早死了千百回!”

“满口死死死的,池青玉,你能不能改一改你的脾气?!”蓝皓月看着他那负气斗狠的样子,心中一酸,“我爹说过,学剑并不是为了逞强斗狠,如果没有风轻云淡的仁心,终究只是下乘武功,登不了大雅之堂!”

池青玉听她在这里反而教训起自己,冷笑道:“仁心仁德的蓝大小姐,对不起,我学不了你们那飘逸好看的剑术,只会这招式狠辣的下乘武功!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心术不正,大可以别来缠着我,就当互不相识!”

蓝皓月心头怒火“轰”地一盛,气急道:“我什么时候来缠着你了?!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稍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

池青玉脸带怒意,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一出手就必须要人性命!你满意了吗?!还有,最后跟你说一遍!我看不到别人,只有顾及着自己!所以你不要叫我改,我改不了,也根本不想改!我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你!”蓝皓月又是失望又是伤心,气得直打颤,口不择言地大声道,“池青玉,你以为仗着自己看不见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看你这个人,不仅眼睛坏了,连心也是坏透了!”

池青玉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蓝皓月就在他眼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唇都在微微颤抖,她这才反应过来,但话已出口,他先前又如此凶狠,她一时也不愿低头认错。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池青玉急促的呼吸声。她紧抿着唇,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许久之后,他忽然颤着手摸到那沾血的古剑,狠狠抽出,重重地点着竹杖,一言不发地就快步朝前走去。

蓝皓月望着他渐渐消失在夜幕中,心里又酸又涩,眼中一湿,泪珠滚滚而落。她自母亲去世后几乎就没有在别人面前落过泪,可如今竟被这认识不久的少年气得头脑发晕,但最可怕的是,在愤怒之余,竟还掺杂着难言的苦楚,仿佛是将一颗心打上了千百个结,解都解不开。

林间血腥味弥漫,她孤零零地在这阴森的地方呆站了许久,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客栈。上楼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敢再看周围,愣愣地开了房门,像个破败的布偶人一般倒在床上,半晌都不曾动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春节期间果然人员稀少,好想SHI一SHI!让小蓝代替我咆哮吧~~~~啊~~~~乃们会骂她咩?因为她骂了小池……【对手指】

第十九章 听诉寒门辛酸事

这一夜本已过去大半,蓝皓月昏昏沉沉躺到天亮。眼见天色发白,隐约听到外面有马匹嘶鸣,想到今日就要与池青玉分道扬镳,她竟又是一番悲凉。本想在临别之时与他说几句话,但这最后告别的话该怎么说,尚未及想好,昨夜竟又爆发了相识以来最大的矛盾。蓝皓月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剩下的只有不为人知的辛酸,她不知道下楼后再见到他,又应怎样开口。

踌躇半晌,她还是坐了起来,拿过镜子一照,自己满脸憔悴,眼睛红肿,竟全不像以往的样子。为怕舅母等人疑惑,她只得强自梳洗一番,刚想出去,便听门外慕容槿连声道:“皓月,皓月!”

蓝皓月垂着头过去开了房门,慕容槿颦眉道:“那个掌柜的已经被尹秀榕杀了,我们即刻启程。”

蓝皓月一怔,哑着声音问:“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槿道:“昨夜池青玉发现店小二溜出客栈,追踪时觉察到他本是有武功的,在打斗时将那人给杀了。他回来后便告诉了顾道长,我们当即便去找那掌柜,但掌柜的似乎已经知道败露行迹,抢先逃窜。尹姑娘带人追出,刚才已经回来说在路上截住了他,原是夺梦楼姜卯的手下,想在这里先设下埋伏,等着其他人一起过来围攻我们的……”

“为什么你们出去了我却被留在这里?!”蓝皓月大惊,这才意识到昨夜回来时她们竟已经追了出去。

慕容槿抚过她肩膀道:“你不是身体不适吗?我们又没有全都追出,顾道长还有我的手下都在暗中护着你,我才放心。”

蓝皓月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慕容槿见她脸色很差,想再问她,她却沮丧地道:“舅母,我去找顾道长道个谢。您先去门外等我出来吧。”

慕容槿一愣,蓝皓月已默不作声地往楼下而去。

顾丹岩正在后院整理马辔,唐门与峨眉的人则已都出了客栈,在路边等候。蓝皓月在找顾丹岩时都不敢抬头,生怕撞见池青玉,直到瞟见了顾丹岩身边并无别人,才壮着胆子走到他身后,低低叫了声:“道长。”

顾丹岩洒然回身,见蓝皓月来了,点头道:“蓝姑娘,我到前边岔路就要与你们告别,回罗浮山去了。”

蓝皓月只望着自己裙角,脸上一阵发热:“听舅母说,昨夜是你暗中保护我,我还没有谢谢你。”

“这是哪里话?”顾丹岩一笑,“我又不曾出手,只是隔着房门守了一阵罢了。”他说到这里,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蓝姑娘,其实你昨夜也出去了吧?”

蓝皓月大惊,更加局促不安:“我……池青玉他告诉你了?”

“青玉?”顾丹岩反而一怔,随即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我是自己听到你上楼的声音才知道的,那会儿我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包扎伤口?”蓝皓月又是一怔,抬头道,“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顾丹岩微微皱眉,道:“应该是与那人打斗时吧,手臂上中了一枚暗器,虽被他在回来前拔掉了,但我看到了血迹。”

蓝皓月这才忆及那时自己险些躲不开飞梭,是池青玉将她推到了树后……但当时夜黑,他又没有出声,蓝皓月竟不知原来他自己反受了伤。

她只觉内疚万分,深深呼吸了一下,道:“道长,他在哪里?我想找他。”

“他?”顾丹岩望着蓝皓月,很平静地道,“天不亮就走了。”

蓝皓月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竟呆了半晌,方才急得提高了声音:“他一个人怎么走?”

顾丹岩晃了晃缰绳,道:“你没看我只剩自己了吗?莞儿陪着他,不会有事的。”他又叹了一下,“也不知他为什么急匆匆就要提前离开,我是担心不辞而别有失礼数,所以才留下与你们说一声再走。”

他说着,便将包裹背起准备出门,可转身之际却看到蓝皓月低着头,双肩颤抖,仔细一瞧,这姑娘竟眼圈发红,就快要哭出来了。

“蓝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他忙放下缰绳,略弯下腰看看她,“他即便不提前离开,现在也会与我一起返程,迟早都是一别。”

“不……他是因为不想再见我……所以才走了……”蓝皓月越想越难过,强忍着眼泪,语不成句。

顾丹岩低眉想了想,道:“莫非你昨夜出去遇到了他,两人不欢而散?”

蓝皓月的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她听到这话,哽咽着一点头,泪水便又滑了下来。

“我见他一招之下杀了人,便口不择言,骂了他……”她说着此话,越发觉得自己伤了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怪他回来后像变了个人……”顾丹岩喃喃自语了一句,见蓝皓月还在饮泣,又只好安慰她,“你不要太过担心,他虽看上去任性了些,但不是个记仇的人。”

“可我,我将他说得太狠。”蓝皓月噙着眼泪,抽噎道,“我觉得对他不住,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我本想今天找他说说,可现在连人影都没了!”

顾丹岩喟叹了一声:“既然你已经对我说了此事,我可替你转达歉意……不过青玉的剑术确实很凌厉,性子也有些执拗,这也与他的过去不无关系,待回去后我会跟他好好说说。”

蓝皓月一怔:“他的过去?我跟他去过甜井村,那个地方很穷。他应该,过得不好……”

“他跟你说了小时候的事情?”顾丹岩看了她一眼,又道,“他尚未到岭南之前,因唯一的爷爷被人气死,便失去了依靠,只能在乡间流浪,少不得遭人驱赶受人冷眼。虽然后来被我们带到了罗浮山,但性情中始终都有孤僻偏激的一面……”

他说到一半,忽又停了话语,道:“这些事情他向来不愿被别人知道,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我赶着启程,蓝姑娘,就此告别。”

说罢,顾丹岩牵过马匹便走向院门。

“顾道长!”蓝皓月猛地一声,追至顾丹岩身边,伸手拉住缰绳,“请你说完再走不行吗?”

顾丹岩无奈地握着剑,道:“蓝姑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你不会体悟到他的境况,又何必追问?”

“可我想知道……我要是什么都不懂,以后万一言语之间再伤了他又怎么办?”蓝皓月情急之下竟这样说了,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有机会相逢。

顾丹岩蹙眉,许久才道:“当年冬天我随着师傅云游四方,正好到了峨眉附近,在雪地看到几个乞讨的少年在追着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孩子打。我见那孩子走路跌跌撞撞辨不清方向,知道是盲的,便过去赶走了那群少年。”

蓝皓月寒声道:“你救下的男孩子就是池青玉?”

顾丹岩点头,脸色凝重起来:“他虽一身破衣,可坚持说自己与那些人不同,并不是讨饭的。他给别人家门前扫落叶残雪,换半个冷硬的馒头,却惹怒了乞丐,因此常被追打。师傅将带着的干粮分与他吃,他听我们说是远方而来的道士,为答谢我们相助,便带我们去他家中歇息……”

他说至此,向来清朗的声音也渐渐变低,“我虽也出身清贫,但却从未见过那样的地方也能住人。那草棚四面穿透,仅一个顶子还勉强能遮蔽些风雨,周围又遍是腐水残冰,脏臭不堪……寒冬腊月,他只穿着单薄的破衣,竹塌上连棉被都无。师傅问及他的家人,才知他自出生便被丢弃,是一个姓池的采药老汉将他从荒野里捡回。但那老汉在村中也常受人欺负,后不知因什么事而被气死,他便只剩了孤身一人住在那所谓的家里。”

蓝皓月想到了那日与池青玉一起去甜井村,在那荒草丛中遍寻不着草棚的遗迹,他却伤心失望至极,跪在污水中苦苦摸索。或许顾丹岩说的对,她素来养尊处优,连看到甜井村寻常人家的生活,都觉得很是贫寒,又怎会知晓池青玉的童年究竟困苦到什么程度?

“那……后来呢?”她沙哑着声音问道。

顾丹岩沉吟道:“师傅知道若是这样下去,他只怕活不了多久就要冻死饿死,便告诉他世上有个叫做罗浮山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我们愿带他去住上一阵,若是他想家了,再送他回来,于是就这样将他半哄半骗地带回了岭南。他果然是个很有傲骨的孩子,即便到了神霄宫都不肯白白接受我们赠予的吃穿,只是一味帮着观内砍柴打水。后来,师傅在偶然间发现他虽天生失明,但感觉敏锐超出常人,便教他吐纳调息。青玉在这方面极有天赋,加之不辞日夜发奋练剑,不多时便拜入门下,成了师傅的关门弟子。”

顾丹岩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见蓝皓月脸上泪痕犹在,双眼发愣,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他再三踌躇,终于还是忍不住道:“蓝姑娘,你与青玉其实认识并不算长久,彼此之间只怕也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罗浮山离中原甚远,况且青玉与我一样,都是修道之人。我们神霄宫属全真教派,有许多清规戒律,你想必也全然不知,所以还请你不要对此太过挂念,免得徒增烦恼。”

蓝皓月愕然抬头,讷讷道:“道长……”

顾丹岩虽没有直接点明,却隐含了告诫之意,蓝皓月又怎会听不出来?可她在此情形下不知应该怎么说才好。

顾丹岩再度向她作揖行礼,笑了笑道:“我今日多话了,还望恕罪。江湖中事本就纷杂,姑娘还是早日回家,我先行一步!”

说罢,负着行囊,扬鞭驱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