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上的这艘乌篷小船上先是闪出数道人影,施展轻功跃上驳岸,稍后又听水声涌动,有另一艘木船自下游驶来。一人站在船头翘首以望,见了这停靠在岸边的小船,便纵身跃到这边的船头,下盘煞是稳健,丝毫不晃。

这人身穿白衣,在夜色中很是扎眼,厉星川与张从泰看得真切,正是芳蕊夫人的下属正午。只见他走到船舱前,一弯腰,拱手轻声道:“夫人远道而来,是否要先休息一下?”

舱内有一女子淡淡道:“我又不是游山玩水来的,快些告诉我这边的详情。”

正午笑了一笑,抬手掀开帘子便钻进了船舱。岸上众人肃穆站定,不时巡视四周。厉星川与张从泰不敢太过接近,两人等了片刻,才见正午与一华服丽人一前一后出了船舱。那丽人面笼纱巾,身材婀娜有致,她朝着手下吩咐了一句,即刻有人自船尾抬起软舆。待女子乘坐上去之后,一行人随着正午疾速朝着镇外的小径奔去。

厉星川与张从泰互望一眼,借着夜色掩护,亦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夺梦楼这行人沿着小径一路向前,不久之后便离开了桃源镇。这附近山峦起伏,树木丛生,夜间虫鸣不绝,路上便只听得他们的脚步声回荡。

软舆中的芳蕊夫人斜倚帘内,见正午策马疾行,不由冷冷道:“正午,你这次是否真找对了人?”

正午持缰放缓了一些速度,靠近她道:“夫人,之前他们乱杀一气,又怎能有收获?我来了之后,不出一天功夫,便知道了那人的下落。”

芳蕊夫人沉吟片刻,低声道:“等会儿到了之后,千万不可鲁莽,我还有话要问。”

正午一愣,又凑到她近前,隔着纱帘轻语。这时从前方黑暗处掠来两人,正午手下先是想要拔剑,待得看清来人后急忙闪开。这两人一个身着灰衣,形容干瘦,另一个面色惨白,眉眼阴厉,正是申平与罗寅。

申平一到近前便拜道:“已经探清,那山坳里没有旁人,很是偏僻,正好下手。”

芳蕊夫人点点头,问那罗寅:“你可也安排得当了?”

罗寅答道:“都已妥当。”

“如此甚好。”芳蕊夫人以指尖摩挲着薄薄帘子,喃喃道,“我看你还跑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基本日更,如有隔日更新会提前打招呼的。\(^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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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几章的内容,其实是有考虑到全文的谋篇布局,之所以会写到这些人物这些情节,那是因为要与后文相联系。有些读者很爱小池,我表示高兴,不过还请谅解因为是武侠文,要表现江湖争斗就不能只写感情戏。不过两章之后会转回到小池与小蓝的重头戏上的,到时候会有好几章只写他们两只的,谢谢亲们的理解。

第三十五章 暗林惊风刀影重

这桃源镇外便是山丘,平素白天还有人上山打柴摘果,如今到了夜间,便是人影全无,一片死寂。在山丘背后却有着一间简陋木屋,屋前地上打着竹篱,虽然屋小地偏,也自成一户人家。

今夜阴云当空,月光惨淡。小木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喘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不一会儿,木门一开,从屋内匆匆奔出一个男子,正是白天到卓家老宅修剪花草的阿业。他手中端着一个破旧的瓷碗,从檐下炉子上的壶中倒了些汤药,又急忙回了屋。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想是油已殆尽,火苗很是微弱,木门一开一合之间,夜风漏进屋子,将灯火吹得快要熄灭,更显得这破败的屋子冷冷清清。阿业坐到床头,扶起躺在床上的女子,将碗凑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一口。

这女子肤色暗黄,相貌憔悴,看上去倒要比阿业还老了几岁。她倚在他怀中,勉强止住了咳嗽,用极虚弱的声音说道:“业哥,就算等到明天我也是没力气,白白耽误了你的时间。”

阿业看着她,似乎能明白她的意思,缓缓地摇着头。他还想让女子喝药,女子却推开他的手,哽咽道:“没有用的,我现在只是熬日子罢了,你又何苦守着我不走?”

阿业这回却好像不懂她的话似的,用力揽着她的肩膀,一味要她喝药。那女子挣扎起来,一下子将药碗撞飞了出去,摔在泥地上砸了个粉碎。阿业愣了一下,默默起身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业哥,业哥!”女子望着他落寞的背影,不禁坐了起来,悲伤地叫着他。但他背对着她,听不到她的唤声,只是仔仔细细地捡着碎屑,生怕有所遗漏。女子费劲地撑起身子,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阿业这次一怔,迷茫地转身站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不复以往凌厉气质的男子,又是心酸又是悔恨,眼中的泪水扑簌簌划过脸颊。阿业见她流泪,慌了手脚,重又坐回她身边,伸手替她擦去,将她护在臂间,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好似对待一个小女孩一般。

女子靠在他坚实的肩头,握着他的手,抬头望着他道:“业哥,这样的日子你以前可曾想过?”

阿业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向她做着手势,又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女子含泪笑了:“你就会哄我。”

阿业抱了抱她,让她安睡下来,又朝外面指了一下,转身捧起那些碎瓷片,出了屋子。

屋外已是一片漆黑。远处山坡上吹来的风掠过树梢,洒下摇曳的影子。阿业扔掉了碎瓷,站在檐下望着夜空,怔然默立,眉间带着一丝忧虑。

他出了很久的神,才走到屋前空地上,拾起斧子开始劈柴。他的手上都是茧子,每一斧都笔直下落,再粗的树干在他的斧下都被从正中间一下剖开,不会有半分差错。

又是一阵风过,屋前的大树上发出沙沙之声,阿业望着脚边的树影,还是不紧不慢地劈下一斧,将手边最后一截树干一断为二。就在此时,那大树间忽然飞出一道白光,来势极快且又无声,倏忽钻向阿业后心。

阿业正侧身收拾木柴,猛然间右臂一震,手中木柴急速射出,带着巨大的力量迎上那道暗器。那暗器为木柴所阻,一下失了准头撞向屋顶。但听得一声闷哼,屋顶上潜伏着的一人正被打中,顿时滚下地来。

这个时候树上的人已持剑跃下,阿业随手拿起地上的斧子,纵身腾跃而起,双腿连环踢出,将那人的进攻迫退。单手一擒树干,反身急旋间斧子正中身后之人。那人当胸被砍,鲜血直喷,惨叫着连连后退。

那隐藏于树间的正是申平,他见两名手下无端折损,心中一惊,手里长剑加快攻势,朝着阿业右臂撩去。阿业单足一点屋檐,飞身闪开此招,身形一仰,左掌迅如闪电直击申平心口。申平挥剑刺向其手腕,却见他手腕微动,还未待看清招式,剑尖已被阿业牢牢扣住。

阿业双指一捺,申平只觉腕间刺痛难忍,强忍着出招,那长剑竟不由颤抖。阿业原先一直恭顺的眼里浮现出冷冽的光,连出数掌。但听“砰砰”几声,申平的前胸、双肩尽被击中,他闷哼一声,捂住伤处跌跌撞撞退回树林。

阿业返身冲回屋子,那床上的女子早已被外面的厮打声惊醒,满脸慌张。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不假思索地从床下摸出一柄周身暗红的短刀,斜插于腰带间。又不顾女子的询问,飞快地将她背在身后,抬脚踢开房门,见四下暂且无人,便飞也似的朝着山下小径奔去。

两边鸟雀惊起乱飞,月光透过云层铺洒一地,照着崎岖小径。阿业背着女子还没跑出多远,数道人影自陡坡上疾速掠下,刀光明灭,直落向他双肩。他上身后仰,右足横扫间,那一柄柄钢刀尽为之震飞。但也就在此时,从他背后卷来一阵阴风,罗寅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欺近其身后。女子感觉到异样,回头但见一双白惨惨的手伸向自己脖颈,不禁失声惊呼。

阿业因负着她而无法还击,只能辗转腾挪避开刀手的袭击,他察觉到女子的颤抖,急忙回身,飞起一脚,正撞上罗寅双掌。双方各自后退一步,四周刀手见状,趁势挥刀朝阿业砍下,却听一声啸响,从斜坡上方飞来一道黑影,此人出掌霍霍生风,数招之间将夺梦楼属下个个击退,袍袖一卷,那数柄钢刀尽数飞落于地。

“什么人?!”罗寅低声斥着,弹跃至道边矮树之上。

来人以黑巾蒙面,并不答话,只是随手拾起一柄钢刀,护住阿业与其妻子。罗寅冷笑一声,长臂忽展,身如猿猱般扑向蒙面人。蒙面人一震钢刀,迎上前去。阿业眼露诧异,而这时从那陡坡上忽而又闪现一道黑影,一样蒙住了脸面。那人轻纵而下,于半空中掠过罗寅那群属下头顶,衣袖间白光隐现,众人不及闪避,被他藏在掌中的兵刃划过咽喉,顷刻间倒了一片。

“走!”此人一把抓住阿业的衣袖,带着他跃上陡坡。罗寅腾跃而起,想要去追,却被先前那男子拦住了去路。

越过山坡,阿业的脚步渐渐放慢,有意远离了身前的男子。黑衣男子见他似是带着警觉,不肯再跟自己前行,急忙回转身来,见四下无人,撩开了覆面黑巾。阿业见了他,不禁一怔,这男子相貌英朗,竟就是白天在廖家老宅送钱给他的厉星川。

“跟我来!”厉星川神情急切,上前便想去扶着阿业。但阿业却警觉地侧身闪避,紧蹙着眉,直视厉星川。他背后的那个女子亦不禁惶恐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厉星川回头张望了一下,抱拳道:“在下是青城派弟子,夺梦楼的人或许很快就会追上,两位还是赶紧跟我离开此处。”

“青城派?!”女子一震,双手紧紧环抱着丈夫的肩膀,目光闪烁,“我们不用你救!”

厉星川双眉一蹙,才要继续询问,忽见山坡那边火光晃动,显然是有人疾行而来。

“业哥,夺梦楼的人追来了!”女子惊慌失措地摇着阿业的手臂,阿业不等厉星川开口,飞快地朝另一条小路奔去。

此时已有近十人策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午遥遥开弓放箭,一支白羽箭直射向阿业背后的女子。厉星川一掌将阿业推开,飞身而起,足踢弓箭,正午此时一按马鞍,手持单刀疾掠而至,避开厉星川,直追向阿业夫妇。

却在这时,自山坡那头驰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手持利剑,如苍鹰般扑向正午,生生阻住了他的去路。

“张师兄?”厉星川见来人正是张从泰,不禁一惊。

正午目露凶光,单刀迅疾如风,张从泰剑招沉稳,一时间难分伯仲。厉星川见状,身形急闪,双臂开合间两柄寒凛凛的短剑已在掌中,迅疾一错,横格住正午的刀锋。正午连连出招,厉星川身手敏捷,手中那一双短剑灵动翻飞,在暗夜中只显出两点荧光在正午身前身后不断盘旋。

他与张从泰在与正午缠斗,正午的手下已扑向阿业。厉星川忽地一拧腰,足踏正午刀尖翻跃至半空,袖间射出一簇银光,那银光飞出一丈开外后顿时飞散开来,正是当日他救下蓝皓月时所用的天罗银网。这银网呼啸飞卷,朝着众人面门直罩下去,众人只觉眼前白芒晃动,急忙以刀剑护身后退。

就在这一瞬间,阿业已趁机背着妻子朝斜坡一跃而下,顷刻没入黑黢黢的林间。

身后的厮杀声犹在耳边,阿业背后的女子忍不住剧烈地咳喘起来,阿业却顾不得这了,只是一味朝着镇外的河流方向狂奔。夜风卷乱道边树影,等到他掠至河边,见四下无人,只有一艘小船停在岸边。女子此时已经越加虚弱,阿业蹙眉止步,背着她到了埠头,扶着她坐下,自己则轻轻跃上船头。

船上全无动静,他紧握腰间刀柄,撩开舱前竹帘,那昏暗之处忽射出一缕劲风。阿业却似早有准备,飞速侧身闪避,那缕劲风虽并非暗器,所过之处,却将他的衣襟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竹帘一落,阿业已疾速出刀,刀身通体莹白,刀刃却尽染赤红,如一抹深深血痕。风声凄紧,刀光间隐现彤影,他力劈船舱,一招之间,竹帘翻卷,木屑四飞。却自这迷乱中,有一人冲天而起,双掌交错,直击向阿业眉心。阿业手中烈焰刀一震,发出微微龙吟之音,自上而下斜劈对方手腕。

那人不敢对招,抬肘一击,借力倒飞至岸上,阿业挥刀直落此人肩后,却不知一道彩练自夜色中席卷而至。他那病弱的妻子正提心吊胆地望着这边,只牵挂着丈夫的安危,待得察觉异样之时,那道缤纷彩练已紧紧卷在了她的腰间。她才及发出一声哀呼,已被疾速拖向河边树丛。

阿业正与那偷袭之人缠斗,眼角余光扫见此景,不禁大吃一惊,一招逼退对方,纵身扑向那道彩练。刀光一起,寒锋划上彩练,却在此时,又一道彩练自后方悄然袭来,他尚不及救回妻子,自己也被彩练缚住了手臂。

趁着这当口,四周涌出身穿灰衣的众人,一时间刀枪齐出,尽对准了阿业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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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昔日烈焰成劫灰

“业哥!”他的妻子见状,不由哭喊出声。此时绕在她腰间的彩练忽而收紧,“嗤”的一声,便将她高高吊起,悬在了树枝之下。

阿业双目怒睁,但身形才一动,那缚住手臂的彩练间便多了一份力,一股阴寒直袭肩头,让他竟无力再举刀。

水面波澜起伏,风中飘散着淡淡幽香,有华服女子自林间缓缓掠来,足尖一点桠枝,如蝴蝶般立在枝头。那两道彩练正是由她所控,此时月华初现,绚丽绸缎上覆着雪白的光,灼灼生彩。

“你们退下。”芳蕊夫人淡淡吩咐一句,众人面露诧异,但也只能撤刀后退,远离了此处。

芳蕊夫人注视着阿业,凤目间露出冷澈的神色。“二十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子夜,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世人都以为你早就死在江湖厮杀中,没想到你却隐姓埋名躲在了这里!”

她缓缓说着,双臂一绞,两条彩练愈加收紧。阿业那握刀之手被勒至发白,但他强忍疼痛,掩不住目中焦虑,只是望着被悬在树间的妻子。

那女子已然呼吸急促,听得芳蕊夫人这样发问,不禁睁开了双眼,哀声道:“业哥既聋又哑,根本不会明白你在说什么。他早就退出夺梦楼,走的时候除了那把烈焰刀,什么都没带走……如果你是要抢回烈焰刀,我们给你便是……”

芳蕊夫人不屑一笑:“区区烈焰刀,值得我千里迢迢来追踪他的下落?”她左臂一扬,将阿业拖至树下,朝着那女子道,“究竟因为什么让他逃离江湖,是不是与当年峨眉山下松竹庵一案有关?!”

女子脸色一变,转而望向阿业。他不明就里,见妻子神情痛楚,竟一跃而起,扑向树梢。芳蕊夫人柳眉一凛,飞身急旋,肩前两道彩练在林间迅速缠绕,阻住了阿业的身形。阿业右臂虽被捆住,但左手一握烈焰刀,用尽全力斩下。

芳蕊夫人十指扣住刀尖,只觉熊熊灼热自刀身内激涌而至,她右掌一沉,力压烈焰刀,臂间彩练飞速紧旋,死死缠住阿业臂膀。

阿业忽而发出一声嘶吼,烈焰刀尖的赤红之色猛然一艳,更如饮满人血一般。

手起刀落,芳蕊夫人捆住他手臂的彩练顿时断裂。他足踏树枝高高纵起,刀光直挂向芳蕊夫人颈侧。芳蕊夫人一掌击出,穿破刀势正中阿业前胸,但此际她的手腕间飞溅出一道血光,已然为刀锋所伤。

阿业被她一掌击中,身形倒飞出数丈,直撞上大树才颓然落了下去。芳蕊夫人杏目一寒,纵身跃至枯树之上,左臂激扬,又一道白练自袖间飞出,一下子缠上他妻子的咽喉。

“不识好歹的东西!”芳蕊夫人怒斥着,迫近阿业妻子耳边,咬牙道,“快问他,松竹庵惨案究竟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件事之后他就消失无踪了?!”

阿业妻子双手紧抓着白练,身子在半空中不住挣扎,喘息着连连摇头。此时阿业拄着刀摇晃着站起,跌跌撞撞奔到树下,眼见妻子已经气息奄奄,不由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举起烈焰刀,想要送还给芳蕊夫人。

芳蕊夫人冷笑一声,忽地扯下蒙面纱巾,朝他厉声喝道:“我不是为着这破刀而来!松竹庵!你必定知道其中的事情!我要你说出那件事的缘由,你明白吗?!”

阿业瞪大眼睛望着她那张虽然艳丽但却扭曲的脸,张着嘴无法言语,芳蕊夫人拧眉勒紧他妻子脖颈处的白练,嘶声道:“再说最后一遍,松竹庵!松竹庵!懂吗?!”

他的唇边渗出血迹,忽而扑倒在地,用烈焰刀在泥土上胡乱地划着,像是在写着什么。芳蕊夫人飞身跃下,奔到他面前细细端详地上的字迹。借着月色,隐约可见他不断地写着的竟是同一个字:“莲。”

“莲?”她竖眉喝问,“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被悬在半空的阿业妻子喉咙间发出声音,似是有话要说,芳蕊夫人一抬手,指尖射出一缕劲风,划断了缚住她腰身的彩练。那女子重重地摔下地来,阿业抛下烈焰刀飞身扑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瘫软着身子,见芳蕊夫人纤腰一弯,已然拾起烈焰刀缓缓向阿业迫近,不禁泣道:“求你,不要再逼迫他……他根本不认得几个字……这个‘莲’字,就是我的名字。”

“你们把我当傻子耍吗?!”芳蕊夫人怒火中烧,素手一震烈焰刀,架上阿业咽喉。他的妻子却忽然抓住刀背,指间顿时鲜血直流,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好似疯了一样不肯撒手。

“混帐!”芳蕊夫人怒极,一脚直踢过去,阿业拼命护住妻子,那一脚正踢中他的肩头。他本已重伤在身,一下子栽倒在地,芳蕊夫人此时用力抽回烈焰刀,才刚扬起刀锋,阿业妻子又一次冲了过来,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刀势。

烈焰刀锋芒一现,顷刻便扎进了她的腹中。

“业哥,走……”她伸手抓着刀刃,喃喃说着,颓然倒地。

阿业正从地上爬起,见此景不由发出凄厉的叫声,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芳蕊夫人袖间彩练一卷,缠上他的双臂,将他生生拖向另一边。阿业见妻子已经倒在血泊中,而自己却被拖向相反的方向,突然仰天大叫,双臂猛然一挣,衣袖随着彩练尽为撕裂。他臂上血肉模糊,人已状如痴狂,如野兽一样扑向芳蕊夫人。

芳蕊夫人不防他竟能生生挣断彩练,见他来势凶猛,身形急速后退,而手中烈焰刀盘旋而出,直飞向他肩头。孰料阿业眼看刀锋落下亦毫不回避,那赤红刀锋正中他左肩,深嵌入骨,但他却拼尽全力撞向芳蕊夫人,右掌直落,重重击向她的心口。

却在此时,一枝羽箭自林外倏然飞进,刹那间扎进阿业后心。阿业本已可以击中芳蕊夫人,但这一箭力道迅猛,箭尖竟从其前胸穿出。他再也无力抗争,唇边缓缓流出污血,漆黑瞳仁却忽而亮了几分。只见他挣扎着跪行,直至到了妻子尸首近前,才身子一软,扑倒在血泊中。

芳蕊夫人脸色苍白,疾步上前,见他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妻子,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竟就这样死去了。

“夫人,你为何遣散了手下,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可就……”正午持着弓箭匆匆过来,孰料话语未完,芳蕊夫人竟忽然扬手,重重给了他一耳光。

“谁叫你杀了他的?!”她怒不可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正午脸上红肿一片,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才咬牙切齿道:“烈焰刀已经到手,留着这叛出夺梦楼的哑巴又有什么用?!”

“不用你多嘴!”芳蕊夫人一拂长袖,狠狠盯着泥地上残留的字迹。

那一个个歪歪斜斜的“莲”字已经被鲜血浸染,仿佛触目惊心的伤口。

厉星川赶到此处之时,芳蕊夫人等人早已离开,只留下了阿业夫妇紧紧相拥的尸首。他怔了怔,慢慢走到近前,蹲下查看地上的痕迹,双眉渐渐紧蹙。

身后脚步声起,厉星川握剑回头,见来人正是张从泰,方才松开了手。

“师兄,我们来晚了一步。”

张从泰见到此景,不禁惊道:“芳蕊夫人为何要杀这一对夫妇?”

厉星川望着地上的两人,低声道:“你可曾听说过二十年前夺梦楼有两名厉害的杀手?”

张从泰沉吟道:“你说的是正午与子夜?据说这两人一个惯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取人性命,另一个则专在夜半时分出没,但后来却都死在江湖厮杀中,夺梦楼因此也没落无闻,直至最近才重现江湖。”

“正是,相传子夜有一柄烈焰刀,但随着他的失踪也不见踪影。”厉星川皱眉看着阿业的尸首,“我曾见这人曾腰间佩着暗红弯刀,而芳蕊夫人又将他置之死地……”

“你是说他就是子夜?!”张从泰皱眉细看,“可你说的刀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难道是为了这,芳蕊夫人才不肯放过他?”

厉星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张从泰望着那死前还紧拥妻子的男子,叹道:“不管怎样,这也是两个可怜人,没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杀手,隐姓埋名逃至这里,最后还是逃不出江湖仇杀。”

“若他真是子夜,生前却也沾满血腥……”厉星川说罢,挥剑直落削下大片苍翠树枝,将之覆于这对夫妇身上,低声道,“死者已去,暂且以此遮蔽。”

张从泰微微点头,抬眼望一眼远处,忽而警醒起来,“师弟,眼下还是先回去再说,我怕夺梦楼的人发现了我们落脚之处。”

两人一路疾行,待到赶回廖家老宅附近,见街巷间空无一人,四下寂静如初。厉星川稍作查看后纵身跃进高墙,才一着地,便觉身后劲风袭来。他霍然回身,拔剑挡去那一道暗器,才发现出手之人原是唐寄勋。

唐寄勋亦认出了他,不禁赧然道:“厉少侠,我还以为是夺梦楼的人前来偷袭。”

厉星川一摆手,低声道:“他们确实到了这镇上,我和师兄刚才就遇到了……”他话音未落,张从泰已跃了进来,一把按住两人肩头,急促道:“夺梦楼的人正在镇上四处查探。”

两人俱是一惊,张从泰抬头见宅内一片漆黑,才要发问,又见前方花丛后人影闪动,正是唐寄瑶带着手下匆匆赶来。

她听了张从泰的话,皱眉道:“这镇上能容得下我们的大院也只有廖家,恐怕他们不久就会吃准我们的所在。”

唐寄勋道:“我们的人现都在院内各处守卫,正午他们未必能进得了宅子。”

张从泰点头道:“虽是这样,但还是不得不小心为好。”

“蓝姑娘还有伤在身,你们可曾派人去保护她?”厉星川说到此,唐寄瑶道:“顾丹岩与池青玉刚好去给她疗伤,应该还在。”

厉星川道:“既然这样,这守护宅院的事情只能由我们来承担了。”

当下唐寄勋带领众手下在院墙底下布设机关,张从泰找来陈伯细细询问这宅院的构造。

陈伯见众人神情肃穆,不由得也忧虑起来:“我们廖家是这桃源镇上的大户,以前为防盗贼流寇,也加固过围墙。不过对付那些江湖人物,怕是不行……”

张从泰刚要开口,却听得外边一声啸响,声如裂帛。众人疾步来到大厅门前,已有无数利箭如暴雨般疾射而来。厉星川眼疾手快,飞身关上厅门,那一支支利箭“夺夺”刺进木门,更有几支刺透窗棂,飞射在大柱之上。

“果然来了!”唐寄瑶按住腰间镖囊,“他们现在放箭,是不是想趁机进院?”

“我出去看看。”厉星川扫视大厅,见侧旁另有小窗,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近前,推窗翻跃而出。这窗外种着花木,他借其遮蔽慢慢朝前行进,一探身,只见墙头人影一闪,已有数人腾跃入院。

那些人双足才一落地,躲在暗处的唐门子弟牵动机关,顿时暗器急旋,进院者闪躲不及,竟被射成了靶子。此时唐寄瑶和唐寄勋也从侧旁小窗跃出,见夺梦楼的人一时无法入内,不由稍稍宽心。

孰料此时又是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竟有若干火球自斜上方直跌下来,甫一着地,撞上墙内草木,即刻燃起熊熊火焰。唐门子弟原隐藏其间,这时不得不全身而退,正在此际,一身白衣的正午赫然出现在高墙之上,手持带有斑驳血痕的烈焰刀,如旋风一般扑向那些暗哨。

唐门暗哨在后退之时射出暗器,正午袍袖一卷,烈焰刀翻飞如火舌狂舞,竟掀起一股灼热之力,将那迫近面前的飞镖尽数击碎。他趁势点跃出刀,横扫向众人咽喉,此时厉星川与唐寄瑶一前一后分别出手,直奔正午而去。

正午有了这烈焰刀,原先猛烈的刀法更是疾如风雷,刀锋所过之处尽带杀机,唐寄瑶本就有伤在身,十多招之后已觉力不从心,幸得厉星川从旁协助,方才可以化险为夷。唐寄勋想要上前,却见高墙上黑影幢幢,又有数人趁势跃下,他不得不急掠而去。

这时张从泰护着陈伯从大厅内匆匆奔出,他一见此景,向陈伯低语几句后,即刻赶至唐寄勋身边相助。

前院火势渐大,后院偏房内的顾丹岩虽早已听到外面声响,但因为正在替蓝皓月运功疗伤,只能凝神不语。池青玉站在房门口,手中紧握古剑,忽听前方廊下有人步履蹒跚而来,不禁低声问道:“是谁?”

陈伯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地道:“张公子叫我来带三位先走一步,他说万一那些人打进来,伤到蓝姑娘,事情就糟了。”

池青玉一怔,此时顾丹岩匆匆出了房间,“陈伯,这宅院可有藏身之地,好让蓝姑娘先避开危险?”

陈伯点头道:“倒是有那么一处,我这就带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