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戏好不好看,剧情重要,演出的人也很重要,我自知无法胜任。”

“那抱歉了,无法满足田二小姐的观看欲。”

“我很大度,可以原谅你。”田果儿挥手向刚从车中下来的人致意,嘴中问,“那么,你和肖润呢?”

田然正低首翻着手里的PDA熟悉今天工作日程,“肖润怎样?”

“他会是你非此即彼的选择题吗?A角出场,轮到B角?”

“我和端木辄分手,不是因为肖润,他不是什么A角B角,你再说,我要生气了……”田然抬起头准备讨伐出言不逊的田二小姐,一眼瞅见正在等待电梯开启的同事,“早,李秘书。”

“早,两位田小姐。”李菁噙一抹得体微笑,踏进电梯后,也没有因为与两位老板千金共处一个狭小空间现出任何局促。

田果儿半边身子像是没有骨头般的倚着田然,歪头打量眼前的职场丽人,“听姐姐说,你会说法语,有时间教教我怎样?我可以按小时付学费。”

“没问题,只要时间允许。不过,我不认为田二小姐如果想学法语,会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老师。”

田果儿打个响指,“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

李菁莞尔,觑向田然,“我还以为田小姐会炒我的鱿鱼。”出差回来,在公司的传言中得知了这位曾受过自己支使责难的同事的身份,没有担心过是假的,毕竟田氏的薪水及福利待遇不错。

“田氏的人事政策很完整,用一个人和炒一个人,不该是某个人的决定,而是制度考核下的结果。”田然话讫,在心里为自己喝彩:好风度,好心态!

“话说这么说没错。“李菁并不讳言,”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在中国的企业里,人治仍是多于法治。就算田小姐真的炒了我鱿鱼,也在情理之中,反倒是你没有动我,让我很意外。意外如此年轻的你,会有这份胸襟。”

田然哂笑,”千万别说在我身上看到了田氏未来的希望等等,我绝对不会是田氏未来的掌门人。”

“是吗?看来我要在田二小姐身上下番功夫了。”李菁打谑。

“我绝对赞成!”田果儿扬臂,神情激昂,“李秘书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比田大小姐更堪重任,如果你想升职加薪,和我联手没有错。”

“那,先握个手?”李菁伸手。

“握手就是联手,从今天起,李秘书你是我的人了。”

无力。田然想叹气:这只果儿从进田氏那天开始,就怕天下太平无事,她也真是精力过剩了。

“田然,今天我要等一个香港来的传真,需要在公司呆到六点半以后,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你可以在附近的商场看看,或者是到美容院做做护理,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我订了七点的位子,还有晚上八点四十的电影票。”

下班时间刚到,李菁还在一旁收整桌面,肖润推开们,说。

因为果儿的A角B角之说,使田然每在面对肖润时,总难抑愧意。她明白,肖润之所以一改先前的优雅风度,没有征询她的意见便一迳独做决定,就是为了打消她的迟疑。但是,这一次,她想放慢脚步。为结婚而结婚不可取,而为恋爱而恋爱也不应该。

“总经理近期一直加班,难得今天能早一点下班,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肖润未语,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写上了不予接受,且伫身不动。田然又道:“这个周末如果有时间,我和你一起去看安琪,怎样?”

肖润脸色稍霁,略作思忖后颔首,“好吧,这个周六我会去接你。”

帅哥上司携着他金光闪闪的光芒退场。

“他变了很多,不,是太多了。”李菁说,“以前,我在上班的时间和他商定约会,或者给他一个吻,都会惹来他的叱责。他那时,把公与私分得如同泾与渭,让人抓狂。”

“所以你受不了,提出了分手?”

“是啊。”李菁抚额低叹,“以前有人对我说,一个男人肯不肯为一个女人改变,在于这个女人是不是他所爱的那个时,我一度并不认同,认为男女就算恋爱也不应失去原本的自我。可是,如果你不出现,我永远会认为我和肖润分手是因为他的事业心太强,而不是他不爱我。”

爱一个人,就会为爱的那个人改变?她和端木辄守着彼此的底限,谁也不肯多让一步,只是因为吸引他们在一起的,是欲望而非爱情?

“你的手机来电话了。”

“手机?”田然一时怔忡。

“我希望能让你在此时魂不守舍的人,是肖润。”李菁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塞过来。“你的手机来电话了,你订成了静音。”

对,静音,她忘了把它恢复成正常模式,是时候恢复了。“……哪位?”

“你是田然小姐对吗?我是欧阳念的妹妹欧阳百合……”

-

欧阳念,这个人是欧阳念?这具面如枯槁,形销骨立,失去了所有神采和生念的行尸走肉,是欧阳念?

“二哥和向情坐上出租车,要离开这个城市,妈妈的车在后面追,风大雨大的,就出了车祸,二哥伤的不算严重,住了半个月的院,可向情她……”

死了。向情死了,欧阳念活着。就因为他活着,一个人活着,才成了这副模样。

“二哥从参加了向情的赞礼回来以后,不吃不喝不食不动,我们不得不给他输液。可是,大夫说了,如果他没有求生意志,输液根本救不了他。”

向情死了……这世界上随时有生命消失,生老病死只是人生的常态,可是,当那个人是你熟识并喜欢的人时,谁也无法视之平常,向情……那样可爱,那样鲜活的向情,死了?

她况且感觉悲凉,遑论爱她如命的欧阳念?

“我家里的每个人,还有二哥的朋友,都来过了,有骂的,有哭的,有劝的,但他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这样的情况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我也不会请田小姐过来,我知道你不是二哥的女朋友,但你是二哥除了向情以外惟一愿意接近的女性朋友,我们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再这样下去,二哥就要死了!”

54

欧阳念怕用情之深已经不是“痴情”可以概之了。

小阿姨曾说自己的感情线短且浅,所以情感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无法将感情只用于一个人,端木辄是小阿姨的同类,可想而知。那欧阳念呢?他的感情线是不是已经直达心脏,深刻入骨了?

“欧阳念,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田然自认为和欧阳念的交情算不上深交,欧阳妹妹叫她来,当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可是,对着这样了无生趣的欧阳念,她总不能无为而至。

“欧阳念,你确定向情是真的走了吗?我不能相信呢,我要去确定一下,你告诉我她家里的地址好不好?”

这个情形下的欧阳念,是把自己全盘封闭起来了。她说任何话,不管如何语重心长,入情入理,怕都与废话无异,她只得猛下重药,期望昔日的贵公子给予一点反应。

但是,任她把向情提了不下十几回,嘴皮磨了不止一百次,欧阳念依然沉浸在那个有向情的世界,除了鼻间那缕呼吸,不见任何动静。

她决定放弃,也只得如此。“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向情的家在哪里,我也不能自讨没趣,拜拜。”

拉开们,正在门外徘徊的欧阳百合抬头,双眸盈满希望的光亮,“怎么样?田小姐,二哥他……”

“我绝对不是他的救星了。”欧阳念是生是死,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和选择,她这个外人扭转不了乾坤。

欧阳百合面容悲凉,“田小姐,如果连你也不能劝醒二哥,他……”

“他惟一的救赎已经被你们逼死了,恕我无能无力。”

“情……永辅路……淮……合巷……三……十……八号……”

“二哥!”欧阳百合惊叫着扑向唇间翕动有语的兄长,脸上当即如梨花带雨,“二哥你说话了!二哥说话了!”

啊?田然也愕然:活死人说话了?

“情情……永辅路……淮……合巷……三……十……八号……”

“他说什么……”欧阳百合贴在兄长嘴前听了半晌,面色一白,““永辅路淮合巷三十八号,向情家里的住址。”

“他是回答我的话喽。”田然重新走到欧阳公子床前,拿起床头一杆笔记在掌心,“好吧,欧阳念,我会去替你看看,但是最好是你自己去确认。”

“田小姐,确认什么?”她走出,欧阳百合追上来。

“确认向情是生是死。”

欧阳百合一愣,“她的葬礼二哥已经参加了……”

“她的尸体也是你二哥亲自送去火化的吗?”

“这怎么可能?当时我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向情的家人特地等他醒过来才举行的葬礼。”

“这恐怕是惟一救你二哥的方法了,唯今之计,你必须让他认为向情或者没有死,也许能唤起他一线生机。”

“可这是骗他啊,等他真正清醒了,向情还是没了!”

“到那时再说。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

“我……”

“这个时候,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多少绝症患者在生死线与病魔抗争,多少难民为了一口饭顽强等待,还是世界哪里的战争又夺去了多少想活却活不了的人的生命……这些话,我相信你们都对他说过了吧?没准你们还拿父子母子兄弟兄妹之情痛哭痛骂过,但效果如何,你们也看到了。”

“我一个表姐是心理医生,她也说,二哥不想清醒,是因为不想面对向情已经不在的事实,他此下的心理是有点自欺的,如果想短期致效,可以利用他这一点心理……但她也说,这一点,有违她的专业精神……”

“等你二哥能吃能动,再请那位心理医生发挥她的专业才能为你二哥精心疏导吧。”田然很想仰天长叹:当务之急,是让躺在床上的那个活死人有求生意志好不好?

走到客厅,田然倏然顿步,讶然回顾,“怎么这个家里只有你?”她到了半天,除了与几个保姆打过照面,以及和床上的活死人说过话,就只有欧阳百合了。

欧阳百合涩声,“他们在劝过二哥以后……没有效果,都不想看着二哥那样……”

“是不想,还是不敢?”

“呃?”欧阳百合没料到这位田小姐如此直白。

“别误会,我无决替向情和你二哥讨伐什么。”田然推开了那扇阻挡阳光的厚重木门,淡道,“反正,你们家人要面对的,有可能是欧阳念一辈子的怨恨,我这个外人何必多事?”

她摆手作别。

“田小姐!”欧阳百合急步追过来,“你可以经常来陪陪二哥吗?你一来,他就说话了,也许……”

“作为朋友,我肯定会再来看他。不过不要对我寄望太高,我说过,我不是他的救星。”她坐上车,握着方向盘,操纵着前行方向,但生命的方向归谁操纵?

田然扫一眼两边向身后倒去的华宅,前车之鉴,未必能成后车之师,谁知这里面不会制造出另一个向情?另一出悲剧?

“你有心事?”与肖润的妹妹安琪吃了一顿饭,回程时,肖润问。

这样温和的声线,有催人诉说的功效,田然未多经考虑,把压在心头的这桩豪门秘辛简言告知,末了道:“我是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对他们的事多插手一些,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不会。”

“为什么?宽慰我?”

“如果你是向情,你会怎么做?”

田然稍稍思忖,摇首道:“我不是向情。如果我生在向情那样的家庭,我就不可能养就田然的性格和脾气,也就不会是我。”

肖润失笑出声,“这么坦白?”

“我从来没有否认金钱和地位带给我的优势。”

“所以,你既然不是她,也不是欧阳念,就不可能真正为他们改变什么。”

“如果你是向情呢?”

“我?”肖润耸肩,“我也不会是她。从很早的时候,我致力所做的,就是不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可是,命运有时并不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比如,那场车祸。”

“的确如此,天灾人祸是我们所不能掌握的。既然如此,你就更不可能改变什么。与其耿耿于怀,不如对生者给予关怀,以慰逝者。”

“有道理!”田然摇下车窗,长舒一口气。

肖润觑她一眼,摇头再笑,“你想去拜祭她?”

“不想。”

“我始终不能相信这么一条生命就此没了,在我接受前,不去拜祭。”

“那让你刚才吃饭间食不下咽的惦记着的又是什么?”

“去探望向情的家人。”

“给他们钱?”肖润不认同的皱眉。

田然一笑,“虽然我不缺钱,也不会以撒钱为乐。我看过他们的家境,很平常的一户人家,父亲下岗,母亲是个小学老师,我想,给向爸爸找份工作应该不算难吧。不过,向情的叔叔似乎真的希望我能给一笔钱,后来被向爸爸拿扫帚打了出去。”

虽然开着车,肖润仍然没有错过田然的表情:眼神自然,语气恬淡,娓娓说着时,没有鄙夷,也不见同情。她身上,有着这个阶层特有的优越,也有着这个阶层很多人所不具备的平和。其实,田然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吧?一个会冷静会热情会傲视也会承担责任的小女人。

“总经理大人,在想什么?”田然心境趋好,反轮到帅哥上司沉思,当然要追问。

“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拐成我的女朋友。

55

星期天的傍晚,和死党在蓝色恋人咖啡厅聚会,几个人在为何枚的来信与向情的去世唏嘘时,肖润打来电话,莫荻抢过电话约肖帅哥过来一晤。对莫记者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职业特性,田然并不意外。没想到的是,肖润当真赶了过来。

一位大帅哥,与几位年轻漂亮的搭配,使本来就引人瞩目的一群更加成为焦点,而肖大帅哥置身美女环围中,受几双美眸挑剔的注视,及名嘴莫荻的刻意刁难,应付自如,淡定自若,莫荻忍不住就喊了一声”极品“,田然也忍不住在桌下给了她一脚警告。

“好!我决定了!”莫荻拍桌,“今天本人高兴,续摊!”

田然掩面呻吟。

欧暖、桑蕊互睇一眼,啼笑皆非。如果说何枚是只小花痴,对帅哥的免疫力为零的话,这位口舌刁钻的莫记者是典型的“人来疯”,而这个“人”,也以品质上乘的帅哥为准。

结果,在莫记者大力撺掇下,这一男四女的组合到了兰坊酒吧。酒吧今天有佛郎明歌舞的表演,火红色舞衣的舞者在脆亮节拍下,如火般妖娆。

“她舞得不错,有田田一半的风采。”莫荻道,话间目光没有离开肖润半秒。

肖润明白了女士们的用意。照片时间她们想必都是听说了的,这几位是想让他明白,如果想要今天的田然,就必须接受过去的田然。

“肖帅哥,要追我们田田,你就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一往无前,坚持到底。”莫荻慷慨说,就差奋臂疾呼。

“要不要舍生忘死舍生取义抛头颅洒热血?”田然问。

“如果有需要,当然要!”

桑蕊遮住半边脸,“肖先生,请不要因为某个人的原因怀疑我们整体的水准,你也该看出来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莫荻则直接把手插上桑蕊的脖子。

田然向肖润致歉:“如果这几个妮子有哪里刺激到了你,总经理大人请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我尽量。”女士们玩得高兴,肖润也乐意配合,不过该把握的机会还是要把握,“今天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我可以认为是我们的关系又向前走了一步吗?”

“我还没忘记是总经理自投罗网,您本来完全可以不必理会莫记者的邀请。”

“你这样的回答,我有可能会伤心。”

“伤一点点也好,锻炼心脏承受能力。”

两人比邻而坐,为了不影响他人又互凑近了脑袋放低了声音,看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副俊男美女的喁喁低语图。但凡有点成人之美心的,都不会忍心打扰。

桑蕊也不想,可莫荻点着她的脊梁让她看门口。而从门口看到的,使她实在按耐不住,只得拿手指点了点田然的脊梁,“田田,端……”

“我有事,先走了!”蓦然站起来,是欧暖,扔了话,不待死党们有所反应,已向酒吧的另一个出口奔去,脚步匆匆地像是被恶神追赶。

那边,端木辄悠闲抱肩,对身边客户道,“King,你要的人我替你找到了。”

“多谢。”那男人如一头雄狮,一旦锁准猎物,即发起华丽而迅猛的攻击。而这只可怜的猎物,正是欧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