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妨推理一下他为什么不换个号码打过来?”

“因为骄傲。换了号码,就算你接了,接的也不是他的电话,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做这种有损自尊的事。男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

田然嗤笑,“二十二岁的小女生,还妄谈男人?”

“那你赶我走啊,你把我从这里赶出去,我们姐妹失和的八卦就会风传千里,快来啊。”

田然从善如流,声音拔高,“请离开我的办公室!”

“哇,你排挤人家!”田果儿唱作俱佳,掩面跑了出去。

天。田然翻了翻白眼,照这位小姐对角色扮演的热衷,她以后有得忙了。

“发生了什么事?”肖润的身影踱进办公室,他是与田二小姐擦身而过。

田然微讶,“你刚出差回来,按公司规定不是要休息一天的吗?”

“一上午够了。”肖润双手撑在她的桌上,湛亮双眸锁住她秀润容颜,“不过,在我走进办公室办公前,假期还没有结束,我想请我喜欢的女孩吃午饭。我不会问你赏不赏光,因为不赏光的话我也准备押着你去,所以,赏光否?”

田然卟声失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聪明。”肖润替她关了电脑,将桌上散开的文件锁进抽屉。她提了挎包,转身的时候,他顺势牵起了她的手。

“你……”

“怎么了?”肖润挑眉,按下了电梯开关。

一趟香港回来,非但李秘书改变良多,总经理大人也似脱胎换骨了是不是?田然感叹。

“请等一下。”电梯门开,另有人加入其内,是从二十层左边出来的几位。

“董事长好。”肖润颔首。

“这一次香港之行,成果不错。”田依川当然没有错过他和大女儿牵握一起的手,且看情形,自己的总经理并不打算因他的出现做任何改变。“我刚刚和飞达实业的韩董事长通了电话,他对你的能力赞不绝口。”

“飞达实业在这次合作洽谈中帮了一些忙,我答应了,在其后飞达进驻本市的建筑业行为中,田氏会鼎力相助。”

“力所能及又互惠互利的事,当然要帮忙。以最少的投入获得了最大的回报,你做的很好。”

“这是我的职责。”

眼见田先生侃侃而谈的兴致不绝,田然奉笑,“董事长,眼看要吃饭了,为了利于消化,共事不妨放在饭后再谈。”一路电梯下去,如果耳朵里满灌得都是这些,她宁可叫外卖上来边吃边对着电脑做报表,一举两得。

田依川宠溺地抚了抚女儿的头顶,对肖润道:“知道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够克制我的人是谁吗?就是她。”

“是哦。”田然提了提鼻子,“您那些商场对手听了会很有挫败感呢。”

“其他人或者可以打败我,却不能克制我,说她是我的天敌都不为过。而且,让我害怕的是,为了保护这个天敌,我会豁得出所有身家性命。”

听得出老板的暗示,肖润笑而不语。

田然指着倚在电梯角落的人,“肖润,认识一下,我妹妹田果儿,现任董事长秘书,正在王助理的培训下准备接手秘书室。”

田然晓得,父亲是疼爱她的。从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有了果儿以后也没分去他一分一毫的关注。纵算曾有过气急败坏时,也都是在讨好失利的情形下爆发。如果她是果儿,在同一个屋檐下,天长地久地看着父亲对另一个女儿百般疼爱,对自己却少有闻问,纵算不恨,也很难有她的一半豁达。而她不是果儿,所以,她当然爱田先生,却也不可能不恨他。而每念及此,果儿就让她多一分心疼。

电梯里约定一起用餐,第一个迈出电梯的田依川一眼看见正从田氏大门口阔步迈来的高大人影时,先是一愣,后挑眉一笑:真有趣,这些年轻人真是怕他老人家寂寞呢。

51

田然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这样的狗血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就算是在雅士,她一场艳舞引发男人们的争风吃醋,一些挑逗使得男人动用拳头时,战争也不曾波及到她。但在她的“洗心革面”后的这一天,在田氏大楼的大堂里,在诸多上班族的注视下,她差点就成了两个男人一场拉锯战的争夺对象。

在这个时候,幸好有田先生在。

出于对上司对长辈的尊重,两位年轻男人战苗初起,便在田依川的劝止中压抑下来,一行人举步到了附近的餐厅,要了一个利于谈事的包间。

“我要和然然单独谈谈。”端木辄说。

“必须是她想和你谈。”肖润说。

“肖先生,我不认为你有资格干预。”

“端木先生,我不认为你有资格勉强别人。”

“你什么时候成了然然的代言人?”

“我不认为我是然然的代言人,但我有责任不让别人打扰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你……”

“咳!”田依川干咳一声,以提醒年轻人自己的存在。“这个……鉴于二位涉谈的问题与我女儿有关,我认为二位不妨咨询一下我女儿的意见。”

虽然看到这些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为自己的女儿小动干戈,是件小有成就的事,但他不认为女儿喜欢看到。“然然,你的意思是……”

“我想安静的吃完这顿午饭,下午还有工作要做。”

“然后呢?”田果儿凑来一脚。

“然后,该谈的我会谈。”田然望向端木辄,“在我想谈的时候。”

“那你什么时候想谈?”终于收获了她目光的端木辄问。

“至少不是在用餐的时候。”

“好,今天下班我来接你……怎么样?”

田果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个端木辄的表情实在是有趣。前面是一句用习惯了的命令句式,转念间,又加上了征求用语,表情也相应转移,让她这个旁观者看的煞是过瘾呢。

“好。”田然点头。“不过你不用来接我,告诉我地址,我会自己赶过去。”

“我会打电话告诉你地址。”端木辄站了起来,“几位慢用,今天的午餐算我请,我先走一步。”

他走了。但在座每个人都知道,不管他走不走,这顿饭无论如何是吃不安生了。

“真的不用我在这里等你?”把车停稳,肖润再问。

“真的不用。”田然莞尔。“我知道安琪打了电话给你,快点过去看看她吧。”

“那……你有什么事要打电话给我。”

“ok。”

从肖润的车里出来,目送他把车拐进了丽人咖啡吧的停车区,呼啸而去时,田然方转身,肩头却撞上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我在想,你还准备看多久?”端木辄一脸的要笑不笑。

“别说得这么酸,我会以为你在吃醋。”田然嗤声,瞟他一眼,径自走了过去。她不知道他选这家咖啡吧有没有额外的用意,但她希望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后,会是真正的结束

要过了咖啡,田然又发现,他们此时所坐的,正是上一次的位置。除了时间不符外,她和他像是在情景再现。

“盈心住在我的公寓,只是借住。”咖啡送上,确定不会有人打扰,端木辄开口,直奔主题。

为了不让心情受黑色影响变坏,田然要的是一杯拿铁,她无意识的搅拌下,白色的泡沫愈发膨松,在灯光下呈现出了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泡泡,然后,她用汤匙打破了那些泡泡

端木辄盯着她事不关己般的动作,控制住想一把掐死她的冲动,“大约三周以前,我在锦华大酒店的电梯里遇到了盈心。她被她表哥表姐灌醉了,并把她留在了有一个男人在内的房间里。趁男人上洗手间的工夫,她逃了出来。对这种事,我不可能置之不理,酒店门口,章欣的哥哥章越琛现身要人,我把她带走了。”

田然依旧毫无反应。

他很想抬起她的下颔,看清楚她的眼睛,也看清她的心底,但他选择先把话说明。“章越琛亲口告诉我,谢盈心是章家的远房亲戚,她的父母都在章家的企业供职,依靠章家的庇荫生存,她从小到大的读书费用也是章家买的单,所以,章家认为有资格利用她的所有资源,包括身体。她不肯服从,当然意味着失去章家所有的给予。工作没了,父母好像也不能原谅她,意味着她无家可归。我妈把她安排进了端木公司。你看到的那晚,我刚从上海回来不到两个小时,并和她谈过,认为她继续住在我家里多有不便,安排她暂时住进那栋闲置的公寓里。而住进公寓以前,她和我妈形影不离。我和她惟一的一次两人外出,就是在面馆的那次,她一份设计图被客户采纳当场付了定金,她为此很高兴,执意请我吃饭。”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端木辄凝眸在她瘦下去的小脸,“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打电话把盈心叫来……”

“不用了。”田然抬眸,“我没有怀疑你的话。”

他会费心解释,已经让人意外了,他更没有必要再去费力编织一个谎言。

以谎言为女人编织梦境,那是下流者的游戏。而他不是。他从来不会在任何女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博爱。多情,从不避讳地向渴求专一的女人昭示自己的不能给予,并示意远离。他不下流,只是多情到残忍。这一点,她初进雅士时即以领略。

“那么,我们和解了么?”她又垂下了眸,细密的长睫覆住了两汪静潭,他无法从她脸上看出端倪,有点心浮气躁。

“端木,我上一次在这里说得是结束,对不对?”

“你……”端木辄眯细了眸,“这一次,你想说什么?"

"我们分……”

“住口。”

“我们分……”

“我说住口!”倏间高涨的怒气,打端木辄深刻的五官间迸发出来,拧扯了他粗浓的眉,揪紧了他宽长的唇,两只鼻孔如被激怒的兽般吸张,一双眼内更是波涛汹涌。“你以为这一周我像个白痴般的到你家里等你给你打电话拉你到这里说一堆的话就是为了听你说出这两个字的吗?”

“你小声点!”此时正是咖啡吧的上座时段,在静幽的背景音乐、迷蒙淡紫的灯光光线中,每个人都是轻声细语,他如此且疾且快的噼啪有语,理所当然地让他们成了众矢之的。

“你还有心思管我小不小声?”端木辄冷厉的视线向翘首望来的诸人一扫,不必多说一字,已经把所有的好奇打压了回去。而后,他蓦地站起,扯起她,“走,去找谢盈心!”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找别人干嘛?”

52

丽人咖啡吧的确适合谈话,但不适合他们这样的谈话。是以在端木辄要将她拉出咖啡吧时,田然没有执意拒绝,但在他的车前止步。

“端木,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一个街心公园,我们去那边谈谈。”

“还谈什么?我已经说了,你并不相信!”

“谢盈心又能对我说什么呢?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所有想向我说明的:你是在谢盈心有被mijian之虞时救了她,你和她并没有深层次的牵扯,那次面馆的出现是你们惟一的一次单独外出,其后,你出差到了上海,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我撞上你送她去了公寓……这些话,我全部相信,你找上她无非也是把这些话再说一遍,有什么必要?”田然抽出了自己的手,“如果你还想谈下去,就随我到街心公园。”

街心公园就在此处不远,从路口到了对面,向右直拐就是那片人工绿化区。不同于咖啡吧以香精和音乐营造出现的假幽静,在这里,街上的行车声虽清晰可闻,却把这块置身繁华闹市的小隅衬得格外阒寂。

“端木,你相信我吗?”坐在路灯的长椅上后,田然问。

端木辄一愣。

田然目视前方,再问:“你相信我能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吗?”

“你想说什么?”

“你不相信,对不对?”田然苦笑,“就如我不相信你能成为一个专一忠诚的丈夫一样。我们都见过彼此最糟糕的面目,你在我面前,拥抱过别的女人,我在你的面前,也没有避讳过和另外男人的亲热。以那样的方式开始的任何一对男女,怀疑和猜忌是种本能。我听见你因健身而急促的呼吸,第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就是你和女人在床上的纠缠。这种怀疑,太细微,也太致命,会扼杀掉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

端木辄瞪着她,目光灼灼,里面岩浆翻滚,正是他此刻心迹,“现在不是在雅士,我既然要和你开始一段全新的关系,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就不会去招惹别的女人。否则,我不必开始!”

“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你决定离开时,一定不会让我成为最后知道的那个。但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我没办法不去怀疑你,猜忌你,这些就如埋在我们之间的不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引爆。”

她还没有作出总结陈词,但结论已经昭然若揭。端木辄抿紧了宽唇,问:“我能试着去相信你,为什么你不能试着相信我?”

“我说过你……”

“你以为你的记录会比我更好吗?你以为我不会担心你下一刻就转身离开吗?”受不了她令人心煎的 平静,端木辄蓦地拔声高吼,“至少,我没有让一个女人为我自杀!”

田然的脸上瞬间空白。

而两人中间,也一度出现了大段空白。

她的神态引得他心折,他开始懊恼自己的失言,但话已说出口。

“看吧。”田然发出轻笑,一个只有嘴在笑的笑,“这就是我们的问题。只要我们在一起,这些事就有随时被提醒的可能。”

“然……”端木辄探臂,把她揽在胸前,“我只是一时失言……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的确不是我的错。”田然并没有挣扎,淡声道,“郑怀德踏进雅士的初衷是为了猎艳,就不该妄想有别的收获。他想要爱情,我给不了,他自杀,我仍然给不了。就算他那条名没有被医院救回来,我也不会为他的死负任何责任。”

郑怀德,是田然曾经的一个“玩伴”,春风一度后,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发作,进而演化为痴迷爱慕。田然甩头离开时,他用尽了一个男人能想出的所有方法,最后,甚至以死相胁,驾着车开下山崖,送到医院,几度病危,曾要求见田然一面,也未能如愿……

“郑怀德这类事件,雅士不止出现过这一桩,但你唯独记得郑怀德这个名字。”这说明什么呢?他在意她,也在意……那段往事。

“换了别的女人,你们可以只去计较彼此相遇之后的忠诚,但是,你亲眼见过我如何与另外的男人在一起,我亦然。那是我们彼此心头的一根刺。你忘不掉,我也忘不掉。你对我有感情,我对你也有,我们都把彼此放在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可是,不够。”

她的话,他不想认同,他也的确认为她说得不能让他认同,但是,她是如此平心静气的娓娓而谈,可见她已把他们之间的种种想得透彻彻底,不管他说什么,还是做什么,恐怕也改变不了她的笃定。

当她要离开时,没有人能拦得住她。在她把郑怀德扔在那块山崖边时,他已经知道。

“至于谢盈心……”

“她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对,她不是。”田然一笑,“我相信如果你还想玩,就断定不会接近她,她不是玩得起的那种。而当有一天你接纳了她时,就代表你想改邪归正了。”

端木辄摇头,“那种事我遇上了,不可能不管,但也只限于此。这种小女孩式的告白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并不能让我沾沾自喜,但我想过趁那个机会听到你对我的认定,而你没有。对于你想要的东西,你都会尽力争取,除非你不想要,你可以在我面前说你喜欢肖润,却吝于在盈心向你发出挑战时迎战。为什么?因为我不能让你相信,而他可以吗?”

“真的呢。”田然恍然:端木辄那天的怒气,源于她曾在他面前坦诚自己对肖润的心动,却未能给他认定?

“肖润……他对我的意义,就像谢盈心对你的意义。他们具有我们所没有的,所以,我们会受他们吸引。”

“然……”

“别否认,端木。我注定是你生命里的过去,谢盈心纵算不是你的未来,我也不会是。让我们接受这一点吧,那七年只是生命里的短短一瞬,我们都还有自己的未来要面对。”

这一刻,她在他怀里,感觉却如此的远。这一次,她不说结束,却要在他们间永远划上休止符号。他也想如她一样保持平静,如她一般维持风度,可是,被压抑的热浆还在周身上下的管络沸腾,他做不到,做不到!但他更明白,在这样的当下,他做得越是激烈,这个女人只会越是绝情,在她不想要时,她一向绝情。

“所以,我们是分手了,是吗?”

53

所以,分手了吗?

是,分手了。

分手,不同于游戏的结束,会说分手,代表分手之前,分手的两方曾真正的牵过手。

分手,说出的时候,只是一句话,说出去之后,便意味着你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力气适应和接受。

在其后的许多天里,田然每天清晨醒来之际,脑海里总会有如此一句问语涌上,然后,在心中给予肯定答复。

“这一次你们是真的Gameover了?”自问且不够,还有人不时从旁问候。

田然眯了田果儿一眼,“是分手。”

“有什么不同?”

“至少说法不同。”

“ok,那你们是真的分手了?”

“有什么问题?”

田果儿扶了扶代替隐形眼睛的黑框眼镜,摇头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吧……”耸了耸肩,“很遗憾看不到二男夺美的戏码了。”

“简单,你自己制造出一出欣赏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