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也终于注意到了柔福,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其实是系在这个女人身上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注意到她。

她抬眼打量着柔福,目光里满是询问和探索,又扫过颜亮环着她腰部的手臂,刹那就明白了她的身份,其实也没思虑多久,云霓便对着柔福叩下头去,“求小姐收留云霓,云霓愿意好好侍候小姐和公子。”

柔福想要上前一步将云霓拉起,却感到身体被颜亮控制着动弹不得,她叹了口气,“起来吧,我们一起也好有个伴。”如今她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如果处的好的话,没准又是像燕离那样的姐妹,没必要一开始就将身份界定的那么清楚。

云霓不断地叩头,口里说着:“谢谢小姐,谢谢公子。”萧让过来将她扶起,云霓站起来后又低着头感谢萧让,萧让有些局促地别过头。

“准备出发。”颜亮威严而有力的一声,是在说给萧让听,也是通知隐藏在暗处的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的影卫,因为明面上的马车增加,仆人也多了几个,都归萧让调遣。

第四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十)

柔福就要走向属于自己的那辆马车,颜亮却没有松开她,柔福诧异地回望他,他眼看着自己的马车说了一句:“你上我的车。”

然后便不容她拒绝地拥着她走向他来时那辆马车,这辆车柔福并不陌生,颜亮几乎是将她抱了上去。

云霓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她自己走向了那辆原本为柔福准备的马车。

车子辚辚开动,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柔福坐在软榻上,没有看车外,而是闭上了眼睛,心却不可自抑地收紧。

真的这么容易就能离开临安吗?

颜亮要走却弄得这么高调,本来就是对那两个衙内的挑衅行为,何况他还带上了云霓,而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不啻是扇在两个衙内脸上的耳光,柔福不信他们就这么善罢甘休。

可是,这一路还真就是这么顺利,只是因为街面开始繁华,马车的速度慢了一些,什么阻碍都没有地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官兵也没有丝毫为难地放行,直到出了临安的外城门,柔福才终于犹豫着撩开了车窗上的帘子。

“刚起来就睡,也不晓得消消食。”颜亮此时又是那个坐在小书桌前万年不变的拿着书的姿势,看到她睁眼,目光却没有离开手里的书对她说道。

柔福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贪婪地向外望着。这里并不是她出生的故乡,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可这里却是她故国的所在,她的故乡如今已经落入敌手,而这国却是她一生的归属,她的心永远要向着的地方。

城门已然远离了视线,触目所及的只有急着进城的平民和路边的青草、翠竹,她却是要将这一幅景致深深地印到脑子里一般,突然想起了临行时颜亮所说的话“离开很容易,想要再回来也许只能来世了,你也不后悔吗?”

她,真的可以不后悔吗?想到这柔福自嘲地笑了一下,就算是后悔能怎么样呢?不过是活着而已,然后尽自己的一份力,对得起自己的心和父皇的嘱托就可以了。想到这,又紧了紧怀里的锦盒,感到父皇就和她在一起,心里踏实了些。

颜亮却忽然起身,走到软榻旁,挨着她坐下,将那个锦盒自她的怀里拿去放到一旁,然后将她搂在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着窗外。

柔福此刻忽然很感谢他,感谢他什么都没说,感谢他提供了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她去国离乡的时候给她安慰,感谢他重新赋予她的这一段生命,不管未来如何,他们注定是要像现在这样连在一起了。

柔福忽然就想在这个怀抱里沉沦下去,什么都不管,没有仇恨,没有使命,只有自己,和,眼前这个还并不知敌友的男人,于是,她就真的放任自己的头慢慢地靠在了他胸前,就这样吧,哪怕这辈子只这么一小会安宁的时刻,她也满足了。

第五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一)

柔福依偎在颜亮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景物伴着马车轮的声响缓缓退去,知道她远去的是一个时代,那个属于她自己的时代,从现在开始,她将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她的亲人而活,既然生命已不属于自己,就没道理沉沦。

伤感,只是一时,柔弱可以有一瞬,却不可能一直如此,等柔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才发现自己和颜亮的姿势过于暧昧了,方才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几乎是被催眠了一般,一点都没防备地就和他如此亲密,问题是,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柔福慌忙从颜亮的怀里直起身来,下意识地整了整衣服,坐直了身子,故做若无其事地将脸转向了车窗的另一边。

颜亮也愣了一下,其实方才他们两个互相依偎的时间也没有多长。

他只是看到她一脸伤心无助的样子,就情不自禁地坐了过来,并没有什么企图,而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地依偎着,方才这一刻,竟让他无比的心安,那一刻没有**,只是心安。

他思虑着自己方才的情绪,任柔福从他怀里离开。

注意到她不自然的样子,他也略微感到些尴尬,这是怎么了?他从小到大就不缺女人,在和女人相处这件事上,他还从来不存在尴尬或者不好意思,独独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突破自己,先是为她度气的时候感到莫名的心跳,再是为了她肯一直压抑自己的**,然后就是现在,真的如一个毛头小子似的,怕她发现自己也是羞涩的。

颜亮对自己离奇的反应有点着恼,黑着脸起身又回到了自己书桌前的位子,拿起之前的那本书又看了起来。

“我们,还会回来的。”颜亮突然说了一句,放下书没看柔福却是看着窗外。

柔福苦笑了一下,这算是安慰她吗?之前他不还和云霓说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吗?

颜亮也没再出声,却盯着外面的景致似在想心事,柔福没有看到他眼里的那抹坚定。

马车里的安静反衬出车轮响声的巨大,这单调的声响弄得柔福昏昏欲睡,不一会,身子就歪了下去,而车轮一颠簸,又让她清醒了过来,忙又坐直了身子,好不辛苦。

“嬛儿?”颜亮看柔福的样子皱眉。

“恩?”柔福愣愣地看向他。

“在我这里不必拘束的,你怎么舒服怎么来。”颜亮目光从书上转向她,诚心诚意地说道。

柔福点了点头,却仍然将身体坐的笔直,目不斜视。

颜亮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想了想,“我最近在临安购得的那些新书,随车带了一些,你有没有兴趣?”

柔福眨了眨眼,好似精神了些,“都是些关于什么的?”

颜亮目光扫过和来时相比书籍都换过一遍的书架,“大致都是骂金人的,还有一些是抒发失去国土的伤感,还有一些是影射现在的朝廷昏庸无能的。”颜亮认认真真地总结道。

柔福双眉皱起,盯着颜亮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发现点什么,可是他目光如常。

第五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二)

“你为什么对这样的书感兴趣?”柔福问道。如果他是金人,没道理喜欢看骂自己的书吧,还是,自己判断错了?

“既然来到了这里,知道一些民众的思想又没有坏处。”颜亮耸了耸肩,“要看吗?”

柔福摇了摇头,颜亮诧异,消磨下时间也是好的,难道她宁可一直这样昏昏欲睡的?他其实也是为了她好,这漫长旅途只是开了个小头,一开始就这样,那以后的日子不知道她要怎么熬下去呢。

柔福明白颜亮的疑问,淡淡开口,“这些书说白了,不过是一些文人的胡思乱想无病伸吟罢了,骂金人有什么用?骂金人就能把失去的江山得回来吗?还是骂金人,那靖康之耻就可以不用发生?”

柔福的语气毫不客气,颜亮却很感兴趣地放下了书,挑起了眉。

“抒发失去国土的伤感?更是可笑,这样的文人好像树立了一幅爱国的样子,可是殊不知这样会弥漫一股消极的情绪,更加不利于国人的振作不是吗?”柔福继续评论着,颜亮眼里的光却是越来越盛。

“那么影射朝廷和皇帝昏庸无能的书呢?”颜亮等着柔福下面的评论。

柔福叹着气继续摇头,“昔太祖开国时给后世的子孙立了一个规矩,就是不许杀言官,纵观大宋朝一百多年,还没有一个人因进言而丧命,这是我朝优于以往各个朝代之处,如果忠君,大可以直言上书,何苦散播这些言论挑拨朝廷和百姓的关系,其居心叵测。”

颜亮愣愣地看着柔福,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柔福不解。

“可惜你只是个女儿,如果是个男儿,倒是能做一番大事。”

柔福冷冷笑了一下,“若真想为国尽力,是男是女都使得,在乎一心而已。”

颜亮赞赏地拍了一下掌:“好一个在乎一心。”

柔福才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忙略显羞涩地别过目光。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文人都是无病伸吟的,不知嬛儿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叫辛弃疾的人?”

颜亮起身走到圆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柔福,柔福才注意到那圆桌中间一圈颜色和周围稍有区别,而她接过的茶杯略沉,应该是铁质的,那杯子和茶壶就那么稳稳地定在桌面上,任马车颠簸也不摔落,柔福猜测那桌子中间镶了一圈磁石,之前自己倒是没注意。

颜亮用目光询问她,柔福回神:“略有耳闻。”

“此人能文能武,诗文不输苏黄,胆略过人,竟敢带着几十人闯金人大营取上将首级,若假以时日且得到重用,定是不输岳元帅的人物。”颜亮端着茶杯脸上现出一股激赏之情。

柔福神色未变:“可是这整个大宋又有几个稼轩这样的人物呢?”

颜亮突然放下杯子,杯子和磁盘因大力的碰触发出一声脆响,“非也,大宋朝人杰地灵,英雄人物数不胜数,只是看统治者会不会用了,若是遇到一个明君,能让所有这些英雄的抱负得到施展,还会惧金吗?而岳元帅,唉…”颜亮说到这,看柔福神色落寞,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第五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三)

柔福哑口无言,颜亮说的又何尝没有道理,在岳飞的死上,赵构是有责任的,这一点,她无法为他开脱。

本来好好的谈话氛围,因这个沉重的话题而暂时搁浅,颜亮无奈,也只得换了一本书继续看,柔福则是一如既往地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升起了老高,春日的气息浓郁,鸟叫虫鸣的,好一派生机勃勃,而宋的局势,看起来已然稳定下来,却和这春没有半点关系,应该是秋季,即将进入凋零期的暂时收获期而已。

柔福正在看着窗外胡思乱想,却听到颜亮轻笑出声,柔福转过头看他,只见颜亮仍旧捧着书,呈现在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

柔福本不关心,但是这车子里闷得人压抑,有个人说话时间还快些。“怎么了?”是以她随口问道。

颜亮笑看向她:“这本书里形容兀术十恶不赦,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魔鬼野兽…”

柔福怔了一下,脸上没有表情,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我在想,如果兀术本人看到这段话,会是个什么表情。”颜亮笑容未收,摇着头说道。

“你认识金兀术?”柔福突然问道,目光也同时直直地射向颜亮。

颜亮眸光一闪,却没有看柔福:“何以见得?”

“只是随口问问。”柔福也觉得这种试探过于明显了,于是带过了这个话题。

而颜亮也没对这个问题给予正面回答,却不再做声。

半晌,柔福突然说了一句:“这么写有些过分了。”说完凝起了眉。

颜亮诧异地看她:“我以为你很崇敬岳飞元帅。”

“我是很崇敬岳飞元帅,所以呢?”柔福面无表情地点头,等着颜亮下面的话。

“所以,这样写兀术的话也许你听了会高兴。”金兀术是岳飞平生最大的对手,岳飞大战金兀术的故事在民间也是有各种版本,提到岳飞就不能不提到金兀术,而提到金兀术,也是如此,他们两个拼命敌对了一辈子,可是名字却一直是连在一起的。

“如果岳元帅在世,他看到这样写会高兴吗?”柔福反问道。

颜亮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但是眼里却对这个话题现出了兴趣,他在等着柔福给他进一步的惊喜。

“奴家以为,岳元帅如果在世断不会同意这样写兀术。”柔福笃定地说道。

“哦?为何?”颜亮急切地询问。

“一个强大的人必然会期待同样强大的对手,这样才能凸显自身的强大,如果没有兀术的勇猛也不能成就岳元帅的不世之功…”

“所以?”颜亮的目光越来越亮。

“所以,岳元帅和兀术一定会彼此尊重,他们也许很期待在战场上杀死对方,但是一定不愿意看到对方受辱,因为那样也是变相在侮辱自己,再说…”说到这里,柔福看了一眼颜亮,而颜亮在等着她下面的话。

“再说英雄是不分国界的不是吗?岳元帅是忠君为国,而兀术又何尝不是,他的地位和声望之于金国也一定不逊于岳元帅之于宋吧。”柔福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五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四)

“好一个英雄不分国界!阿让,上酒来…”完颜亮猛地一拍掌,冲着马车外的萧让大喊了一声。

俄顷,萧让一张俊脸出现在了门口处,“少爷,您确定是现在?”

“哪里那么多废话,本少爷想喝酒什么时候喝不得?”完颜亮浓眉一拧,萧让忙去准备。

不一会,柔福就已经被颜亮强行地拉到圆桌前坐下了。

柔福叹了口气:“哪里有大清早就喝酒的?”

“什么大清早?我们清早从临安出来,看日头已经近晌午了,别扫兴,我颜亮难得南行一趟,没想到竟得了个知己。”说罢对着柔福举起了杯。

柔福无奈,只得陪着颜亮喝酒,觉得这人也是好笑,人很随性,又没有什么城府,说话直率,如果抛却了各自的身份,只是作为朋友相处,一定是很舒服的。

这一刻,看着如一个孩子般快乐的颜亮,柔福也不自觉地放下了防备,当一个人对你根本不设防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的防备其实束缚的是自己。

知道柔福不胜酒力,颜亮也没有勉强她,他自己一饮而尽的时候,柔福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所以那一壶酒大部分是被颜亮喝光的。

两个人边喝酒边随意点评着一些过世的或者是没过世的名人,竟然发现他们的大部分看法都是惊人地一致,这就导致颜亮的兴致越来越高,一壶酒不够,又让萧让上了一壶,好在这次他们离开的时候丰乐楼掌柜的吃食准备的多。

等到颜亮喝得微醺的时候,时间也差不多近晌午了,柔福让萧让将桌子收拾好,扶着颜亮躺到软榻上,然后转身欲回自己的马车,一只手却被颜亮拉住。

柔福回头望向他,就见颜亮面颊微红,眯着眼直直地看她,本来就俊美的相貌此时竟带着一丝邪气,这个表情根本就是在提醒她此时他的危险。

柔福只觉得喘息都急促了些,忙着挣脱他:“公子,你好好休息吧。”

“不是说了不让你叫公子?”颜亮的双眉微蹙,脸上现出不满之色。

柔福为难,挣了几次没有挣脱,正想着如何脱身,颜亮微一用力,她便失去了重心倒在了软榻上,颜亮在她身后搂住了她。

软榻本来是很宽大的,所以躺下两个人刚刚好,柔福只觉得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她都能感觉到他此时如鼓的心跳。

他的呼吸也渐趋急促温热,带着酒香拂过她的颈项。

“再给你一次机会,管我叫什么?”颜亮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轻声问道。

“公…公子…”柔福怯怯地出声。

一只手伸向了她的腰间,作势要去解她襦裙的带子。

“元…元功…”柔福忙挡住颜亮的手,急道。

他的手没有继续动作,柔福感到他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头发,“这才对,真不听话。”声音渐渐低了些。

过了一会,觉得身后的人呼吸规律了,搂着她的手臂也松了些,柔福轻轻地动了动,试图脱离他的怀抱,却感到颜亮的手臂又再次收紧,接着他的警告声响起:“别乱动,陪我躺会。”

第五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五)

惊觉他身体的热度一直在上升,柔福就真的没有敢再动,因她也喝了酒,竟然和颜亮一起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日头偏西,柔福一张开眼睛,就看到了颜亮一张俊脸,他用一胳膊肘支在软榻上手撑住头,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另一只手环着她,防止马车的颠簸将她颠落到软榻下面。

“睡醒了?”见她睁眼,他抬起手伸出两个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睡得红扑扑的脸,声音里透着宠溺。

柔福忙挣扎着要坐起,这次颜亮倒是没有难为她,而是将她扶起,柔福伸手去整理头发,颜亮挡住了她的手,“我来。”他在她身后说道。

于是柔福就身体僵硬着任颜亮将她的头发拢好又重新簪了起来。

柔福整理了一下衣衫,一撩窗帘子,皱眉,太阳都快落下了,怎么能睡这么久?

听到马车里的动静,萧让进来禀报说,前方即将要到达临安周边的一个县城,他们可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一路比较顺利,他们在掌灯之前就进了城。

这个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为和临安离得最近,所以一些习俗饮食还算相近,又因为是到临安的必经之地,所以很多来往商人落脚,到了晚上,也是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因颜亮在到临安之前路过这里,所以当他们一行在这县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一家最高最豪华的客栈落脚时,掌柜的殷勤无比,想来颜亮之前也没少在这里扔银子。

因为客房有限,颜亮的房间还是掌柜的特意给预留下来的,所以柔福和云霓共用一间房。

柔福今日一整日都和颜亮在一起,只是留云霓一个人在马车上,是以两个人还算生疏,都没有什么话说。

云霓想要帮柔福换衣服的时候,被柔福拒绝,她只是淡淡且有礼貌地回了她一句:“自己来就好。”

云霓也没说什么。

安顿下来之后,云霓去打水让柔福洗脸,柔福闲来无事走到窗前看街景。

此时华灯初上,各个酒楼妓馆门牌楼上挂的大灯笼都亮了起来,柔福见到她所住客栈的斜对面有一幢和客栈高度不相上下的叫含春馆的楼,这楼顺着外面的屋檐挂了一大排的红灯笼,窗子前坐满了花红柳绿盛装打扮的姑娘,挥着手绢招揽着沿途经过的行人,而这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也并不比她们所住的客栈少,并且清一色是富家打扮的男子。

姑娘们的娇笑声响彻了大街,柔福下意识地皱眉,想要关好窗子,就见两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里,那不正是颜亮和萧让?

柔福的手停了一下,眼看着颜亮和萧让出了客栈的门,然后两个人悠哉游哉地走进了对面的含春馆,柔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情绪,啪地一声就关上了窗子。

此时云霓正端了水盆进来,听到窗子响,再看柔福神色不对,面色一凛,却是没说什么,将水盆放在木架上,“小姐旅途劳累,过来洗洗脸吧。”

第五章 山长水阔知何处(六)

柔福没说什么,过去洗脸,而云霓只是在旁边木木地站着,也不做什么。

看得出这云霓以前是没侍候过人的,不然的话,作为一个侍婢,这个时候应该帮小姐挽袖子,递毛巾的,她作为一个名牌的、歌妓,平时自是有丫鬟侍候,在那之前应该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柔福这样想着,倒是对云霓的身世多少有些好奇,却也一点不怪她木讷,本来也没打算将她当侍婢看的。

洗了脸,云霓端着盆出去,小二端了饮食进来。

柔福侧过身,任小二将饮食在桌上摆好,随口问了一句:“公子用过了吗?”

小二边从食盒里面往外端盘子,边絮叨着:“颜大官人不在我们这小店吃酒的,他只要一在我们这里落脚,就必然会去对面含春馆找芍药姑娘,这芍药姑娘啊,可是我们这县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小二将食物都端出来后,忽然发现柔福脸色不对,这才惊觉,这柔福是跟着颜亮的,怎么能当着他女人的面说他背着她去找姑娘呢?

小二忙捂住嘴:“小,小姐,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奴才嘴贱…”说完还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柔福摇摇头:“不妨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你不必担心。”

“谢谢,谢谢小姐。”小二忙鞠了个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柔福却盯着那一桌子的吃食,懒得抬手拿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