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檀香，方才可有人进这个院子？”柔福问道。
紫玉手里拿着一个雉鸡毛扎的毽子，小脸红扑扑的，“没吧，我们方才就在那山石后面踢毽子，有人进院门能看得见啊…”紫玉挠了挠头。
“说不定从侧门进来的呢？”檀香说了一句。
“侧门连的是小王爷侍妾的院子，她们不是不能过来吗？”紫玉驳了一句。
柔福霎时明了，这就对了，自己占了他的院子，他现在可不就是住在侍妾那里吗？侍妾是不能过来，可是他又不用遵守这个规定，不过，疑问也随口而出，“小王爷今日没上朝吗？”
第十二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七）
檀香忙接了一句：“咦，小姐你怎么知道？听萧管家说，小王爷今日得闲，没上朝，早上还和王爷一起用早膳来着。”
“什么得闲，你以为咱小王爷和你一样，整日就知道踢毽子，分明是王爷最近身体不好，皇上特许他多在家陪王爷的。”紫玉和檀香这两个小丫头平时谁都不服谁，到一起是一定要斗嘴的，可能是她们表达感情好的方式。
她们两个一吵，柔福就觉得头痛，起身慢慢地往书房里走。
抗旨那件事之后，完颜合剌就没再提起，完颜亮仍很受器重，皇上似乎将这件事给忘了，而完颜宗干的身子倒是真有些不好了。
上次柔福还以为他装病，现在看没准是真的，毕竟他在金殿上可是昏了过去，听那几个丫头说皇上特许完颜宗干平日不用去上朝，还日日派御医来给诊脉。
大金国的人都认为当朝皇帝真是个天大的孝子，对养父都能这么孝顺，且完颜亮抗旨非但没有被处罚，之后还给加了一级的官，怎么看都是知恩图报的贤君，不过他心里怎么想，到底有没有怪完颜亮，就不得而知了。
突然心里一阵烦躁，脑海中莫名其妙地竟出现了完颜亮搂着陌生女人的画面，柔福微微皱眉，她怎么能想这样的东西，还是继续抄写佛经来静静神才好。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抄佛经都静不下心来。临摹父皇的字，却想到父皇风流一生，母妃度过的那么多寂寞的日夜，现在想来，都觉心寒。
她知道在这件事上，她没有立场去怪父皇，他毕竟是个君王，君王是没有义务只忠于一个女人的，不止是君王，全天下的男人都没有义务只忠于一个女人，自己连见到他都是个问题，竟然还去介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事，真真是荒唐得可笑。
这书房是呆不得了，柔福只好又从屋子里出来，在院子里随意走走想要透透气。
虽然在这个院子里住的日子也不短了，可是却从没想过要仔细地看看这里的布局，如果不是今日檀香说这个院子还有个侧门，她还真不知道，不过这院子有够大倒是真的。
柔福并不好奇侧门在哪里，因为知道那里通向侍妾住的地方，她想要躲开还来不及，是以她只是绕着假山转了一圈，远远看到了院子的正门，一时间竟有要出去看看的冲动。
大不了迷路呗，又不是没迷路过，柔福想着，脚下没停就走了出去。
王府很大，出了这个院子就是那个院子，之间有回廊和甬路相连，丫鬟小厮们来来往往，府里经常进人，是以遇到陌生面孔也没人大惊小怪。
柔福一连穿过两个院子，就见到了条长长的甬路，顺着甬路往下走，却是走到了一个真正的小园子旁，远远的看见这园子里有一个小湖，柔福眼前一亮，忙走了过去。
沿着湖边走，前方不远有一座凉亭，柔福在书房闷了那么久，冷不防遇到这样的景致便如鱼得了水，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湖边那座亭子走去。
第十二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八）
还未走到近前，就看到亭子里的石桌前似乎坐了一个人，柔福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却没有停，随着她的靠近，那个人的身形也越来越清晰，柔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难不成，那个人便是…
她的理智是要她马上转身离开，可是她的双腿似乎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根本就停不下来，一刻不停地朝着那个人走去，就看一眼，看到就走，柔福给自己不听话的双腿找借口，直到，她不得不站在了那里，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该被他发现了。
不错，他就坐在那里，坐在亭中的石桌旁，一手举着一本书，一手端着一个细瓷的茶盅，他的侧影一如以往一般的挺拔，不过侧脸的线条则是更锋利了些，下巴看起来更是瘦削，充满英气的脸如今多了一丝忧郁…
可以了，马上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柔福告诫自己，双腿却似定在了那里，方才是她控制不住地走，现在却又驱使不动了。
“小王爷，您在这里啊，让妾身好找…”
“我就说小王爷一定在这里，可是我找到的呢…”
柔福正在这暗自斗争，却听到亭子的另一面传来娇滴滴的说话声，紧接着，两个打扮艳丽、容貌娇俏的高挑女子便走进了亭子。
两个女子一边一个在完颜亮身边坐下，其中一个捧着个盘子，里面盛着满满的葡萄。
完颜亮叹了口气，目光却是没有离开手里的书，“你们两个找到这里做什么？”
“西夏刚送来的马**，妾身不是想让小王爷尝尝鲜吗？”端盘子的女子一伸手摘下一粒葡萄就往完颜亮的嘴边送。
“妾身也是时时惦记着小王爷呀…”另一个也如法炮制，两只玉手同时递到完颜亮的嘴边，完颜亮又叹了口气，放下书，无奈地看了看这两人，微一张口，两粒葡萄便先后被送入他口中，两个女子嘻嘻笑着一边一个挽住了完颜亮的胳膊。
柔福忙垂下眼眸，脸色微红，转手就要离开。
“咦，这人是谁啊，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呢？”亭中的一个女子发现了柔福，对着她说道。
“别又是哪个院子里的傻丫鬟迷路了吧？”另一个对着柔福撩了一下眼皮，见怪不怪道，说着又取了一颗葡萄往完颜亮的唇边递。
“别傻站着啊，问你话呢！”发现她的那个女子不依不饶，完颜亮有些不耐烦，微微抬头往柔福的方向扫了一眼，柔福此刻正想着如何脱身，既然人家问了，总不能一句话不说就跑，是以打起精神刚要回话，就和完颜亮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完颜亮一怔，目光却是再也没有移开，他直直地看向柔福，却是一言未发。
柔福被他看得心跳加快，她想要低头或别开目光，可此时连目光都不受她控制了，她也是直直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像许久未见了似的，似都要从对方身上找到些许变化，或者是找没有变的东西。
第十二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九）
一男一女，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视线胶着，任谁都能看出些端倪。
“大胆，见到小王爷还不行礼，这哪里来的野丫头，一点也不知礼数。”另一个方才还懒得理她的女子也发话了。
柔福深深吸了口气，移开了视线，福身施礼：“奴婢肖嬛，因初来乍到不知礼数，误闯了这里，还望小王爷和两位夫人包涵。”
完颜亮没有说话，也没有让柔福起来，柔福就那么低着头，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发现柔福的那个女子看完颜亮不说话，对她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下次注意就行了，你先下去吧，没得打扰了小王爷兴致。”
柔福闻言看了一眼完颜亮，见他还在看着自己，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她忙又低垂了眼眸：“谢小王爷，谢夫人。”起身，转身离去。
她顺着湖边一步步往来的方向走，背脊挺得笔直，她知道他的视线一定还在她身上，不然，她的身子为什么也开始不听使唤，没有一丝气力。
“小王爷，再吃一个吧…”
“小王爷，看什么呢，不过是个傻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声音越来越远了，直到走出了这个园子，柔福靠在一面影壁上，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再也不这样到处乱走了，她发誓。
本来路就不熟，现在她又有些失了魂似的，兜兜转转了好久都没找到自己的院子。
想逮个人打听路吧，可既然是府里的人，连路都不认识的话，肯定会被误会成混进来的外人，方才已经丢了人，没得再给自己找麻烦，这么想着咬牙在府里兜了好几圈，才终于摸了回去。
她前脚刚迈进院子，紫玉和檀香便冲向了她，后面跟着的是一脸焦急的萧让和云霓。
“小姐，你去哪里了呀，让我们一通好找。”檀香嘴快说道。
“出了什么事吗？”柔福打起精神来，皱眉道。
“小姐，梁王爷来了，点名要您去作陪，小王爷命我找您，您快跟我去吧，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萧让上前快速地说道。
柔福现出为难的神色，可也知道萧让比她更加为难，如果自己不去的话，恐怕为难的不止是完颜亮，连辽王也得失了面子，尽管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回房去一个人静一会，然她也知道识大体，现在不是自己任性的时候。
苦笑了一下：“阿让带路吧。”说着就要往院子外面走，却被云霓一把拉住，柔福诧异地回头看她。
云霓二话不说拉着柔福就往屋子里面走，“云儿…”柔福现在没力气，又挣不过她。
“姐，你不会穿这一身去见梁王爷吧。”云霓脚步没停，回了一句，回头对萧让：“阿让你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
柔福马上就明白了，还是云霓想得周到，自己现在以奴婢自居，衣着打扮和紫玉她们都没什么区别，所以今日完颜亮的侍妾才会将她当成丫鬟看待，可是梁王已经认她为义女，她如果还是这么一身打扮，难免让梁王误会是辽王府没好好待她，间接的也是看不起梁王本人，那就真是惹了麻烦了。
第十二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十）
柔福感激地看了云霓一眼，乖乖回去换衣服。
在云霓的帮助下，换了一套稍嫌华丽的衣服，也带上了些首饰，微微施了些胭脂，让脸色看起来更红润一些，才跟着萧让离去。
走着走着，柔福就觉得今日一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因为他领着她又回到了之前她好不容易才逃开的园子，而显然，萧让的目标就是之前完颜亮在的那座亭子。
看来今日自己和这个地方还真挺有缘的。
离亭子还有一段距离，柔福就听到梁王兀术特有的大笑声，待她走到近前，目光扫过，看到亭子里只有兀术和完颜亮，还有之前那两个侍妾也在一旁作陪。
萧让停在亭子外面，对柔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柔福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肖嬛参见梁王爷，参见小王爷。”柔福一进到亭子，没有理会马上射向她的那两道熟悉的目光，施礼道。
“嬛儿啊，怎么这么见外不叫父王啊。”兀术心情看起来不错，看到柔福便眉开眼笑地大声说道。
而那两个侍妾看到柔福则是瞪大了眼睛跟见到鬼了一样，这不是，不是方才那个被她们训斥过的丫鬟吗？怎地一眨眼变成梁王的女儿了？
柔福此时没心思理会那两个侍妾，她很为难，这声“父王”是绝对叫不出口的，站在她们宋人的角度岂不是认贼作父？
完颜亮似乎也看出了她的为难，“起来吧，怎么这么晚才来，害叔父久等，还不赶紧赔罪？”他想转移这个话题，柔福也听出是在替她打圆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谁知梁王一摆手：“赔罪就不必了，叫声父王来听听，本王今日可是特意来看你这个女儿的。”
柔福一咬牙，抬头：“请王爷恕罪，肖嬛不能叫这声父王。”
话一出口，完颜亮和梁王都是一愣，梁王的笑容散去，完颜亮的脸色比梁王还要难看。
“为何？莫不是本王不配做你的义父？”梁王倒是没恼，只是声音比方才沉了些，看得出心里也是不大舒服，只是语气里还没表现出来。
“王爷和养父都是这世间的大英雄，怎会不配做肖嬛的义父，要说也是小女高攀了才是。只是养父故去还未满周年，可以说是尸骨未寒…”
“罢了罢了，是本王考虑不周，为难你了…”梁王忽然打断了柔福的话，脸上倒是现出柔和的神色，看起来更像是慈爱，“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岳鹏举也没有白白养你一世，来，坐本王身边来，本王先给你赔个罪…”
柔福轻轻舒了口气，偷偷看了看完颜亮，见他神情也放松了许多，乖乖地走到梁王身旁的石凳旁，坐下。
柔福这才有心情观察了一下坐在完颜亮身旁的侍妾，只见她们两个都是讪讪地不敢和她对视，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仅仅是两个侍妾而已，美貌却绝不在云霓之下，想来，要他忘了自己，也是时间早晚的事吧。
第十三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一）
这一餐柔福吃的是食不知味，却要时刻将笑容挂在脸上。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避免和完颜亮眼神相碰撞，也避免无意中目光扫过他的侍妾依偎他的样子。
北地的女子果真豪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这样依偎着男人，而男人们却也见怪不怪的样子。
酒过三巡，那两个侍妾杏眼迷离，腮染红霞，越发的没有形状，看完颜亮的眼神似乎是恨不得马上想将他吃掉似的，柔福真想离开这个地方。
“小王爷，她喂的你就喝，妾身这杯也不能不喝…”一个侍妾举着酒杯娇滴滴地说道。
完颜亮尴尬地看了梁王一眼：“内子们不懂事，让叔父见笑了。”
“哪里哪里，迪古乃你好艳福，谁不知道这上京城里的美女全集中到你府上了，本王羡慕还来不及。”梁王捋着胡须哈哈一笑。
完颜亮微微一笑：“叔父哪里话，没得叫侄儿无地自容。”接过那个侍妾递过的酒杯一饮而尽，“若叔父看得上，便将这两人带去，平日里代替侄儿侍候您老人家，也算是侄儿对您老尽孝了可好？”
完颜亮话音一落，不止那两个侍妾，连柔福都是一愣，再看那两个侍妾，霎时脸色就白了。
梁王放下杯子，眯着眼睛打量了这两个侍妾一番：“难得侄儿一片孝心，叔父要是不收下不是辜负了一番美意…”说完又哈哈大笑。
柔福没有再去看那两个侍妾，只是知道她们两个马上安静了许多，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
没错，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嫉妒她们两个能和他这样亲近，如今这嫉妒只剩下同情了。
而与其说她在同情她们两个，还不如说是同情自己。
前一刻还你侬我侬，下一刻便像个物件一般被随意送人，这便是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要怪也只能怪这命运对女人不公。
完颜亮到底还是个薄幸之人，任谁都看得出那两个侍妾一片痴心尽系在他身上，就算是身份低贱，好歹也算是他的枕边人，他将她们两个送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柔福不得不怀疑，有一天，自己会不会也被他这么大大方方地送出去。
柔福忽然心底一片冰冷，也未多想便站起了身，冲着梁王微微施了个礼，“王爷在此，本不该如此，然小女不胜酒力，被这风一吹，头痛得紧，想和王爷告个假，先行回去休息，还望没有破坏了王爷的雅兴，小女在此告罪。”
“不妨事，嬛儿不舒服自去休息，只是头痛可大可小，要不要紧…”梁王露出关心的神色。
“阿让，将小姐送回去，速请太医来。”完颜亮冲着亭子外面伺候着的萧让高声说道。
“不必了，休息一下就好，不劳小王爷费心。”柔福也冲着完颜亮欠了欠身，走出了亭子。
萧让跟在柔福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柔福冲着他一笑：“我无事，就是在那里坐着怪闷的，想着逃出来就编了那么一个理由，不必请太医的。”
第十三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二）
可萧让毕竟得了完颜亮的命令，将柔福送回去后到底将太医请了来，太医也没诊出什么大毛病，只是开了些补药给柔福服用。
这么一折腾，太医走了之后时间也不早了，柔福喝了酒，头还真是有点晕晕的，索性早早躺下休息，可是躺了好久，意识却是清楚得很。
这些日子，如果说她对他没有期盼那是假的，抛开一切不说，她也没多大的野心，只是在她想他想到不能自已的时候能见见他就好了，可是，想起方才酒宴上的一幕，想起他将枕边女子送人时的大方慷慨，她就觉得彻彻底底地寒到了骨子里。
之前他们好的时候还不是如胶似漆？说不来，就小一个月见不到人影，柔福从小生长的皇廷，见惯了前一刻还备受荣宠、下一秒便被打入冷宫的女子，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她现在已经被抛弃了，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像那两个侍妾一样被送了人。
这一夜多少有些伤感，柔福抓紧了被子，似乎是要用身体的温暖来捂热心灵，正自惆怅着，就听到暖阁的门响。
柔福下意识地问了一声：“谁？”紫玉和檀香一向睡得早，没道理这个时候还过来，要是在之前，她还会往那个人的身上想一想，经历过今日的事，她根本不指望是他。
然而，这上天偏喜欢给人来个出其不意，进来的，还真是他。
一阵风跟着他进来，酒气也扑鼻而来。
虽然屋子里没有点灯，但是借着月光，她几乎就能确定是他，他的轮廓早就深深地刻在了她脑子里，只一眼便能确定。
柔福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动，咬紧了下唇的同时，抓住被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他在门口站了有多久，柔福的心就提了有多久，她知道自己在紧张却不知在紧张什么，是怕他走进来自己不知如何面对？还是怕他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转身离去？
终于，他迈开步子走向床边，柔福就觉得她几乎要窒息而死了，她忙闭上了眼睛。
他走到她的床前，坐下，端详了她一会，伸出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试图拉过她的一只手，却发现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被子不放，他先是一愣，继而微微一笑，伸手就去撩被子，作势要躺进去。
然被子被她攥着，他一下子没撩开。
完颜亮也不恼，低头就吻了下去，却被柔福一侧头避开，睁开眼皱着眉看他，这么浓的酒气，离那么远就闻到了，怎么可能被他偷袭成功？
“小王爷何故到此？”柔福清了清嗓子，沉声问道。
黑暗中完颜亮双眉一挑，“若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恐怕是我的院子吧。”
柔福被噎了个哑口无言，便不再做声。
“嬛儿，头痛可好些了？”完颜亮见柔福没了动静，大手抚上了她的手，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就像这如水的月色。
柔福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难道，那个自己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这世间最温柔的男子，竟，又回来了？
第十三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三）
“好多了，劳烦小王爷记挂了。”柔福说着撑着身体便坐了起来，如今他在床边坐着，自己要是这么一直躺着，也不像。
完颜亮见她起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想要将她的身子往怀里带，柔福本能地往外挣，两个人这么一拉一扯，力气也是大了点，就听到一声不大的似绳子崩断之声，紧接着是哗啦声，然后是珠子落地的噼啪声。
“呀。”柔福低呼了一声，就要下床去。
完颜亮忙拦住她，“什么了不得的物件，也值得这大半夜的去找，赶明个给你买个新的，或者明日让下人们去找。”
柔福却突然用尽全力甩开了他的手，二话没说就下了床，跪在地上摸索着。
完颜亮皱眉，刚才抓她手腕的时候感觉是抓到了一串珠子上，她往外挣，可珠子还在他手里握着，这么一挣就崩开了，可也不过是一串珠子啊…不对，完颜亮似想起了什么，接着看了看柔福跪在地上仔细寻找的背影，突然一阵心疼。
他起身，摸索到了烛台旁，拿起旁边的火折子将灯点上，然后蹲下身来，帮柔福寻找散落在地上的珠子。
柔福看了他一眼：“小王爷不必做这些事，这是要折煞奴家吗？”
完颜亮没理会她，眼见着一颗珠子，忙拾起来放在手心，接着找下一颗。
见他如此，柔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专心去找珠子。
饶是这屋子里点了灯，可是烛火的光毕竟有限，找了大半晌，还有几颗不知道隐藏到了哪里去，始终是没找到。
完颜亮叹了口气直起身，“算了，明日我着人就算将这屋子翻过来，也要全部找到可好？”
柔福也直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腰部，只好点头，“多谢小王爷。”
完颜亮将拾到的珠子放到柔福手里，柔福郑而重之地收到梳妆台上的小抽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