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楚清退开一步,连开口都懒得开,直接转身走到门口,干脆利落地关门走人。

  沈苑正坐在门口旁的椅子上,听见开门声,疑惑地问了声:“清姐,你们这么快就聊完了?”

  “嗯,聊完了。”

  沈苑八卦:“怎么样?”

  谢楚清:“好的不能再好了。”

  沈苑“哦”了一声,转回去默默地坐好。

  …等等,清姐你这个表情,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吗?

第13章

  沈苑的手臂已经疼得麻木,这时候她的注意力反倒不在伤口上了。

  两人正坐在放射科前的座位上等拍片,沈苑途中偷瞄了两眼坐在一旁的谢楚清,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清姐平时也不太爱笑,但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反倒让人觉得好接近,而此刻她一声不吭的样子却和平时判若两人。不知道还以为她刚才见的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而不是什么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呢。

  谢楚清面无表情地玩膝盖上的塑料袋,沈苑看她手法娴熟地在袋口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外科结,欲言又止:“清姐…”

  “怎么了?伤口疼?”谢楚清停下动作,将袋子放到一边。她的目光转向了沈苑草草固定的手,检查了会儿才说,“看着已经肿起来了,实在疼的话就吃点东西垫个肚子,我去给你倒水,等下先吃片止疼片?”

  “不用不用,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我都疼麻了。”沈苑叹口气,指了指横在胸前的手臂,“要是早知道他们砸椅子是吓我,我肯定不拿手臂去挡,这下好了,赔了手臂还得自己掏钱看病。”

  沈苑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泪痕早就干在了脸上,眼睛也没刚才这么红。谢楚清沉吟:“医院诊疗厅里有监控,之前警察来的时候把录像调走了,虽然那些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但迟早会抓到的,你这几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养病吧。”

  沈苑闻言没有搭话,反而低下了头,好半天才嗫嚅着说:“清姐…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

  “不要追究了…没有用的。”沈苑的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现在抓到人有什么用?他们找不到我前夫,到时候关了几天又会被放出来,没过多久还是会变本加厉地来骚扰我…要不然我去贷款,先把钱还了…”

  沈苑的性格不像牧悠悠,后者只要受一点委屈就恨不得让对方血债血偿,像当初谢铭那个渣男劈腿劈出一百八十度,悠悠就在大庭广众之下骂得人家风度尽失、羞愤欲死,现在两人要是见面,谢铭一定是那个躲得最勤快的人。

  而沈苑本来就胆小,就算现在被人打成这样,还想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什么叫不要追究了?你替你前夫还了一次债,以后他所有债主都会找上门来要你还。如果不是看你这么好拿捏,他们怎么会一次次地来逼你?”谢楚清听得眉头都皱了起来,想了想,才放软语气继续开口,“这两天他们肯定不会再来了,钱是要还,但不应该是你来还。事情一码归一码,他们打伤了你,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还能怎么办?

  沈苑哭得泪眼模糊,耳边的碎发混着泪水贴在脸上,要不是看还有其他病人等在旁边,她早就崩溃了。

  这时科室里一个白大褂的医生开门走了出来:“527号。”

  .

  沈苑左手手臂闭合性骨折,伴有轻度的软组织损伤,这时候做手术的医生已经下班了,最早只能等到明早。

  拿着片子回去找邱衍的时候,谢楚清等在了门口,这回并没有跟着进去。

  遇见邱衍在她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谢楚清胸口汹涌的愤怒渐渐淡下去,她正虚靠着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关闭的科室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她看着前方出神了会儿,没多久后被忙碌着走过的医生拉回思绪,抬起手按了按太阳穴。

  别人不了解邱衍,所以总有一大票小姑娘对着这个看起来温和儒雅的男人犯花痴,当年在院里他被周围人众星拱月地捧着,根本没有人能看清这个人。

  而在谢楚清眼里,所有拿来形容人渣的词语都能用到邱衍身上。这些年她变了很多,但他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过会儿沈苑拿着单子出来:“医生说是要安排住院,先挂点滴,等着明天早上我的手臂消肿了,到那时候再进行手术。”

  “嗯。”

  谢楚清陪着沈苑去办住院手续,中途下楼了一趟。沈苑一个人在房间里闷着,好不容易配完药等到挂点滴,没想到来扎针的是个实习的小护士,沈苑的血管细,再加上小护士本来就紧张,所以针扎了好几次都没见回血。

  沈苑没骨折的那只手来来回回被扎了不下五次,手背都被拍肿了,小护士愧疚不安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去叫其他人——”

  谢楚清正好在楼下买了粥回来,见状插话:“我来试试吧。”

  “…”小护士手上拿着针惊恐地看她,后退一步,讷讷地拒绝,“不用了,我、我还是去找老护士来吧。”

  谢楚清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放心,不扎你身上。”

  沈苑的血管是真的不好找,谢楚清扎了两次,总算见血了。

  右手手背终于免去一场成为筛子的折磨,沈苑这下是松了口气,但小护士却是一副完全被雷劈的表情,她收拾完东西,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病房。

  沈苑靠在床头挂吊瓶,仔细地打量谢楚清,终于把一直憋着的疑问问出了口:“清姐…你以前是医生吗?”顿了顿又补充,“我说的不是宠物医生,就是外科医生。”

  是医生的话,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她能认识骨外科的那个男医生,为什么对一些外科知识驾轻就熟…可如果是,清姐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外科医生不当,要考兽医执照,然后来一家小宠物医院当宠物医生呢?

  谢楚清愣了愣,低头拆打包回来的粥。此刻她柔顺的黑发随着动作从耳后披泻下来,灯光打在她的头顶,铺开一圈柔和的光晕,从沈苑的角度看不清她的神情。

  “…不是。”谢楚清掀了外卖盒的盖子,升腾起来的热气跟着缠绕上她的指尖,一片雾蒙蒙,“我给你带了粥,晚饭你没吃,就算现在再怎么没有胃口,好歹也得吃一点吧?”

  对方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沈苑也不敢再问,她吃完粥,就连忙催谢楚清回去。

  .

  折腾到现在,时间已经快过了晚上十一点。

  谢楚清关上病房的门走出来,沿着走廊走下去。

  医院这一片的走廊非常安静,中间设有护士站,值班护士正在忙的忙,靠着打盹的打盹,还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靠着台子跟护士低声闲聊。

  “实习期嘛,难免有做不好的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先前实习的时候才叫一个惨,最多的时候每天跟五六台手术,就站在那儿拿吸引器,一动不动地站几个小时…”

  女医生的声音听着耳熟,谢楚清下意识地看了眼,脚步停住了。

  “要不怎么说做医生累——”女医生身材娇小,上半身靠着台子抱怨到一半,目光正好对上路过的谢楚清,惊讶地表情在脸上瞬间凝固。

  缓了好久,对方才合拢了嘴,惊喜地喊了声:“…师师师姐?”

  谢楚清看清了女医生的脸,眼睛弯着笑起来:“小淮。”

  自从回了b市,真是走哪都能碰到熟人。

  关淮是谢楚清的同院师妹,比她小了两届,当年两人同在一个校红十字会里,谢楚清是校红十字会的副会长,关淮则是她手下的干事,两人曾经一起参加过不少校内校外的医学科普活动,因此关系还不错。

  谢楚清最初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在一次痴呆儿主题的讨论会上。当时有男生站起来念稿子,开头就是一句“关怀智障儿童,从我们身边做起…”,话还没说完,会议桌上就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拍桌子:“你骂谁呢?”

  周围哄笑一片,一旁的人笑得肚子疼,凑过来给谢楚清解释:“这是新来的干事,叫关淮。”

  她这个小师妹性格开朗,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所以人缘也好。

  就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能在这里碰到。

  时间已经很晚,关淮就算再想叙旧,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拉着谢楚清说话。她留了电话和名片,送谢楚清到了医院门口。

  “不用送了,你不是还要值晚班吗?”

  谢楚清打了的,笑着跟关淮约了个时间吃饭,后者这才不甘心地跟她告别,目送人上了车。

  晚风湿凉,远处霓虹的灯光在浓黑中隐约闪烁,看天气像是要下雨。

  车里闷得厉害,司机开到一半摇下了车窗,谢楚清撑着脸望出窗外,看着“怀定骨科医院”六个亮眼的大字在视线里逐渐模糊变小。

  雨丝细细密密地飘了进来,谢楚清回过神,她关上了车窗,打开手机,点到网页搜索。

  输入“邱衍”。

  一条条的信息接连着跳出来,最上面的是权威认证:b市怀定骨科医院专业医师。

  谢楚清将百科往下拉,停在了“论文成就”一栏。她的目光定在最早期的一篇论文上,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

  第二天本来是谢楚清的休假,但沈苑还在医院里刚做完手术,宠物医院每个科室都要求有人,因此她就把假期挪到了后面,替了沈苑一天的班。

  下午没有什么事,谢楚清抱着卷饼窝在办公室的沙发椅中,手里拿着一包磨牙饼干,自己啃完一根再给卷饼喂一根。

  电脑里正在放的是《动物世界》,卷饼摇着尾巴看得聚精会神,谢楚清拿背景音来当催眠用,没过多久就开始觉得困了。

  昨天晚上睡得晚,今天又要早起上班,这会儿的困意怎么挡都挡不住。她往后脑勺处垫了个小软枕,还没睡几分钟,就依稀感觉办公室的门被蹭开了。

  隔了一会儿,谢楚清觉得自己的脚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她挣扎着睁开眼看了看,是顾行的拉布拉多。

  糖球不是应该在住院部那儿吗?谁把它放出来了?

  谢楚清正想弯腰把它抱起来,办公室的门又被蹭开了。

  门后探出个小脑袋,茜茜湛然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欣喜,一开口是并不标准的中文,带着点小奶音:“姐姐,我来找你玩。”

第14章

  糖球一听见茜茜的声音,停下了蹭谢楚清脚踝的动作,它圆滚滚的小身体在瓷砖地上滚了一圈,欢快地撒开蹄子跑到茜茜面前求抱。

  谢楚清停了《动物世界》,把卷饼放下来,笑着站起身:“来找糖球玩的还是来找我玩的?”

  小姑娘眼睛转了一圈,糯着嗓子声明:“来找姐姐玩,然后找糖球玩。”

  门缝没完全打开,糖球吐着舌头想往门缝处挤,茜茜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它蹦跶起来的脑袋,就是没去抱它。

  谢楚清觉得奇怪,刚想走上前,就看着有人将门推开,糖球见到门终于打开,伸着小爪子就要往面前纯黑的裤角上扒拉。

  “…”

  顺着那双锃亮的berluti牛津皮鞋往上看,她的笑顿时停在了脸上。

  顾行一只手还撑在门扶手上,他半蹲下来捏了捏糖球的肉爪,修长的手指贴着爪背给它顺了下毛,这才起身抬眸看向谢楚清。

  他今身上剪裁精致的黑西装妥帖得体,白衬衣领口的扣子扣开两颗,银色袖扣在光线下泛着金属的冷光。他的身姿颀长挺拔,衬着英俊深邃的眉眼,往哪儿一站都招人。

  周围静默无言,茜茜的小眼神在两人中间来回看了几眼,抱起糖球摸了两把,低声悄悄哄:“糖球,我们去外面玩啊。”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谢楚清对上顾行的目光,还残留的一点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刚才就应该想到的,茜茜一个人肯定来不了宠物医院,除非是顾行把人送来的。

  正沉默着,门又被敲开了。

  小楠端了杯咖啡进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了顾行面前的桌上,趁着撤盘子的空档看了两眼男人,最终红着脸出去了。

  “…”半晌后,谢楚清退了两步坐回座位,笑着打破沉默:“其实茜茜不用每次都来医院看糖球,我上次也说过了,它身体各方面状况检测良好,真的不用待在医院住院…”

  房间里虽然抱走了一只糖球,但还有只卷饼。卷饼见到谢楚清重新坐下,以为是要继续看《动物世界》,于是摇着尾巴扑了上去,兴奋地拿爪子往她肩膀上招呼。

  顾行看着谢楚清下意识地偏头躲开,露出颈侧白皙的皮肤,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脖颈,顺着停留在了卷饼的爪子上。

  “谢医生说得有道理,是应该接回去。”他盯着她看,嗓音沉稳,“今天我是来办出院手续的。”

  谢楚清原来以为顾行不会把糖球接走,但没想到对方这次答应得这么干脆。她惊诧地抬眼看他,对上对方骤然沉下去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她没看过来之前,顾行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就连眼神都是平静无波的,而就在谢楚清将目光投过来后,他的神情才起了变化。摆在顾行面前的咖啡他一口没动,此刻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锁住她,突然开口:“难得,谢医生终于肯看我一眼了。”

  “…”谢楚清被他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转移话题:“办住院手续不麻烦,只要在住院部的存档文件上签个字就可以,等下你带着茜茜去办手续,应该用不了多久。”

  看她又移开了视线,顾行的目光冷了下来。

  他站起身,西装平整而毫无褶皱:“好。”

  话音还没落下,办公室内又响起一阵阵挠门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茜茜在门外压低的“sh——”声。没过多久,挠门的声音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缓慢的开门声。

  茜茜抱着糖球探进来,小脸蛋白里透红,亮晶晶的眼睛对着谢楚清眨啊眨:“姐姐,我们带糖球出去玩好吗?”停顿了下,眼里带了点期许,“你愿意跟我出去玩吗?”

  .

  宠物医院附近就是居民区,往里再走十分钟就能看到被居民楼围起来的小公园,平时附近的居民没事就喜欢来小公园溜达几圈,顺道唠嗑健身跳舞。谢楚清下班晚的时候,还能听到广场舞的背景音乐。

  茜茜出来的时候拿了个飞盘,现在正在草丛里跟两只精力旺盛的糖球卷饼玩扔飞盘。

  谢楚清坐在长椅上,手上还拿着小姑娘塞的水果糖,叹口气心想,这么光明正大翘班陪玩的也只有她一个了。

  果然,她对水汪汪的眼睛和精致的小脸蛋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谢楚清侧过脸,余光瞥向了远处的两道身影。

  顾行正背对着她,隔了一整块草坪站在小路旁通电话。他身侧站了个西装革履的保镖,此刻正警惕地注意着老板身边的一人一物,这么看来,电话那头进行的很有可能是个重要的电话会议。

  谢楚清刚才从医院门口出来的时候碰到过那个保镖,后者恭敬地把响着的手机递给顾行,她特意留意了下保镖伸出来的手。

  他右手跟左手不同,食指和无名指不在一条线上,关节处带着明显的茧。是只常年玩枪的手。

  她跟顾行中间有整整六年的时间没见过一次面,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打过,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虽然现在顾行的资料在网上随便一搜就是洋洋洒洒的一堆,但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在到底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一概不知。

  现在的顾行锋芒毕露,在谢楚清看来侵略性十足,稍一不留神他身上凌厉的火就能摧枯拉朽地烧到她身上。对于现在的他,她能避一点是一点,谢楚清巴不得自己喝隐形药水,接着就能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但顾行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

  谢楚清头疼地揉太阳穴,将目光转回到了草丛里的茜茜身上。

  这个时间点来公园玩的小孩子不少,茜茜本身长得就讨人喜欢,身边又跟着两只看起来傻脱无公害的狗,很难不让人过去亲近。

  有小男孩正拿着一根火腿肠去逗糖球,谢楚清见状睁大了眼:“茜——”

  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在一瞬间卷饼就已经扑上去叼走了火腿肠,没过片刻,糖球就跟卷饼撕咬了起来,一黄一白两个毛球在草丛里扭成一团,下口都是快很准,不咬出血也得咬一嘴毛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男孩已经惊恐地跑远了,留下茜茜吓得面色惨白,想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害怕地僵在了原地。

  谢楚清冲上前去抱开她,转身喝了一声卷饼。

  卷饼充耳不闻,凶狠地“汪”了一声,喉咙里还压着愤怒的呼噜声。谢楚清见两只越打越欢,上前干脆利落地想把它们分开,没想到两只互相咬得太紧,一时半会儿分不开。

  她手上用了点力,糖球似乎感受到了痛楚,猛地转头对着谢楚清的小臂就是一口。

  谢楚清忍着痛快速地将两只分了开来。

  茜茜叫了一声:“糖球!”

  两只被分开后倒是没有再咬起来,糖球听见茜茜的呵斥,灰溜溜地跑了过去,可怜兮兮地缩到了她怀里。

  谢楚清举着流血的小臂,低头看脚边的卷饼:“别装可怜,是不是你干的?”

  卷饼委屈地“嗷呜”一声。

  谢楚清继续面无表情:“不是你干的,你也有份吧?”说完又补了句,“下星期的小肉干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