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了?”孟和言闻言眼睛一亮,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句:“终于分手了啊…”

  悠悠之前还说什么人家看不上他,但是看现在这情况,敢情这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察觉到谢楚清投射过来的打趣的目光,孟和言掩饰尴尬似的咳了一声,连忙转移了话题。

  孟和言这天晚上要值夜班,在咖啡厅里没待多久就告辞离开了。中途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不少牧悠悠的现状,谢楚清也没含糊,能助攻的都助攻了,等人走后还拨通了牧悠悠的电话。

  她真心诚意地开口:“悠悠,我欠你个人情。”

  “人情?”牧悠悠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孟和言的事,“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帮个小忙而已!”末了又问,“楚清你晚上有空吗?我等下换完班找你吃饭。”

  “等下我要回宠物医院一趟,明天休假,我正好把卷饼接到公寓里去。”谢楚清看了眼时间,“这样吧,我接完卷饼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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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厅离宠物医院并不近,再加上谢楚清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的车在路上堵了近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谢楚清刚下车,一眼就看见了围在医院前的人群。

  小小的医院门口围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周围喧闹嘈杂,人群被拦在警戒线的外侧,十米开外的地方还停了两辆鸣叫不止的警车,就连旁边的小超市里的营业员都跑出来凑热闹,脸上带着后怕的神情,正在跟旁边人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谢楚清心里咯噔一下,连找的零钱都没顾得上拿,直接加快脚步挤了进去。

  场面拥挤混乱,见到又有人越过警戒线挤上来,在外面维持秩序的警察头疼地拦住了谢楚清:“哎哎姑娘!姑娘!不能进去!这里边儿现在不让进!”

  她避开他拦过来的手,迅速地掏出名片:“我是这里的医生,麻烦请让我进去看看情况。”

  旁边早就等着一位记者,听到谢楚清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她激动地递过来了录音笔:“您好!我是《时代速递》的记者甄甜,请问我能采访一下您吗——”

  警察本来还打算拦着谢楚清验证下真假,一看记者要扑上来,二话不说把人放了进去,动作改为了继续拦着记者。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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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面的情况比她想的更糟,也比外面更混乱。

  谢楚清心跳加快,骤然停住了脚步。

  诊疗大厅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了一地,一旁有几把椅子也被砸的凹陷下去,有的甚至被砸掉了一大块塑料片。挂号的玻璃窗被砸破了一角,铺着白瓷砖的大厅地上甚至还有一滩蜿蜒的血迹,混着脚印从里面一直延伸到门口。

  警察正在大厅交涉了解情况,几个同事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前台的小楠一眼瞥见了出现的谢楚清,红着眼睛喊了声“清姐”。

  “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沈苑她——她出事了!”小楠显然没遇到过这种事,哭得直断断续续,“她、她刚刚已经被送医院了…”

  谢楚清安慰她:“先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就、就下午没多久之前的事,突然来了一群人找沈苑,也不说为什么,挂了号就进了科室…”小楠哽咽,“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的,当时科室里就她一个人,我以为就是看个病,没想到吵起来了…我们听到声音过去看,发现那些人已经动上手了…”

  一个手上带伤的男医生也补了句:“下午坐诊的没几个人,当时也正好没有主人带宠物来看病,他们人多,有的人手上还拿着刀。那几个人一直想把沈苑拖出医院,事情发生的太快,幸好警察赶到的及时,但还是给他们逃了。”

  “不知道那些人跟沈苑是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能这么狠心,我看她当时的手臂上全是血啊。”

  谢楚清从头到尾沉默地听着,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

  应该是追债的。

  沈苑的前夫好赌,输光了家当还跑去借高利贷,最后欠了一屁股的债,跟沈苑离婚后依旧死性不改。

  前夫为了逃债换了手机号,把房子也留给了沈苑,追债的人找不到他,就只能来骚扰沈苑。谢楚清之前也听沈苑提起过两句,起初债主只是偶尔来家门口堵人,实在不行,叫保安过来也就没事了。

  但没想到那些人现在已经变本加厉,不知道用什么途径打听到了她工作的地方,竟然敢光明正大地上门来找人。

  谢楚清询问了小楠,得知沈苑被救护车送往了怀定骨科医院。

  她安慰了两句,进办公室喂了卷饼几根刚刚顺道买的肉条,又给牧悠悠打了电话取消了晚饭,这才匆忙地出了医院,打算赶过去看看沈苑的情况。

  医院门口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刚才被拦着的女记者还顽强地守在门口,见到谢楚清出来,兴奋地重新挡住了她。

  “小姐您好,我是《时代速递》的记者甄甜,对于刚才在贵医院发生的事,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女记者一边开了录音笔一边递过来张名片,“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呢?”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谢楚清礼貌地笑着婉拒,拦了一辆出租车。

  见她要走,女记者连忙接话:“如果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登报以后也能向外界求助。小姐您要不先收下我的名片,改日联系我,到时候我再上门来采访…”

  谢楚清本想拒绝,但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还是收下了女记者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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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定骨科医院。

  这个时间已经是晚上,谢楚清进了医院一楼大厅,直奔挂号室而去。

  她一路上给沈苑打了几个电话,但无一例外都提示手机关机,可能是后者手机没电了。她在挂号窗口问了下医护人员,接着来到了三楼科室。

  三楼现在有不少间正有医生在坐诊的科室,谢楚清顺着找下去,终于在骨外科门口的座位上找到了沈苑。

  沈苑左手手臂做了临时包扎处理,虽然已经止住了血,但纱布上还是渗出了血迹。

  她看见谢楚清,本来平静的神情一下子绷不住了:“清姐,你怎么来了?”

  沈苑简直委屈又难过,哭得鼻涕眼泪混作一团。谢楚清来的时候带了点吃的,见状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警察已经在调查了,那些人暂时还不会来,别的事等下再说。我在便利店买了饭团豆浆,你要不要先啃几个泄气?”

  沈苑哽咽着摇头。

  “手臂怎么伤到的?”

  “被椅子脚砸的,”沈苑回忆,“他们本来想吓我,我用手挡了下,就真砸到了。”

  谢楚清闻言微微蹙眉:“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疼。”

  “是怎么疼?能具体描述一下吗?”谢楚清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如针扎的疼,敲打的疼,是局部疼还是大范围…”

  “清姐,”沈苑听着噗嗤一笑,“你这么问,我听着还以为你在给我诊断呢。”

  谢楚清闻言噎了噎,叹口气想,如果当初没出意外的话,她说不定还真能坐诊给人诊断呢。

  .

  前面一个病人已经看完出来了,下一个轮到了沈苑,谢楚清陪她一起走了进去。

  科室里这时候只有一位戴着口罩的男医生,他正敲打着键盘,听见声音开口:“先坐吧。”

  男医生接过沈苑手里的挂号单与病历,仔细地看了几眼她的手臂,问了些问题,一边问一边在病历单上写字。

  他问得很仔细,声音闷在口罩里,能听出一点低低的安抚的味道来。沈苑已经疼得受不了,但又不敢催他,没过片刻嘴唇就煞白一片,连着额上也冒出层细密的冷汗。

  谢楚清注意到了,皱眉开口:“医生,能开盒甲芬那酸吗?”

  甲芬那酸片是止痛药。

  男医生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了谢楚清一眼,手上的笔也跟着停住了。

  谢楚清对上他的目光也愣了一愣。

  男医生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和一副架着的金丝框眼镜,眉眼看起来异常熟悉。

  她睁大了眼,感觉手指从指间开始顺着血管脉络一路冰下去。沈苑此刻的脸色已经算难看,但她现在的脸色比沈苑还要难看。

  男医生放下了笔,慢慢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斯文和善的面容来。

  他眼里也有惊讶,各种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最终被藏在了眼底,只流露出一点笑意:“谢楚清,真是好久不见了。”

  邱衍。

第12章

  牧悠悠今晚不值夜班,她本来打算好了要约谢楚清一起吃饭,但却被临时取消了。

  楚清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像是那边出了点要紧事,事情发生得突然,牧悠悠也没来得及问具体情况,只知道对方的同事好像有什么事。她放下手机,开始整理桌上的文件准备换班。

  临走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特地停下来叮嘱了两句:“1204房间7号床晚上要换三次药,刚才我看病人的伤口有点发炎了,等下输液的时候记得打支消炎药进去,这是单子…”

  值班的小护士正在摸鱼看电视剧,牧悠悠送完了单子,正想着要不然去医院食堂随便解决点,包里的手机就又重新响了起来。

  是孟和言打电话来邀请她一起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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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里,牧悠悠的目光慢慢从菜单上抬起来,偷偷看了眼对面的孟和言,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心里早就跳起了浪漫华尔兹。

  要不是楚清现在有事,她还真想发个短信过去,纾解一下此刻自己内心泪流满面的激动之情。

  她之前说什么来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踹了一个渣男,收获一片春天啊!

  点完菜,两人都有些沉默。孟和言像是打破尴尬地咳了一声,起了话头:“悠悠,我今天见了你的那个朋友,我之前听你提起过,她是你的大学同学?”

  牧悠悠矜持地笑:“嗯,是啊。我跟楚清当年是同一个系的。”

  “这样啊…”孟和言没话找话,正想另找一个话题,却突然想到了件事,“可是我怎么记得你那个朋友好像是宠物医生?既然你们当初都是一个系的,怎么现在…”

  他没把话说下去,牧悠悠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她愣了一下,干笑着回答:“你问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其实我们俩有很多年没见了,是最近才重新碰到的。我想可能是楚清她对兽医这类的比较感兴趣吧。”

  孟和言本来也就是想找点话聊,没有想要真的问清楚的意思。他看牧悠悠言辞含混,也就没再多问什么,而是把话题转向了娱乐新闻上。

  牧悠悠聊了两句有点心不在焉,她的思绪显然还停留在他的上一个问题上。

  仔细回想了下,楚清怎么变成兽医的过程她是真的不知道,但对于为什么会转行,她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学生时代的每个院系里,多多少少都会有这么几个所有人都叫得出口的名字,当然在当年的医学院也不例外。在当初有个说法是“南衍北清”,“南衍”指的是邱衍,“北清”就是谢楚清。

  两人的名字在医学院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外院都有所耳闻。不同的是,邱衍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他院草的身份,而谢楚清则是因为敢公然跟教授叫板的光辉事迹。

  邱衍是跟牧悠悠同届的学生,长相温文耐看,本身往那一站活脱脱就是位气质型美男,更别提他在实验室里穿上白大褂的时候,那个样子不知道能迷死多少人。当初捧心尖叫排队给邱衍送巧克力的女生一抓一大把,要不是看竞争者太多,估计牧悠悠自己也早就奋不顾身地踏上追爱旅程了。

  而谢楚清的长相不差,当初私底下的追求者就有不少,有一回校园论坛里匿名举办了场各院女神的票选,谢楚清的票数排在了医学院的第四。

  当然她的出名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在一次免疫学的大课上,这位站起来与教授辩论了快半小时的检测法合理性。

  当时讲课的是院里知名的老教授,讲课秉持着“我讲即真理”的观念,再加上脾气又暴得很,课上几乎没人敢跟他眼神对视,就更别说对授课内容提出质疑了。

  牧悠悠后来才反应过来,不是没人敢,而是一直没遇上谢楚清这样的学生。戏剧性的是,谢楚清当时脸不红气不喘地跟老教授叫板,反倒是老头儿被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脸色黑得像锅底。

  更戏剧性的是,课后还有学生去翻资料考证,最后惊奇地发现老教授提的理论确实有问题。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同学匿名将资料传上了校内论坛,接着就又引起了一场浩浩荡荡的围观。

  老教授被公然打脸,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心里肯定不痛快。此后在他的每一节课上,只要有点名就必点谢楚清,提问题就必抽谢楚清,时间久了,“谢楚清”这个名字也就这么传了开来。

  话说回来,邱衍和谢楚清本来看起来毫无交集,但偏偏却在大五那年成为了被一起提到次数最多的两个人。

  大五的课业少,学生除了写论文做课题外,更多的时间是外出跟实习。

  而也就是在那一年,谢楚清被查出了论文抄袭。

  p大虽然学风严谨,但以前被查出来论文抄袭的学生也不是没有。论文抄袭这事可大可小,可谢楚清这事却闹得沸沸扬扬。

  因为她抄的是邱衍的论文。

  照搬了对方论文内容中的核心研究方向,就连大数据都一模一样,两篇论文对比下来高达70%的相似度。

  邱衍的社交圈广,各个教授们做课题缺人的时候他也帮过不少忙,算得上是教授眼里的得意门生。抄袭事件一出来后,不仅学生们震惊,就连教授也唏嘘了好一阵子。

  那时的论坛和校报都炸了锅,学生们对谢楚清的声讨连续不断,牧悠悠当时跟谢楚清不熟,但好歹也是一个班的,所以还能时不时地从别人嘴里听到一点消息。

  谢楚清被查出论文抄袭后,校方在第一时间进行了停课处理,不仅取消了她原先的保送资格,还取消了学位证。

  事情发生前后不到一个月,等到牧悠悠后知后觉地想要联系谢楚清时,却发现她已经销声匿迹了。

  再见面已经是六年以后。

  .

  怀定骨科医院。

  邱衍的话一出口,一旁痛得快要晕过去的沈苑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惊讶地转头看谢楚清:“清姐,原来你跟这位医生认识啊?是熟人吗?”

  谢楚清嘴唇还在发白,但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以前认识。”

  “都认识好久了,是不是?”邱衍搁下笔,缓慢地打量了一遍她,微笑着问,“这么久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对方声音里带着关切,语气温柔得就像是在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谢楚清皮笑肉不笑:“托你的福。”

  现在科室里还有沈苑在,邱衍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那就是过得不错了。”

  “那个医生…我的手臂到底怎么样了?”沈苑忍不住插嘴,眉头也疼得皱起来,“一开始我好像要比现在疼,动一动就疼,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长了的关系,已经有些麻了…”

  沈苑边说边尝试动了下手臂,被疼倒吸了一口气。

  邱衍总算肯把目光从谢楚清身上挪开,他仔细检查了下,低头写了几行字,把病历本和单子递还给沈苑:“很有可能是骨折了,先要去拍个片,出结果了以后拿着片子回来找我。我给你开了两副药,拿着单子去配药室领,里面有止疼片,疼得受不了了就吃一片,记得不要空腹吃。”

  沈苑连忙应声,她的手不方便拿东西,谢楚清帮她把单子收了,打算陪着沈苑一起去配药。

  两人走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邱衍的一声“谢楚清”。

  谢楚清闻言脚步一停。

  沈苑也听到了,立马摆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带笑低声说了句:“你们老朋友很久没见了是要说两句,清姐你先聊着,我在门口等你出来,不急。”

  门关上后,房间就只剩下了谢楚清和邱衍两人。

  这会儿没有了外人,谢楚清的眼神彻底地冷了下来。她靠着门远远地看坐在里面的邱衍,脚下没挪动一步,面无表情地问他:“邱衍,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邱衍还是笑得斯斯文文:“你不把我当朋友,我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谢楚清本来以为隔了这么多年,她再见到邱衍的时候会暴怒斥责,但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异常平静,连冷笑都不屑给他一个。

  她转身伸手握住门把手,正要拉开门走人,邱衍又开口了。

  “当初余老表面上对你不好,其实心里是最欣赏你的,论文抄袭的事出来之后,他惋惜了很久。”他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你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抄袭者,没人想过你是无辜的,你说他要是知道真相了会怎么样?”

  “…”

  谢楚清沉默了半晌,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蓦然转身,大步走到了邱衍桌前。

  她双手撑住桌面,努力平复胸口汹涌的怒气,隔着一张桌子逼视他:“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激怒我?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邱衍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表情,没放过一寸变化,“当初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你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