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楚清受制于人,分不清现在的心率加速是因为酒醉还是慌张。

  此刻逼仄而晦暗的长廊里没有一个人,她露出一个笑:“我跟朋友来喝酒…真是不凑巧,现在刚好要走了。”

  谢楚清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带着点莫名的甜香,顾行忍住心里叫嚣的渴望,贴着她手掌的五指渐渐收拢。

  “那还是真是不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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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唐绪就走个神的空档,远远盯着的顾行与谢楚清两人就不见了。

  他问单泽:“单二,你看见你老大去哪儿了吗?”

  “好像是跟吧台的一个妞一起走了,老大就是有魅力,往那一站就有人贴上去了。”单泽弹了弹烟灰,回忆道,“不过那个妞长得真的正点。”

  李唐绪心想,你说的这个妞你老大馋了快十年都没到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顾行肯定要欣喜若狂大赦天下了。

  正想着,单泽说了句:“回来了。”

  烈酒后劲十足,谢楚清刚才还能撑着走直线,现在就已经只能踉跄着拐曲线了。她回到吧台,牧悠悠正好从舞池里出来,后者跳得酣畅淋漓,也有点醉意,但还有七八分清醒:“楚清,你要不要来一起?”

  “不用了,我不会跳舞,”谢楚清停顿了下,“现在时间晚了,还是——”

  “我送她回去。”

  牧悠悠睁圆眼看向出声的顾行,残留的一点醉意立刻烟消云散,震惊地张了张嘴,半天没吐出来一个字。

  顾…顾行?!

  这尊大佛她当然认识。要说她们院的邱衍名气是院级的话,顾行的名气已经传到了各个分校,当年还有不少女生追着他的课程表来搭讪,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李唐绪抱着看戏的心情来到吧台,还没和谢楚清打个招呼叙叙旧,顾行就开了口:“唐绪,我有事送她回去,就不陪你们了。”

  牧悠悠回过神:“楚清她…”

  谢楚清撑着额,闻言揉了揉太阳穴:“…我自己能回去。”

  她已经醉得不行,却还是下意识地抗拒他。顾行沉了声:“谢医生醉成这样,还能自己回去?”他打通了司机的电话,“只不过是把你送回去,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顾行后半句压低了声音,但牧悠悠还是耳尖地捕捉到了。

  她机械地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艰难地消化信息量。

  会做什么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顾行的司机早就等在了酒吧外。

  车在大道上疾驰,夜幕漆黑,五道口的夜景却瑰丽鲜亮,各色的广告牌鳞次栉比,在这个时间点,在路旁步行街上逛街的人还有不少。

  谢楚清虽然醉了,但她神智还清醒着,她眼神有些发愣地看出窗外,身体感官后知后觉地恢复了意识。

  顾行的反应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当年无意惹他,自己浑然不觉,没想到对方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多年后再见面,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谢楚清对顾行一躲再躲,却没料到他根本没想过放过自己。

  车在红绿灯处停下,司机转过头:“顾总,是先送这位小姐回去还是…”

  “先送她回去。”

  .

  谢楚清在大学里是校红十字会的干事,后来才升了副会长。大二的时候会里组织举办了义诊活动,叫了几个医学院的学生在主校区摆摊坐诊,无非是借助仪器帮着学生体检问诊,而谢楚清就是志愿者的其中一位。

  当天下午来的人排起了长队,天气燥热,谢楚清刚给上一位量完血压,接着就来了一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姑娘抽抽搭搭地把手臂伸过来:“同学你给我量个血压,看看我是不是要高血压了。”

  谢楚清身旁的一位圆眼镜男生认出了她,问了句:“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成这样?”

  姑娘听了哭得更伤心,缓了好久才继续:“你以后当整形医生吗?要是你以后去当整形医生,我要第一个来做变性手术。”

  圆眼镜男生听了呆滞了会儿:“到底怎么了?”

  “顾行说他不喜欢女的。”姑娘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他没骗我,他真的不喜欢女的…我喜欢他这么久,为他改变了这么多,他怎么能不喜欢我?他凭什么不喜欢女人?”

  圆眼镜男生:“…以后手术给你打八折。”

  来就诊的学生到黄昏还没散去,好不容易等人少了些,众人开始准备仪器收摊。谢楚清等了一个星期的实验今晚就要出结果,她收起了桌上的仪器,脱了白大褂,摘了手套,正摸出免洗洗手液,面前突然又坐下了一个人。

  谢楚清看了眼手表,暗叹了声,重新戴起了手套,摸出张登记表:“叫什么?”

  “顾行。”

  名字听着耳熟,谢楚清抬头看了眼。

  眼前的人五官深邃而英俊,穿着条铅灰暗纹衬衫,搭在桌侧的手指骨修长。

  谢楚清将手揣回白大褂中,意味深长道:“…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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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劲一阵阵犯上来,谢楚清醉得浑浑噩噩,车里开了冷气,她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困意也跟着袭来。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公寓楼下,顾行下车走到谢楚清坐的一侧,给她开了门。

  谢楚清跨出第一步就有些走不稳,她第一反应是扶住身旁的手臂,而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手臂的主人好像是顾行。

  酒醉后人的意识没了,身体本能的反应却还在,谢楚清松开手:“今天谢谢了,我已经到了,送到这里就好了,再…”

  话还没说完,她脚一软。

  顾行扶住她,低眼看她难得糊涂的样子:“你还能自己走路?”

  谢楚清思虑两秒,点头:“我能自己走路。”

  她话音一落,就感觉有人托着自己的腰和腿,下一秒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二话不说地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

  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悉数袭来,谢楚清下意识挣扎,对方低声开口:“别动。”

  嗓音如低音大提琴,像丝绸浸水,带点微不可察的诱哄。

  谢楚清醉酒后的口齿清晰,但逻辑已经消失殆尽,她被顾行抱着进了电梯,皱眉问他:“顾行,你怎么一点都不民主?”

  她这会儿的语气不再是平时的疏离,顾行看着一格格往上跳的电梯,平静开口:“不符合一个国家国情的民主是坏的民主。”

  “…”谢楚清头疼,“我马哲最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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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楚清的公寓格外整洁,窗明几净,所有物件的摆设都序列齐整,完全体现了身为一个医科生的生活素养,就连家具的小角落里都很少落尘。

  卧室靠窗的一侧被圈出一块生态区,放着各色观赏植物,顾行进门前没留意门口的宠物盆,不小心将它挪了个位置。

  谢楚清醉得差不离,顾行在厨房找出罐蜂蜜,泡了杯蜂蜜水,刚出厨房,就看见之前还躺在卧室里的谢楚清蹲在了玄关处。

  她对着狗盆看了半晌,将它摆正回了原来的位置。

  “…”

  谢楚清醉酒后,将洁癖和强迫症发挥得淋漓尽致。

  洗完的杯子毫无偏差地放回去,加湿器刚好开到中档大小,床头灯的灯罩恰好与灯架齐平。

  喝完了蜂蜜水后,酒意渐渐消下去一半。谢楚清靠在床头按太阳穴,慢慢地才反应过来公寓里多了一个顾行。

  男人站在床头,西装外套早就在进门后就脱了下来,露出剪裁合身的白衬衫。床头灯光昏黄,他的眉眼在灯光下被勾勒出分明的轮廓,脖颈连接到肩背的线条流畅修长,隐约能借着衬衫的褶皱看出上身漂亮的肌肉线条,劲瘦的腰下,双腿笔直而颀长。

  十分赏心悦目的一幕。

  但谢楚清却本能地觉得危险。

  “谢楚清,”沉默半晌,顾行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去当宠物医生?”

  “…”她没料到对方会突然问起这个,良久笑了笑,“我发现自己对动物医学更感兴趣些,所以就改行了。”

  顾行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谢楚清她就像是道日晷的影子,光照到哪里,影子跟着躲到哪里。他进一步,她退一步,每次都能把自己缩到一个安全区域,杜绝任何外来人入侵的可能性。

  “顾行,今天谢谢你把我送过来,现在时间也晚了,你…”

  顾行突然打断:“当年我走之后,你被指出论文抄袭,所以才跟所有人断绝了关系。”顿了顿,又问,“包括我在内,是不是?”

  他都知道。

  谢楚清愣了愣,才开口:“你既然现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

  顾行来到床头,她面前的灯光倏然一暗。他撑着床头,俯下身逼近她,盯着她确认:“谢楚清,你当初跟我断绝关系,是因为发生了论文抄袭的事,还是因为我的那句话?”

  “…”谢楚清避开他的眼神,深吸口气,用手背遮住了眼睛,“无论是不是论文抄袭,是也好,不是也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楚明曾跟顾行评价过自己这个姐姐,说是谢楚清长了张姑娘的脸,生了副大爷的脾气。她心思重,什么事都一个人揽,宁愿憋在心里烂死,也不往外透露一句。

  顾行要逼她。

  “我论文是抄袭了别人的,百分之七十的重合率,研究方向和核心内容一模一样,连参考资料都有十之八|九的相似。他们都信我抄袭,教授信,朋友信,同学信,我也信。”谢楚清盖着眼,一口气说下来,最后换了口气才问,“…你信不信?”

  谢楚清用手背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水润嫣红的唇,她穿着开领的连身长裙,锁骨随着躺下的动作更加突出。

  若有似无的酒味传来,顾行没回答,而是垂眼看她:“看着我。”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传出轻微的“噼啪”声,外面下起了雨,雨水敲击窗户,陆续沿着玻璃滑下来。

  谢楚清听见雨声,微微皱起了眉。她松开手,跟顾行对视。

  “顾行,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她的眼角泛红,右眼角下一颗泪痣细小,衬着暖黄的灯光,她乌黑的发披泻在枕头上,更显皮肤白皙细腻。顾行闻言暗沉下眼:“你觉得我在同情你?”

  谢楚清觉得自己真是醉昏了,刚才的话没一句是她想说的,但偏偏每一句都说出了口,包括现在这句:“是不是同情我都不要,我都不要了,都给你…全部都给你。”

  两人隔着咫尺距离,她抬眼望他,又收回目光:“你不是想要我吗?你来要啊。”

  语气挑衅,分寸不让。

  “…”顾行盯着她片刻,忽然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看自己,一双眼深不见底,浓烈的情绪在眼中汹涌混杂成了一团,“你以为我不敢?”

  谢楚清嗤了一声,拉住他的领带往自己跟前一扯,唇直接压了上去。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酒的清香,还有些奶香。

  顾行彻底僵愣住了。

  谢楚清的唇一触即离,末了露出一个意味十足的笑:“你就是不敢。”

  “…”

  雨声淅沥,天色愈发黑沉,从窗口望出去,连对面大厦的广告灯都看不见,城市的灯红酒绿尽数熄灭,像是只有这一窝房间亮着。

  谢楚清正打算松开扯着顾行领带的手,就感觉腰际一紧,她在一片昏昧中被放倒在床上,头和身体重重摔进柔软的床褥中,对方捞着她的腰倾身而来。

  下颚被扶着抬起,一个略显凶狠的吻接着贴了过来。

  这是个极具侵略性的吻,舌尖滑入唇齿之间,顾行一路舔舐过她口腔敏感的边缘地带,酥麻的刺激沿着上颚迅速扩散开来,而后细细舐摩,唇贴着相抵摩挲。

  谢楚清的气息紊乱无章,顾行按着她后脑的手顺着发间来到后颈,指腹贴着她的裸|露的脖颈皮肤擦过,相触的皮肤像擦了火,沿着血管和神经一路烧进胸腔。

  顾行贴着她的唇角,眼神黑如漆夜,低声开口:“这六年我很想你。”

  想得要命。

  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饮血啖肉,掰开揉碎了融进骨血里。

  两人紧紧贴着,体温相合,谢楚清被酒精懵住的大脑总算开始运转起来,她微喘着气,耳边回味了遍他的话,一动也不敢动。

  暧昧的气氛如燎原之火,迅速地在房间中膨胀起来,顾行贴身去吻她的耳廓,明白自己身体已经叫嚣着起了情|欲。

  他垂眼看谢楚清,后者硬着头皮,试图露出个笑安抚他。

  他知道他是有多想要她,无论生理心理。

  而情|欲是最下等的快乐。

第21章

  她都干了什么…

  翌日,谢楚清从头疼欲裂中醒来,酒后头疼难受四肢酸痛的后遗症统统都回到了她身上,伴随着酒醉后遗症的还有后知后觉的饥饿感。

  昨晚她没吃什么东西,喝酒倒是喝了不少,不仅喝醉了,还惹了不该惹的顾行。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谢楚清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床上回忆了昨晚的情形。

  顾行结束了那个吻后没再做什么,反而一言不发,拿了西装外套就出了门。谢楚清的酒意在松懈后彻底泛上来,但她还是强撑着困意爬起来洗漱,到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

  一觉睡到中午。

  手机里有不少条来电显示,多数来自牧悠悠,谢楚清迟疑一瞬,给对方打了过去。

  牧悠悠今天下午才轮班,她打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好有空。后者昨晚亲眼看着顾行把谢楚清送走,震惊得五脏六腑齐齐乾坤大挪移,辗转反侧,差点失眠了一个晚上。

  “楚清你居然跟顾行认识?”牧悠悠喝了口茶压压惊,斟酌着问,“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玄幻,你们…很熟吗?”

  谢楚清一噎:“我们认识。”

  对方回答得模棱两可,牧悠悠也不好再问,于是转移话题问了两句别的。说了两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楚清,你接到和言的电话了没?”

  孟和言?

  谢楚清下了床,边打电话边往卫生间走:“没有,怎么了?”

  “他说是你上次问的事好像有进展了,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你要不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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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年前,谢楚清的生母周媛在b市仁保医院住过一段时间的院,两个月后病逝。谢楚清一直想找埋葬的墓地在哪,但谢父始终不肯透露,所以她只好自己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