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回拜托同在仁保医院的孟和言帮忙查档案,本来是做好了等上好几个月的准备,但没想到查得这么快。

  谢楚清与对方约在了同一家咖啡厅。

  孟和言来得很早,谢楚清还没到多久,他就已经进了咖啡厅。

  后者点了杯美式咖啡,接着拿出了一袋证件还给了她。

  “谢小姐,上回你让我帮着查你母亲的住院档案,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孟和言笑得十分斯文,“这是谢小姐你上回给我提供的证件,都在这里了,你清点一下。”

  谢楚清颔首微笑:“不用清点了,孟医生辛苦。”

  “谢小姐你千万别跟我客气,你是悠悠的朋友,当然也就是我的朋友。”孟和言喝了口咖啡,清清嗓子,“二十多年前的纸质档案保存得不完整,找起来信息也不全,所以我只能尽全力找到保存下来的。”

  说着他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u盘,顺手递了过来:“纸质档案我虽然有权利查找,但不能带出来,只好拍了照片,我拍的全在这里了,谢小姐你有时间看一看。”

  谢楚清闻言神色一动,将u盘收进了包里:“谢谢。”

  孟和言又喝了口咖啡,期间多看了她两眼,显然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谢楚清察觉到他的目光,开口问了句。

  “是这样的,有句话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他犹豫着,思忖了片刻才继续说,“我想请问谢小姐这次想要查你母亲的病历资料,是想知道当年她葬在哪里了是吗?”

  “嗯。”

  “通常来讲,这个可能不大好找,因为墓地有时候会在葬下后被死者家属人为搬迁,这样的话,医院的档案纪录里就没有了。”孟和言往咖啡中加了一勺糖,搅拌着说,“如果谢小姐你有其他家人知道你母亲大概葬在哪里的话,找起来会方便点。”

  谢楚清从几年前就开始询问周媛下葬的地点,而谢父怎么都不肯说,提起周媛,谢父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都不肯透露,现在去问就更加不可能了。

  孟和言显然还有话憋着没说,谢楚清看了他一阵,笑着开口:“我母亲已经病逝,我去祭拜她也是图个安心,孟医生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他沉默一阵,才开口:“其实谢小姐你回去看资料也能发现,你母亲当年在仁保的住院记录没有到达两个月,而只有一个多月。”

  谢楚清眼底闪过惊讶:“怎么不是两个月?”

  她分明记得,当年母亲从住院到病逝,正好过了两个月。

  “当年你母亲在仁保住院,病历上写着肝癌晚期,在后期的治疗过程中,医院连着向家属发了四次的病危通知书。”孟和言疑惑,“但是在一个半月以后,档案显示…你母亲转院了。”

  “转院了?”谢楚清微皱起眉,“就是说,我母亲她不是在仁保医院…”

  孟和言点头:“我查过了,医院档案室里没有你母亲当年的死亡证明备份。”

  “那她转到了哪个医院?”

  “b市怀和肿瘤医院,是所三级乙等的私立医院。”孟和言顿了顿,才说,“但是那所医院,已经在十几年前倒闭了。”

  .

  谢楚清见完孟和言后回了公寓。

  对方给她的u盘还在,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消息,但她还是打开笔记本,将u盘插了进去。

  拍摄的档案照片多达百张,她一张张地翻看过去,发现确实跟孟和言说得差不了多少。

  她母亲周媛住院的时候已经是肝癌晚期,在二十多年前,肝癌能治愈的几率少之又少,治愈的病例很罕见,因此周媛被送进医院时,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谢楚清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周围的亲戚一概没有忍心知会她,因此她就这样被蒙在鼓里两个月,等到真正知晓真相后,周媛已经入土下葬了。

  住院一个多月的时候周媛从仁保转到了怀和肿瘤医院,而后者却在十几年前已经关门倒闭,这样一来,往下查的几率变得极其渺茫。

  谢楚清放下电脑,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倒了杯牛奶。

  下午阳光明媚,她端着杯子走进卧室,厚重的毛绒地毯蹭过脚趾,带起一阵毛茸茸的舒适感,像卷饼肚子上柔软的毛。

  谢楚清边喝边想,她把卷饼放在医院都放了两天了,是时候找时间牵出来溜达溜达…

  正想着,脚下突然猜到一个硌人的硬物。

  她低头一看,是一枚袖扣。

  银色的扣体,黑色金属镶边,整个袖口极具设计感,在谢楚清手上闪着金属质感的冷光。

  顾行的。

  谢楚清神色复杂,还没想好怎么处理手上这枚袖扣,门铃就响了起来。

  开了门,茜茜穿着洋装的小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她身后站着一名高大的男人,谢楚清看了两眼,觉得眼熟。

  好像在昨晚的酒吧里见过一面。

  茜茜背着个糖果色的小书包,手上居然还拎着一个粉色的迷你拉杆箱。谢楚清将牛奶放在玄关柜子上,蹲下身捏了把小姑娘的脸,笑着开口:“小公主你大包小包的,这是要去旅行吗?”

  茜茜眨了眨眼,点头脆生生道:“我是来姐姐家旅行的。”

第22章

    谢楚清手上还拿着枚顾行的银黑袖扣,是burberry的经典款,冰冷光滑的质感摩挲着她的指腹。

  她闻言一愣,看了茜茜身后的男人一眼,收回目光,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先将她牵进了门:“茜茜,是不是你哥哥让你来的?”语气循循善诱。

  茜茜扬起小脑袋让她摸,眼神澄亮,坚定地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开口:“姐姐,不是哥哥,是我自己要来的。”

  “谢小姐,打扰了,我叫单泽,您叫我单二就行。”站在门口的男人并没有跟着进门,而是站着颔首道,“老大这几天要出门一趟,今天早上直飞洛杉矶的飞机,小小姐这几天都没有人照顾,听说您跟老大是熟人,也认识小小姐,所以我就善做主张把她送过来了。”

  顾行有事要出差,茜茜没人照顾,所下属就主动把人送到自己这里来了?

  他在b市有自己的别墅,少不了有佣人打理,出差不过几天时间,茜茜怎么说都不可能没地方去。再说顾家旁系支脉多少人,想要暂时寄养一个小女孩哪里不行,为什么非要寄养到她这里来?

  “…”谢楚清微微一笑:“单先生有心了。”

  单二没听出话里的意有所指,他平时接触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大男人,说话不会绕弯,连扯谎都嫌事。

  他知道面前这位谢小姐肯定半个字都不信,但还是把事先想好的措辞一口气说完:“按照行程,老大三天后就能回来。谢小姐要是暂时没有时间照顾,我可以马上找个阿姨过来,至于吃穿用度方面的花销您不用太担心,老大说了,支票您来填,他来开。”

  言下之意,无论如何,今天茜茜是送定了。

  单泽见谢楚清沉默,一时间摸不透她在想什么,咳了一声,又补了句:“支票我带了,谢小姐可以现在填。”

  “…支票就不用了,”谢楚清闻言意味深长地打断,茜茜还在场,她也没戳破,“辛苦您把人送过来了。”

  茜茜没有一点被卖了的觉悟,反而乖乖地被谢楚清牵到了内厅的沙发上。后者给她倒了杯牛奶,开了电视,做完这一切后,才重新回到门口。

  她重新拿起玄关柜子上的牛奶,喝了一口:“单先生,我这有枚袖扣,是顾行之前落在这里的,还麻烦请您帮我转交给他。”

  谢楚清摊开的手上放着一枚男式袖扣,单泽愣了足足三秒,才忙不迭地婉拒:“抱歉,这是老大的私人物品,我不能收,还是您亲自还给他比较好。”

  谢楚清望着单泽看了片刻,收起袖扣,也没再多说什么,客套了两句就把人送出了门。

  单泽直到等电梯的时候还没缓过劲来。

  李总今早转交任务的时候跟他提了句,本来l.a.的那个财务抽样调查顾行是不用去的,但这回不但去了,还把茜茜塞了过来,肯定别有用心。

  李唐绪提起的时候,脸上挂的是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顾行他要是能明目张胆地追人家,早就身先士卒轰轰烈烈了,何必像现在这样忍得这么辛苦…为什么?曲线救国呗。”

  不对啊…

  既然那枚袖扣是老大的,那这么看来,老大这都已经在人家家里过夜了,怎么还要想方设法地接近谢小姐?

  .

  公寓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姑娘,谢楚清倒也没觉得太别扭。

  茜茜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很讨人喜欢,谢楚清住的是一卧的单身公寓,没有多余的床铺,但好在主卧的床够大。她换了新床单,换完后给茜茜切了水果。

  茜茜随身携带的拉杆箱里除了放着衣物日用品以外,还带了一个毛绒布熊,光体积就塞满了半个箱子。

  谢楚清看着小姑娘哼哧哼哧地把快被挤扁的熊从箱子里扯出来,然后低着小脸拉开布偶熊身后的拉链,倒出来一把糖。

  茜茜看了眼谢楚清啼笑皆非的神情,开口解释:“哥哥不让吃糖,不许我多吃。”说完瘪了瘪嘴,一副委屈的小模样。

  “他不让你吃,姐姐让你吃。”谢楚清被萌得不行,又忍不住捏她脸。

  茜茜看着她整理完了房间,站在房门口好半晌,眨了眨眼,才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想问我为什么来吗?”

  谢楚清将桌上的资料收进书柜,闻言笑着问:“为什么?”

  茜茜低头看洋装上的蝴蝶结:“不告诉你。”

  过会儿小姑娘大概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小声道:“不过姐姐,你可以问问哥哥。”

  提起顾行,谢楚清手上的动作一顿,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的记性一向很好,昨晚她虽然说是醉了,但醉得不彻底,发生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她和顾行每一句对话,她现在都还能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

  就连六年前的那句话,到现在也言犹在耳。

  对方一手扣住她的手,另一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腰侧顺着脊椎弧度向上,气势冷冽逼人,气息却灼热烫耳。

  “我不要女人,也不要男人,我只要你。”顾行嗓音低哑,一字一顿地叫她的名字,“谢楚清,我们做不成朋友。”

  .

  晚饭过后,茜茜洗了澡,顶着凌乱的金发坐在床上电脑。

  茜茜虽然是顾行的表妹,年纪却比他小了快整整两轮。她的妈妈嫁给了一个美国人,夫妻俩感情如胶似漆,每年都要约着度一次蜜月,这次蜜月时间正好赶上茜茜放秋假,夫妻俩就把女儿送回了国,暂时寄养在顾行这里,美其名曰增进兄妹感情。

  美国的波士顿正是上午,张淑萍看着手机前的女儿,用英文聊了两句,突然觉得眼前的房间背景有些陌生。

  “y,你不在自己的房间吗?”

  “哥哥出差了,我现在不在哥哥家住。”茜茜正在喝牛奶,接着舔了一圈嘴上的奶,神秘地开口,“我在别人家住。”

  张淑萍愣住了:“这是谁家?”

  “她是我的姐姐——”

  茜茜看了看门口,谢楚清还在书房里,并没有回卧室。她这才小声地将到口的“r”改为了“r-in-law”。

  嫂子。

  挂断后,茜茜下了床,趿着小棉拖跑到书房门前,踮起脚敲了敲门。

  “进来吧。”

  谢楚清放下手里的资料,笑眯眯地看向茜茜:“怎么了小公主?”

  书房桌上的资料堆了一堆,书籍也到处凌乱,谢楚清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见茜茜进来,她停下了打字的动作,站起身来。

  茜茜穿着条奶黄的睡裙,扒拉着门框,好奇地问:“姐姐你在干什么?”

  谢楚清顿了顿:“姐姐在写论文。”说完怕她听不懂,简略了句,“姐姐在写作文。”

  茜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末了才问:“姐姐,你的手机能打到外国吗?”

  “嗯。”

  “那我可以借你的手机打电话吗?打给哥哥的。”

  小姑娘一双眼睛蓝湛湛水汪汪,小脸白里透红,眼里透着的期许都能发光。谢楚清心想,要是谢楚明小的时候能这么可爱乖巧,现在最惯着他的说不定就不是谢母,而是她这个姐姐了。

  就算通话对象是顾行,谢楚清还是没能撑过两秒,找了自己的手机给她。

  茜茜道了谢,又保证了句不会乱看,才拿着手机蹭蹭蹭地蹦跶回了卧室。

  小姑娘照着拨通号码,等对面通了以后,她清了清嗓子,小模样带着点炫耀:“哥哥,我把姐姐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了,一包糖豆。”

  接着翻开自己的小本子。

  “姐姐今天下午吃了两块西瓜,出去散步半小时。”“散步”不会中文,用英文替代了,“一包糖豆。”

  “从吃饭以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了,”思忖片刻,“两包糖豆。”

  “姐姐今天没问起哥哥,”停顿一会儿,“两包糖豆。”

  茜茜认真地算了算,说给电话对面的人听:“哥哥你欠我六包糖豆。”

  对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茜茜瘪起嘴,拿笔划掉了那句“姐姐今天没问起哥哥”:“好吧,那就四包糖豆。”

  小气。

  .

  翌日,谢楚清结束了休假。

  她今天要值一天的班,没办法把茜茜留在公寓里,就跟着带到了诊所里,而她前脚没到一会儿,单泽后脚就跟着来了。

  他像是提前了解过谢楚清的值班工作表,话说得客气漂亮:“谢小姐既然没时间,我就暂时把小小姐接回去,等到您下班了再送过来,不会耽误您的工作。”

  单泽穿着正式,规规矩矩的黑色西装套,再加上人一看就是肌肉发达的模样,同科室的沈苑从他进门后就没开过口。

  等单泽走后,沈苑才敢出声,脸上惊讶的表情没收回去:“清姐,这是谁啊?”

  谢楚清打字的动作没停:“…一个朋友。”

  “清姐你从哪儿认识的那么漂亮的外国小孩?”沈苑问了两句,见对方含混着应付回答过去,才注意到谢楚清的异样。

  平时清姐桌上的东西从来都是整洁有序,再加上她的洁癖,就连沈苑自己桌子乱了都会被提两句,因此沈苑还从来没见过对方桌上这么乱的模样。

  书堆满了半张桌子,文件资料夹杂其中。

  宠物医生虽然不轻松,但平时也不需要研究多少书籍,沈苑边琢磨边好奇地过去看了眼,发现桌山堆的都是些外科的专业资料书。

  书里都做了不少笔迹,沈苑一个字都看不懂,只好去看打印成册的资料,发现都是些近年来医学的科研立项和学术成就,中间密密麻麻地夹杂着长串的数据:“清姐…这些都是什么啊?”

  “资料。”

  “资料?”沈苑看着谢楚清成段成段地打字,更加疑惑,“清姐你在干什么呢?”

  谢楚清总算停下动作,低头找出本书,停顿一秒,娴熟地找到一页,做了标记。

  “写论文。”

第23章

  谢楚清手上还拿着枚顾行的银黑袖扣,是Burberry的经典款,冰冷光滑的质感摩挲着她的指腹。

  她闻言一愣,看了茜茜身后的男人一眼,收回目光,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先将她牵进了门:“茜茜,是不是你哥哥让你来的?”语气循循善诱。

  茜茜扬起小脑袋让她摸,眼神澄亮,坚定地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开口:“姐姐,不是哥哥,是我自己要来的。”

  “谢小姐,打扰了,我叫单泽,您叫我单二就行。”站在门口的男人并没有跟着进门,而是站着颔首道,“老大这几天要出门一趟,今天早上直飞洛杉矶的飞机,小小姐这几天都没有人照顾,听说您跟老大是熟人,也认识小小姐,所以我就善做主张把她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