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顺着茜茜目光看过去,在顾行身上停留了会儿,在谢楚清与他两人间转了一圈,惊喜地出声:“你们以前是不是来过的?”

  谢楚清看了眼正在点菜的顾行,他没抬眼,像是把回答权完整地交给她,她只好露出个笑朝老板娘点点头。

  “我就说是嘛!刚刚进店的时候我就说你们看着熟悉,我老公还说每天来吃的小年轻这么多,肯定是我记错人了。”老板娘嗔怪,“我记性好,错不了的。”

  他们当年经常来这里吃饭,两个长得都好看,她就记住了。那时候店里还有一面照片墙,是拍一些顾客的照片留着贴起来纪念的,老板娘记得她还把他们俩的照片挂在了显眼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顾客的照片越来越多,旧的就被她收起来压箱底了。

  不过单是这一件事,老板娘兴许这么多年过去不一定能完全记住他们,她之所以能深刻地记到现在,还是因为有天晚上这对小情侣在的时候,店里闹架了。

  老板娘那时候正在后厨帮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了起来,当时店里已经有人报了警,但警察还没来,挑事的三五个小年轻就已经被撂倒在地上。女生是没什么事,倒是男生手腕小臂上全是血,那一幕她记得太清楚了。

  老板娘拿花生糖给茜茜吃,顺嘴打趣道:“你们那时候还在上大学吧?年轻真好啊,算算现在也该工作了,在一起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了。”

  “…”谢楚清闻言咳了一声,“您误会我们了,其实我们不是情侣。”

  不是情侣?

  老板娘疑惑地去看顾行,见后者在点菜,他英俊的侧脸衬着灯光,神情坦然,好看的唇角勾出一点笑来,再看看谢楚清稍显窘迫的表情,有些明白了。

  “都这么久了,还这么害羞啊?”老板娘露出善意的笑,“你们等下给我留个地址吧,我还留着你们当时拍的照片,有空了找出来给你们寄过去。这样你们以后什么时候结婚了,还能看看当回忆。”

  谢楚清试图挽救已经被曲解的场面:“我们真没有…”

  话还没说完,一份菜单就已经递到她面前。

  顾行点好了菜,他将笔连菜单一起推给她:“我点了一些,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谢楚清顺着被勾画的菜单看下去,愣了一愣。

  除了些明显是点给茜茜吃的菜,其他已经点的菜,她爱吃的、习惯的口味、甚至就连脆皮鱼少糖少蒜都被标注清楚了。眼前这份菜单不是她点的,她却连多一个笔画都添不上去了。

  老板娘看她有点怔,开口问:“不知道点什么吗?”

  “没有,”谢楚清回过神,将菜单递给老板娘,“…我都吃的。”

  老板娘恍然大悟,拿走菜单时,看两人的眼神更加肯定了,暧昧中还带着几分祝福,感叹了句:“真好啊。”

  “…”谢楚清已经无力辩解了。

  吃完饭,老板娘热情地要了谢楚清的工作地址,怎么都要趁空把当年的照片寄过来,谢楚清推拒不掉,只好装着自然地接受了。

  谢楚清住的公寓和顾宅一个西一个东,相隔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出了店门,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揉了揉茜茜的卷发,拎起包在街道边站定了。

  顾行打开车门却没坐进去,他语气沉稳:“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可以。”谢楚清看了看有些犯困的茜茜,真诚地提意见,“已经挺晚了,茜茜还要早睡,还是早点送她回去,晚睡对小孩子发育不好。”

  她躲他躲得太明显,连说辞都勉强,顾行已经沉了目光。沉默一瞬,谢楚清正打算道别,见他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顾行接起:“单泽。”

  约莫五分钟以后,一辆路虎车挨着顾行的车停在路边,单泽下车对他恭敬地点了点头:“老大,那我就先把小小姐送回去了。”

  说完注意到一旁的谢楚清,了然地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谢小姐好啊。”

  谢楚清想起来了。

  原来刚才吃饭中途,顾行出去打的电话,是打给单泽的。

  要是李唐绪在这里,一定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情形。

  不要脸啊。

  .

  顾行的车停在了谢楚清公寓楼下。

  夜色漆黑,公寓楼下没了平时夜跑的人,道旁只有寥寥几盏路灯的光。谢楚清刚要下车,突然想到了什么,解了一半的安全带没继续,她斟酌了下语句,顿了顿才出声:“顾行。”

  “之前你落在我这里一个袖扣,我一直没想起来还你。”她停了会儿,“还要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等等上楼拿下来给你。”

  说话的期间谢楚清没看顾行,她面上镇定,心里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从容。

  那天顾行把她从酒吧送回公寓,她酒喝得有些醉,再加上他有意借酒把她所有负面情绪逼了出来,结果就造成了那个吻。

  还是她先强吻的他。

  也不知道顾行的袖扣是什么时候掉了的,她第二天不小心在地毯上踩到才发现了那枚袖扣。

  车内沉默了足足三十秒,谢楚清以为对方是默认了,于是想先解安全带下车。

  手还没碰到按钮,从旁就伸过一只手,将她的五指扣紧了,借着力往主驾驶的方向带。

  谢楚清猛一抬眼,就望见了眼前男人压抑着愠怒的神情。

  顾行此刻的眼睛稍稍眯起,薄唇也抿紧了。他眸中夹杂着浓烈的怒气,像是有戾气,又像是刻骨的审视,团成一团深不见底。他线条分明的下颚与脖颈都呈紧绷的弧度往下延伸至衬衫领口里,靠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

  他的神情太过危险,谢楚清心里微微咯噔一跳。

  顾行连安全按钮一起扣紧了她的手,问她:“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吗?”

  谢楚清在外人前有多少气势,在他面前就有多心虚。

  她眼神闪躲,顾行终于松开她的手,却没坐回去,两人还是保持着侧身面对面的姿势。

  “…”他现在的神色难辨,刚才一闪而逝的怒气也淡了下去。谢楚清有意避开话题,“…袖扣不要还了吗?”

  顾行没回答,接着伸过另一只手来。他拇指指腹在她眼角的泪痣下轻擦而过,嗓音有些低:“我要的,你还得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谢:我现在也不是正规医生,充其量就是宠物医生,其实你不用叫我谢医生,叫什么都行。

  江山:别憋了,我知道你更想喊宝贝

  顾番茄:…

第30章

  金宇酒店, 八点整。

  这个时间点, B市已经是华灯初上。酒店定在东三环C区,大厦楼宇灯光幢幢,远处高架桥与步行街上的车流灯汇流成一片,这里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就在昨天, 牧悠悠给谢楚清打了电话:“楚清, 我们同学会的时间定点敲定了,等下我把具体地址发给你。王师兄也来, 他说他明天正好下了班能过来带你一程,说是让我问你怎么样?”

  还没等对方回答,她又加了句:“我问过了,王师兄还单着呢。”

  王师兄是当年医学院里大谢楚清一届的学长,谢楚清大四时跟着教授出实习, 这个王师兄正好也是那批实习生中的一个。实习过后,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 谢楚清每天都能收到以各种方式转交给她的玫瑰花。

  换做别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在献殷勤了, 但谢楚清每天还是该上课上课,该泡实验室泡实验室,末了把玫瑰花都退了回去,还复印了自己的一堆外科学笔记跟着还了。

  想到这里, 牧悠悠腹诽,笔记和花还是经她之手送回去的。也不知道楚清这是真傻还是压根就对人家王师兄没半点想法。

  谢楚清在大五时出了论文抄袭的事后彻底销声匿迹,当时正在外地专培的王师兄还问牧悠悠打听过具体的事。

  不管怎么样, 这个王师兄对楚清还是有那么些意思的。

  谢楚清听出来牧悠悠话中的意思,笑着问:“现在外科大夫都兼职说媒了?业务听起来挺熟练啊,练了多久了?”

  “我这哪是说媒,我是在为社会下一代优良基因献力,楚清你不能理解我的医德仁心。”电话那头,牧悠悠掰着手指给她算,“王师兄,单身,长得不错,收入可观,基因优秀,再加上一个基因优秀的你,后代生下来肯定是优良基因中的佼佼者。”

  谢楚清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悠悠,外科医生这个职位埋没了你。”

  牧悠悠刚换完班闲着,还想借“优良基因”这个话题进行再次长篇大论的展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脸。

  之前她拉着楚清去酒吧的时候,还碰上了顾行。

  说起来,顾大神才是基因优秀的典范,楚清不肯跟她说,她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有过什么事。

  迟疑一秒,牧悠悠还是没把心里憋着的问出来。

  “楚清你真不搭王师兄的车啊?”

  “嗯。”

  .

  最后谢楚清还是自己开车来的酒店,到的时候离定下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出了电梯,服务生领着她走过回廊,走廊上,厚软的地毯铺到了尽头,鞋跟踩在地上几乎听不出声响。

  服务生带谢楚清到了包厢前,刚想替她开门,就被制止了。

  “我来吧,谢谢。”

  等服务生走后,谢楚清在门口站了会儿。

  走廊的顶灯是声控的,静了片刻就暗了下去,留下的壁灯光不算明亮。谢楚清在门前还没进去,眼睫在脸上打下一片疏朗的阴影,像是在沉默思忖着什么。

  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收到了牧悠悠的短信提示:“楚清你在哪?我们差不多聚齐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廊的一排声控顶灯亮了起来,身后响起些皮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

  “谢楚清?”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谢楚清顿了顿,回过身看着不远处的邱衍,后者神色毫无惊讶,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

  邱衍穿着浅麻色的衬衫,深色的西装裤熨烫得齐整笔挺,整个人看起来斯文清隽,现在的样子完全符合新闻报刊中他儒雅近人的医生形象。

  他上下细细地打量过谢楚清。

  谢楚清黑发披在肩头,顺着弧度流泻及腰际,她身上穿了件系带的雪纺A字裙,将腰线收出一道曲线,纱制的裙摆下是白皙修长的腿。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眉梢已经冷了下来,神情要笑不笑地附和:“要是我知道你在,我也不会来。”

  对方闻言也不生气,他扶了扶眼镜,微笑中带着些见到熟人的亲昵:“这么多次同学会你都没来,我以为你以后都不会来了,之前时间匆忙,连叙旧的机会都没有。”他有意看她扶在门把手上的手,语气像是老朋友间的询问,“怎么站在门前不进去?”

  谢楚清:“在等你。”

  邱衍笑容一怔。

  沉默片刻,对方开了口。她的眼中没有想象中的愤怒,没有厌恶,连神色都是平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

  “以前你在教授们面前是得意门生,但还不够优秀,虽然你不想承认,但你前面明摆着有个我。”谢楚清索靠着门,隔着十来步的距离看着邱衍,“大四的A医实习举荐机会,院里临时缩减了名额,最终余老带走的那个人是我,大五期初金教授负责的那个课题,最终助手人员名单里有我没有你。”

  她语气是平静的,唇角有些笑:“我不小心把U盘落在了公共实验室,你抄袭了里面的论文原稿,先我一步交了上去,那是你第一次赶在了我前面。”

  听到这里,邱衍的笑容已经淡了。

  谢楚清下颚稍扬,眼角的泪痣在晕黄的壁灯映照下显得细小却清楚,殷红的唇像是衬着水色。

  邱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神情。如果没有这些年的消沉,她一直是有些倨傲的。

  这种倨傲是在骨子里的,有时候让人恨不得能拆骨磨粉,将她的傲气也跟着挫骨扬灰了,最后看看她灰头土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楚清重新搭上包厢的门把手:“刨去抄袭毕业论文那件事,你一直在我后面,都这么多年同学情谊了,所以等等你也无妨。”

  她在解释刚才那句“在等你”。

  说完,谢楚清根本没看他已经变了的脸色,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

  时隔多年,这是谢楚清第一次参加同学会。

  到场都是当年医学院认识的,多年不见,有的谢楚清只是认了个脸熟,却叫不出名字。众人多年没见谢楚清,却也彼此心照不宣地没问私人事,没过多久就家长里短地寒暄起来。

  包厢内,谢楚清落了座后,邱衍才进门。他唇边虽然有笑,但脸色显然并不好看。

  等上了菜,气氛逐渐热烈,牧悠悠边喝酒边跟谢楚清悄悄咬耳朵八卦。

  “楚清,王师兄都看你好几次了,我估计等下我们吃得差不多了他就要过来唠嗑了。”

  王师兄正在一群人中间聊天,在座的大多数当了医生,也有出来混迹了其他行业的,总的说来话题三句离不开医院,从患者医闹聊到补贴年假。

  牧悠悠悄悄观察了会儿,两分钟内那个王师兄都看楚清三回了。

  这说对楚清没意思她都不信,等下酒席结束她就当个助攻去顺水推舟。

  越想越对,低头给人发了条短信:等下稍微晚点来接我。

  谢楚清开了车过来,所以自觉地没喝酒,牧悠悠给她倒了杯冻奶,自己倒满酒,硬是要来一个友谊干杯。

  “悠悠,你是坐车来的?”谢楚清问她,“你喝了酒,等下我捎你到家。”

  牧悠悠眨眼,笑得有些甜蜜:“不用了,和言说要来接我。”

  和言是指孟和言。

  谢楚清对孟和言还有印象,仁保医院的医师,叔父是仁保的院长,之前他因为悠悠帮自己查了当年谢母周媛的住院资料。

  谢楚清了然,打趣地问了句:“我是不是快要交份子钱了?”

  “瞎说什么呀,”牧悠悠难得不好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

  .

  酒席上推杯换盏几轮,眼看着饭局差不多结束了,一群人结了账出酒店。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谢楚清跟着人群走向酒店的停车位。夜色深冷,她只穿了单薄的一件裙子,出门的时候还觉得刚好,现在就已经感觉越来越冷了。

  牧悠悠没发现谢楚清的异样,还在想着怎么把王师兄给叫过来,一辆白色奥迪就缓缓停在了酒店前。

  车刚停下,一双黑色高跟鞋就踩了出来。

  随后一个妆容娇艳的卷发女人从车内走下来,眼睛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在邱衍身上停了下来。接着年轻女人上前亲昵地挽住他的臂弯,亲昵地喊了声“亲爱的”。

  女人的妆容精致,身材窈窕,谢楚清看了眼觉得有些熟悉。

  上回带茜茜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碰上了邱衍,她那时候也在场。

  女人挽着邱衍,声音甜软:“亲爱的我们回去吧,我在外面待久了不好,等下又要被人认出来。”

  牧悠悠在谢楚清耳旁“哇”了一声,小声地八卦:“我记起她是谁了,就是那个模特许瑜。”

  虽然名气不是太大,但是她在杂志上看到过。

  谢楚清已经顾不上什么模特了,此时夜风冰凉,裸露在外的每一处皮肤都打着微小的战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肚子都开始有些不舒服。她隐隐蹙起眉。

  应该是冻到了。

  像是听到了牧悠悠的感叹,女人目光投了过来,扫过牧悠悠,在谢楚清身上逗留了片刻。

  女人显然也记起来了,她摇了摇邱衍手臂:“亲爱的,这是你上回的那个朋友吧?”下一句是笑着问谢楚清的:“今天怎么没带女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