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疑惑不是没有理由的,眼前的年轻小姐和那位先生显然就是般配的一对——要知道,这位小姐她身上的外套明显就是一件男士外套,可是为什么两人会要两间房呢?

  把房卡给顾行时,她轻声问了句:“No offence,did you ha|ve,well,a bit of a domestic(无意冒犯…不过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顾行侧过脸,刚好对上谢楚清投过来的目光,吊顶的灯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个英俊的轮廓。他似笑非笑的:“My wife\'s bit shy.(我的妻子有点害羞)”

  这句话说得非常惹人遐思,褐发小姑娘没再多问,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谢楚清:“…”

  英国的天气相当潮湿,房间内还开着除湿器。

  一年当中的这时候,伦敦室外的温度已经逼近了零下,谢楚清收拾完行李,按铃点了餐。酒店的服务效率很高,等到她换完衣服后,餐点已经被送了上来。

  她和顾行的房间订在酒店的高层,彼此的门牌号相隔不远。服务生送完餐后,告诉她酒店的顶层有游泳池与人工温泉池,再往下一层是茶厅与其他的娱乐场所,基本包揽了客人所有的需求。

  说到这里,服务生停顿了下,促狭地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哦当然——除了某些需求。”

  现在的时间是伦敦的上午八点,谢楚清吃完饭,从手包的内侧口袋中找出那张折叠仔细的纸条,斜靠在窗边的书桌旁,打开看了一眼。

  纸条上写着一个具体的地址,她看过很多遍,早就已经背了下来。

  扫过一眼后,她放下纸条,环视了一圈周围。

  酒店的房间设计得复古而奢华,墙上挂着油画,边边角角的摆件别致而贵气,曲臂台灯旁甚至设计了一个观赏性的壁炉,处处都带着最老派的英伦风格。

  谢楚清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她现在在异国,要找一个已经十几年不见的人。她的至亲。

  时隔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或者说这一切根本就是搞错了,地址上的“周媛”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母亲,又或是,她的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

  沉默良久,她把纸条重新放了回去。

  连着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一直整理收拾到现在,谢楚清现在已经累得再也没精力去深想别的。她看了眼墙上的挂壁式摆钟,强撑着没想让自己这么早就睡,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

  刚才送餐服务生的话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谢楚清思忖片刻,从行李箱里翻出毛巾和换洗衣服,拿着房卡出了门。

  .

  时间还早,顶层此时似乎没有一个人。

  酒店的顶层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露天平台,上方隔着大面积的玻璃罩,能透过玻璃罩看清远处哥特式建筑的教堂顶,长达百米的空中花园横亘在泳池与温泉池中间,巧妙地隔开了两边。

  谢楚清将披散着的长发扎了起来,顺着过道的地暖瓷砖走进去。她已经换完了衣服,身上裹着一条浴巾,从观景过道一路走出去,一边通向人工温泉池,而另一边则通向了游泳池。

  越往里走,空气中蒸腾着的水雾越来越明显,水声也逐渐清晰起来。

  温泉池内雾气缭绕,热气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熏出了细小的水珠,脚下的地暖瓷砖被换成了光滑小巧的圆石,谢楚清踩着石子路刚想下温泉,就听到了些声音。

  隔着水雾,她看到温泉内的小型假山后靠着一对情侣,金发的女人搂着男人的脖子,两人正在温泉池内忘情拥吻。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女人泳衣的系带已经被解了一半。

  “…”

  谢楚清按了按太阳穴,几乎都想当场叹气出声了。

  此情此景,她总不能面带微笑地下去,跟他们招呼一句“Hi,打扰一下你们亲热了,介意我也进来泡一泡吗”吧?

  那对情侣还没发现温泉房内多了一个人,谢楚清没再留在这里,而是果断地转身走人。

  她本来想直接回房间,而在转过一个过道后,她扫了眼另一边的方向,心念一动,转道进了游泳池。

  宽敞的空间里空无一人。游池的温度要比温泉低得多,头顶巨大的玻璃罩台下,池水粼粼地泛着碎光,反光得让人看不清池底。谢楚清在泳池边缘坐下来,试了下池水的温度。

  比体温要低一点,但在接受的范围内。

  可惜她没有带泳衣,浴巾下只穿了一条居家的吊带裙,泡温泉还勉强可以,游泳就不行了。

  谢楚清刚想站起来离开,泳池的水面突然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她心里猛地一跳。

  她惊愕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刚潜泳上来的男人抓住了脚踝,紧接着感觉脚上被施加了些力道,整个人被拉着顺势跌进了泳池里。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预料中的呛水并没有随之而来,谢楚清狼狈地想在水波沉浮的泳池里找一个着力点,下一刻很快就发现自己正被人托着腰,并没有完全沉没进水里。

  她下意识地攀住男人,吸了口气,声音有些抖:“顾行!”

  “嗯。”顾行刚在水里游过一圈,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附在额角,他半托着她,将人抵在了泳池壁上,“你怎么下来了?”

  他还问她?他拉她下来的!

  “…”谢楚清没忍住,瞪他,“能不能要点脸?”

  顾行微眯起眼睛,蜿蜒的水流从他修挺的鼻梁滑下,低声笑了一句:“反正我的信用额度都是负的了。”

  言下之意,再负一点也没关系。

  谢楚清一口气没缓上来,突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她微喘着气,剧烈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等平息下情绪后,才发现现在的情势有点不对。她呼吸停了一顿,一抬眼就撞进了顾行深而沉的目光。

  刚在温泉房里待过一段时间,谢楚清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熏蒸出一抹非常淡的晕色,连眼尾都沾染着水红。刚才混乱中她散下来的黑发一半沉浸在水里,有几缕贴在细腻的脖颈皮肤上,顺着深陷的锁骨散开在水下。

  她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虽然没有太过裸|露,但对顾行来说,这样的景致几乎是致命的。

  谢楚清注意到对方紧绷着的下颚,试图转移话题:“我不知道你还会游泳。”说起来,大学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有看见过他游泳。

  泳池水面闪动着光影映在她的唇角,显出细微水润的光泽。谢楚清还维持着攀在他身上的姿势,手心贴着他臂膀上匀称而紧实的肌肉,两人皮肤相贴,她的体温要高过他的。

  场面沉寂了足足有两分钟,半晌,顾行松开她,终于开了口,嗓音带了些压抑克制后的哑:“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他们中间整整没有联系六年,算起来还是她干的。

  谢楚清不自然咳了一声,虽然另起的话题进行不顺,但好歹是转移了顾行的注意。她身后正好是泳池的爬梯,被松开后,她比了个手势,打算先爬上去。

  她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她今天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随着转身的动作,谢楚清的背影完全地放空在了他面前。她从泳池里起来的时候身上还淌着水,后颈细长的弧度一直延长到白皙的背脊,湿透的黑发斑驳地散在肩上,漂亮的蝴蝶骨微显,说不出的催情动人。

  顾行的目光完完全全地沉了下来。

  谢楚清还没从泳池里上去,就感觉腰际一紧,整个人又被拉下了水。

  这回顾行没跟她客气,扣着她的后脑就吻了下来。

  这一吻还是极力克制住了,只是吻在了她的脖颈上,一路浅尝辄止地啃噬到锁骨,没再继续下去。

  “…如果我真的有一本信用评级册,”终于回到了平地上后,谢楚清深吸一口气,看向顾行,“你一定被排在最后一个,顾先生。”

  顾行眉眼存笑:“我希望我是册子上唯一一个名字。”顿了顿,“谢医生。”

  作者有话要说:  -ps-

  关于开车:肯定会开的,但不是现在XD小天使们不用急~

  jj不允许开车,也不允许放外链,所以到时候省略的开车应该会放在蠢作者的微博-w-

  向看文的小天使们比个心

第47章

  等到谢楚清从酒店顶层回到房间后, 走之前室内开的暖气还没完全消下去。

  木质地板上铺着厚软舒适的深驼色地毯, 谢楚清刚在水里泡过一回,全身上下还在陆续滴着水, 简直就是一踩一个脚印。

  当地时间还没有过中午, 她从客厅的壁炉柜上翻出包全新的咖啡粉,顶着湿透的头发, 开了自动咖啡机开始煮咖啡。做完这些后,她径直走进浴室放了热水,等边擦着头发边进卧室时,正好见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牧悠悠刚下了班,正想给谢楚清打个电话,发现对方怎么都没接电话, 只好改成发了短信:楚清,听说余老刚从学校退休了,以前院里的几个老同学想下个月去看他一趟, 顺便给余老庆生, 想问问你去不去?

  余老是当年带他们那一批学生的教授之一。老教授言行板正,但是出了名的护短,谢楚清又是他的得意学生,当年她被判论文抄袭的时候,余老还跑到教委去过好几趟。

  后来学校处分下来以后, 谢楚清独自消沉了一周,紧接着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其中也包括余老。

  谢楚清靠在床头看那条短信, 停顿一瞬,回了个“好”。

  咖啡已经煮出了味,醇厚的香气很快就从客厅弥漫到了卧室,浓郁的味道中还隐隐泛着酸苦的果香,非但没有提神醒脑,反而更让人昏昏欲睡。

  等下咖啡煮完以后再加两勺奶,刚才她好像还在柜子上发现了方糖,不过她怎么吃甜的,不加糖也没关系…

  这是谢楚清意识模糊前脑海里飘过的唯一一句。

  这一觉睡得仿佛十分漫长,等到她醒过来时,卧室方纹镂花的窗帘还维持着拉开的状态,周围非常安静,只有除湿器在轻声运作的声音,窗外更是一片漆黑。

  谢楚清摸索着开了床头灯。

  之前她困得直接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现在全身都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又酸又软。

  凌晨2:41.

  “…”谢楚清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愣了片刻。

  她从昨天上午的十一点睡到现在,竟然睡了足足十几个小时

  客厅里煮的咖啡早就冷了,空气中还残留着醇香,谢楚清打开窗透气,室外冰冷的寒气在刹那间扑进来跟她打了个照面。

  酒店坐落在伦敦的市中心,从窗边看出去能看到远处亮着的钟楼,硕大莹亮的表盘在深夜里异常明显。这个时间点,街道上偶尔会路过几个刚从小酒吧里出来的年轻人,不多时又湮没在了夜色里。

  谢楚清关上了窗,换了身衣服决定出门觅食。

  这个时候能去的除了一楼大厅,就只剩下酒店的二十四小时餐厅了。

  餐厅里,数个水晶吊灯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一眼望去,出乎意料的还有人在。餐厅内被分成了用餐区和休闲区,谢楚清环视一圈,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休闲座上。

  顾行居然也在。

  昨天他两回把她拉下水的事她还印象深刻,谢楚清收回目光,装着神情自然地坐下来点了餐。

  此刻顾行对面坐着一个金发的中年男人,听起来后者显然跟他谈得很投机。

  谢楚清就坐在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座位上,她没有再看向他们,耳边隐约传来金发男人的一句“Yeah I get that,jet-leg sucks.(倒时差的感觉糟透了)”,接着两人的谈话声中断了。

  她觉得有些不对,抬眼看了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行已经过来了。

  刚一觉睡醒,她的反应都是迟钝的,顾行看着她明显有些愣怔的眼神,问:“还困吗?”

  谢楚清一时没摸准对方的意图,缓了一瞬才说:“不太困。”

  “等下带你去个地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深黑的眼底带了点笑,“不会再拉你下水了。”

  .

  两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宾利行驶在了英国某个小城的街道上。

  车窗外的天光还没有亮起来,小镇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谢楚清看出窗外,道路的尽头通向一座小山丘,山顶上闪着细碎的灯光,古老而高耸的建筑群错落有致,隐约能看得清城堡与教堂的轮廓。

  顾行开了窗,风夹杂着海的淡淡咸腥味。

  这座小镇坐落在英国的南部沿海,车一路沿着山坡上行,路过刚才看到的建筑,又往前行驶了近半小时才停下来。

  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显露出微光,谢楚清下了车,发现这个地方只有一条宽敞笔直的路,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除了平坦柔软的草地,其余就是看不太清的夜色。

  两分钟后,她站在道路外侧的边沿上往外看,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在哪。

  她在悬崖边上。

  谢楚清正站在大约百米高的陡峭悬崖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海,虽然现在她还不能看清崖底的情况,但耳边早已经传来了强劲的海浪拍打礁石的水声。

  海风在脸侧猎猎作响,她回过头看身后的男人,问:“是这里吗?”

  顾行刚停了车走过来,身形在半隐半现的夜色里显得颀长修挺,漂亮得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他在她面前站定,“嗯”了一声,低下眼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理顺,停了半晌,喊了声她的名字:“谢楚清,你现在在想什么?”

  她在想什么…

  谢楚清脑中的想法只过了一瞬,坦白地告诉他:“我在想,你等下是不是要扔我下去。”

  顾行没答话,她下一刻就被他按着肩膀转过了身,从面向他转到了面向悬崖前的大海。

  天开始慢慢地亮起来了,海平面的一线逐渐露出明亮的光晕,灯塔的亮光也变得暗淡下去,谢楚清借着光,总算看清楚了脚下的峭壁有多高,而她恰好就站在离悬崖不到三步的距离。

  太近了。

  她心里一跳,刚想撤离一点,却被身后的人扶住了腰,站在悬崖边上一步都后退不了。

  虽然说顾行没让她后退,但也没有松开自身后揽着她的手。他凑近谢楚清的耳侧,嗓音沉稳,低缓,带着不动声色的逼近。

  “我不介意你所有的怯弱或消沉,所以不要怕让我看到你最难堪的样子,”顾行低眼看她耳后细白的皮肤,“即使你从万丈摔下去,我也是第一个接住你的人,现在也是,以后也是。”

  六年前她从巅峰摔下来,选择的是推开周围的人,也包括他。

  他要她一颗心。

  怕的也是她这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  短更,明天补长xd

第48章

  从小镇悬崖上回来后, 谢楚清在酒店倒了两天的时差, 期间出去逛了逛伦敦的街景。

  令她惊讶的是,顾行之前在机场说的话的确没骗她, 逸丰集团近期确实和当地负责电子机械设备出口的公司有个合作项目。他们回来后的当天下午, 那天在机场看到的棕发男人就等在了酒店门口,看到谢楚清, 还友好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临走前,顾行目光扫过谢楚清被冻得红红的耳尖,低声开口:“重要的事等我回来再说。”接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她,“如果有事,就打我的手机。”

  看他的样子, 显然是知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谢楚清低头一看,他塞给她的竟然是一小袋黑巧克力,顿时噎了噎:“…我哄谢楚明都不这么哄了。”

  男人听完, 从善如流地在她唇角上吻了一下。

  旁边的棕发男人打趣道:“Maybe later.(我可以等一会儿)”

  挖坑给自己跳的谢楚清:“…”

  黑巧的包装很精致, 在开口处贴着立绘的圣诞老人卡通图案,旁边用英文斜体写着“圣诞快乐”。

  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圣诞了。

  .

  临近圣诞,伦敦街上的商店都改成了圣诞元素的装潢,橱窗里也摆满了圣诞摆件,有商店提前挂上了“Boxing Day On Dec.26th!(12月26日打折大促销)”的横幅, 就连远处的伦敦眼都像是染上了浓重的节日气氛。

  顾行走的第二天,谢楚清出门逛了一圈,在街边打了辆车, 报出了那个自己已经烂熟于心的地址。

  地址所在的居民区离市中心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只让司机停在了居民区外,等出租车开走后,她并没有急着去找地址上的门牌号,而是在原地待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