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睿一手将她的脑袋按住,防止她蹦达起来抢回图纸,一手将图纸展开,待看到纸上的图案,眼睛顿时一亮。

“这是…杯子?”他看看图,又看看商娇,笑道,“挺漂亮的,你画的?”

边说,边将图纸还给商娇。

商娇气鼓鼓地抢回图纸,索性将其揣进怀里,怄道,“是啊,我画的。但有什么用,我要的东西这里根本做不出来。”

王睿摸摸下巴,“听闻你到陈子岩的商行去做事了,这些东西,该不会是茶具吧?”

商娇闻言,无语地瞠大眼瞪着王睿,“你是包打听啊?怎么什么事儿你都知道?”说到这里,她眼一眯,想起一事,“对了,上回你是怎么找到我住哪里的?居然还送我个什么钗子…”

“那是步摇!”王睿没好气地反驳,继而又笑着偏头问她,“如何,漂亮吧?这可是天都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对了,你怎么不戴上它?”

商娇傲娇地抹了抹额上的刘海,“本小姐就喜欢锅盖头、梳小辫儿,简单!谁要戴你送的什么步摇?我早拿去送人了。”

“送人?”王睿忽然觉得自己呼吸不匀,差点背过气去,“你竟然把它送人了?你知不知道那枝步摇的价值——你送给谁了?”

商娇冲他做鬼脸,歪头歪脑地道,“我管你贵不贵重,你既送我了,那便是我的。我要送给谁…要、管!”

说完,看着王睿张大嘴,一副吃瘪的表情,她心情大好拍拍手,冲他摆了摆,“好了王公子,我真还有事,就先走了。拜拜了,下回见!”

说完,她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小小惩戒了一下这个无所事事整天闲逛,还曾经逗弄过、笑话过她的二世祖,看他吃瘪,她简直开心得很哪!

然而,王睿下一句话却成功地让她停下了脚步。

他说:“如果,你的那套茶具,我可以想法帮你做出来呢?”

商娇很没节操地回身,迅速飞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惊喜地问:“当真?我要的可是瓷器做的茶具,你当真可以帮我想办法?”

王睿勾唇一笑,将她拉着他衣袖的手掸下,骄傲而又自信满满地道:“当然!放眼整个天都,就没有本…公子不能办到的事情。”

将手伸到商娇眼前,“把你的图纸给我。七天后,我给你答复。”

商娇惊喜异常,忙掏了怀里的图纸,正要递给他,忽而一想,又缩回手,“等等,七天后,你怎么答复我?我去哪里找你?”

王睿眯着眼睛想了想,“七日后…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正好我要去上次跟你说过的‘鸿锦山庄’,要不你到那里去寻我。顺便你还可以去看看那边的田地。可好?”

商娇顿时警惕,双手抱胸地看着他,“去你的庄园?…你该不会是想对我做什么吧?”

毕竟,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商娇,对“陌生人”还是保有一定警惕的。

王睿呆了呆,待反应过来商娇指的是什么时,顿觉哭笑不得。

“我对你做什么?我能对你做什么?”他把她从头比划到脚,一脸鄙夷,“拜托你看看你自己,除了长得清秀点之外,还有哪点儿像女人?我府里的女人每一个都比你漂亮比你强好吧?”

言罢,他白她一眼,无语问苍天地摇摇头,“算了算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不管你了,你走吧。”

这一下,商娇反而尴尬被动了。

想想也是啊,这王睿跟陈子岩既然相识,想来家境也不会太差,况且他人除了自命风流了点儿,也不是坏人…

大概,估计,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吧?

再不济,她先把行踪告诉常喜和安思予,到时侯再机灵点儿,见机行事,应该可以应付吧?

想到这里,她谄媚地笑着,拍拍王睿的肩头,“王公子,误会,一场误会而已!”说着把图纸递给他,“那就谢谢你了,辛苦你了!八月十五,我们鸿锦山庄见。”

王睿哼哼两声,见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样子,又忍不住嗤笑一声。

接过图纸,他没好气地道:“既然小辫子你这么信任我,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效劳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八月十五,鸿锦山庄见!”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34、山庄

34、山庄

王睿既答应帮商娇烧制茶具,商娇便不再费心去管。反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天都作为一国之京城,能人异士自然是聚集一处,她找不到,不见得王睿这个富家公子就找不到。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专心地把时间用在了茶室的装潢与茶器的制作上。

为此,她还特意托了画了图纸,托了工匠师傅留心与打磨制作。

洗杯的茶夹、撇茶沫及通壶嘴的茶桨、疏通茶壶内里的茶针、撬茶用的茶刀,储茶用的茶瓮、取茶用的茶匙、分盛茶叶用的茶则、鉴赏茶样质色的茶荷…以及一应洁净器皿,如茶船、茶盘、水盂等,凡她所能想到的,无一不要求做精工细作,力求彰显品茗之神韵。

在茶室的布置上,她也走遍了天都各大小绣坊及书楼,挑选了许多书法、雕刻、摆饰及绣品制作的屏风,务求做到诗兴茶风,相得益彰。

另外,在茶食的选择上,商娇到街市把可以佐茶的小食都品尝了一遍,最终选择以果脯为主。因果脯多出自北地,以鲜果用糖煮后再经干燥,保持原色,质地特明,为佐茶佳品,再配以瓜子、蚕豆类的炒货,可以让茶客食茶的同时,一手把茶杯,一手掂茶食,在视觉与味觉上均得到放松与享受。

最后,她利用下工的时间,与安思予就茶礼茶艺进行了演绎。商娇把前世所见识过的,关于茶礼茶艺表演出来,再由安思予来进行点评、修正,逐渐也整理出了一套茶艺思路。

待所有茶事的准备都已妥当,欠的东风便只有交予王睿制作的茶具了。

转眼,与王睿约定的八月十五之期便到了。

这天一大早,商娇便揣着她那包珍而重之的辣椒种子,与常喜、安思予道了别,出门去南郊的“鸿锦山庄”。

一开门,便见牧流光正抱着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安宅门口,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

这逼仄的巷子里,这一人一车也不知等了多久。

见商娇出来,牧流光上前抱拳行了一礼,道:“商姑娘,我家公子派我来接你,请上车。”

商娇看看牧流光身后的马车,隐觉不妥。

这本只是她与王睿的私下里的一个约定而已,他却派亲信和马车来接自己,阵仗似乎搞得有点大?

但商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些有钱公子哥儿还真是不管古代现代还都是一样,就喜欢搞些香车美女的派头,反正他要这样做,省了她不少脚力,于是也不客气,大剌剌地几步上前,上了马车。

待她坐定,牧流光坐到车夫身边的辕上,便吩咐起程。

马车一路向前,很快便出了天都,向南郊行去。

商娇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看着窗外,但见蔚蓝的天空云雾缭绕,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花开得五颜六色,空气里也弥漫着山花烂漫的香味。

道路两旁是许多农田,结满了当季的蔬菜瓜果;再向前行去,便上了一条大条石铺就的弯曲小径,枝头小鸟啾啾鸣叫,悠扬婉转,和着夏里的蝉鸣,别有意趣。此时正值晚夏,小径畔荷花正在盛开,幽香阵阵…

正看得起劲,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牧流光轻轻掀了车帘一角,对商娇道:“商姑娘,山庄到了,请下车。”

商娇下得车来,便见小径的尽头,一处气派宅院便出现在眼前。

但见院外绿柳低垂,门楼垂花,大门处上悬“鸿锦山庄”的匾额,门内游廊曲折,阶下石子铺设错落有致。

此时,有门子远远看见他们到来,一人忙转身入园禀报,一人忙跑过来垂首拱手相迎。

商娇看着眼前的宅院,不由惊叹道:“这宅院…未免太气派了吧?”

说着,她转向牧流光,有些狐疑地问,“在这天都,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之地,王公子家却单单一处庄园便已如此气派,牧大哥,王公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牧流光眼睛闪了一下,旋即淡定地答:“我家公子倒没做什么营生,只是祖上几代经营,确实在天都也算小有成就,薄有家产。”

“哦。”商娇听出牧流光话里的模棱两可,有心多问,又想有钱人都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家世另有所图,在心里转了几转,旁敲侧击道,“那,你家公子的祖上…是当官的吗?”

老天,可千万别被她料中,这个王睿是个官二代啊!

这种*搁现代都招惹不起,更不要说在古代这样人治的社会了。

若王睿当真是个官二代,那她今后看到王睿,怎么着都得绕道走了。

牧流光听她这么问,又见她面带抗拒,噫笑一声,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家公子的祖上,都没有做官的。”

商娇闻言,顿觉自己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那王公子的祖上到底是做什么的?”她还是好奇,大眼睛溜溜一转,回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情景,陈子岩与王睿的相识,心头一亮,“莫非,跟我们东家一样,都是商人?…这么大的家业,莫非也是皇商?”

牧流光咳了咳,挠挠鼻子,声音模糊地敷衍道,“算是吧。是跟皇家有些牵连…”

“哦。”商娇自以为懂了,拍拍小胸脯,自言自语道,“管他呢,只要不是做官的就好。”

牧流光闻言诧异,侧头问身畔的商娇,“这是为何?”

商娇白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得好,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啊!我就一个平头老百姓,跟做官的打交道,还能讨得好去?”

“…”牧流光竟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庄园门前。正欲踏入门内,但见刚刚入内禀报的门子小跑着出来,对牧流光道,“牧爷,公子现在正与庄上各管事在谈事情,暂时脱不得身。故差小的禀报一声,烦请牧爷先带商姑娘在院内四处转转或去内厅喝茶稍坐,待公子处理完事情,便来与牧爷、商姑娘相会。”

牧流光闻言皱了皱眉,看向商娇,“那商姑娘,我们便先去…”

商娇方才坐在马车上,看着四周的田园风光,本就向往不已。此时听门子这么说,立刻打断牧流光的话,笑道,“那不急。我看此处风光秀丽,正想四处转转、看看。就烦请小哥跟你家主人说一声,处理事务要紧,不必急着来寻我。”

门子打着揖,连声应了。

牧流光听着商娇竟想一个人外出,原想跟着商娇一处,但商娇嘱咐完门子,又转而对他道:“牧大哥,你也不用再陪着我了。我难得出来透透气,想一个人走走,顺便可以在这里选几块好地来年好种我的辣椒。你有什么事,且忙你的去。我待会儿自行回来便成。”

牧流光闻言,料想此地乃山庄的地界,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便道,“既如此,请姑娘务必注意安全。”

商娇点点头,便转身往来时路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35、温莎

35、温莎

一路走走停停,商娇漫步在来时的小径之上,欣赏着田原景致。

深遂的碧空,如黛的远山,绿郁的青草,滑过的飞鸟…

一切,是那么的自由自在,随心随意,让她也止不住的心情飞扬。

不觉间,便来到了庄外不远的那个荷塘。

商娇闻着荷花的清香,眼前正在盛开的荷花,上空有蜻蜓飞舞着,塘内正有人或挽了裤腿趟水或划着小舟去采摘已结了果实的莲蓬…

正舒服地伸了伸懒腰,感慨生活之时,背心处却突然一痛,似被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

商娇回头一看,只见一枚小小的铜钱正落在她身后的草地上。

她走过去,将铜钱捡起,正疑惑间,忽闻身后大树簌簌而动…

商娇闻着响动,抬眼一看,但见一金发碧眼之人正坐在树上,手里拿着笔和一本册子,正冲她笑着打招呼。

“温莎公子!”商娇认出他来,惊喜的唤他。

温莎居高临下,刚刚看背影,他便已认出了商娇。见她还记得自己,不由大喜,将手中的笔与册子往树下一扔,手脚并用,几下跳下树来。

“商娇姑娘,太巧了!你怎么也在这里?”他站定在商娇身边,笑得灿烂,湛蓝的眸子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极了天空的颜色。

商娇也兴奋地跺着脚,“是啊,太巧了。我今天是应王睿公子的邀请来他的庄园玩儿的…对了,就是那天借我匕首的那个公子,你还记不记得?”

温莎笑着点点头,“哦,记得记得…那个公子啊?”

他说着说着,笑容滞了滞,眼睛里带了点疑惑,“这里是他的庄园?我可刚刚偷偷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人说,这里是…”

然而没等他说话,商娇的目光已被他扔在地上的笔和册子所吸引。

“欸,这是什么?”她好奇地蹲下,拾起地上的笔和册子,将册子一展开——

顿时眼前一亮,不由得惊呼出声,“天哪!”

忙一页一页的翻过,不可置信,又惊又喜的表情。

“你竟然,竟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温莎也走过来,笑着与她并肩站立,看着册子上所绘的东西,解释道:“这是我这十多年来去过的地方。我把这些地方的地形、物产、风土人情都绘了出来,今后回国,也好做个纪念。你看,这里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把圆周率叫为‘派’的国家,他们那里有个海叫爱琴海…这里就是天竺,那里的女子穿的纱丽很漂亮…”

商娇将册子里所画的内容一一翻过,心内已是震惊不已。其实温莎的画,在前世的她看来,十分粗陋,但在现在的她眼里,却是一个古人,用尽生命去追求自己所看到的世界。

她再也想不到,原来早在大魏这样的时空里,便已有人用尽十数年的时光,来到这里,只为看一眼这神秘的东方国度!

“温莎,”她抬起头来,盈盈大眼中全是感动与敬佩,“你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人呢!”

温莎闻言,心内巨震。从开始周游世界开始,所有的人都把他与父亲当作疯子,不理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所在。至后来,到了别的国度,又因为肤色、发色、眼眸的不同,总被视为异类,遭到驱赶逐离,好几次险些丧命…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东方的女子,会用感动与敬佩的眼神,赞叹他一声“伟大”。

他感动、震惊之余,也有不解。

商娇抚着他画的册子,内心激荡不已,“我们出生在这个地球上,便受着交通工具不便之困,局限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里,看不到外面广阔的世界——可也总有一些人,走出这样的困局,用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去丈量世界,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也改变着我们的世界…哪怕一生不得理解,一生漂泊,一生困窘,甚至遭到异样的眼神、遭到驱逐,历经万劫而不悔,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是伟大的吗?”

说到这里,商娇轻轻一叹,想起前世的自己,突然无限伤感,“就像我,以前也总想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遍所有的美景,吃遍所有的美食…如今却只能困囿在这方天地里,做一个过了今夕不知明朝的小女人…”

温莎听出商娇话语中的伤感,不由心内升出几分怜惜。犹豫地伸出手,他拍拍她的肩,发下誓言:“商娇姑娘,若你愿意,现在也可以!我会带着你,一起去周游世界,看遍所有美景,吃遍所有的美食!”

商娇扬起头,笑道,“好啊!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说着,她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今后你周游世界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温莎亦笑,伸出小拇指,“好,我们说定了!”

两个小拇指,紧紧地勾在一起。

从此,两个同样渴望自由的人,便成了朋友。

“不过,”放下手指,温莎有些疑惑地挠挠头,“你刚刚说的地球…是什么东西?”

“啊?”商娇怔了怔,没想到她刚刚的有感而发,竟让温莎记在了心上。

要怎么跟他说呢?难道说我们生活的星球是个球体,然后说到地心说,万有引力?

对于一个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来说,这样的言论简直是颠覆性、爆炸性的。

商娇正犹豫着该怎么把话圆过去,突然荷墉里,那刚刚涉水采莲的一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八爪怪!救命啊,救命!我被八爪怪咬住了!”

边叫边跌跌撞撞往岸边跑去。

没等商娇回过神来,但见随着那人的惊叫,采莲的人轰然而动,全都惊恐万分争先恐后地岸边涌来。

惨叫的人最先奔上岸,裹泥带水,早就成了泥人。

一到岸上,他立刻抱住自己的腿,痛呼阵阵。

商娇好奇,定睛一看,顿时乐了。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36、螃蟹

36、螃蟹

只见那人脱了靴袜的光裸的左腿脚趾,此时正被一夹裹着泥水,形似蜘蛛,却比蜘蛛大得多的东西紧紧钳住,痛得那人哭爹叫娘,抱着腿在地上一阵翻滚,却完全不敢去触碰那钳住自己的“东西”。

“啊哈,”商娇的视线完全被那东西逗引住了,不由得大笑一声。

毫不顾及周遭涌上岸的人们怪异的眼神,商娇奔上前去,大叫着,“螃蟹!好肥的螃蟹!别动别动!”

她生怕那人动作时会伤了螃蟹,忙按住那人的腿,然后伸出两只手去——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上前从后背一把掰住螃蟹正紧紧钳住那人脚趾的两只大螯,用力一扳,螃蟹吃痛,松开了钳人的螯,八条长爪嚣张地在空中挥舞。

商娇拈紧它的后背的硬壳,把螃蟹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但见螃蟹的脐眼圆圆,几乎覆盖了整个肚皮,立刻辨出这是只母蟹。

此时正是八月中秋时节,这么肥美的母蟹,一定有很多蟹黄才是…

想到蟹黄的美味,她不禁舔了舔小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