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贪恋,她身上有着的,那一丝阿那月的气息。

因为,阿那月永远不会属于他。

可现在,这个女子,与阿那月相似的女子,却来到了他的身边,向他唱着挚切的情歌,期待他最热切的回应。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便是长生天对他的补偿么?

让他竟无力抵抗。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她,还在吟唱,手捧着哈达,眼神热切。

如此诱惑,如此甜蜜。

他不禁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准备接受她的如火热情。

从此以后,让她走近自己的世界。

她亦笑,如最灿烂的玫瑰,带着清晨的露珠,娇艳无比。

捧着哈达的手轻轻抬,她举过他的头顶,欲为他戴上那象征定情的哈达。

卷三 满城春,欢情薄,莫道缘份是与非 111、退出

111、退出

“哐当…”一声巨响,如一声惊雷,打破了那旖旎诱惑的魔咒,令还沉浸在热切歌舞中的众人倏然回神。

所有的目光,都聚在紧靠着可汗王座的右侧,阿那月公主的身上。

只见她一身紫色的锦衣,华贵无俦,却与那张明丽的俏脸极不相称。

站起的脚边,翻倒着桌案,倾洒着美酒…

而此时,那张方才长开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看着不远处正准备接受商娇示爱的阿那辰的俏目,满是不甘与幽怨,与欲述难述的情意。

“皇兄…”她低抵一唤,大大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阿那辰听到动静,回首看她,待接收到她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阵巨跳,呆立当场。

“月儿,我…”他着紧地朝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时怔立当场。

他们,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对方,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贵的柔然公主,便再抑不住胸中愤懑,忽然委屈地转身,再不顾身份,再不顾在场众人,绕过翻倒的桌案,飞快地哭泣着跑走了。

所有人都就此怔住,音乐停顿,欢乐不再,空气似乎凝滞在那一刻。

阿那辰在阿那月跑走的那一刻便直觉地抬脚想追,但身体刚动,却无端的止住脚步。

那一步,仿佛近在咫尺,抬脚处,却有千钧之重。

仿佛跨越了那一步,一切便会失控。

可偏偏却有人摇晃着他的胳膊,火上浇油。

“辰哥哥,还不快追?”那人一声娇斥。

他眉头一低,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红色锦衣的女子,她的额角描着一只火红的孔雀,魅.眼如丝,却满是焦急。

见他不应,她再用力地推搡了他一把。

“你曾说过,草原的花朵,便应该留在草原之上。你既然连花草都能怜惜,为何却不能怜惜一下,那个你爱的,也爱你的姑娘?”

她在轻斥着他,声音清扬,却重重击撞着他的内心。

看着她了然的双眸,他突然明白,原来,那双满是天真,而今却充满魅.惑的大眼,早已洞穿了他内心苦苦压抑,不得为外人知的秘密…

“难道,你当真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离开生她养她的故土,离开自由,离开爱她,她也爱的人,去做他国皇帝皇宫中,一个寂寞无依,不得幸福的女人么?”

她在说着,用力地搡着他,诱.惑着他悸动的内心。

“你既爱着阿那月,为何便不能为了你与她的幸福,去争一争?”

到最后,她急了,大声的斥责着他,推搡着他。“难道,为了所谓的恩情,为了那所谓的国之利益,便要牺牲掉你的一生,她的一生吗?”

她的话,如利斧,如重锤,狠狠击打着他以为严密紧实的心门,一下一下,那道重重的闸门,终于出来一道裂隙。

瞬时间,那往日间苦苦压抑的欲.望,对于爱情的畅想与甜蜜,如惊涛骇浪,倾泄而出,倏时淹没了所过之处,荒芜的田野。

他低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真诚的期盼与祝福,以及为他们而担忧的焦灼。

抬手,他温热的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脸,笑容里有了一丝动容,一丝坚定。

“商娇,谢谢你。”

下一刻,他再不管不顾,向着阿那月远去的背影,拔腿飞奔而去。

举座哗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布罗可汗再也无法淡定。

他直起身,看着远处草原那两道一跑一追,竞相远去的背影,竟手足无措。

在这一片哗然声中,在所有人或惊或疑的目光中,唯有那道如火般的红色身影,傲然伫立。

如星的大眼中,蕴满激动与感动的泪水。

阿那辰,阿那月,你们终究没有错过彼此。祝福你们。

抬手擦干眼泪,转回身,商娇昂首挺胸,走到布罗可汗的面前,跪了下去。

“尊敬的布罗可汗,柔然草原的雄鹰,请用您锐利的双目去看看眼前的恋人吧!草原的花朵,便该永远留着草原。便如星辰,便该永远伴着月亮,永不分离。

可汗,您既疼爱阿那月公主,又如何舍得这朵草原之花离开草原,去到那深不见人的宫墙之中,任由她在寂寞孤独中独自枯萎、老去?倒不如把她留在草原,留在爱人身边,享受自由自在的阳光,尽情绽放自己最美的一生,那才是您疼爱公主的最好方式,是您回报自己已逝的心爱之人最好的方法!

所以,商娇在这里恳求您,尊贵的柔然可汗,请您怜惜这对彼此有情的小儿女,成全他们对彼此的心意,收回成命,不要远嫁公主,不要让相爱的人永远分离,抱憾终生!”

说完这段情真意切的话,商娇深深叩下头去。

“你、你…”布罗可汗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

他从不知,阿那月与阿那辰,竟对彼此有着这般的情意。

也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叫商娇的小姑娘,竟会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儿女心事,并当众揭破此事,生生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而现在的关键,是两国使臣皆齐聚于此,共同目睹了刚才这一幕,此事要如何收场?

一时间,他只觉得头痛欲裂。

正左右为难,大魏睿王再次长身立起,笑容淡定从容,向着布罗可汗深揖一礼。

“可汗陛下,孤王远道而来,本欲是替吾皇求娶公主。可如今看来,公主却是早已心有所属。是以,孤王在此表明心意,此次联姻之事,我大魏就此作罢。只愿可汗陛下可以成全公主与宁王这对有情人,让他们终成眷属。我大魏与柔然结成兄弟之邦,永享太平!”

睿王此言,掷地有声,立时举座皆惊。所有人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满座的目光,于是全不约而同地定焦在了宋国太子刘绎的身上。

宋太子刘绎立时头大如斗。

本来,大魏那道“立子杀母”的国律,已令大魏在此次联姻之事上占尽了弱势。再加上他的刻意打点,无论是布罗可汗,还是阿那辰,都已默认了刘绎迎娶阿那月公主的计划。

却不想,就在这个当头,竟生出如此变故!

这件事事发突然,事前也没有任何预兆,竟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而如今,迎娶之事本就尘埃未定,睿王又说出成全公主的话,若他再执意坚持,反倒落个骂名。

一双星眸,不由得落在这场变故的主导,那抹尚跪在可汗面前的红色身影上。

恰此时,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儿却转过脸来看向他,待与他四目相触之时,竟向他挑衅地扬了扬眉。

刘绎的眸色不由便深了深。

他原来一直以为,她是因为想要攀龙附凤,倚附权贵,才如此竭尽心机的魅惑阿那辰。

却不想,她的心思是如此缜密,如此细致入微,环环相扣,将所有的人都算进了这场局里,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更在他的腰眼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她,到底还是那个在睿王府里算计了自己的人呐!

当真令他刮目相看!

而在得知了真相后,不知为何,原本最该生气的他,心里却浮上了淡淡的喜悦。

那便如她所愿罢!

原本便不过一场政治联姻罢了。没有了这场婚姻,三国不过是依旧势均力敌,维持原状而已。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他愿意成全她!

不是成全阿那月,不是成全睿王,而是——成全她!

刘绎缓缓起身,淡笑道:“大魏既有心成全,那本太子亦有成人之美。可汗陛下,我大宋也愿撤回此次联姻的请求,玉成公主与宁王美事。”

说罢,亦是长长一揖。

“可…”布罗可汗眼看局势突变,一时左右为难,颇是惋惜地欲言又止。

商娇自是清楚布罗可汗到底在惋惜什么,忙扬声道:“可汗陛下雄心壮志,想要壮大柔然,为百姓谋福祉,何必非得依靠联姻?都道‘商之大者,可商天下’,一国实力,皆在农商。我大魏商业繁荣,宋国亦是物产丰富,若三国免战事,开通边境贸易,共同繁荣,岂不更好?”

此话一出,即惊全场。

商娇的话触动了布罗可汗。他此次想谋求联姻的本意,不也就如这个小女子所言,壮大柔然,让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吗?

若当真能依靠通商,壮大柔然实力,他又何乐而不为?

思及此,布罗可汗便笑了起来,手指着商娇点了点,道:“这位姑娘所言甚是。未知二位使臣意下如何啊?”

睿王再料不到商娇会说出这番话来,一句“商之大者,可商天下”,竟令他为之心生敬佩。

刘绎也再次心内巨震,免战事,通互市,这样的提议,出自一个小小女子之口,怎能不令他刮目相看?

即是有心成全,此时见布罗可汗相询,二人岂会不遵?

是以,睿王与刘绎双双于席上拱手为礼,异口同声道:“既如此,自是最好不过!”

说罢,三人哈哈大笑。

音乐再次响起,众人再次举杯,宴席再次开始。

而这一次,再没有了彼此算计,当真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商娇功成身退,悄悄掩了身影退下席来,方才拍着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背上,早已是冷汗涔涔,背心凉透。

卷三 满城春,欢情薄,莫道缘份是与非 112、还债

112、还债

一场宴会,三方宾主尽欢。

一场联姻的政事,因着阿那月与阿那辰的彼此相爱,戛然而止。

柔然布罗可汗终于承认公主与宁王相爱的事实,并有心成全,只待萨满巫师择得吉日,便可完婚。

而大魏与宋国虽看似谁也没有占着好,但维持现状,不再各自为敌,况此次出使柔然,亦换得良驹无数,柔然的冶铁、造甲等技艺亦通过互市,传入中原,亦是圆满。

这样的结局,三方无损,皆大欢喜。

宴会后,商娇便迫不及待地进了睿王的王帐。

“阿濬,你许我的东西,该给我了吧?”甫一入帐,商娇便偏偏头,伸出一只素净的小手,摊在睿王的面前,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偷到肉吃的小狐狸。

睿王微醺地,和衣卧于一旁的软榻上醒酒,听得商娇的话,不由半睁着鹰眸,唇畔勾起一抹笑意。

他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商娇见他又喝得醉了,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诱惑,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只远远地站着,半步不敢靠近软榻。

睿王见商娇满脸戒备,便知她还记着当日在王府他醉酒轻薄她之事,心里不由苦笑。

伸手入怀,他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张,递到她面前。

“我既许了你,自不会反悔。”他轻轻道,眸中情意深沉。

商娇却对他的神情视而未见,只欣喜地伸出手去,去拿他手中的纸。

扯一扯,那纸还在睿王手里,纹丝不动。

商娇心下生疑,抬起大眼瞅瞅睿王,见他并无不妥之处,遂又大着胆子再去扯。

却不想,睿王反手一抓,却将她的小手握在了温暖的大掌中…

“啊!”随着她的一声惊呼,他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胸前。

那双如鹰如隼的眸子,满是柔情地看着她,再没了当日初见的戏弄,没有了逼迫与凌利,如此情真,如此意切,如此渴望。

“小辫子…”他喑咽着,低低唤她,用力拉住她的手,按压在自己的心口处。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对她倾述,对她表明,如火山下最炙烈灼热的岩浆,翻滚灼烫,便要喷薄而出。

她聪明慧觉,自立自强,善解人意…

令他每每与她相处,总是心情愉悦,宁静圆满…

这样的感觉,如果他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那便枉费了他风流的名声。

从开始的戏弄,到后来的强留,再到现在配合默契,共度难关…

她那么好,好得令他如何不怦然心动?

睿王明白,他当真是陷得深了。

可这快要满溢的情意,要如何才能对她宣之于口,又不至令她感觉唐突?

小辫子,小辫子…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愿意为你而回头,愿意为你而改变,愿意许你一个一人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你可愿意,再给我一些时间,待我理清眼下之事,助皇兄成为伟大的君主,还大魏一个清明盛世之后,带着你从此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