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小料不得陈子岩突然如此主动,身子一僵,怔了一怔,随即心内一喜,整个人便偎进了他的怀里,更加温柔地唤着他:“子岩,子岩…”

陈子岩也不由动了情,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与商娇第一次时所见的景致,那般美好,那边迷人,令他只想沉溺其间,忘却今夕何夕。

遂他再不管不顾起来,低头衔住怀中人儿灼烈的红唇,大手覆在她洁白的、质地精细、昂贵的单衣上摩挲着,沿着那身体的曲线而高低起伏…

“唔…”高小小饶是平时再娇蛮强悍,却始终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陈子岩如此这般,她如何经受得住?只得紧紧抱着陈子岩的身体一时便面红耳赤,娇喘连连。

“子岩,子岩哥哥…”感觉着覆在自己身上的身体的激动,她激越不已,只能紧紧抱住他,任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感受着他的大手似带着魔力一般,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

正天雷勾动地火,意乱情迷间,忽然,不远处的屋顶之上,突然传来一所“哇”的凄号,阴惨惨若野猫叫,又似人哭得撕心裂肺。

高小小尚未回过神来,那覆在自己身上,与自己正打得火热,欲赴极乐之境的男子,却突然顿住了身体。

“娇娇?”他似清醒了几分,突然拥着她,轻唤了一声。

高小小的身体,立时全然僵住。

紧接着,又是一声如嘶如吼的声音再次响起,令那满身尚带着酒气,衣襟也被她拉扯得凌乱的男子怔然一下,似从黑暗中回过了神来,一把将她推了开去。

“娇娇…你不是娇娇!你是谁?”

他厉声喝问。被酒侵蚀的、迟钝的神经,似乎在那野猫的叫声里回复过来。

高小小的心却由不得一沉。

她一把推开身上的男人,掩了自己略显赤.裸的身体,翻身坐起,半是心痛半是愤恼地反问:“我是谁?陈子岩,你看清楚,我是高小小,我才是你名媒正娶的妻!不是商娇那个贱.人…”

“…”高小小话音落地,喜房内便一片沉默。陈子岩摇着头,似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辨清眼前的一切。

“不,怎么会这样…娇娇…”陈子岩犹不相信地嗫嚅着,爬将起来,跌坐在床被中,手在床上摸索着,似在寻找着商娇一般,“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妻子,只有娇娇一人…”

听到陈子岩的话,高小小更是气怒已极,上齿狠狠咬着下牙,几乎要咬出血来。

“陈子岩,你…”

“哇…”

高小小正欲发怒,却听又一声哭吼又一次传来,似含悲带愤若平地惊雷,令房中二人悚然一惊。

听到声音,陈子岩再不迟疑,飞快地爬起身来,挣脱高小小的束缚,连鞋也顾不得穿,便飞身下床,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那贴着大红喜字的大门。

“娇娇,娇娇,是你吗?是你在外边吗?”他朝着刚刚听到声音的方向大喊。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空寂。

没有商娇的身影,没有她撕心裂肺般的哭声,甚至连一只野猫的身影也没有。

空荡荡的院墙内,什么也没有,除了空寂与无边无际,漫长阴冷的黑暗。

陈子岩的动静惊动了陈府内所有的人,高小小、奴仆、婢子…甚至最后连老夫人也起了身,纷纷赶了过来。

“子岩啊,”陈老夫人在两个婢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又是了然又是受惊的模样,手抚着陈子岩的脸宽慰道,“我的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子岩摇了摇头,一双无神的大眼望向天际,四处搜寻着商娇的身影,语无伦次道,“娘,我听到娇娇的声音了…她在哭,我听到她的声音了…她一定来了,她一定就在附近…”

陈母闻言一怔,也往四周张望了一番,却什么也没看到,遂也劝慰道:“娇娇哪里会这个时候过来?这会儿都宵禁了…儿啊,你喝醉了,魔怔了…”

陈子岩依旧摇头,“不,我听到了,我听到她在哭,她一定很伤心…”

他与她相处两年,她的一切他都是如此熟悉。

那声音,饱含着心痛与绝望,一如当初在柔然的草原上,他站在她的身后,听着她因为他的话,而哭得那样伤心无助。

便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但他就是知道,那是商娇的声音。

她在哭,她在怪他!

背信弃义,不守承诺。

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所以他不再多言,挣脱陈母的手,脚下打跌地扶着墙,飞快走到府门处,一把将门拉了开来。

可陈府外面,除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映照着半条街道,也没有商娇的身影。

陈子岩的心,陡然一空,如满怀的期望落了空一般,颓然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嘿然而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商娇,这不仅是你的心愿,也是我的。”

“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你是我陈子岩的妻,唯一的妻…”

“娇娇,今后我们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一直在一起,莫失莫忘,好不好?”

那昔日的诺言还言犹在耳,他与她,却终还是失去了彼此。

娇娇,我的娇娇…

世间有多少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为何偏偏我就失去了你?

我怎么就把我最爱的、最重要的你给丢了呢?

想到这里,陈子岩再经不住心里的悲苦与绝望,坐在陈府的台阶上,也不管自己身上被拉扯得七零八落的新郎吉服、散乱的头发…

就这么捶胸顿足,号陶大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令在场的人尽皆心酸、默然。

片刻后,老夫人挥了挥手,令所有人都悄悄了回去。

仅余下陈子岩一个人,孤独的坐在台阶上,手捂着心口处最痛的位置,黯然流泪。

只暗中,有一人,穿着与陈子岩相同的红色吉服,披散着头发,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夫婿如此伤怀,如此伤神的模样,那双妆扮精致的眼中,便透出了恨痛与愤怒的光芒。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02、蛤蟆

202、蛤蟆

商娇再次醒来时,便看见自己身在一处画舫之上。

画舫不大,长约十米、宽约三米,船尾的雕花栏杆与船舱、船头的雕刻遥相呼应,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船尾弧线优美、高高翘起。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逐渐成形,赫然立于船头。美人靠位于柱子之间,上有层层纱幔垂下,风一吹过,纱幔便卷啊卷,娇异、奢华而美丽。

而商娇便倚在一张铺着白狐裘皮的美人靠上,抬手抚着自己被敲疼的后颈,环视着四周景致。

“醒啦?”

正一脸茫然间,忽闻耳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商娇忙回首循声望去,却见胡沛华仍是一身紫红绣祥云九卿朝服的装扮,斜倚着另一旁的美人靠,正凝着商娇的双眼褪了素常的凌厉阴狠,整个人便看上去如同一个平常的富贵公子模样。

见商娇看向自己,他头一歪,向她扬扬手里的酒瓶。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城中最有名的杜康酿,来一瓶么?”他问,随意的模样。

商娇也不理他,径自起身,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只觉腹内空空如也,遂向他扬声问道:“饿死了,你这里连一点吃的都没有吗?”

胡沛华看着商娇一脸破罐子破摔的倒灶样,先愣了愣,继而便笑了起来。

“难为你,都到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吃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嗤笑她道。

商娇也从心头冷嗤一声,扭头四处看了一眼,“这什么地方?不就一艘破画舫吗?”她撇撇嘴,故作不屑地道,末了又问,“…有吃的吗?”

她是真饿啊!这一天里只吃了仅有的一餐,还全给吐了。如今她早已饿得前胸贴到后背上了。

“破、画、舫?”胡沛华不禁手一抖,一字一字地道,脸上便不淡定起来。

他倏地起身,环视四周,如指点江山一般,扬声激昂地道,“你道这画舫从何而来?这可是皇上听闻我喜泛舟游湖而特意钦赐的!还有这千叶湖,也是皇上亲赐,我胡家奉旨敕造胡府,这里,此处,马上便要成为胡府的产业!我胡家,终于要一门飞黄腾达了,哈哈哈…”

胡沛华越说越骄傲,越说越中气十足,脸上也不禁漾起了志得意满的笑意,一展扬眉志气。

一门荣耀,飞黄腾达,胡氏祖上几辈人的梦想,他胡沛华终于得以实现!

怎能不骄傲,如何不荣耀?

商娇却眯缝着眼,依旧一副迷迷蒙蒙的样子看着胡沛华骄傲的模样,一脸不解。

“所以,这艘破画舫上,当真没有吃的么?”

胡沛华:“…”

最后,商娇终于从胡沛华手里接过一瓶酒,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嚷了一声:“又喝酒…今天都喝得吐了!”

说罢,她利落地拔掉瓶塞,嘴对着瓶嘴,咕嘟咕嘟几声,便把一瓶酒喝了个一干二净,又偏头看胡沛华,摇了摇手中的酒瓶:“喂,你这破画舫上没吃没喝的,酒总能管够吧?”

胡沛华:“…”

于是,这天寒地冻,湖水结冰的天气里,从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个人,竟像多年好友一般,一人手拿一瓶据说是城中最好的酒,各踞一方,喝了个昏天黑天,日月无光。

只胡沛华想不到,让商娇畅开了喝酒的后果,就是看着这个失了恋的女人发酒疯!

便如此时,商娇正喝完了一瓶酒,面红耳赤,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还想再在他手里再拿一瓶,脚下却一个打跌,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小心!”胡沛华反应迅捷,堪堪将商娇的身子扶住,感觉到她脸上热烫的气息,还有那小小软软的身体,温香暖玉般倚在自己怀里,也不由得面上一红,只觉得胸臆间有一股暖气流淌,夜空中便氤氲出几分暧昧的意味。

他于是敛了眸子,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自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双醺醺然的醉眼迷蒙着,也望着他嘿然而笑。

那双冻伤还没好全的手微微抬,竟一把攫住了他刚毅的下巴,令胡沛华眉头微微一蹩,却浑然不动,只还了几分幽暗意味地看着她。

商娇却根本不知道胡沛华的心思,咧着大嘴着他一笑,“胡沛华…”她微微地唤,噘着红艳的小嘴,左右打量着他,“其实…你不凶的时候,还…还是蛮好看的…尤其,你穿着…穿着这身紫红衣服的时候…”

她越说越来劲儿,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竟顺着他的颈项,摸索到他的紫红衣袍,在他的衣结处绕啊绕。

胡沛华的眸色便又深了几分,那扶在她纤腰上的手便用了点劲儿,将她箍在自己怀里,竟生出几分期待与鼓励:“哦?所以?”

商娇伸出手来,手指戳戳他的脸,嘿嘿一笑,道:“所以…用我们那儿的话来说,你这就叫妖、艳、贱、货,哈哈哈…”

“…”在商娇的仰头大笑中,胡沛华脸一抽,一黑,瞬间石化。

任由商娇将他推开,倚在美人靠上,笑得前仰后合,乱没形象。

“哈哈哈哈哈呜——”

这还不算完,明明上一刻她笑得花枝乱颤,下一刻却立马翻脸,抽了长长一口气,一声哀鸣,又稀里哗啦地哭上了。

边哭,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卷了挂了美人靠上的纱幔,凑在脸上揩着满脸的泪,间或“哼——”的一声,大力地将鼻涕擤在那由昂贵的夜鲛纱制成的纱幔上。

“你说,胡沛华你自己说,你与胡沁华心怎么就这么坏呢?你们就看不得…看不得我与子岩好是不是?你们心坏,心忒坏了!哼——”

“我跟子岩明明都要成亲了,我…我都躲着你们了,我都说…都说了不会吐露你们的秘密…你们还是不放过我们…你们的心,怎么就这么黑呢…哼——”

“你们知道,知道我嫁个人有多不容易吗?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娶我的…男人,模样儿不错家世不错待我也不错…结果被你们给一下就给破…破坏了!你们都不是人,统统都给老娘死克…哼——”

“…”

“…”

她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开始絮叨,擤鼻涕,再絮叨,再擤…

胡沛华只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哪,皆跟着商娇的话与动作一般浮浮沉沉,一缩一紧。

看着那御赐的、昂贵的贡品夜鲛纱幔被她一把一把的擤着鼻涕,他艰难地吞着口水,觉得自己已经快到生无可恋的边缘。

好容易商娇将他画舫上的纱幔给折腾得一塌糊涂,自己也闹腾得够了,胡沛华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刚以为她要稍歇会儿了,没想到她突然又蹦达了起来。

“胡沛华,胡沛华,”她一抹脸上的眼泪,像他多年朋友一般蹦上前来,拉了拉他的手,肿着双眼笑道,“你想不想听歌?你一定想听歌了!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我唱歌可好听啦!”

然后,不等胡沛华回答反应,她退开两步,迎风而立,映着皎洁的月光,启唇缓缓唱道:“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那声音轻轻悠悠,幽怨难述,却清亮悠扬,似蕴了无限心事。

胡沛华听着,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松懈了来。他暗暗松了口气,又将酒瓶凑到唇边,喝了一口酒。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这边厢,商娇依然在唱,词曲婉转千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伤不起啊伤不起,我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

哪知他这口气还没喘匀呢,商娇突然画风一变,前腿劈叉,右手握拳凑到嘴边,声线一拔,声嘶力竭地吼起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怪模怪样的歌曲来。

胡沛华没有防备,一口酒堵在喉头,吞咽不及,“噗”的一声争先恐后从喉头、鼻孔中喷涌而出,弄得头、脸、衣服上一片糟污。

然而这还没完,商娇又一连唱了几首没头没尾的现代神曲,最炫什么什么,上下心心什么什么之流,又蹦又跳,上蹿下跳,俨然开起了个人演唱会,直听得胡沛华瞠目结舌,眉毛乱抖。

“够了!”忍无可忍,终究无须再忍,胡沛华终于一声怒喝。

这蛤蟆不咬人,但架不住恶心人哪!

商娇,她这是借酒盖脸,存着心地恶心他呢!

想到此处,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搂住,制住她乱动的身体,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商娇,你今日疯够了吧?你到底还想要疯多久…”

*****

嗯,欢乐的一章。。。只可怜了老胡。。。哈哈哈~~~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03、险止

203、险止

手脚被人架住,商娇这一下总算老实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胡沛华,静静地。

既不哭,也不闹,就像他把她的舌头也给缚住了一般,连那些让他头痛欲裂的歌也不唱了。

胡沛华见状,再一次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姑奶奶,总算是消停了。

只他才喘了半口气,就听那被他缚在怀里,“消停”了不一会儿的商娇伸长了脖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喉头中便隐隐听见呕吐前努力压抑的声音:“呕…呕…”

胡沛华眉头一蹩,大觉不妙,正想放开她:“喂姑奶奶,你忍住喽,千万别…”

话未完,商娇已经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哇——”的一声,一股馊臭的酒气混和着热气,由胃中喷中,全部倾注在了他那象征着荣耀无比的紫红锦袍之上,一口一口,吐得畅快无比。

那一刻,胡沛华悲愤地扭头、闭眼,连拿刀自宫…不,自刎的心都有了。

他今天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碰到了这么个瘟神啊?

又气又无可奈何地脱了衣服,跳到结了薄冰的河中洗了个澡,又到下人房中搜寻了半天,好容易找了身干爽衣服穿上,胡沛华再回到舫上时,却发觉商娇早已倚了美人靠,睡了个四仰八叉,雷打不动。

胡沛华看着商娇好吃好睡的猪样,联想到自己刚才被她吐得一身狼狈的模样,一时间不由怒打心起。

他走上前去,怒视了她好一会儿,忽而抬腿一脚,轻踹在她半挂在美人靠外的半条腿上,“起来!”

商娇吃痛,嘴里嘟嚷了两句,顺便抬手擦了擦挂在嘴边的晶亮的口水,那半挂在空中的小腿晃了晃动,翻了个身,又继续睡死过去。

胡沛华看在眼底,真真哭笑不得。

她那模样…

白底的内衫,绿色儿的外裳,就这么四仰八叉的睡在椅中,活脱脱一只翻肚青蛙!

说多腻味,便有多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