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叹了口气,也分不清自己心里,对她到底是怜爱多一点,还是无奈多一点。

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屁股,挤到她的身边坐下,自上而下的看着她。

她此时早已醉得人事不醒,一张小脸因为醉酒而绯红灼烫,一双眼睛因为哭泣而变得有些红肿,眼角甚至还挂着泪花…

却不知为何,胡沛华看着商娇的睡颜,竟觉如一朵绝世仙株,美丽惊艳,世间难匹。

心下一柔,大手伸出,轻轻替她拭去眼角尚还带着她的余温的泪水。

许是他的动作太过温柔,许是他的动作惊动了她。她感觉到了,眉头微微蹩了蹩,红肿的眼睛便轻轻睁开了一条缝儿,迷离般地看了他一眼。

“子岩…”她轻轻浅浅地笑着,甜甜地唤他,摩挲着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一般。

胡沛华听清了,心内巨震,手心被她挨蹭的地方如火灼一般烫得炽手,只想缩回。

她却似乎感觉到他的手想要缩回,忙伸手一把拉住,灼烫的小脸更加凑近他的手,摩挲着,怎么也不愿放。

“子岩,子岩…”她喃喃着,小声的哀求着。眼中的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就算睡梦之中,也汩汩流个不停。

此情此景,胡沛华的心,竟破天荒的,如同刀绞一般的疼。

这种感觉如此陌生,令他心里有些微微的甜,却更多的是恐惧与害怕。

他于是横了横心,手下用力,想将手从她手中、脸上拽回。

商娇觉察出他的退缩,反而更加用力地将他的手拽紧,拼死也不放。

“子岩,不要离开我,我疼…”她嘟嚷着,一手紧紧握住他的,一手捧在胸前,泪也越流越多,“我的心好疼…”

胡沛华感觉到手心中她滚烫的泪,心中挣扎了许久,终还是忍不住地,用大拇指轻轻擦掉商娇掉落的泪。

“商娇,”他在她耳边轻唤,手抚上她俏红的脸,眸光越来越深沉下去,“我给你一次机会,放开我的手…不然,我便不会对你客气了…”

可早已烂醉如泥的商娇哪里听得见他的警告,依旧倚着他的手,睡得又香又沉。

胡沛华借着月色,看着商娇的睡颜,心中已不知是何滋味。

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从他懂事起,家中长辈便生恐他堪不破情之一字,不能带领胡氏一族走上权力的颠峰——所以自他精血刚长成时,家中长辈便一直来来回回往他房中填女人,务要让他明白:不管多漂亮的女人,都只是男人权欲的工具而已,若沉溺美色,只会误家误事。

如此循环往复间,他便对女人再也提不起兴致。无论再漂亮的女人,于他而言,都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与棋子罢了。

可商娇…

他看着她,心情复杂。

自遇到她始,一路走来,她就像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她怕死,耍小聪明,卖弄小心机,色厉内荏…这些女人的小手段,他都知道。

但他却更明白,她在努力地、艰难而又自尊的求存。

不倚靠男人,不依附权贵,只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与爱情。

他了解她是如何在险象环生的钢丝上游走,却尚保存着一颗赤子般纯净的初心,不为利诱,不为权贵,为保护自己的心,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以蝼蚁之力,与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力量相抗衡。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心,何其宝贵。

被这样的女子爱着的男人,是何其的幸运!

他这般想着,手微微动,拇指轻轻擦过她玫瑰般艳红的唇角。

“商娇,全心地爱着一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他轻声问,声音喑哑。

被她这样全心的爱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胡沛华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渴望与期待。

鬼使神差般地低下头去,越俯越低,越俯越低…

薄薄的唇,轻轻划过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

却在感受到张香软的红唇的美好滋味时,竟一时情动到无法自抑。

他于是俯头下去,狠狠地吻住了她,在她唇上辗转,挑弄,与她唇舌交缠、共舞…

醉梦中的商娇嘤咛一声,却并不拒绝,反倒伸出一只手来,揽住了他的颈项,反客为主般地亲吻上他。

刹那间,如天雷勾动了地火,胡沛华只觉身体一阵灼热滚烫,便再也不管不顾起来。

商娇,商娇,我不管,我已警告过你!

是你逗引我的,是你!

他这般想着,手下便不再客气。

将她一直披在身上的大氅解下,垫在她的身下,他大手伸出,在她伸上游移着,摸索着,自上而下,将衣服与她层层剥离…

直到最后,当他的手搭在她仅着的中衣的绳结上…

只要轻轻一扯,那遮掩在白色中衣下的好春色,便会再也无法掩盖地,映入他的眼中。

他眸微微眯着,有些微微的喘,手却不曾犹豫,拉着那根细细的稠带,正轻轻拉扯间…

“子岩…”耳中,却突然听见商娇微喘着粗气,轻声地唤他。

胡沛华听见,肌肉纠结的手臂一瞬间,险险地僵硬住了。

他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他这样…算什么?

诱拐?亦或趁人之危?

可无论如何,他不想她明早醒来恨他。

他与胡沁华已欠了她许多——他不想从此在面对她的时候,在她的眼中,只看得到对他的恨!

他这样想着,倏然起身,颓然坐到美人靠上。

面色沉沉,却嗤笑连连。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04、未来

204、未来

清晨,当晨熹中第一缕阳光映照在结冰的湖面上时,一夜宿醉的商娇终清醒了过来。

揉了揉发疼的太疼的太阳穴,她坐起身来,睁着迷蒙的大眼,看着眼前奢华的画舫,再看看外面飘浮着薄冰的湖面,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又一次喝醉前的画面。

当她终于意识到,这里是胡沛华的地界,突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赶紧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检视了一遍,确定自己安然无恙之后,她竟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胡沛华竟然这么好心,没有趁着她喝醉酒的工夫,一刀结果了她的小命儿?

——他吃错药了?

毕竟,对他与胡沁华而言,她的存在始终是对他们的威胁。

就连胡沁华对她都可以说翻脸就翻脸,甚至连她的幸福都要剥夺…

她就不信胡沛华能比胡沁华好得了多少!

昨天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了,她竟然跟胡沛华那条毒蛇待了一晚上!

不行,不行,她得赶紧走!

现在那条毒蛇不知到哪儿冬眠去了,她此时再不走,若等他回来撞上,焉还会有命在?

这般一想,她便一卷衣服,下到一楼船舷之处,仔细一看,不由在心里欢呼自己的好运道。

原来,因着如今天气寒冷的缘故,湖水早已结了薄薄的冰,这样的天气,画舫自然无法开出湖去,便用粗绳系在桩上,停在了湖边。

商娇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胡沛华不在舫中,又目测了一下画舫离地的高度,在心里计算了一番。

唔,虽然有个两三米的距离,但她若慢慢滑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可不想待会儿那条冬眠的毒蛇醒来,跟她来个大眼瞪小眼儿!

说干就干!商娇便抓紧船舷,一只脚小心翼翼地伸出舷外探了探,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再探出一只脚去…

如此一来,商娇整个人便攀在船舷外,像一只挂在大船边缘的一只小猴儿一般,晃晃荡荡,努力地去够着地面。

但商娇本就娇小,任凭她怎么伸脚去够,也够不着湖岸…

正够得起劲儿呢,她满是冻疮的手却不怎么给力,紧绷着攀着船舷,又痒又疼,让她忍不住地既想伸手去挠,又越来越吃不住力——

然后,但听她几声“哎哎哎”的惨呼,整个人便“扑通”一声从画舫上滑了下来,落在湖岸边积着雪的泥地里,踩了满脚湖中烂泥。

关键是,在下滑的过程中,她听到了一声“嘶啦”衣服破裂的声音。

那件她向睿王“借”来的大氅,也不知钩在了哪里,划了长长一道口子。

商娇好容易从湖中烂泥里抠出了自己早已湿透的鞋袜,又冷又冻又满是狼狈地上了岸,赶紧回身看了看身上的大氅,待看到质地昂贵的锦绸大氅上那道长长的口子,不由哀叹一声,无奈地挠了挠头。

这下她怎么将大氅还给睿王啊?

这大氅不说昂贵的质地,单单说这做工,这一圈华贵的白狐毛…

她就觉得把她卖了也赔不起!

真是人倒霉,喝冷水都塞牙缝!

她不由得抓狂般地乱挠自己的头发,仰天一声大叫:“啊——”

待发泄完心中怨气,商娇一低头,将提溜在手里的鞋袜中的烂泥抖净了,穿回脚上,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灰溜溜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走了。

只她不知,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上,一个男人已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胡沛华穿着一件普通船丁的衣服,斜跨着坐于树间,手里拿着一壶杜康酿,好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着她醒来,从迷蒙到清醒,从清醒到惊惧,从惊惧到夺路而逃,乃至翻过船舷,狼狈地滑落进湖岸边的烂泥中…

当商娇仰头大叫时,他以为她终于要爆发了,结果——

却只见她头一低,穿了满是泥泞的鞋,便像一只灰溜溜的小兔儿一般,蹦达蹦达着跳走了…

忍俊不禁地,他咧嘴大笑起来。

这个小家伙,果然有趣得很!

他开怀的笑了笑,又仰起头来,喝了一大口闷酒。

商娇一身狼狈、满是泥泞地回到天都城中时,安宅那边却早已炸开了锅。

昨天安思予答应商娇去贺喜陈子岩的大婚,原以为过了午筵她便会回家,却等了一个下午,也没见商娇回来。

安思予暗忖,许是商娇见了原先陈氏的同事,一时高兴,留在陈府用了晚筵再回来。

所以他捺了性子,又与常喜等了一个晚上,却仍没见到商娇的身影。

眼见快到宵禁的时辰,安思予越想越不放心,遂起身去了陈府,这才发现陈府内参加婚筵的宾客早已走了。

他心下一时大急,却奈何宵禁时辰已到,只得回了安宅,在忧心焦急中,等了商娇整整一夜。

第二日天未亮,安思予便又上街,将商娇所有能去的地方都寻了一遍。可陈氏的几间店铺因着东主有喜皆关张歇业,更是急得他心神无主,心念乱转。

正准备赶往衙署报官,却不想行至城门处,他与刚回城的商娇撞了个正着。

彼时商娇正低着头,拧着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服,一头青丝经过一夜的折腾,乱糟糟如同鸡窝,鞋袜也满是污泥,身上昂贵的大氅又脏又破,模样说多狼狈便有多狼狈,走在城中,路人皆避她而行。

安思予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商娇。

“娇娇!”他大喊一声,目光直直地定在她的身上。

听见熟悉的声音,商娇循声抬头,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安思予。

他就站在人群里,离她不远的地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形容憔悴。

如越过了千山万水,经过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她一般。

商娇心头大喜,忙向他挥了挥手,扬着笑脸招呼着他:“安大哥!”

话音刚落,却见安思予已快步飞奔而来,那迎着她张开的双臂,如一只展翅的巨鹏,倏然间将她护在自己温暖的怀里,紧紧拥住,再也不放。

商娇陷在安思予的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暖,不由得怔住了。

半晌,她大眼溜溜一转,伸出手去,略带迟疑地,轻轻拍了拍安思予的背。

“大哥,你…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安思予紧紧拥着商娇,那颗昨晚自她不见之后,便一直无处安放的心,像终于找到了妥贴的去处,平稳而安详。

“没什么…”他摇摇头,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强忍住心中如洪水般泛滥的情思与眼中酸胀的泪意,微扯唇角,温言道,“我只是以为…你不见了。”

他这样一说,商娇遂明白过来,必然是自己昨夜的彻夜未归让他担忧了,心下惭愧,面色赧然地道:“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昨日…”

安思予摇了摇头,放开了她,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却转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牢牢握进手里。

“没关系,不用解释。你只要回来就好。”

说罢,他微微笑着,牵起她的手,慢慢向前而行。

刚走了几步,经过一个卖小吃的小摊儿,安思予像又想起了什么,侧头问她:“吃饭了吗?你饿不饿?”

安思予一提醒,商娇陡然想起自己昨天几乎滴米未进,肚子里的五脏庙立刻像打了小鼓一样,咕噜乱叫。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向安思予娇笑道:“大哥不说还好,你这一说,我真的饿了。好饿好饿!”

安思予便二话不说,忙拉了她在小摊前坐定,要了热腾腾的馄饨、包子、豆浆,然后满眼爱怜地看着商娇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的把桌上所有的东西全都一扫而空,不住地在一旁叮嘱着:“吃慢一点,小心烫…哎,别噎着!”

直到商娇好容易祭完五脏庙,幸福地长舒了一口气,安思予这才就着她未吃完的食物垫巴了几口,权作早餐。

吃完早点,安思予正欲起身唤着商娇一同离去,却见商娇坐在小桌前,目光出神地望向摊外那些脚步匆匆,赶着去上工的人们,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也为她一疼。

他自然知道她在为何事苦恼。

如今的她,没了爱人,没了事业,心中的失落是必然的。

想到此处,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商娇。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问。

不是安慰,而是询问。

他知道,商娇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够尽快找个事儿做,好转移她失落的情绪,能够让她尽快走出这段情伤与阴影。

但商娇此时也陷在前途未知的迷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