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求职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知道一个女人,想要在天都、在古代谋得一个差事,是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陈子岩,愿意接纳她,容她在自己的商行里做事,知她、懂她,配合她,给予她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陈子岩…

想到他,商娇的心里又是一酸。

这段情,看似了断得很是干净利落,潇洒干脆,但只有她知道,他在她的心底,到底还是留下了不可抹灭的伤痕。

而现在,她只能寄望于时间,能够让她慢慢将他遗忘,渐渐将他自心底拔除。

遂她摇了摇头,抬头茫然地环顾四周,道:“我也…不知道。”

安思予也不催促,只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温柔地替她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温言道:“没关系,现在不知道,咱们就慢慢想,总会找到你想要做的事的。”

商娇点点头,眉目垂下,看向安思予握住自己的手。

那么有力,那么温暖…

仿佛给予了她无尽的勇气与力量,去面对未知的未来。

她回握住他的大手,与他相视而笑:“嗯,大哥。谢谢你。”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05、姨娘

205、姨娘

于是,商娇来天都的第二个年节,便在商娇失业、失恋中度过了。

这一年里,安大娘新逝,商娇也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所以过年时,安宅便显得格外冷清。只除夕当日,安思予写了一副春联与福字贴于门口,商娇与常喜包了顿饺子,放了几串鞭炮,便草草了事。

守岁之时,商娇环视着安静的安宅,听着家家户户孩童的笑声,鞭炮噼啪不绝于耳,与漫天的烟火相映着,再联想到去年此时,自己与安大娘、安思予还有常喜一起欢度守岁的场景,只觉物是人非,心中凄凄。

不过,幸好常喜还在,安大哥还在,她心里要紧的家人都还在…

她心里便也觉得很是安慰。

虽然,她并不知道未来的路是否会越来越难走,但她相信,只要她还在,心里要紧的人还在…

未来,便一定不会艰难!

毕竟,一切都会过去。未来,总会到来。

大年初四,商娇早早被常喜从被中挖起,硬逼着她穿上素日里最好看的桃红小袄,上赶着去给睿王拜年。

商娇想着自己不在陈氏做工,今后与睿王的交集便不会太多,所以原不想去的,却架不住常喜的絮叨,只得草草备了罐辣椒酱,并着几样自己亲手做的糕点,权作礼物,这才动身去了睿王府。

出发前,常喜拿出那件补好的大氅,也一并让商娇带上,捎带给睿王。

那件大氅,原在尾处被撕得破了,却在常喜的巧手下,被缝补成一幅高山流水的刺绣来,很是大气,端得让商娇与安思予都赞叹连连。

只商娇看着常喜在缝补这件大氅上所用的心思,不免有些担心。

她原本只是以为常喜有些嫌贫爱富,觉得睿王乃大魏掌权的王爷,便心生倚附之心——毕竟,便如俗语所言一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常喜有这般心思,倒也不足为奇。

但这几日,商娇见常喜缝补大氅时所花费的心思,那飞针走线中蕴含的少女情意,那纤纤素手抚摸着大氅上渐渐成形的刺绣时所透露出的爱恋…

她突然打从心底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

她怕,怕常喜虽只见过睿王一面,却已情根深种,难以自持。

遂她出门前,将那件大氅仔细叠好,想了一想,终还是语重心长地提点常喜道:“常喜,自古以来,天家最是无情。今朝为云,他朝覆雨之事实在太多。我们只是平常百姓,便如我一般,倾尽全力也无法得一人所爱,你万不可对不该爱的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否则,只怕也会与我一般,落得一世蹉跎的下场,明白吗?”

天知道,她有多希望常喜能得到幸福。哪怕只是寻常人家,但只要她夫妻恩爱,儿女孝顺,三餐温饱,便已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但常喜却显然并未将她的忧心放在眼里,听她殷殷的告诫,反倒只朝她笑道:“知道啦知道啦,小姐你近日来越来越罗嗦了!”

说着,她推了推商娇的手臂,又叮嘱她道:“好了小姐,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去吧。迟了,小心那些往王府送礼的人多了,睿王又不能亲自见你了。”

商娇见常喜左右听不进她的话,遂长叹一声,只得提了礼物出了门,径往睿王府而去。

恰此次不巧,商娇去得王府,方知今日宫中饮宴,睿王一早便入得宫去。商娇遂将礼物及补好的大氅交予了门房,便返身折回了安宅。

过完了元宵,所有的商铺都开始开张营业,原本因为过年而户户关张,略显冷清的天都城,终于又繁华热闹了起来。

毕竟,这里是天都,是大魏的皇城,一国的中心,所有人梦想的所在。

商娇颓废一段时日之后,终于重新振作精神,准备重新开始求职,找寻新的事做。

对此,安思予是大力支持的。他原本想将商娇再荐给高大嫂,但商娇一是因为上次高大嫂不问青红皂白便拒绝过她一次,二是因为做房牙,便免不得要与陈氏打交道,所以便婉言谢绝了安思予的提议。

她觉得,既然决定要重新开始,她就一定要脱离所有有可能与陈氏的牵扯,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

而她也相信,凭借着自己的实力与知识,总能得到赏识,寻得一个明主作雇主!

然而,当她走遍了整个天都,却一次次被人无情地吆喝着赶出来之后,她原本满满的自信,终化为了无奈与沮丧。

她不明白,在她还是陈氏文书的时候,明明有很多人赏识她的才干,欣赏她为人处世的能力…怎么到了此时,却偏偏连一个愿意给她一份哪怕打杂的活计的商户都找不到呢?

难道,这便是别人说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可她现在除了找工作,还能做什么呢?

没有了经济来源,难道她当真要在安宅里混吃等死?

虽然她知道,安思予绝对不会嫌弃她,但她作为一个外人,如何能让安思予辛苦工作来供养她与常喜二人?

好吧,她承认,她连常喜都不如。

常喜尚能洗洗补补,刺绣女工无一不精,而她…

除了精通会计、文书之类的工作,或是凭着一些现代的营销伎俩,做些出其不意的策划之外,妇工、妇容一点沾不了边!

唉!想来想去,她终还是高估了自己。

所以,她将自己所要求的月俸一降再降,只要有人愿意给她机会,她都愿意去试上一试。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终于有一日,城西一家贩米的刘记米铺的掌柜终于愿意收了她的自荐函,并与她约定两日之后,去米铺接受东家的亲自考核。

得了这个好消息,商娇一扫多日来越来越沉重阴霾的内心,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赶忙回到安宅,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安思予。

安思予得知此事,也很为商娇高兴,买了好酒好肉,与商娇、常喜在一处笑笑闹闹的吃了,权作为商娇庆贺。

逾二日,商娇很早便起身,将自己收拾打扮得很是干爽伶俐,这才志在必得的出发,前往刘记米铺应聘。

待商娇到得刘记米铺,与掌柜说明来意,在等候东家通传时,一个女子便掀帘自后堂行了出来。

“商娇?”她扬声唤着正坐在门口呵着手的商娇,语尾上扬,仿佛有几分踞傲与不屑。

商娇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身着水红绸缎,珠环翠绕,眉细脸尖,妆扮妖娆,打量她的眉眼间带着几分不善,不由心里惴惴。

“您好,请问您是?”商娇站起身来,好奇地问。

那女子见商娇询问,妖冶如烈艳般的红唇一扯,皮笑内不笑地向她挑眉道:“你自是不认识我,但我却认得你。”

正说话间,刘记的掌柜便恭身行了上来,走到商娇的身边,笑着解释道:“商姑娘,这是我们刘家的三姨娘,金柳姨娘。此番咱们刘老爷因事脱不开身,便由金姨娘亲自考核于你。”

商娇闻言,不由抬眼觑了那金姨娘一眼。

俗语有云,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这金姨娘她虽不识得,但她与她初次见面,便见她一脸不善,商娇心下也不由沉了一下。

遂她上前,端端地向金姨娘见了个礼,尽量礼数周全地道:“金姨娘,您好。我是此番前来米铺应聘记账一职的商娇,请姨娘指教。”

金姨娘却微微抬起一只保养得宜,白白嫩嫩的手,止住了商娇的见礼。但见那手上除拇指外,皆戴着或金或玉的戒子,很是晃眼。

“哎呦,金柳可不敢当!商娇姑娘是何许人也?想从前那好歹也是陈氏的文书,勾引得我家姑爷差点儿连魂都没了,连我家小姐也得忌惮你几分呢!瞧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儿…如今虽说落毛凤凰不如鸡,但到底也曾是天都城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呢,我一个米铺老板的侧室姨娘,可怎担得起你这个礼呢?”

金柳牙尖嘴利地道,却一张口便满是讽刺与挖苦,语气一如陈子岩成亲当日,那阻她拦她的银絮一般。

商娇一下便明白过来。

敢情自己眼前这位金柳姨娘,原也曾是高小小身边的随身丫头,只她年长几岁,后来便被高家配给了刘记米铺的东家做了这三姨娘。

而她为了求职,却好死不死的,偏赶上撞了上来,让她挖苦嘲讽。

不,这根本不是凑巧。

只怕是高小小早已听得她在寻工的事,料得她总会寻上门来,所以特意嘱她将自己留下,也好讥嘲一番。

想到此处,商娇怒腾于心,却仍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向金柳一福,“既如此,金姨娘此番留我下来,想必也不是存心雇我。商娇便告辞了。”

说罢,她转身便欲离开。

金柳却柳眉一竖,双手往腰间一叉,厉喝一声:“来人,快拦住她!”

卷五 君恩情,还不尽,愿有来生化春泥 206、教训

206、教训

刘记米铺上的三四个打杂工人听得主家吩咐,立时起身,赶着将商娇拦了下来。

商娇试着冲出人墙,却几次都被身强力壮的工人给拦了回来,不由大怒。

旋身,她厉声质问金柳道:“金姨娘,你想要做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还想当街强抢良家女子不成吗?”

金姨娘却鄙夷地嗤笑一声,道:“哼,良家女子?”

她手卷着一条红色绢帕,慢慢踱近商娇,忽地抬手,“啪”的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商娇脸上。

“你还有脸说自己是良家女子?”她拍了拍手,恶毒地道,“商娇,你也不去天都打听打听,你趁着我家姑爷与小姐之间的婚事未定之前,勾引得姑爷引你为外室,日日在那处城南的小院中白日宣淫,尽做些苟.且之事…啧啧…你这些事,现在全天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若不是我家小姐心善,不作追究,你这种勾引人夫的淫.妇便是拿去沉塘浸猪笼且尚不为过,你竟还有脸说自己是良家女子?臭不要脸的破落货!”

说到此处,她抬手,一把抬起商娇的下颔,又往商娇脸上呸了两声,道:“怎么,如今被我家姑爷始乱终弃,赶出了陈氏,你又上赶着找下家了?哼!你也不去问问,我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物!这天都城中,十铺便有七铺姓高!便是我家姑爷来了,我家小姐若发了话,你也断不容于天都城!你还想再在这城中借寻工为名,继续勾引男人?做梦吧你!”

说着,她手下发力,重重一推,商娇便跌坐在地上,一双大眼愤怒地瞪着她。

金柳看着商娇的狼狈模样,心中大感快意,伸出手来,扶了扶头上珠翠,面露得色。

她自三年前嫁了刘家这七十高龄的老爷子做第三房姨娘,吃穿已是不愁,便对自家小姐很是感恩戴德。

此番小姐让与她素来亲近的银絮传话下来,让她若得遇商娇来铺里寻工,必然狠狠教训一番,她便一直替自家小姐留意着。终于让她以招工为名,让商娇自投罗网,并成功困住了她。

原以为能让自家小姐忌惮,又据闻引得睿王注目上心的女子,不知是如何凶悍、工于心计的狠角色,却不料只是一个娇娇弱弱,色厉内荏的小姑娘,她心里说不得意自不可能。

本来,银絮传话下来时,还提及了睿王曾于小姐的婚礼上,因着自己得罪了商娇而大加斥责之事,意在提醒她对待商娇不可造次。哪知年节刚过,便有王府之人传话于各街商户,令大家皆不可雇佣商娇于自家铺里做事,遂她自然以为商娇开罪了睿王,得了教训,心下也自然再不把银絮的话放在心里。

于是,邀功心切的她,便想借着今日之机,狠狠给商娇一个教训,也好在自家小姐面前一逞脸面。

遂心念一转间,金柳便在心中定下一个毒计。

“来人,关门!”她再次大喝一声。

主子下了令,刘记的工人自不敢不从,遂便有工人转身便去关门。

商娇听到金柳如此吩咐,自然知道自己处境不妙。于是奋力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推开工人,便想从那扇渐渐阖上的大门里逃出去。

金柳见状,跳脚急喝道:“快抓住她,莫让她跑了!”

工人闻令,便一涌而上,抓住商娇已探出门去的半个身子,半搂半抱地将她又拖了回来。

“你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商娇的腰被人拦住,急得大吼大叫,“你们要干什么?来人啊,救命…”

一旁久未吱声的刘记掌柜见势不妙,也忙作揖替商娇告饶道:“姨奶奶,你这是做甚?咱们刘家也就小门小户的生意人,这姑娘纵是有千万不是,开罪了高家小姐,也与咱们刘家无关,你嘴上教训教训她便是了。你如今这般做,若让人知晓,咱们刘家可是要出大事的。”

金柳闻言却眉头一竖,狠狠瞪了掌柜一眼,尖声道:“不过一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四处勾.引男人的小贱.胚而已,就算有什么事儿,也自有我家小姐、还有高家替咱们做主,你怕什么?没的灭了自家威风!”

说罢,她伸出戴满金银之物的手,指着商娇道:“小贱.人,你不是喜欢四处勾搭男人吗?我今日便了了你的意,让男人把你侍侯舒服了,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再勾.引男人了!”

说罢,她一瞪店上的听到她的话,尽皆呆愣住的几个工人,喝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赶快侍候侍候这个小贱.人,让她知道你们的厉害!谁敢不尽心尽力,我今日便让谁喝西北风!”

说罢,她冷笑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刘掌柜见金柳苦劝不听,也只得摇头叹气,跟着自家主子转身进得内室去了。

金柳与掌柜这一走,刘记米铺里便陷入一片沉寂。

四个工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商娇便觑准时机,猛地爬将起身,向着那扇阖上的大门再次飞奔而去,企图夺门而逃。

她这一动,便令一时胶着的场面起了变化。

几个工人慑于金柳威风与其背后的高家,再加上商娇势单力孤,遂恶由胆边生,此番见商娇想逃,竟再顾不得飞扑上去,一个叠一个,将商娇牢牢压在了身下。

“放开我,你们想做什么?”商娇被几个壮汉压着,眼看着情势不妙,不由急得大叫,拼命挣扎。

可她越是大叫、挣扎,几个壮汉越是来了兴致,也说不上是谁先出的手,竟开始争先恐后地解她的衣服…

“不要!你们放开我!”商娇被人压着,眼见几只大手在自己身上游移,惊恐万状,只觉得无比绝望。

她只是想找一份工作而已,她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而已…

怎么就走到了今日,怎么就走到了绝境?

正死命挣扎间,突然听到门外似乎有了动静。

“咚咚”两声,有人叩门。

“刘掌柜?刘掌柜?”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商娇一时想不起是谁,便愣了愣。

紧接着,她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救命,救…”

然而仅一声,便被人给堵住了嘴,再也出不了声。

门外敲门声顿了一下,继而便传来一阵急促而大力的砸门声。

“刘掌柜,开门!开门!”那女声便尖厉起来,砸门的声音也越来越急。

这时,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同样充满了焦急,“娇娇,你在里面吗?你是不是在里面?”

安大哥,是安大哥!

商娇终于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了。

是高大嫂!安大哥所在的利来牙行的管事。

他们怎么突然来了?

但他们的到来,却令商娇心下大定,她于是腿脚用力,更加死命地挣扎起来,想张嘴呼救,但嘴却被人堵上,只能发出一阵呜呜声。

“唔,唔——”

门外的安思予听到她呼救的闷哼声,那砸门声住了一下,继而便响起了一阵重重的,肉体撞在门上的闷响,那上了闩的门也被撞得晃了几晃。

“娇娇,开门!快开门!”

门外的人在焦急地唤她,一声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