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躺在床上的商娇听着睿王的脚步渐行渐远,终至再也听不见,方才咽了一直堵在心口的气团,一闭双眼,两行清泪便落在了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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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间,耳畔似乎传来阵阵哭声。悲悲切切,呜呜咽咽,似有人想哭,却又不敢放声哭出来一般。

商娇皱了皱眉,醒转过来,扭头一看,便看见常喜正坐在床前,用一方白绢捂了唇,望着她哭得双目通红。

“常…常喜?”商娇有些诧异,半撑了身体想要坐起,“你怎么来了?”

常喜忙抽了抽鼻子,倾身上前,将一个靠枕垫在商娇后背处,这才将她扶得半坐,嗔道:“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竟连知会都不曾知会我一声。你如今在王府养病之事,我也是听牧大哥提起才知道的。我关心小姐,遂求他带我入了王府,也好照顾小姐一下。”

商娇闻言点了点头。伸出手去,默默将常喜的手紧紧握了握。

“我进了廷尉大狱之后,家中一切可都还好?明月楼可好?…安大哥呢,怎么今日没见他跟你一起过来?”

常喜抹抹眼泪,笑答道:“嗯,一切都好。当日你自承罪名,被下了狱,本来廷尉张大人是想带人来抄了明月楼的,幸而睿王提早得到消息,派人阻止了,说真相尚未查明,不许廷尉署的人擅意乱动。”

说到这里,常喜顿了一顿,抽泣一声,又道:“至于安大哥…你出事这些日子,他整夜整夜的担心你,四处奔走托人打听你的消息,前两日偶感风寒,咳得竟吐了血,还引发了腿上的旧疾,连床也下不了…”

听常喜一说安思予的近况,商娇一惊,立刻直身坐起:“安大哥病得这么严重?那可有延医治疗,他…”话说得太急,起身又陡,商娇顿觉头重脚轻一阵昏旋,想问的话也再问不出口。

常喜忙扶住商娇的身子,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急忙又道:“还好还好,大夫去看过安大哥了,说吐血只是因为咳得太剧烈,咳破了嗓子吐出的血而已。腿上的旧疾也是因为风寒而引发的,如今吃了药,已经好得多了。只如今只能家中将养着,不能来王府看你。”

常喜这般一说,商娇刚刚提起的心才又稍稍平复一下,遂又躺了下来,长喘了一口粗气,有些无力的闭了眼,又想要睡去。

恰此时,月然端了些清粥进来,常喜忙接了过来,舀了粥递到商娇唇边,轻声劝慰道:“小姐,你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东西了,你看你的身体,都快损毁成什么样子了?来,咱们先喝点清粥吧,待会儿把药吃了再睡,好不好?”

商娇微抬眼皮,无力地点了点头。

常喜见她终于点头,赶紧将粥凑到商娇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一口一口喝下。

一旁看着的月然大喜道:“好了好了,姑娘终于肯吃东西了。只要能吃东西,就不怕身子好不了了。”

天知道,自睿王将商娇带回王府,今日已是第五日了,商娇始终水米未尽,其间又闹了次夜里跳湖的事,差点儿将小命也丢掉了。如今她躺在床上,眼见着身体越来越瘦弱破败,她如何能不急?

跟她一样着急的,还有自家王爷。听着她每日的禀报,他面上虽淡淡的,但月然就是知道,他其实心里也紧张得很,所以这才打发了牧侍卫去请了常喜过来,让她来照顾商娇。

果然,常喜一来,原本一直躺在床上,恹恹得连饭食都不肯吃上一口的商娇便立刻张口进了食,月然看在眼里,也是满心的欢喜和安心。

月然还清楚得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商娇时,她浑身上下满是灵气,又懂事讨喜的模样,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待月然与王府别的下人也很好。便连九平这等被她所连累受了罚的奴才也都很喜欢她。

那时候,大家都直以为,她会成为王府的一位正经主子。

却不想,她的心思却不在王府,不在王爷身上。

她出了府,跟着那个叫陈子岩的皇商走了。

从此后,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他走了。

再见面时,她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怒不笑,像一具活死人一般。

据说,她爱的人最后另娶他人,又因牵涉到太后的案子,已经伏罪身亡。

事情的前因后果,始末由来,月然自是不知。

她只是看到如今商娇这般痛不欲生的憔悴模样时,心里也是酸楚不已。

而王爷,虽面上不显,但那满怀伤感的样子,却骗不了人。

情之一字,到底困住了谁?或者,谁都困在这以爱为名的牢笼里,不得逃脱。

思及此,月然轻声叹了一口气,看商娇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怜悯与疼惜。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57、散妾

257、散妾

如此又过了几日,在常喜的精心照拂之下,商娇的身体渐渐有了起色,甚至已能单独下地外出走动了。

只经了这一役,商娇再没了往日笑颜,整日都精神恹恹,精神也大不如前,成天躲在屋中时而睡觉,时而发呆,如此便过了一天。

如今时至八月,前几日还毒辣的日头,在几夜狂风骤雨后,总算略微凉爽了一些。

这一日,天气晴好,日头也不大,常喜怕商娇老闷在屋子里会闷出病来,便提议去王府的后园走走。

商娇身子渐好,遂也没拒绝,于是二人一前一后,身后还跟着两名王府的家奴,一行四人出了青矜苑,往王府的后园中行去。

自从发生跳湖事件后,睿王虽什么也没说,甚至在商娇养病的这段时日里,都没有过来探望,却派来了两名家奴,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时时跟在身边看护照应。

一路上,常喜一直跟商娇讲着笑话,试图逗商娇开心。而王府中的下人见到商娇,亦不上前阻拦盘问,反倒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让路,是以四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花园附近。

几场大雨过后,王府的花园里花草更显繁盛,树荫葱郁。百日草、金光菊、千日红、夏堇、凤仙花、半支莲、长春花等次第开放,争奇斗妍,芳香四溢,越发将此处衬得清幽宁静。

商娇手扶常喜,走得微有汗意,正欲沿了花间小径,去到园中深处的小亭坐坐,却忽闻前方一阵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与吵闹声,不由微微一诧。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商娇便醒转过来。西芳庵中的教训,使商娇明白了一点:好奇当真是会害死人的。况她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空闲去管别人闲事?所以她一转身,直觉的想要避走。

可这边厢她的身体刚一动,那边厢好奇的常喜却已上前一步,拂开那遮挡视线的花树。但见花丛中的石桌前,一个面色俊美却冷凝的男子正端坐一旁,低头看着脚下齐刷刷跪着的数十个容颜妍丽,却哭得梨花带雨般的女子。

一时间,常喜激动得差点大叫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居中而坐的尊贵男子,不正是睿王是谁?

而此时,一满头珠翠,衣饰锦绣的俏丽女子正扯着睿王的衣角,哭叫道:“王爷,自妾身三年前过府服侍王爷以来,虽只为妾室,但妾身从来便是束身自好,以王爷为尊,王爷教诲,妾身亦从不敢有违。妾身万不知自己所犯何事,让王爷要休弃妾身?王爷…”

话音刚落,一淡白宫装,淡雅出尘,青丝如墨的女子也膝行过来,用力扯住睿王的袖子,美眸中泪光盈盈地叫道:“是啊,王爷。妾身婉柔虽不似几位姐姐般系出名门,但也是当年太后钦点予您为妾的。自服侍王爷以来,妾身规行矩步,照顾王爷起居饮食,不敢有一丝一毫惫懒。妾身虽然无嗣,但请王爷念在我等姐妹辛苦服侍王爷一场的份儿上,不要轻言休弃我们啊!”

说罢,她哀哀哭着,重重磕下头去。

商娇不曾料自己竟会撞上这样一幕,见状立刻上前,拉了常喜的手,便想转身离去。

恰此时,睿王的声音却不期传来。许是见了往日服侍过自己的如花美眷们今日悲泣之状,他的声音里也不禁有几分动容。

“柔儿,月儿…本王知道这数年来,都辛苦你们了。但本王早已心有所属,只愿娶一人为妃,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年来,是本王对你们不住…你们且放心,本王已吩咐过刘恕,便是你们谴返归家,你们家中之人,亦不敢轻视你们半分。将来若有合意的亲事,你们自行决定是否再嫁,不必报知本王。本王亦必不让你们受半分委屈,可好?”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大哗。

一群女子跪地哀求的有之,默默哭泣的有之,嚎啕大哭的有之。

然后商娇已再听不清那些女子七嘴八舌的话语,她只皱了皱眉头,拉住常喜,飞快地逃也似的走了。

一路往回走的路上,商娇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刚刚自己看见的一幕,睿王谴散侍妾的一幕到底是否与她有关,但却仍心惊胆战。

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句话,只有她曾对睿王说起过。

当时,睿王还曾为这句话嘲笑过她,说她不切实际,世间男子皆薄情,倒不如寻个好倚靠,让自己终身衣食无忧,终生富贵荣华,便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可如今,他却说出了这句话…

他是在将他自己逼到退无可退。

——也是在将她逼到退无可退。

可是,这一场悲剧性的初恋,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元气。如今她的心,便如无波古井,再也泛不起丝丝涟漪。

更何况,陈子岩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尚未知道原因,心头也未释然。

她再也不敢负担不起睿王,亦或另外的人的感情与付出。

而相对于商娇的沉重,常喜却显得无比兴奋与快乐。

自从刚刚无意中发现了此事,她就像一只轻快的小鸟,脚步轻盈得快要飞起来,脸上也掩也掩不住的喜悦。

“小姐,你说你说,”她扯了扯商娇的袖子,有些好奇,有些兴奋地问:“睿王为何要将他的侍妾都谴返归家啊?那可都是朝中的大臣献给他的女子呢!”

“…”

“小姐,你说,睿王刚刚所说的,令他心有所属的女子,是谁啊?”

“…”

常喜边问,边用眼光狡黠地瞟着商娇,“小姐,你说,王爷口中的那个女子…说的是你吗?”

“别胡说!”商娇陡然冲她一声厉喝。

常喜一愣,兴奋与快乐的表情还僵在脸上,慢慢地转为错愕与委屈。

商娇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下声音训诫她道:“常喜,有些事情不该你管就不要管,不该你问便不要问。更何况睿王谴那些姬妾离府是他的事,你身为一个下人,胡乱非议主子,很容易为自己招来祸事的,知道吗?”

常喜撇撇唇,颇委屈地看了商娇一眼,这才诺诺地应了一声:“哦。”

商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举步往前走去。行了几步,她忽然似想起了什么,问常喜道:“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黄辛怎么样了?”

“黄辛?”常喜有些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笑道,“小姐怎么想起他来?那小子挺好的,人也灵活。你出事的时候,他老娘刚好来了,就住在明月楼的后院里。知道你出了事,他也挺忧心。那几日安大哥也病了,明月楼里就他跑进跑出,上上下下帮着张罗,生意倒一天没有落下。

他娘也挺和蔼的,人虽半瞎了,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但心却好,见我去了,总是笑眯眯的,还总眯着那半瞎的眼,削了果子给我吃…”

商娇听着常喜叽叽呱呱地说着黄辛的事,似一点也不知道商娇将自己许给了黄辛的事,心里不由一诧。

但她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定是安思予那几日为她的事奔忙劳累,又生了重病,所以将此事给搁置了下来。

不过现在她既然已经平安无事,身子也渐渐复了原,这件事还是由她亲自告诉常喜比较妥当。

商娇心里暗忖,常喜与黄辛素日很处得来,想来便是知道了她将自己许配给了他,也不至太过拒绝才是。

毕竟,嫁予匹夫凡人草草一世,也总好过像睿王那些姬妾一般,平日里规行矩步,一敢行差踏错半步,被迫与不同的女人斗心眼耍心机,分享夫君,到头来却依旧落个被夫君休弃的下场要好太多。

不过既想起了安思予,商娇自然也惦念起他的病。

这些日子以来,商娇心情郁郁,成天躺在床上什么事也做不了,纵然有心,却也无力再去过问安思予的病情。

安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没有人在他身边照顾着,他的病好了吗?

及至回到青矜苑时,商娇都还在惦念着安思予的病情。她在心里几番挣扎计较,终于转身对身后的两位家奴道:“二位大哥,烦请你们去向刘总管通禀一声,说我想求见王爷,若王爷得空,请刘总管前来知会我一声。”

两个家奴闻言齐声应是,立刻便有一人脚步飞快的通传去了。

常喜见状大喜,眉开眼笑地问:“小姐,你总算想通啦?”

商娇深深地看了常喜一眼,淡声问道:“想通什么?”

“…”常喜张了张嘴,但看商娇面色有异,又乖觉地吐了吐舌头,闭上了嘴巴。

商娇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将那家奴远远支开,遂才拉住常喜的手,与她同坐在青矜苑的廊下美人靠上。

“常喜,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觉得睿王待他的侍妾们好吗?那个入得公门王府的女子,幸福吗?”商娇握住常喜的手,开门见山,语重心长地问。

常喜默然。片刻后,她抬起头来,伶俐地答道:“我觉得此事得分人。王爷固然对他的那些姬妾薄情,却也对他口中的女子专情。况他那些姬妾本就是朝中大臣因着想借机亲近王爷才送来王府的,本身接近王爷的目的便不纯,王爷现在谴走她们,也无可厚非。”

商娇料不到常喜竟看事情想问题如此深,一时错愕了片刻,继而道:“既如此,那你便该知道,能得王爷专情的女子只有一位。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无论那些侍妾待王爷是虚情假意也好,是真心爱慕也罢,到头来终只落了个被夫君休弃的下场而已…便是这样,常喜,你还要将自己的一颗芳心,托予王爷吗?”

常喜未料商娇会突然把她的心思挑破,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大惊,猛然站起瞪着商娇,脸蓦地烧得绯红。

商娇最后一句话,毫无疑问已戳破了她一直隐藏的,不可为外人描述的少女心思,怎能不令她大惊失色,心如鹿撞。

“小…小姐…”她嗫嚅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58、心事

258、心事

商娇含着淡笑,看着常喜像被人抓包一般手足无措的模样。那闪躲的眼神,那羞得通红的脸,让她不由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她,也曾如常喜这般,怀着少女不可言状的心思,日日与陈子岩在一起相处。他的每一次无意的靠近,无意的接触,无意的眼神…都能令她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却偏偏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假模假式的与他谈着公事。

那时候,每一日天不亮她就起床去商行点卯上工,替陈子岩打扫他的书案,整理内务,为他沏上一杯他最爱的茶,然后看着他来时,看着窗明几净的处事间满意的笑脸,惬意的饮上一口她为他沏的茶,她的心便快乐得像飞翔的小鸟…

那时候,尚不知情起,却只觉得天蓝草绿,阳光晴好,每一日都是最好的时光。

那时候…真好啊!

而如今,好时光过去,余下的却是遍体伤痕,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所以,她不想常喜步她的后尘。

她至少还曾得到过陈子岩真心的爱,而常喜能在睿王那里得到什么呢?

一个女人,若明知一个男人不会爱她惜她,又何必将心托予?

所以,她握住常喜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道:“常喜,你自以为自己的心思可以瞒住所有人,可你的一举一动,又岂能瞒得过与你朝夕相处的我?自你知晓我与子岩定情,却心心念念为睿王说话;替我缝补睿王的大氅,又鼓动我送还给他;太后薨逝,你在王府门外流连不去…若说你对睿王无情,我是断断不信的。”

常喜听着商娇细数过往的桩桩往事,脸上的羞涩更多了几分,只顾咬着唇垂下头去,期期艾艾道:“小姐…”

商娇却猛的一转话锋,苦口婆心道:“可小姐还是要劝你一句,睿王不是你可托终身之人。你此时收心,为时未晚。”

“…”常喜才以为商娇能理解她的心思,不想商娇下面的话犹如冷水浇头,一时将她的心冷却了下来,只呆愣地看着商娇,错愕得一时无语。

“常喜,你出身不高,也无家世父母为你撑腰,说到底,你与我都只是一个孤女罢了,在这个世界上,无所倚仗,无所寄托,如何能亲近得了像睿王这般高贵的男子?”

这些话,商娇是掏心窝子对常喜说的。她看到常喜瞬间煞白的脸,知道她的话已经戳到常喜的痛处,不由长叹一口气。

许是受现代人人平等的教育颇深,商娇的思想中,从未将人分过三六九等,她只觉得人人都应该得到尊重,人人都应该得到平等的权利。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她待地位比她低下的人都亲和有礼,在面对上位者时,却也从不妄自菲薄。

但这里是大魏,是一个阶级地位明显的时代,门第观念颇深,就连商娇的身份都并不高贵,更何况常喜?

所以这番话,她既是对常喜说,也是对自己说。

“常喜,有些事涉及颇深,我不便与你明言。但我想你也看到了,既便如陈子岩这般的大商人,几乎掌控着整个魏国茶业调度的皇商,在皇权之下,同样无自保之力,更何况你我?

睿王是有权有势,可他离皇权太近,离那把龙椅太近,虽然此时风光无限,却难保太后逝后,没了倚仗的他将来会如何。你若当真跟了睿王,只怕也是祸福难料。

况且,我先不说睿王是否正眼瞧过你,是否把你放在心间,但说我们这样的身世,在这样万千势力交错的王府,只会为人所欺。届时,若睿王当真有难,就算他再喜欢你,宠爱你,他又能爱你护你到几时?”

说到此处,商娇拍拍常喜的手背,轻道:“所以,常喜,我们回去吧。回到我们平淡的生活里,嫁给一个平凡的人,他爱你护你,你为他生养儿女,哪怕缺衣少食,平淡一世,但只要快乐自在,又如何不比在这深宫大院的高墙之内,锦衣华服,富贵尊荣,却一世不得安生自在,空虚寂寞要强上千倍万倍?”

说完这番话,商娇满含期待地看着常喜,希望她能幡然醒悟。

她希望常喜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明白自己与睿王的差距,从而清醒过来,认清现实,从而开始自己新的人生——更希望常喜不要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盘算着将她与睿王凑在一起,从而借机攀附睿王,嫁他为妾。

但常喜显然并不能领会商娇的苦心,听完商娇的话,她只是僵在原地想了许久,便轻咬下唇,淡声相问:“锦衣华服?富贵尊荣?小姐,难道你觉得,我心仪王爷,便是冲着他能带给我这些去的吗?”

商娇默然片刻,偏头问她:“…不然呢?睿王固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他若没有如今的权势地位,常喜,你扪心自问,你还会如此在意他么?”

商娇话音不重,但说出的话却令常喜腿脚一软,险些跌倒。

见常喜张口急欲辩解,商娇又抢先道:“便如你待安大哥,初入安宅时,你听闻安大哥诱拐妓女,被人打折了腿又革除了功名,你便在未弄清事情真相的情况下,与安大哥母子发生争执,大吵大闹,执意要他们退租还钱。你何曾真心去了解过大哥的境遇,去关怀过他们母子当时生活的拮据与难堪?

此后,你虽然与他们相处尚算融洽,但总对他们有所保留,看到他们母子争执,也不上前劝阻、询问,何曾有过大家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情谊?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安大哥只是一介白丁,你打心眼儿里瞧不起他而已;

说完安大哥,我们再说睿王。当日我尚不知睿王身份时,他送我的那支流苏银簪,你虽喜爱,却因听我提及睿王可能只是个纨绔子弟,故也义愤地不想要这支银簪。可其后你知晓了睿王身份,于我出府当日来王府找我,却将那只银簪戴在头上,让睿王留意并召见于你,所为何故?

当日安大哥自睿王送我的那套瓷器中,看出睿王身份高贵,劝我不要与之相交,你深以为然,并以连州刘虎欺压我们的事为例,劝说我不要与睿王这种身份高贵的人来往。

可其后,你得知睿王真实身份,却马上劝说于我,让我借入府授课之机,攀附睿王,让他能趁机纳我为妾。甚至因为我没有采纳你的建议,勾引睿王纳我为妾,反而在授课期满后自请离府的事,不惜与我大动肝火。这又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