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娇娇,我既然接了旨,自然会好好读书,承你的愿,做个好官。”

他轻声地承诺她,慢慢地走近,停留在她面前,伸出手去,轻轻拂开她的碎发,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眼。

“你也要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大哥,会一直陪在大哥身边,陪大哥…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商娇抬头,恰对上安思予灼灼的目光。

不知为何,那双温柔的眼中所透出的情,竟有如烈日灼阳,烧灼得她不敢直视。

“嗯。”她点点头,轻声应他。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3、侍奉

273、侍奉

时光流逝。转眼间,随着高氏案件的审结,原本与此案无涉的人,及法律可赦范围内的人,便断断续续被放还归家。

陈子岩虽自揽罪责,但显然睿王的佐证力争还是起了效果,这数日间,商娇的明月楼中,已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拨人。有叶傲天,有王掌柜、高管事…几乎所有曾在陈氏工作的雇员,都得到了开释,被放还归家。

这些人几乎全是陈氏的高管,一生的光阴都在陈氏度过,原以为陈氏会是他们永远的家,却不想突遭变故,陈氏一夕之间卷入宫廷内斗之中,东家殒命,陈氏被抄,一群人顿时没了去处,生活茫然。

但他们都还记得陈子岩生前最后的牵挂,所以一出狱,便都涌来明月楼看望商娇。故人相见,难免伤感,忆及陈子岩生前,商娇与大家无不悲戚落泪。

看大家现在生活困顿,商娇也曾考虑过,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扶一下曾经的同事。但大家一不想给商娇增添麻烦,二也知商娇一个女人,独立支撑着一家店已是不易,陈氏的人若去得多了,商娇每月开支必然会大上许多,所以以叶傲天为首的同事们对商娇的提议皆坚辞不受,宁愿自找活计,也绝不麻烦商娇一丁半点儿。

与此同时,高大嫂也因守寡无子,被纳入朝廷开释之列。但她家产已抄,牙行也被官府充公,更是没了活计。安思予念及高大嫂曾对他的恩情,正好近日他要专心读书,以备荐考,遂与商娇合计了一番,索性让高大嫂顶了管事的位置,替商娇照料店中生意,也好有个落脚的去处。

商娇知晓高大嫂生意上虽有些小奸狡,但为人却还是很不错的,况明着暗着,高大嫂也曾帮扶过自己不少,遂立刻采纳了安思予的提议,接纳了高大嫂来明月楼任管事一职。只大掌柜一职,她心中属意的人选只安思予一人,便是将来他入仕为官,她也不会再另任他人。

如此到了十月中旬,商娇终于等来了好消息。陈子岩的母亲因着睿王的周旋,终于得到了朝廷特赦,被开释归家。

商娇一早得了消息,哪里还坐得住?这两日间,她早腾挪了自己的主屋,又增了许多保暖的地笼、碳火、被褥等,务将房间的一切都打理得舒舒服服的,只等接了陈母出来,从此好生侍奉。

毕竟,那是陈子岩的母亲。在她还是一无所有的孤女的时候,老人家疼过她,怜过她,也诚心接纳过她。而今,她唯一的儿子死了,却与她脱不开关系…

她自然要替陈子岩孝顺他的母亲,让陈母平安终老,方才对得起陈子岩以命换命的相待,也才对得起他们以往的情分。

盼望着,盼望着…

终于,在高氏的案子结案后的一个月,陈母一身粗布素服,头发苍白,表情茫然地出了廷尉署,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茫然四顾。

早在睿王处得了消息的商娇,早已雇好了马车,只等在廷尉署外面。见陈母出来,她急急地跃下马车车辕,飞快地向陈母迎了上去。

“伯母!”商娇奔到陈母身边,动情地唤了一声,立刻眼角一酸,再也忍耐不住地落下泪来。

陈母茫茫然地转头,老态龙钟的模样,呆滞而木然。几个月的牢狱之灾,灭顶的打击,已让老人的脑筋有些不灵光。

她凝着眼珠子打量了商娇许久,才似终于恍然大悟般地认出了商娇,指着商娇颠巍巍地点点手,嘴微张,却终唤不出名字来,只与商娇相对而泣,全身微微颤抖着。

商娇拉了陈母的手看了又看,见老人家一副呆滞的模样,身体的苍老也越发的明显,心里不免也是酸楚,泪水便一连串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伯母,我是商娇啊,我是娇娇!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我吗?”她抽泣着,轻声问道。

陈母偏头,似乎想了一想,方才回过神来的模样,指着商娇叫道:“娇娇,你是商娇!”她叫着,反手拉住商娇的手,原本有些滞涩的老眼亮了几分,急急问道,“娇娇,你看到我们子岩了吗?我在牢中关了几个月,都没有见到他…有人说他死了,我不信…娇娇,你看到他了吗?”

“…”许是陈母的眼中散发的光芒太过耀眼,许是陈母的问话太过扎心,商娇原本在心里数以千百次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稳定的情绪,还是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地,如黄河滔滔,决堤三千,一溃如注。

“伯母,伯母…”

她拉着陈母的手,心里那如被人剜心的疼痛又一次浮了出来,压得她心痛难捺,不禁号啕大哭出来。

陈母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急切地打量着商娇的神情,企图得到商娇一个否定的答案。如今一见商娇哭得伤心难抑,老人家的一颗心也迅速地跟着下沉,下沉…

数个月来,无辜受屈,含冤入狱,她一个花甲老人,是如何在那黑暗阴沉的牢房中,挨过那难熬的一日又一日的?

不就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一线希冀,一丝牵挂么?

牵挂着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媳妇,自己尚未出世的小孙孙…

希冀着,这一切只是一个误会。朝廷与皇上定会派人查清真相,还陈家一个清白,将他们一家都无罪释放。

所以,她强撑着自己日渐败坏的身体,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望着墙上唯一透进的一点天光,日复一日的数着时间,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如今,她终于等来了重获自由的一日。

可是她的儿子,却没能与她一同活着走出这个监牢…

“天哪!”陈母大悲大恸,抬眼望天,声嘶力竭地疾呼一声,“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话音刚落,老人家双目紧闭,身子一软,猛地直挺挺向后倒去…

商娇一手正拉着陈母,却全然没有防备,待见陈母牙关紧咬,晕厥过去,不由吓得三魂不见了二魄,忙一把扶住陈母,却架不住去势,被倒下的陈母重重压在身下。

“来人哪,救命啊!伯母,伯母!…”她仓惶恐极,连呼救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幸而一旁坐在马车里的安思予听到商娇的声音,与高大嫂齐齐跳下了车来,紧着上前几步,待看清陈母情景不妙之后,赶紧抱了陈母回到车里,急匆匆地赶回了安宅。

回到安宅,陈母自然被商娇安排在了上房中。

安思予又让高大嫂去相请最好的大夫过来请脉针灸,问诊抓药。大夫一阵望闻问切之后,却道陈母年岁已高,最忌大喜大悲,否则易导致中风瘫痪,危及性命。

幸而此次众人反应较快,延医及时,陈母并无多大危险,只待用药调理几日,方可转醒过来。

众人得了大夫的话,方才安下心来。自此,商娇每日每夜皆衣不解带,只管在陈母床前侍侯,无论何事,只要事关陈母,她皆尽心操劳。时日一久,原本刚调养好的身体,便又迅速地瘦了下去。

如此待过了三四日,陈母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人也逐渐清醒了些,能少量的进一些汤水。商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日天刚亮,商娇打了热水入了主屋,准备将地上逐渐冷却的碳火重新拢上一拢。

今年冬雪来得早,这一两日北风呼号,天气一天紧着一天的冷了起来。商娇怕平素里养尊处优惯了的陈母会不适应安宅的阴冷,所以每日一早一晚都要将碳火重新拢过,确保不会让陈母受冻,方才放心。

才刚把碳火拢上,商娇正拧了热帕子,准备近前给陈母擦手擦脸,不意却与陈母睁开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伯母!”商娇见状不由大喜,忙扑将上去,匍到陈母的床前,欣喜若狂地打量着她,“您可醒过来了。如何,可还感觉有何不适吗?”

陈母艰难地摇了摇头,一双老眼看着商娇略显苍白与憔悴的脸,不由满是不忍,满是怜惜。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缓缓地一路摸索到商娇的脸上,抚摸着她白净的小脸,微微笑着,颤声道:“娇娇…你辛苦了…”

陈母脸上与话语中的怜惜,让商娇的眼圈顿时红了。她忙扭过身去,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方才转过头来,笑着小声询问道:“伯母身子将好,需得好好补补才是。灶间炉上还坐着鸡汤,我端来喂伯母吃些可好?”

见陈母点头,商娇忙急急地跑去厨房,热来一直煨在炉上的鸡汤,又坐在陈母身边,每一口鸡汤都亲自吹得凉了,服侍她慢慢喝下。

喝完了鸡汤,陈母的身子似精神了些,商娇想让她再睡一会儿,陈母却摆摆手,只嘱了商娇搬了小几坐在自己床前,陪自己坐下,又拉了她的手,轻声问:“子岩…到底怎么死的?”

商娇知道陈母清醒过来,必是要问她这个问题的,所以她也不想回避,便将陈子岩去世的真相,择着重点告诉了陈母。

因怕牵扯睿王与胡沁华,商娇不敢细说,只说高小小偷偷将花茶托运入宫,到高淑妃无意毒死太后,无意牵连了陈子岩。商娇本欲以花茶为自己所购而出面顶罪,陈子岩却不想害她性命,遂饮药自尽而亡,以他的死,换来她的生。

说到此处时,商娇已是泣不成声,拉着陈母的手,努力克制着唇边的颤抖,尽量平静地道:“伯母,子岩虽逝,但至少我还在。他既用他的命,来换了我的命,那你今后就是我的母亲。我会好好奉养你,替你养老,为你送终…”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4、透露

274、透露

陈母原本还面色平静地听着商娇的叙述,待商娇说到后来处时,她却再也忍不住动容,浑浊的老泪流淌过满是皱纹的脸,颤抖的手,摸了摸商娇苍白削瘦的脸:“乖…好姑娘,真是个好姑娘…”

她叹息着,放开手,又绝望地自言自语道:“只怪咱们子岩没有这个福气,没能娶到你,却娶了高小小那个祸害,害得我们陈家如今…唉!没了,什么都没了…”

商娇看陈母一脸生无可恋的绝望,忙攥了她的手,急急道:“不,伯母,不是什么都没了…睿王答应过我,高小小怀着身孕,就算要议罪,也须得等孩子分娩过后。届时待孩子落了地,咱们交些钱给官牙,将孩子买来就是…算来,高小小的生产之日离如今不过一月有余,伯母,你马上就要当奶奶了!你可一定要调养好身体,将来才好抱小孙孙啊!”

陈母闻言双眼一亮,似看到了无穷的希望一般,陡然捏紧了商娇的手,半直起身,颤声问道:“娇娇,当真?”

商娇忙用力点点头,向陈母保证地道:“当真。”

陈母听完,一直凄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就好,这就好…”她喃喃着,放开了商娇的手,疲惫地闭着眼,眼看就要再睡过去,“子岩虽然走了,但到底还给我们陈家留下了个孩子,咱们陈家…总算没断了香火…”

陈母念叨着,念叨着,渐渐地,又阖了眼睡了过去。

商娇一直握着陈母的手,守在陈母床边,直到看她睡得香沉,才轻轻将陈母的手放入被中,又去帮她煎药熬汤去了…

大魏今年的冬天,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冷。

刚入十一月,便北风呼啸,天上飘落下鹅毛般的大雪。

而相比严寒的天气,最让商娇忧心的,便是陈母的病。

老人家自那日刚来时,曾有过短暂的清醒的时刻,与她说了一会子话,最近一段时日,几乎整日都在晕睡着,连用餐的次数都少得很,更遑论下床走动,调理身体。

商娇原曾就听过,每到冬天,总会有许多老人熬不过严寒而去世。所以现下,眼见陈母身体情况不好,她心中焦急如焚,已多日不曾去明月楼管事,只顾待在家中,侍奉着陈母服药用膳,照顾得体贴入微,细心妥贴。

这日月结,刚刚在明月楼掌事的高大嫂便拿了帐册来安宅找商娇核对帐目。商娇将高大嫂引到常喜如今独居的小屋,将帐目草草核了一遍,便拿起案上的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诶!”高大嫂见商娇几乎不曾仔细检察,不由奇道,“姑娘你不再看看?万一…”

商娇抬头觑了高大嫂一眼,笑道:“有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用了大嫂管事,自然信得过嫂子。”

说罢,商娇阖上帐册,将帐本还到高大嫂手上。

高大嫂也知商娇信任自己,不由心里感激,遂不多言,只接了帐本,又指着主屋,关怀地问道:“伯母最近情况怎样?”

商娇闻言面色一愁,蹩眉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睡睡醒醒的,每日里连东西都不曾怎么吃。”

高大嫂闻言,安抚地拍拍商娇的手,温言安慰道:“没事。冬天太冷,老人家身子骨弱,一般都这样。待过了年,开了春,天气回暖了,自然就缓过神来了。”

商娇原本还苦着脸,听高大嫂这般劝慰,不由回她一笑,轻声道:“嗯,谢嫂子吉言。”

高大嫂忙摆摆手,苦笑道:“谢啥?说来,还得是我多谢你才是。娇娇,谢谢你,若非你在睿王面前替我求情、力争,只怕我现在也跟高氏那一千余口人一样,早成了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了罢!”

说到此处,高大嫂有些失落,闭了闭眼,擦了擦眼里的泪,怅然道:“我十六岁嫁入高家,两年时间便守了寡,家中也断了生计。幸而有高小小的父亲,也就是我那死鬼相公的大伯照应着,分了家房牙店面给我营生,这才有了一些活路,也能供养公婆。原以为吧,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哪知高家又会犯下这等杀头的大事…唉!人生际遇啊,你真是想也想不到…”

说到此处,高大嫂握住商娇的手,真诚地道:“娇娇,说到底,大嫂还是要多谢你。你刚来天都时,大嫂待你多少有些奸猾,才将你安排与安大娘、安小哥儿同住。一来,大嫂与安大娘我们是一处院子里长大的,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的为人,不怕你被欺负;二来,大嫂当时看安小哥儿困顿,也确实想帮上一帮;这三来,大嫂也确实想赚你的牙钱…”

说到此处,商娇与高大嫂皆忍俊不禁,相视而笑。

高大嫂又拍拍商娇的手,接着道,“后来,你既知道了安小哥儿的事,却不仅没有怪罪于嫂子,反倒与安大娘、安小哥儿处在一处,如同亲人。不仅如此,还令安大娘、安小哥儿都喜欢你,提起你便笑眯眯的,大嫂便知道,你这小妮子可不简单——是个招人疼爱的女子!

大嫂与你说句也许你不相信的实话,也正因为如此,当初你来牙行应聘,嫂子才不敢留你在牙行做工。要知道,咱们做牙行生意的,红口白牙,四面讨好那是基本技能,这其中,更少不得跟许多有权有势的人打交道。而嫂子就是怕你是个未婚的姑娘家,长得又好,性子又太招人喜欢、疼爱…届时,若惹来一些权贵之人的觊觎与掠夺…只怕与你并非幸事。”

商娇听高大嫂说着前尘往事,知她有心想要解释当日之事,遂笑着应道:“大嫂,你不必解释。这些我都懂,都知道。更何况,你将我引住在安宅,让我有了安大娘与安大哥这两个这么疼我的亲人;你拒绝我去牙行,我方才能入得陈氏,识得子岩…这一切,也都是我最美好的记忆,命定的命运。所以,大嫂千万不用内疚,更不用再耿耿于怀…”

高大嫂听商娇说得真诚,也知她确然没对自己以前所做的错事有所追究,终放下心中大石,连声应是,与商娇烤着火,又闲谈了一些店上的事,便要准备告辞。

正欲往外走,商娇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叫住了高大嫂,又问:“对了大嫂,你做房牙多年,现在可还能托到熟人,替我租得一间宅院么?不需要多大多宽畅,与安宅差不多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商娇想了想,向高大嫂直言道,“我想搬出去。”

“…为什么呀?”高大嫂未料商娇竟有此打算,一直情急,脱口而问。

商娇抿抿唇,想了一下,道:“大哥现在已恢复功名,每日皆要去中书院中读书学习,将曾经落下的课补上。而我租着他的屋子,却领着一群妇孺住在这里,甚至过不了多久,还可能多个婴孩儿…你让他如何能安心学习、赴考?更有甚者,市井坊间,不知又会传些什么对他不利的流言出来…”

高大嫂便明白了商娇的忧虑。

确实,安思予现在刚洗刷冤屈,恢复中书学生的名号,近来已入下明月楼中的事务,专心读书,以备元月之时的举荐考试。

而商娇这边,一要照顾生病的陈母,二要准备照顾新生的婴儿,如此一来,确然有些不便。

遂高大嫂点点头,向商娇道:“好,我帮你留意着。只如今我已非房牙,有些消息只怕不甚灵通。若有合适的我再寻你前去相看,可好?”

商娇与高大嫂谈妥了事情,正欲送她出门,便见安思予正执了几卷书,还有半只用油纸包好的鸡,一头风雪的从外头回到安宅。

“大哥回来了?”商娇忙招呼着安思予进屋,看他一头一脸的雪,忙替他脱了披风,又用掸子掸了掸他身上的雪。

安思予由着商娇将他身上的雪清理干净,方才看到另一端看着二人似笑非笑的高大嫂,笑道:“大嫂也来了?我刚好买了半只鸡,待会儿正好煲点汤,不若嫂子也吃过饭再走吧?”

边说,他边自然而然地将鸡递给商娇。

商娇也自然而然地接过,拿着鸡便向厨房里走去。

高大嫂呵呵笑着,看着这一幕,连连摆摆手笑道:“不了不了,我今日来就是与东家核核帐目的,这会儿正该回去了,常喜与黄辛还在店上等我回去吃饭呢。”

说罢,她目光过处,眼见着商娇提了鸡走得远了,便一把攫住安思予的衣袖,将他拖到一旁,小小声道:“安小哥儿,我跟你说件事儿…”

商娇在厨房热了饭菜,又将安思予买回的鸡用热水焯了,煨在炉上,做好了这一切,她正准备洗手做饭,一回头,便见安思予一身蓝布的衣袍,正站在她的身后,目中郁郁地看着她。

“呵!”商娇被安思予吓了一跳,忙退开两步,抚着剧跳不已的心脏,笑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死我…”

一个“了”字还含在口中,却见安思予已长臂一伸,将商娇重重揽进了自己怀中,紧紧抱住。

“大…大哥…”

靠在安思予怀里,听着他急如擂鼓般的心跳,商娇呆怔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大哥,你…你怎么了?”

安思予抱着商娇,头紧紧地抵在她的脖颈处,直到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他才相信,她还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要搬出去?”他将头闷在她的颈处,闷声问道,“娇娇,你难道忘记了吗,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商娇默然。

她就知道,高大嫂就是个大嘴巴!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5、临产

275、临产

想到这里,商娇抬手,轻轻拍了拍安思予的背。

“大哥,我没有想过离开啊。”商娇轻言细语地道,“我只是觉得我现在将子岩的母亲接过来住,已经给你造成很大的不便了。兴许再过不久,还有子岩刚出生的孩子也会…我若继续跟你住在一起,一来影响你的学业,二来也与你名声不利…”

“名声?什么名声?我不要什么名声!”安思予大声喝问着,一把将商娇自自己怀里挖出,一脸受伤与乞求的表情。

“娇娇,你忘了吗?当日的安思予,被人打断了腿,被中书院除了名,被全天都的人耻笑…哪还有一点名声可言?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小心将我自泥泞中扶起,小心呵护着我那点小小的,可怜的自尊…我只怕在那些人的口水、嘲笑声中,早就羞愤而死!又何曾能等到今日,拨乱反正,恢复清誉、功名?”

“大哥…”

“娇娇,你可知,于我而言,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

安思予放开商娇,却步步紧逼,直到将商娇逼到厨间的角落,“至于你说的那些什么名声、什么功名…那些虚名,又算得了什么?若经过那么多的事,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对我最重要的,那我安思予这二十多年岂不白活了么?”

他急切地说着,温润如白玉般的脸映着厨间忽明忽暗的灶火,便显得有几分苍白与焦灼。

以前的安思予,可能会视名声为生命,视功名为荣耀,并以此为骄傲与殊荣。

可经过了这几年的人生跌宕,看遍了人世上的人情冷暖,他早便明白了自己最想要的,不过是自己能陪在最爱的女子身边,不管人生风雨飘摇,他们依旧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着取暖而已。

“娇娇,你可还记得?你我初相见时,你不嫌我的样子有多污秽有多狼狈,向我伸出手,将断了腿的我从地上搀起的时候;在你知道我诱拐妓女的事情后,却选择相信我,对我说‘宁负虚名不负心’的时候…

这些事,或许你早已不再记得。可于我而言,却是永生永世不能忘记的温暖。自打那时起,我便在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今生不管我是贫穷还是富有,不管我是沦落低贱还是飞黄腾达…你许我的这一时温暖,我都会用我的一世去报答!”

安思予慢慢走近商娇,缓缓地说,一字一句,满是乞求。

“所以,娇娇,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不要离开我?你永远不会是我安思予的负累。你所爱的,你所珍视的,我都会去爱,去珍视。我愿意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就这样遥遥的守护你,照顾你…这样就好!我不求别的,我真的什么也不求…

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