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可以什么都不求。

他不求她爱他,回应他,不求她忘记过去,忘记陈子岩…

他只要她记得,她曾答应过他:她不会离开他。

永永远远,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让他守护着她。

这就是安思予这一生一世,最大的心愿。

可不知为何,打从那一日在明月楼中,商娇突然说出那番伤感而绝望的话来,他又突然接到圣旨,恢复功名之后,安思予的心里便变得惴惴难安,患得患失起来。

仿佛,有一种商娇将与他渐行渐远的感觉。

所以,安思予再是淡定,也害怕了起来。

他怕,怕商娇因为他恢复了功名,重新成为天子门生,拥有了入仕致宦的可能,而与他渐渐疏离。

他怕,怕她素爱自由,而自己却被缚住了手脚,再也不能陪着她展翅高飞,自由自在。

所以刚刚高大嫂告诉他,商娇有意搬出去居住时,安思予的心竟突然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恐惧起来。

可是他那么多的焦灼、那么多的恐惧,那么多的惶惑…

商娇却似乎并不能理解。

她只是浅笑着,轻轻叹了一声。

“大哥,你真的多虑了。”

商娇拉了拉安思予的衣袖,似乎想尽力维持住一种平和,浅笑道,“我之所以想要搬离,只是因为害怕今后人多了,会打扰到你的清静。若大哥真不嫌弃我这边喧闹,容我继续住在这里,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当真?”听了商娇的解释,安思予犹是不信,偏了偏头,探究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商娇点点头,笑容越来越大,“当然!其实我也不想离开这里啊!离了这里,我上哪里去寻租金这么便宜的房子呢?又到哪儿找这么好,处处为我着想,时时关心我的大哥呢?”

说到此处,商娇撒娇似的挽了安思予的胳膊,笑道:“所以大哥,你就别疑神疑鬼啦!你既愿意我一直打扰你,那我就一直打扰你,直到你厌倦为止,好不好?”

安思予俯头,看商娇说得一脸认真的表情,心中原本沉沉的大石终于松动了几分。

他拍拍头,也疑心自己最近是否读书读得有些紧张,遂失笑起来。

“大哥哪里会怕你打扰?”

他温温地道,拉住商娇的手,摩挲着她手中的皮肤,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失落地道:“自娘去世之后,这个宅子就总是这般冷冷清清的。”

安思予说着,伸手,轻轻抚了抚商娇的头发,爱怜地又道:“幸好还有你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总还算有些人气,还像…一个家。每一次我外出之时,总知道不管多晚,只要我回家,总会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每一次你晚归,我也总还有个等待的人…”

“大哥…”安思予话中的孤独与落寞,触动了商娇脆弱的情思,她仰看着他,无语凝噎。

安思予却依旧抚弄着商娇的头发,笑得温淡,一双眸子却期盼地看着商娇,“所以娇娇,你不要离开大哥,好吗?有你在,大哥就还有亲人。将来,陈东家的母亲与孩子若都来了,他们也都是你我的亲人。我们今后一大家子,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的在一起过日子…就这样一生一世,好不好?”

商娇看着安思予璨灿若星的眸子,听着他恳切的话语,心里竟无比酸痛。

不敢让安思予看见她眼里的痛楚,她扭头,一把擦掉眼中的泪水,又强笑着连连点头,“好!当然好!大哥,谢谢你。”

商娇与安思予正在灶间说着话,突然院墙外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急促而用力,显然敲门的人很是焦急。

“小姐,小姐,快开门呀!”细听之下,竟是常喜的声音。

商娇与安思予对看了一眼,有些不明白常喜为何敲门会敲得这么急,忙心念一转,赶紧闪身出了厨房。

“来了来了!”商娇高声应着,顶着风雪向大门跑去,一把将门闩拉了开来。一看门外常喜一头一脸的汗,不由有些奇怪地问:“常喜,你不是要在店上陪黄辛吃过晚饭才回来的吗?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常喜以手叉腰按着肚子,气喘吁吁地抹了一下额上的热汗,这才挥着手道:“小姐,快,快去廷尉署…高小小快生了!”

“…啊?”商娇一时醒转不过,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方才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不是还有二十来日的吗?”

常喜摇摇头,喘息道:“不知道。刚刚睿王府派人来店上通知你,道是官牙的人已经去了,让你赶紧过去侯着。不然孩子生下来便会被官牙给抱走了…牧侍卫也过去打点了。”

“哦、哦!”商娇慌乱间,只能连连应声。

孩子生下来后的抱养流程,商娇倒是知道的。女囚生了孩子,官署第一时间皆会通知官牙前来带走,登记造册,然后再视情形选择立刻贩卖,或养大一些再行贩卖。

只商娇担心孩子甫一出生便落入人牙手中,得不到好的照顾,且易与官牙中另外新生的婴儿弄混,所以一直留意着动向,只等高小小的孩子落地,便能立刻收养。

不过现在高小小比预计的时间早产了二十余日,商娇虽然将孩子的东西都已准备妥当,给官牙的价钱也已经说好,但依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头脑茫然。

正准备回屋取早已准备好给官牙的银子,商娇一抬头,却蓦然间愣住了。

也不知何时,一直躺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的陈母,竟自行下了床来,连一件厚实的外衣也没有穿,便摸索着走到了门边,撩了厚实的棉布门帘,一双老眼正焦急地向着外面张望着。

“伯母!”

商娇大喊一声,几步便跨上台阶,将陈母牢牢护在怀里,胆战心惊。

这一个多月来,陈母的身体衰败得厉害,曾经养尊处优的身体,如今枯瘦如柴,连清醒的时侯都不多,吃的也尽是流食,每每看着,都让商娇无比忧心,生怕老人家会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而现在,风这么大这么冷,天上还飘着雪啊!

她怎么就起来了?

商娇心慌意乱地与安思予、常喜将陈母扶回了里屋,刚要扶陈母躺下,陈母却伸出枯瘦的老手,一把紧紧握住了商娇的手。

“娇娇,是不是…是不是…”陈母急切地问,手握着商娇微微地颤,一双老眼中满是期待的光芒。

商娇自然知道陈母想问什么,反握住陈母的手,轻轻点了点头,诱哄地道:“是的伯母。你马上便能看到你的孙子了…现在你听我的话,乖乖在屋里睡上一觉,等我回来,好不好?”

陈母闻言,激动得眼泪泗流,又握了握商娇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那高小小…”

商娇忙答:“高小小生完孩子,还须得过一阵,待她养好身子,再行议罪之事。…我再去求求王爷,看有无可能保下她一条性命,也不至让孩子从小便没了娘。”

陈母闻言,闭眼微微点了点头,再不作声。想来在她心里,既恨高小小为陈家引来了祸事,又怜她全族被诛,如今还要在狱中独自产子,心中也是不忍,却于无精力去计较是恨多一些,还是怜多一些。

时间紧迫,商娇也不再多言,央了安思予照顾陈母,便将银票揣好,携了常喜,匆匆往廷尉署而去了。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6、醒悟

276、醒悟

廷尉大牢内,依然是潮湿阴冷,暗无天日。

高小小虽被圈定为重犯,但她毕竟身怀有孕,再加之睿王刻意打点,所以廷尉官员也不敢轻怠,早将她移出死牢,关于一处独立的牢房内待产,被褥、衣物等物亦一应不缺。

商娇与常喜去时,稳婆早已进了牢房。高小小挺着便便大腹,正额冒冷汗,痛得满床打滚,叫声凄厉。商娇隔着牢房,刚一问及稳婆高小小的情况,高小小便知商娇来意,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商娇,商娇你来了?你是来接孩子走的,对不对?”她隔着牢门,高声向商娇询问道。

为让高小小无后顾之忧,专心分娩,商娇也忙隔着牢门轻言安抚她道:“是的,高小小,你且放心,我已做好准备,待孩子生下来,我暂时会与陈伯母一同抚养着。你只管好好生下孩子,待将来你养好了身子,我再来想办法,让你们母子团聚。”

商娇的话,成功让高小小心中的一块巨石落了地。数月来暗无天日,备受折磨的日子,她都能咬牙坚受,却独独担心着孩子生下来之后的命运。如今听了商娇的话,她总算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挂碍也消弥无形。

她于是再也不哭不闹,不管身体痛得如何扯心扯肺,痛不欲生,她也只咬紧牙关,一边淌泪,一边将全副身心与力气都投注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全力配合着稳婆,为腹中的小生命而努力。

商娇又询问了稳婆一些高小小的情况,知她胎位正常,宫开三指,离孩子出生还有一些时日,遂放下心来,只在外专心等侯。

牧流光因不便入得女牢,便托了狱卒前来传话,让商娇与前来给孩子验身的官牙见了礼,又谈妥了高小小所生孩子无论男女,收买价格均为一百两现银。一切议定之后,双方便只管坐下等待,只待高小小生下孩子,官牙办好交割,商娇便能将收养孩子。

时间,便在等待中,在高小小一声一声压抑的痛呼中一点一点流逝。待黑夜过去,天边微露晨曦之时,在高小小一声惨烈的呼叫声中,“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惊动了死气沉沉的牢房。

一夜的等待,早让商娇筋疲力竭,又担心着高小小母子安危,只能倚了常喜的肩膀,偶尔浅浅的打个盹儿。此时听见婴儿的啼声,她立刻来了精神,一下翻身自板凳上坐起,飞身扑到门边。

“高小小,高小小…你生了,是吗?”商娇隔着圆木的间隙大声的问,努力想看清牢内的情况。

高小小早已累得没了力气,瘫在床上喘息着,哪里还能应她?还是牢里的稳婆给刚出生的婴儿剪了脐带,正在替孩子清理身上的脏污,闻言忙高声笑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恭喜恭喜,这孩子可让你给赌着了!”

这不怪那稳婆,她常与女囚接生,官牙将这些孩子刚一出生就卖给有钱人家收养在她看来并不鲜见,但通常都会指明性别收养,像这种守着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要的,她倒是见的不多。

这边厢,官牙的人见孩子生了,这才慢腾腾的入了牢房,在查验了孩子大致状况后,又做了登记造册,才让稳婆将一个不大的婴孩儿擦洗干净,穿衣,用襁褓裹成一团,抱出来交给了商娇。

这是个不大的婴孩。想是在母体内营养不济,小家伙虽离足月只差了二十来日,却与刚出生时的悯儿一般大小,红红的身体,看上去细细瘦瘦的,头发上粘乎乎一团,眼睛也睁不开,像一只刚出生的小老鼠一般,全然看不出半点陈子岩温文风华的影子。

但饶是如此,商娇看着这个在牢房中出生的,一生下来便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楚柔软,怜惜疼爱。一边落泪,一边用脸去蹭着孩子红红的小脸。

高小小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官牙与商娇办好了切结,所有人都退出了牢房,她才偏过头,奋力向商娇疾呼:“商娇,求求你,让我看看孩子,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

商娇听得高小小的哀求,让常喜、牧流光都侯在牢外,抱着孩子入了牢房,斜坐在高小小床前,将手中小小的襁褓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高小小的面前。

“是个儿子,很像子岩。”她轻声对高小小道。

高小小使劲翻了个身,强撑着刚生产完的身体半坐起身,贪婪地看着襁褓中婴孩儿小小的脸庞,惨白的面容上,泪滴不停。

良久,她抬起头,惨然的向商娇一笑,道,“是…孩子真的很像子岩…”

边说,她边伸出苍白如枯骨般的手,轻轻抚了抚孩子的小脸,看着孩子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扁着嘴又沉沉睡去,深陷的眼眶里尽是爱怜与留恋,一遍遍地打量着孩子,似要将他小小的模样印刻在心里。

商娇见状,心中不忍,只能温言安慰、激励高小小道:“你刚生了孩子,万莫忧思。趁着现在养好自己的身子,我再去请睿王周旋一下,若能免了你的死罪,将来你出了狱,总还能有与孩子、与伯母相见的时候。”

高小小闻言手中一顿,却许久也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凝注在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还好,还好…我总算把他生了下来,给陈家留了一个后,否则九泉之下,我真真是无颜面对子岩的魂灵…”

许久之后,高小小撇撇唇,似在笑,又似在哭一般轻声地说。

仿佛在安慰自己,也仿佛在说与商娇听。

“…”商娇听高小小说得悲戚,也想起子岩死得悲惨,一时也无语凝噎,只能将孩子放入高小小怀里,给这对从出生便要分别的母子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高小小把孩子紧紧拥在怀里,看着孩子的小脸,时而轻泣,时而扬笑,心里的万千爱意与怜惜,她想一股脑的倾注给孩子,可她也明白时不我予,真真是痛断肝肠。

许久之后,她终于长叹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终于将孩子轻轻又推给了商娇。

“商娇,谢谢你。但一切都没有必要了。”高小小依然惨笑着,也轻声向商娇道,“子岩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祸是我闯的,子岩也是我间接害死的,我哪里还有脸面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高小小说着,又无限爱怜地摸了摸孩子,感觉着孩子在身边的感觉,竟是如此幸福,幸福得她只能落泪。

她于是再次低下身,在孩子红红的脸蛋上落下深深的一吻,然后骤然转身,背对着商娇,泣声低吼道:“你走!赶紧抱着孩子走!”

“…”商娇感觉到高小小的不忍与不舍,抱着孩子,只默不作声地坐着,动也未动。

高小小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身后动静,不由提高了音量,大吼道:“我让你走,快走啊!”

商娇无奈,却也知若再拖下去,只能徒惹伤心,便安慰高小小道:“你才生完孩子,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孩子托了我,你大可放心,切莫忧思。我会替你设法周全,你与孩子总有团聚的一日。”

说罢,商娇再不多言,一狠心抱起孩子,转身便向牢房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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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7、自戗

277、自戗

商娇离去前的话犹在耳边回荡,高小小听着商娇的脚步渐渐走远,一直压抑在心间的恨痛、自责、不舍如开闸的洪流般倾泻而出,瞬间将她淹没。

牢门落锁的那一刻,高小小猛然转头,死死地看着商娇离去的背影。

就是这个女子,抢了她高小小平生最爱的男人,让她从来顺遂、骄傲、飞扬跋扈的人生,从此有了阴影。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大街上,她撞见商娇与陈子岩携手离去,看着他们头并着头,肩并着肩的背影,如此亲昵,如此般配…

她的心里是如何的愤怒与失望!

那滔天的怒火,似乎可以将她整个人摧毁殆尽。

于是,她故意找商娇寻衅、生事,故意在她面前表现出她与陈子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趁着商队遭劫,陈氏大乱之时,刻意将她引到远在千里之外,山匪出没的随州,想看她被山贼所掳、所侮;更有甚者,她闯入陈子岩与她的住处,刻意出言相辱,在漫天风雪的寒夜里,将她赶出门去…

高小小曾不止一次的想过,若这个世界上没有商娇这个女人就好了。

若商娇死了,这个世界就太平了。

可是,在她派金柳刻意侮辱商娇的恶事被陈子岩发现,陈子岩对她痛恶至极,甚至让她一度以为陈子岩会休弃、厌弃她的时候,却是商娇出面维护着她,劝说着陈子岩重新审视他们的婚姻,给了他们的婚姻继续延续的可能;

在高氏、陈氏出事之后,在所有人避他们惟恐不及的时候,唯一一个站出来替他们澄清、给予他们帮助,甚至以命相护的人…

却只有这个她平生最恨的人。

而现在,高氏一族,她的父母、她的族人都统统背负谋逆罪名,命丧刀下。她所有的倚仗都没有了。她所生的孩子,从出生伊始,便注定为奴,被人发卖,过着猪狗不如的人生。

而就在她万般绝望,万念俱灰之时,是商娇接回了陈子岩的母亲,如今又收养了她的孩子,让她不必为这一老一幼担忧伤神,便是死了也魂魄不安,不敢去见陈子岩九泉下的灵魂。

此时此刻,高小小突然发现,兴许,她这一生,真的做错了很多事。

她与商娇,不过是爱着同一个男人而已。

所不同的是,商娇爱陈子岩,爱得尊严,爱得克制,也爱得从不会伤害任何人。

可她却仗着自己家族势大,频频施手,招招狠毒,欲取另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剥夺她身为女人的尊严。

她欠商娇,实在太多,太多。

可是,她现在的醒悟,却实在太晚,太晚…

想到这里,高小小再不顾自己刚刚才生产完,尚还孱弱无力的身体,突然掀被坐起,拼尽全力扶着牢房一面的黑墙,下地站起。

“商娇!”她向着商娇的背影再次疾呼出声。

正与牧流光、常喜慢慢向外行去的商娇,听到高小小唤她,以为高小小尚舍不得孩子,遂应了一声,本能地扭头向高小小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匆匆一眼,商娇立时大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高小小不知何时,竟拖着产后乏力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眶深陷、发黑,披头散发,形容似鬼,正隔着圆木围成的牢门,深深地、绝望地看着她,嘴唇翕合着,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

而她的身上,是一身看不出颜色的囚衣,因着生产,更是血污不堪。此时她站在那里,竟有血顺着裤管汩汩流下,在牢房潮湿的地面上,泅出一滩血迹。

这一幕让商娇只觉头皮一麻,直觉地高呼:“高小小!你在干什么?”

高小小到底知不知道,刚生产完的妇人,这样陡然下床直立,是极易引发血崩的啊!

商娇边吼边抱着孩子疾走两步,正想喝令高小小躺回床上,又想让狱卒开门,回牢看看高小小的状况,却见高小小似对她的呼喝听而未闻般,陡然间双膝一弯,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商娇面前。

“商娇姑娘,高小小此生做了太多对不起你的错事,也害了你与子岩一生。此生已尽,恨错已难返,小小在此只求姑娘,善待子岩这唯一的一点血脉,让他平安顺遂的长大。姑娘大恩大德,小小来生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高小小说完,兀自伏倒在地,“砰砰砰”地朝着商娇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快开门!”商娇听高小小说完那如同遗言般的话,心中顿知大事不好,急得转身冲着身后尚还一脸愣怔的狱卒大叫。人已率先扑到牢门前,使劲拉扯着牢门的锁链。

“高小小,你不要做傻事!”她急得大吼,汗如雨下。

这边厢,也情知事情不好的牧流光一把挥开了呆傻在自己身后的常喜,返身飞快折回,边跑边拔出了自己那削铁如泥的流光剑…

但是,一切都迟了,太迟了。

就在流光剑“咣”的一声,斩断了牢房的锁链,商娇推开牢门飞奔而入之时,高小小已直身站起,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了一眼商娇臂弯中的孩子,突然仰头一声怆呼:“子岩哥哥,我来了!”

说罢,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眼一闭,向着牢房坚硬的黑墙飞身扑去,速度快得令刚刚抢身而入的牧流光也措手不及…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高小小的头狠狠撞到墙上,倏时间血花四溅,鲜血迸流,高小小也似被抽了筋髓一般,无力地歪了在墙上,顺着墙壁慢慢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