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溅到黑墙上,如一幅泼墨的牡丹,泼泼散散一片,鲜红而诡异,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商娇怀抱着孩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脑子如浸了水的棉花,白花花湿漉漉一片,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想说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般傻傻地站着,站着,精神恍惚,如置梦中,浑身沁凉,不住地颤抖。

直到牧流光蹲下身去,探了探高小小的鼻息与脉博,随即沉着脸站起身,向商娇无奈而又惋惜地摇了摇头…

商娇方才如梦初醒,抱着孩子,痛哭失声。

“高小小,高小小!你就是一个混账!”她跳着脚,朝着高小小瘫倒在地的尸体声嘶力竭的泼口大骂,眼泪疾速涌出眼眶,让她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你毁了我的一切,你让我失去子岩,失去原本可能的幸福…现在凭什么还要让我帮你带孩子,你凭什么?你是当娘的人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怎么可以不管你的孩子?你让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

商娇就这样边哭边骂,哭到头昏眼花,骂到语无伦次,却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直到此刻,商娇才明白过来,何以高小小刚刚与她的话中,语气是如此的凄凉与绝望。

原来,自从知道陈子岩过世,她便早已生了死志。只因腹中尚有陈子岩的孩子,她才拼却全力,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苟延残喘地活到今时今日,直到孩子平安降生,她眼看着商娇抱走了孩子,知道孩子今后生活无虞,这才自戗了此残生。

高小小,这个让她又痛又恨的女人,竟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她曾经的痛、曾经的怨、曾经的不能原谅…

到了如今,还剩下了什么?

怀里的婴儿似感受到了商娇的愤怒与悲痛,张了张嘴,“哇”的一声也大声哭了起来。

凄厉的啼哭声,和着商娇的悲啼,在这满是冤气,黑暗阴冷的牢房里盘旋着,经久不散…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8、代价

278、代价

商娇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待再回神时,她怀里抱着襁褓中哭得力竭,又沉沉睡去的婴儿,已经坐在了睿王府的马车上,与常喜一道,在牧流光的护送下,往安宅的方向行去。

她低低一叹,哽咽了一声,俯下头去看了看怀里的孩子,爱怜地摸了摸他黑黑的头发。

这是陈子岩的孩子。他的身上,流着陈子岩的血,延续着陈子岩的生命。

想到这里,她将孩子再搂紧了几分,贴过脸去,又亲了亲小家伙瘦瘦红红的脸。

从此后,她便是他的娘了。

她要用自己全部的爱,给予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

可是,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出世便没了父母双亲,就算今后她再好生照料、看顾,又怎能敌得过那些父母健在的孩子心理的健康与圆满?

想到这里,商娇泪如雨下,一滴一滴落在孩子稚嫩的脸庞上。

一旁的牧流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原本冷若寒星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不忍,嘴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久只抱剑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安宅到了,牧流光率先下了车,先牵出了常喜,又小心地将商娇扶下了马车。

商娇双目血红,先向牧流光道了声谢,抱了孩子,正准备让常喜前去叫门,身后的牧流光却突然唤住了她:“商姑娘…”

商娇闻言脚步顿了一顿,转头问牧流光道:“牧大哥可是还有何事要吩咐?”

牧流光噤声,扫了一眼商娇身边的常喜,又向一旁走了两步,沉声道:“姑娘,借一步说话。”

商娇看了一眼常喜,见她面色如常的转过头去,遂驱身步向牧流光,问:“牧大哥有何事?”

牧流光看了一眼商娇,又低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孩子,似有些为难般的思索了一下,终忍不住道:“姑娘,你要王爷帮你办的事,王爷都帮你办到了…流光不才,虽只是王爷手下区区一个侍卫总管,却还是想腆颜问姑娘一句:姑娘想如何回报王爷?”

牧流光的话虽不重,却着实让商娇愣了一下。她抱紧孩子,沉吟半晌,抬头问牧流光:“这话…是王爷让你问的?”

说这话时,商娇心里已做好了准备。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何况矜贵如睿王这般的人中龙凤。他一早便表明了对她的心意,又帮着她救陈母、赎孩子…即便他再三声明自己帮助她并无觊觎的心思,可但凡男人,无端帮助一个女人,又岂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

牧流光却摇摇头,断然否认道:“商姑娘不必把睿王想成那种施恩望报的小人。依王爷的心性,自他答应姑娘始,便从没寄望于姑娘感激他,从而回报他。姑娘若当真如此看待王爷,反倒玷污了王爷对姑娘的一片情义。”

商娇闻言,也赞同的点点头。

事实上,她所认识的睿王,也确实心气高傲,不屑做出这种挟恩要价的事来。

“王爷品性高洁,是商娇狭隘了,侮辱了王爷。”她向牧流光欠身,道,“只不知牧大哥这般问,所为可意?”

牧流光便抿抿唇,神情颇为犹豫了起来。挣扎了几番,他终于沉声开口,道:“姑娘有所不知,有些事,在姑娘看来或许很简单,但于王爷而言,却是代价沉重。”

“…”商娇不解,疑惑地看向牧流光。

牧流光眼波流转,也不敢看她,只继续道:“姑娘以为,高氏一案,陈子岩自承罪责,为何他的母亲却能平安无恙?还有,寡妇若未再嫁,便应按同族论。你所提到的高大嫂,却能平安脱罪归家,所为何也?还有今日,高小小作为重犯,按理其所生之子当不得赎,应交由官牙发卖,终身为奴,何以姑娘又能如此顺利地将孩子赎出,抱回自己身边抚养?”

“…”商娇被牧流光接连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她曾经以为,睿王权倾天下,想要做什么,只是区区一道命令而已。

但经了牧流光的提醒,她突然明白过来,有些在她看来简单的事,也许在睿王去替她完成之时,却并非她所想象的那般简单。

天下之事,若欲取之,必先予之。

“王爷是不是答应了胡沁华什么条件?”她脱口而出,急急地问道。

心,没来由的一阵剧跳。

果然,见她询问,牧流光沉默了一下,直言道:“…几日前,王爷已向皇上自辞兵权,不再充任大司马一职。”

短短一句话,击得商娇连连后退数步。

睿王,权倾天下的睿王,手握兵权与一国命脉的睿王,竟在这国运交替的时期,辞去了大司马的职务!

没有了兵权,睿王便被全然架空。自此后,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赋闲在家,种花养草,潦草度日。

若有朝一日,皇上或胡沁华觉得他的存在是个威胁,一杯鸩酒、一条白绫,便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王爷怎能这般糊涂?”商娇急得大叫,心急如焚。

牧流光却沉默不言,只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商娇。

商娇便无奈地长叹口气,闭眼摇了摇头,心里百感交集。

“牧大哥,我明白了。”她认命地道,“只近日子岩的母亲身子不大好,孩子又才刚接回来,我实在抽不出身。请你转告王爷,待我这边的事稍顺遂一些,我便会去见他…给他一个答复。”

牧流光闻言心下一松,目光一亮,冰山一般的脸也有了一丝笑意,忙道:“姑娘能想通就好。王爷纵然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但他若知晓姑娘的决定,也必然心有宽慰。”

言罢,牧流光似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近来王爷称病不朝,在王府左右无事,索性便去了鸿锦山庄那边休养。姑娘若得了空,大可来找我,我来接姑娘过去。”

商娇点点头,应道:“不必劳烦牧大哥。我若空了,便让常喜来给大哥带话通禀王爷,王爷定好了时间,我依约自行过去便是,也少了大哥来去劳顿。”

牧流光闻言也不多想,立刻点头应道:“如此也好。一切听从姑娘安排。”

事情议定,商娇遂辞了牧流光,看着睿王府的马车渐渐驶出小巷,这才携了常喜,叩响了安宅的大门。

安思予很快便来开了门,见商娇她们回来,尚来不及多看一眼她怀里的婴儿,急道:“娇娇,快,快去看看陈伯母。”

商娇听安思予说得紧张,不由心下一紧,忙连声问道:“伯母?伯母怎么了?”

边说,边脚下不停,抱着孩子向着陈母住的上房飞奔。

安思予在一旁边走边解释:“也不知是否刚才起身受了风寒,你才刚刚一走,伯母便连连咳嗽,好不容易止了嗽,人却又昏迷了过去,我怎么唤也唤不醒。我想去找大夫,又怕我走了,伯母万一醒来,身边一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说话间,商娇已行至上房,一把挥开门帘,顿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想来定是安思予怕陈母冻着,又加了碳火,将房间烘得暖洋洋的。

商娇扑到陈母的身边,俯身去看陈母的情况,却见陈母双目紧闭,呼吸平缓,似睡着了一般。

“伯母?伯母?”她在陈母耳边轻轻地唤,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惊吓到陈母。

似听到了商娇的声音,陈母忽然眉间轻轻一蹩,混混沌沌地“嗯”了一声,便睁开了满是褶皱的眼睛。

见商娇见在自己面前,她立时清醒过来,向商娇咧唇一笑:“哦,娇娇回来了?”继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紧张地半撑起身,问,“孩…孩子可平安生下来了?是男是女?你…你把他接回来了吗?”

商娇见陈母精神如常,说话言语也清晰,原本绷在心里的那根弦才渐渐放松下来,转头嗔怪地看了安思予一眼。

他的一句话,险些没将她吓死!

一旁的安思予见商娇瞪他,知她必然在怪他大惊小怪,害她受惊不小,遂有些疑惑,又面有赧色地清咳了一声,避出了门去。

商娇倾身过去,将怀里的小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到陈母枕边,方便陈母可以看到孩子,又带着笑意,温言向陈母道:“是个男孩儿。大约因在狱里伙食不好,个头稍有些小,但很健康。”

陈母望着枕边与自己并头躺着的熟睡的男婴,喜出望外,“哎呀”一声轻叹,便伸出手去,在孩子小小的脸上摸了一摸。

当孩子脸上柔嫩的肌肤与陈母的手相触的那一刻,陈母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欢喜与悲伤,数月来所遭受的牢狱之灾、丧子之痛…在看到眼前这个初生的小生命的一刻,全化为无尽的泪水,自浑浊的老眼中泉涌而出,不可自抑。

“子岩的孩子…子岩的孩子…”老人家喃喃着,不住地擦着眼泪,却又咧嘴笑个不停,“好,好,这就好…子岩有后了,我陈家有后了…”

商娇看陈母又是哀戚又是高兴,也抑不住心里的悲伤与欢喜,忍不住地红了眼眶,拉过陈母的手,二人哭哭笑笑了好几次,方才强强忍住。

“对了娇娇,孩子他娘…高小小可好?那么冷的天,她在狱中产子,要有人照顾周全?”

待陈母情绪平复了一些,老人家拉着孩子的小手不断的摩挲着,又想起孩子的亲娘高小小来。饶是她再怪高小小不经陈子岩同意,便将商行的茶带入皇宫,继而才有了后来的泼天祸事,累及自己唯一的儿子受冤身亡,但…

她毕竟是他陈家的媳妇,她的儿媳,更是冒死为陈子岩生下了孩子,留下了唯一的一点血脉。

陈母恨高小小,但到底还是怜她。

却不想,一听自己提及高小小,商娇才刚平复的脸色便又沉郁了几分,只偏了头,咬着唇默不作声。

陈母见状,心知有异,忙直起身来,问商娇道:“娇娇,你为何不说话?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79、陈诺

279、陈诺

原本商娇因担心陈母的身体,不欲将实情告知陈母,可见陈母几次相询,也知此事瞒不了多久,为免今后陈母知晓后,又引来一番伤心,遂她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将高小小生下孩子后,在狱中自尽身亡的事如实告知了陈母。

但尽管商娇已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将事情囫囵地跟陈母说了,也尽量略去了高小小撞死时的惨烈情景,可当陈母得知了高小小身死的消息后,却依然还是呆愣住了。

她就这般静静地半支着身体坐着,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眼神也有些恍惚起来,整个人似突然委顿了下来,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商娇见状,着实有些害怕,忙拉过陈母的手摇了摇,企图将她唤醒:“伯母?伯母?”

如此唤了好几声,陈母才似如梦初醒般一下子清醒过来,“哦,哦哦…”

她应了商娇一声,面色平静,似对高小小的死并未太多的悲伤,可仍有一丝哀恸的神情慢慢浮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她的命,也是子岩的命。”许久,陈母平静地道,苍白而衰老的脸上有着对命运的妥协与无可奈何。

她叹了口气,又道,“想当年,高小小她爹还未发迹,我们两家毗邻而居。这孩子打从生下来,我们大人便都瞧出这孩子脾气性子不好,爱发脾气,爱哭闹撒泼,凡事都让不得人…跟她一处玩的孩子,若哪一日得罪了她,哪怕过了一年半载的,她也必要寻机报复回来。当时她娘还在,偏生的又骄惯着她,她爹忙于生意,也疏于管教…久而久之,街坊四邻的孩子也都疏远了她。

也是上天捉弄,这孩子对谁都没有好脸子,却偏偏她喜欢子岩,总是来找子岩玩,就爱跟在子岩身后,一口一个子岩哥哥、子岩哥哥亲昵的叫着…久而久之,两家大人看出了门道,她爹娘便腆着脸来与我家结亲。她爹高老爷当时为人尚算不错,与子岩的父亲做生意时,也时有帮衬。子岩的爹托脱不过,便应承了下来。

后来,她家因帮助族中一个落魄的书生高其昌当上了太尉,家境顿时一日千里,十数年间飞黄腾达,各处生意、分号开遍大魏,她爹见多了官商应酬,自然便也瞧不上我们陈家这种小门小户。而子岩的爹此时也嫌高老爷处世越来越奸猾大胆,路数越走越偏,也有意托脱,再加上子岩也确然不喜高小小,所以最后索性便退了亲,两家也没了来往。

对于两家退亲之事,我当时是很高兴的。我原以为,子岩退了高小小的亲事,定能给我找个贤淑、孝顺、善良的儿媳妇…”

说到此处,陈母眼中闪过慈爱,她伸出手,爱怜地摸了摸商娇的脸,浅笑道:“果然,后来,子岩寻到了你,娇娇。那一日在我们陈府过年,我一见到你,就特别投缘,特别喜欢。你聪明、善良、能干,虽因为没了父母,不得不在商行中做工,混迹于一群男人中,却丝毫没有女子的怯懦,反倒知理明事,让商行中的人都对你另眼相看,明里暗里维护…便连子岩,他看你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的儿子,喜欢你…”

商娇听陈母絮絮叨叨地讲着前尘往事,才知那时陈子岩便已对她生了爱意,一时不禁又喜又悲,又一次落下泪来。

陈母却又一叹,继续道:“果然,后来你们自柔然回来,便真的成了一对。我看着你们在一起同进同出,你既能在事业上助他,又能温柔细致的照顾他,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本来,我心里尚有一丝担忧,怕你舍不得放下好不容易在陈氏找到的事,不能一心一意照顾家里。可你为了子岩,也都放下了…娇娇,说实话,伯母知道这件事上,你受委屈了,但出于母亲爱儿子的私心,也只能委屈了你。娇娇,你是个好姑娘…”

商娇忙摇摇头,拉住陈母的手,安抚地、动情地道:“哪有什么委屈?伯母言重了…”

陈母含笑,点了点头,反手拍拍商娇的手,想笑,却又落下泪来。

“我原以为,你与子岩既然已经定了情,又快成亲了,那你唤我一声娘,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可不曾想…一纸太后懿旨,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到了,竟是那高小小,成了我的儿媳…娇娇,你不知道,那一日太后懿旨下达,子岩都疯了。他把自己关进房里,声嘶力竭的吼,发疯般的砸着东西,不肯接受这个命定的事实…那模样,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曾见过。

便连我,我也想不明白,明明我们已经躲开了高家,可为何到了…却还是这般的结局?这也许,便是高小小与子岩的命吧。他们注定要被绑在一起,注定要惹上这泼天的大祸,注定年纪轻轻,便魂归离恨,连带着连孩子都不曾看过一眼…”

说到这里,陈母长叹一声,闭眼摇了摇头。

命啊,这就是命!

可随即,陈母又握紧了商娇的手,切切地道:“可是娇娇,伯母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恳求你,不要恨子岩,不要怪子岩?你不知道,你误会他,与他分离时,他的心里是何等的难过!

原本,他是想要抛家舍业,不顾一切的抗旨带你走的,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包袱、银票,要想陪你浪迹天涯,隐居而去…最后,却是我,生生的阻止了他。我站在他的院里,看着他疯狂的举动,只问了他一句话:子岩,为娘已老,你是想让娘与陈家,都为你与商娇的感情陪葬吗?

也就是这句话,子岩这才认命,答应迎娶高小小…娇娇,兴许你如今不能体会子岩的心情,但只有我知道,我这个当娘的才知道,当时子岩的心里,有多疼…”

不及陈母说完,商娇再也按捺不住,掩面而泣。

当初的她,以为陈子岩既接了圣旨,要迎娶高小小,又设计得到了她的身子,是为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却殊不知,这是他在经过了多少的挣扎、痛苦、患得患失之后,才不得不奋力反抗既定命运的无奈之举。

若那时,若那时…她能够不那么冲动的离开,她能够多倾听他一些的无奈,她能够更了解更包容他一些…

如今,他们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不过,无论如何,当时他与她付出的感情都是真的,这就很好。

往后的岁月,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她都不悔于与陈子岩的这段感情,这就很好。

想到这里,商娇努力擦干眼泪,破啼为笑,拉了陈母的手,温言哄劝道:“娘,你今日也累了,咱们就不说了,好么?”

陈母闻言倏时怔愣住了。她僵着身体,眼睛看着商娇,颤声问:“娇娇,你刚刚…唤我什么?”

商娇笑道:“娘,你既说了,您盼我唤你一声娘,已盼了很久,那我现在便唤您娘,可好?今后,我是您的女儿,您便是我的亲娘,子岩与高小小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咱们娘仨便在一起,好好生活,可好?”

陈母听了商娇的话,大为感动,颤抖的手忍不住将商娇的手握了又握,握了又握。

“诶!”良久,她颤声应着商娇,又抚上商娇的脸,泪流满面,又哭又笑道,“上苍垂怜,我虽失去了儿子,儿媳,但到底我还有个女儿,还看到了小孙孙…”

说到此处,陈母将目光移到身边沉睡的婴儿身上,又爱又怜,看了又看,终谓然长叹一声:“满足了,满足了…”

长叹幽然,心中却再无遗憾与挂碍。

商娇在一旁看老人家心情终于愉悦,也终是放下心中一直积沉的遗恨,笑着提醒陈母道:“娘,孩子还没有取名字呢。您这当祖母的,快给孩子想个名字吧。”

陈母方才想起这桩事儿来,遂连连点头,笑道:“对对,差点儿把这最要紧的事儿给忘记了!”

边说,她边低头想了一想,便抬头道:“不若便叫陈诺吧?”

“陈诺?”商娇细细品味着这个名字。

陈母点了点头,又爱怜地看了看孩子,道:“子岩曾许你相们一生的承诺,只他福薄命短,不能与你走到最后…便让这孩子承了他的愿景,陪在你的身边,一生一世吧?”

“娘!”商娇不意陈母为孩子取的这个“诺”字,竟有如此深意,一时也不知是惊亦或感动,只能呆在当场,傻傻的看着陈母。

陈母又慈爱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笑道:“你现在既认我为母,那就需再应我一事。”

说着,陈母看了眼外边,笑道:“娇娇,虽说你愿视诺儿为自己的儿子,但你毕竟年轻,生活还要继续。将来若遇到愿意接纳诺儿,又合适称意的男子,你还是要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早做打算。切不可让你与子岩的前尘往事蒙蔽了你的心意,耽误了你的幸福。”

“娘!”商娇未料陈母已替她考虑得如此周全,一时情急,也不知该说什么。

陈母却固执地握住商娇的手,执意要一个答案:“答应娘!”

商娇便无奈起来,思索了良久,她长叹了一口气,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娘。我将来一定会替诺儿找一个既爱他,又爱他娘的男子,做我的夫婿。”

说完,母女二人相视而笑。

得了商娇的承诺,陈母心中再无牵挂,面上便有了一丝困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