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惹祸

随着一阵凌乱的敲门声,几个稚童的声音响起:“周嬷嬷,周嬷嬷,快开门,开门!陈诺出事了!”

听清门外孩童叫门时的话,门内三个大人俱是一惊。絮娘离门边最近,但听她惊呼一声,已抢先一步开了门。

“陈诺出事儿了?他出什么事儿了?”门一开,絮娘便朝着面前的三个孩子疾声问道。

但见门外站着三个男孩儿,看模样皆八九岁年纪,见有人应门,俱是一脸惊慌。

当先一个周身青绿绸衫,头上包着纨巾的男孩子仰头看向絮娘,急道:“周嬷嬷,陈诺在学堂出事儿了。今日课间休息,他将镇西头陆员外家的公子陆天博给打伤了,现在陆天博还在学堂里昏迷不醒,陆员外的夫人赶到学堂,哭着闹着要抓陈诺去见里正…夫子让我们来,请你们赶紧过去一趟。”

“什么?”随在絮娘身后而来的商娇听闻孩子的话,皆齐齐惊问。絮娘更是一惊,身体一晃,差点往后栽去,幸而商娇在身后,才将絮娘将倒的身体堪堪稳住。

“刘轩,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商娇赶紧上前,询问那个绿衣孩童。

刘轩见是陈诺的娘上前相询,忙道:“商姨,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只知道今下午课间休息时,陈诺与陆天博突然起了冲突,陈诺就用石头,将陆天博的脑袋给砸伤了。”

“起了冲突?”商娇皱眉,追问,“诺儿与那陆天博是为何事起的冲突?”

一旁的紫衣小儿忙抢过话头,却是诺儿平素的好友杨修远,只见他稚声稚气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商姨,课间休息时,我去上茅厕,远远便看见那陆天博在陈诺面前,边走边退边拍手嘲笑陈诺没有爹爹,是个野孩子…那陆天博今年都十岁了,长得又高又壮,我怕陈诺被他欺负,本想上前帮忙,可当时我尿急,就想等我小解完再回去帮陈诺的忙…可等我回去时,陆天博已经仰面倒在地上,脑后流了好多血,周围也围满了人,都说是陈诺拿石头把陆天博给砸伤了。”

说到这里,杨修远又急急地道:“商姨,周嬷嬷,你们快去吧。迟了只怕陆天博的娘当真便把陈诺拉去见官了…”

商娇听完,心急如焚,赶紧向几个孩子道了谢,又拉了絮娘,便要往学堂而去。

安思予想也未想,一把抓住商娇的手,道:“我与你们一起去。”

商娇本想让安思予在家休息,可见安思予一脸从容,也怕自己关心则乱,到了学堂,面对陆天博的娘反倒不知如何处理,遂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行六人一同行色匆匆地往陈诺所就读的“南英私塾”而去。

“南英私塾”座落于朱英镇北郊的朱英山脚下的一个土丘之上,教书的白胡子老先生姓胡,据说当年也在某州郡任过文书,后告老还乡,便开起了这座私塾,教习镇上百姓的子弟读书习字,为人虽古板,却也颇受朱英镇上的百姓尊重。

朱英镇不大,商娇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北郊朱英山脚下,又顺着土丘上用石子堆砌的小路而上,便到了“南英私塾”门前。

此时的“南英私塾”里,哭叫声、劝阻声、撒泼声、拉扯声…混杂在一起,闹哄哄一片,声音传出老远。

陆员外的妻子,陆天博的母亲带了一众家丁下人,将“南英私塾”围得水泄不通,抱着刚刚醒转的陆天博,又是心疼又是伤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次下令让人将陈诺拉到里长那里严惩,却都被胡夫子给挡了回去。

见胡夫子将陈诺护在身后,不停的以孩子年纪小,为陈诺求情,陆氏母子更加恼火,更是半步不让,几次三番下令拿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外面不知哪个学生喊了一句“陈诺他娘来了”,原本喧闹的课堂,立刻便安静了下来。

商娇与絮娘、安思予穿过听见他们到来,主动分开一条路来的人群,又看了眼正坐在母亲怀里,后脑已经包扎好的陆天博与他眼神喷火的母亲,主动上前,向胡夫子盈盈一拜。

“多谢夫子相护,陈诺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商娇道。

胡夫子一见商娇,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白胡子也一翘翘的,颇不满地道:“陈家娘子,你也看到了这状况了…本来孩子间吵闹玩耍,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可你家陈诺这次实在太过火了!

他背书背不好,课堂上胡乱捣蛋…老夫也只当他年纪还小,将来慢慢教育就好。可这次他委实不该与同学起冲突后,就拿石头打破人家的头…小小年纪,这样心黑手辣,这可如何是好?若不是老夫怜他年纪尚幼,不忍苦主拉他见官,给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污点,将来在朱英镇上被人戮脊梁骨,老夫也着实不想插手这件事,给他留个教训也好!”

边说,胡夫子边将藏在他身后的诺儿给拉了出来,“来来来,陈诺,当着你娘的面,把你如何拿石头打陆天博的头的事儿给说说!”

陈诺被胡夫子硬从背后拽出来,又抬眼看了看商娇,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害怕,又有些期待,嗫嚅着向商娇道:“娘,我没有拿石头打陆天博,真的…”

“你胡说!”陆夫人顿时斥骂起来,抱着怀里的陆天博,火冒三丈地道,“看看,看看,这孩子做了错事还不承认!我家博儿后脑都被他拿石头给打破洞了,昏迷了这么久,流了这么多血…他还一直不承认!”

话音刚落,陆夫人怀里的陆天博也虚弱地指着陈诺,吼道:“就是陈诺打我的,就是他打我的!”边说,边撒娇般地往陆夫人怀里躲,扁着嘴哭诉道,“娘,就是陈诺打我的,抓他,快抓他呀!”

陆夫人见状,更是心疼,忙抱着陆天博好一阵哄劝,待陆天博情绪稍平静了一些,这才又抬头骂道:“哼,果然是没有爹管教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学好!他素性顽劣,学习不好倒也罢了,现在将人打伤了,也不敢承认!”

边说,陆夫人边转向胡夫子,又道,“夫子,你现在也看到了。你护着陈诺,可他却一丝悔改之意也没有。就算当着他娘老子的面,也不承认打了我家博儿的事。既如此,那夫子也不要怪我狠心,不给这孩子出路。我陆家在朱英镇上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儿被人打了,我自也不会善罢甘休!来人,将陈诺捆了,我们找里长评理去!”

“是!”陆夫人这一呼,家丁立刻应了一声,又想上前拿人。吓得陈诺又死死攥着夫子的衣服,躲到他的身后哇哇大叫,“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拿石头打陆天博…他是自己滑倒的,他真的是自己滑倒的…”

场面又一时大乱。

陆家坚持拿人,胡夫子看陈诺家长到了,也不想再插手过问此事,奈何被诺儿扯住袍角,迈步不得,再加上絮娘心疼诺儿,也趋身上前拦阻陆家的家丁…

课堂里真乱成了一锅粥。

商娇见状,心头一阵火起,再忍不住地一声大吼:“住手!”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4、中伤

324、中伤

立刻,原来混乱的局面便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或愤怒、或惊讶地看着她,想要看她如何处理接下来的事。

商娇环视了一下场上众人,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道:“大家都说我家诺儿打伤了陆员外的儿子,却连一句替自己辩驳的话也不容他说,这是否有失公平?不若这样,由我当面询问一下孩子整件事发生的经过,大家再做决断如何?若确是我家诺儿顽劣,惹是生非,故意伤人,我作为他的娘亲,自会与他一同接受大家的处罚,如何?”

说罢,商娇转身看向胡夫子,询问道:“夫子觉得我这样处置可妥当?”

胡夫子闻言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沉吟一番,点了点头。“嗯,如此甚妥。”毕竟他是夫子,自然也不想冤了自己的任何一个学生。

既然胡夫子都点了头,场上众人也都不敢再多说什么。陆夫人见状冷哼一声,抱着陆天博,冷声道:“要问便问。我儿受伤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不信这还能反了天去。”

商娇遂点点头,趋身上前,从胡夫子身后牵出诺儿,蹲下身来,与诺儿平视,尽量捺住心头的火气,缓声道:“诺儿,不管今日事情如何了结,为娘都先问你几个问题。你且要老实回答,好吗?”

诺儿抬眼,怯怯地看了商娇一眼。他素知娘管教自己很严,如今出了此事,他直觉认为商娇定会怪罪于自己,心里也又惊又怕。但最终心里的期待战胜了一切,他亦郑重地点了点头。

商娇于是问陈诺道:“一,为娘虽知你素日里有些顽皮,但你到底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孩子。况且陆天博大你这么多,你就算不怕自己吃亏被揍,也绝不会故意去招惹他。那今日你为何会与陆天博起冲突?”

陈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他抿了抿唇,似有些难以启齿。

一旁的絮娘见状,既怕陆家人再上前拿人,又怕商娇生气,再按捺不住,忍不住上前两步,提醒道:“快说啊诺儿,快告诉你娘,你是怎么与陆天博起冲突的?”

诺儿见状,也知他今日不实话实说,恐不能轻易了结,遂索性一挺胸,手指着陆天博,道:“今日我没有招惹陆天博,是陆天博下课之后,主动跑来招惹、嘲笑我的。”

“二,那他嘲笑你什么?”商娇马上又问。

诺儿不愤地看了陆天博一眼,脆生生地道:“他冲我扮鬼脸,还说我是没爹的孩子,是个野孩子。”

“三,你说你没打他,那他头上的伤,你怎么解释?”商娇追问。

诺儿正色答:“我几次三番避开他,甚至因此逃到了学堂的门前。可陆天博却依然跟上来,在我前面边走边退,做着鬼脸,骂我是没爹的野孩子…”

“好!”诺儿还欲正说,商娇却打断了他的话。

转身,她问正被陆夫人抱在怀里的陆天博:“陆同学,陈诺刚刚所说的这一切,可是真的?”

“…”陆天博抱着陆夫人,撅着嘴一言不发,颇委屈的模样。

商娇又道:“你不说话没有关系。今日你欺负挑衅陈诺时,有同学已亲眼所见。所以,今日之事,不管陈诺是否有动手打你,事情的起因,皆是因你主动挑衅捉弄他所引起的,对吗?”

“…”陆天博还是不说话,只倚在陆母怀中,含混地嗯哼一声。

陆夫人见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不由一声冷哼,驳斥道:“就算是我家博儿挑衅生事又如何,你家陈诺拿石子打破了我家博儿的头,这可都是事实。”

商娇闻言,径不理会陆夫人,又转头问陈诺:“诺儿,你说陆天博的头不是你打伤的,而是他自己摔伤的,那他是怎么摔下去的,你跟为娘说说。”

诺儿闻言,赶紧点了点头,面向众人,道:“我逃到了学堂的门前,想要避天陆天博在身后的嘲笑与挑衅,可他却依然紧追不舍…我一时无奈,就轻轻推了他一下,转身就离开了。

可我才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啪’的一声,再转头时,就见陆天博仰面倒在门前的石子路上,头下有血流了出来…我忙上前拉他,同学们却围了过来,也不知是谁先叫了声‘陈诺拿石头砸陆天博了’,紧接着,同学们便都这样传开了…”

说着,诺儿低下头,又抬起眼怯怯地觑着商娇,小小声道:“娘,这便是事情的真相了。诺儿说的真的都是实话。”

“你胡说!”陈诺话音刚落,陆天博便不干了。他自陆夫人怀里坐直身体,指着陈诺大声叫道:“陈诺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拿着石头砸我的,就是你砸我的…你还不承认!”

边说,他边拱进陆夫人怀里,捂着头一个劲儿的大叫着:“哎呦,娘,我头疼,我头疼…你快拉他去见官,拉他去见官啦!”

陆夫人心疼的搂住陆天博,心肝宝贝儿地叫着,又是好一番安慰,这才抬起头来,双眼冒火地直视着商娇与陈诺,冷喝道:“好!你们母子二人既然还想狡辩,那也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们这便随我去见里长,我必要他为我们陆家主持公道!”

说罢,陆夫人再不客气,又指挥左右家丁道:“给我上,拿人!”

家丁得令,再次扑将上前。商娇见状,立刻与絮娘一起将陈诺护在身后,望着一群面相凶恶的男人,大喝道:“我看今日谁敢!”

说罢,商娇转向陆夫人,道:“陆夫人,你儿子受伤,我也觉得很遗憾。但今日之事,是他嘲笑、挑衅陈诺在先,自己滑倒,栽赃陈诺在后。你若再为护子,而在在此耍泼,不问缘由地命人捉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去见官——那作为陈诺的母亲,我也必不退让,誓要联合我商娇旗下工人阻拦到底,同时也将请来南秦州的州官、守将,将此事彻查到底!届时,若伤了你我两家的和气,便怪不得商娇我了!”

一席话,满满的威胁与不妥协,立刻镇住了在场的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再不敢轻举妄动,上前拿人。

陆夫人见状,心头也是一惊。

她是朱英镇本地人,自己的夫君陆员外在镇上也算数一数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有良田无算,每年钱财收入也颇丰,这让陆夫人很是自得,也从来都不将镇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

五年前,商娇来此,却以一个寡妇的身份,在镇上做起了酒楼生意。且随着生意越来越红火,她甚至还收购了镇上一个小的织布所,招收了很大一批生活没有着落的贫家织女为其做工,开起了布庄,在镇上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这自然也引起了陆夫人的注目。她几次三番打听商娇背景,却发现商娇竟与南秦州新任的副统领尔朱禹将军来往甚密,不由也有些疑惑,甚至私下里怀疑商娇与尔朱禹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甚至怀疑商娇的生意,是靠着尔朱禹而来,遂私下与不少人交流此事,对商娇颇多猜测与流言。

渐渐的,这些流言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朱英镇。流言也越传越真,越传越有鼻子有眼。

而听到流言的商娇对此一概保持缄默,只一心做着自己的生意,从来不把流言的事情当真,遂陆夫人也越发觉得流言真实,对商娇一直颇为不屑。

而今日,陆夫人见明明是商娇的儿子打了自己的儿子,商娇却对自己的儿子不遗余力的偏袒,又闻商娇提到要请南秦州的州官与守将为自己评理,遂更加火冒三丈起来。

所以,她冷哼一声,满是嘲讽地斥道:“哼,陈夫人,我虽知你一个寡妇带儿自是不易,但你家陈诺明明做错了事,你却如此偏袒,甚至不惜为他闹至官府…莫非你是觉得,就凭你与守将副统领尔朱将军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便可在镇上横行无忌,罔顾国法么?”

陆夫人话音一落,满堂顿时响起一阵嗤笑。

商娇顿时变了脸色,削瘦的小脸上一片惨白,对陆夫人怒目而视:“你!”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5、公道

325、公道

商娇原也知道镇上的人对她与尔朱禹的关系流言颇多,但她从来都觉得流言止于智者,遂从不多作反驳与还击。却不想今日却听到陆夫人在大庭广众之间大声将流言说出,不仅当着她的面,当着胡夫子的面,甚至还当着诺儿的面,一时间气愤得竟不知该说什么。

陆夫人一击即中,脸上便浮出一丝得色,得意地昂着头,继续道:“我,我什么我?难道我说得错了吗?陈夫人你一个寡妇,从来到咱们镇上的第一天,就受到尔朱将军的关照庇护,数年来未曾断绝,你竟然还敢说你与尔朱将军没有私情?”

说到此处,陆夫人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抬头讽刺道:“更何况,今日你家陈诺拿石头砸破我家博儿的头,这可是铁一般的事实,就算是尔朱将军亲至,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莫非还能抵赖不成?”

商娇闻言,心里已愤然无比,却不怒反笑,反驳道:“好,陆夫人,你既非说是我家陈诺用石头砸了你家儿子的头,那请问这话是谁说的,又有何人亲眼看到?请你把此人找出来,我要亲自与他对质!”

一句话,让陆夫人不由顿了一顿,面上浮出一丝难色。

确实,她当初在家,听闻学堂夫子派来的学生提及陈诺用石子打破了儿子的头,便立刻带人前来学堂吵闹、拿人,可却被胡夫子以陈诺家长未至所阻挠。她心里又是心疼儿子,又是心急拿人,一片哄闹间,倒确实没有追问过有哪个孩子亲眼看到陈诺打了陆天博。

可陆夫人也不急,头一昂,驳斥商娇道:“…那按陈夫人说,我儿子头上的伤并非你家陈诺所为,又可有人证?”

“…”一句话,又成功让商娇语塞。

这一下,事情陷入了僵局。

陈诺与陆天博出事之事,并无一个学生亲眼看见事发经过。如今一个人坚持说是陈诺拿石头砸了自己,一个坚称自己没有用石头砸陆天博,此事纯属意外…

那这件事,该如何判定?

见商娇回答不出,陆夫人便又来了劲。她轻笑一声,指着着桌上一块带血的石头,向商娇道:“陈夫人既也找不出人证,我的手中倒握有一样物证。这块带血的石头,就是事发时,你家陈诺拿来砸我家陆天博的物证…既如此,陈夫人就莫要见怪了。今日我非拉了陈诺去见里长,为我儿子讨回公道不可!”

说罢,她手一挥,又准备让手下家丁下手拿人。

可她手刚一挥,却听堂中突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陆夫人且慢。”

那声音中有从容,有淡定,也有着令人安心的冷静。

“今日之事,疑点颇多,且这还关系着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的名誉,还请夫人谨慎行事,切莫过早下结论。不若我们再了解一下情况,如何?”

刹那间,那清淡冷静的话音,便扭转堂上一触即发的,充满*味的态势。

陆夫人一愣,循声望去,这才看到商娇的身边,竟站着一个一身素净的浅蓝布袍,看上去书生模样,却从容清华的男人。

“你,你是谁?”陆夫人疑惑,张口问道。

“叔叔?”藏在商娇身后的诺儿也突然探出了身子,满脸惊喜的开口。

安思予听陈诺唤他,也看向陈诺,向他浅浅一笑:“诺儿,我们又见面了。”

商娇见状也不由一愣,低下头去,诧异地问陈诺道:“诺儿,你…你们认识?”

陈诺立刻兴奋地点点头,向商娇道:“娘,昨日就是这位叔叔教诺儿不会背课文不打紧,只要明白书本里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说到此处,诺儿忘记害怕,也忘记了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从商娇身后走了出来,满脸仰慕地仰望着安思予,道:“叔叔,诺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却不想原来你与我娘认识…你是来找我娘的么?”

一席话,诺儿说得稚声稚气,回荡在大堂中,犹是刺耳。

陆夫人看看商娇,又看看安思予,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突然仰头大笑。

“哈哈哈…陈夫人,我真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一个寡妇,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前有尔朱将军,此刻又来了一个穷酸书生,这两人到底谁是你的姘头啊?哈哈哈…”

“陆夫人,你…”商娇闻言,怒视着陆夫人,又羞又恼,正想开口驳斥——

“放肆!”却听身边男人冷冷一声喝斥,威严而又冷厉,成功让陆夫人再也笑不出声来,只能大张着还来不及闭合的嘴,错愕地看着安思予,脸上的神情满是滑稽。

安思予越众而出,行到陆夫人身边,自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物,竟是一块精工细作的玉牌。安思予将之示到陆夫人眼前,冷冷一喝:“吾乃曾经的正三品朝廷大员,方卸任不久的中书令、大学士、太子少傅——安思予是也,此番前来,不过寻访故人,吾之义妹商娇母子,你一个无知村妇,竟在此恶意羞辱我及我义妹之清誉,该当何罪?”

话语一出,即惊四座。所有人,包括商娇在内,皆僵立当场,鸦雀无声。

中书令、大学士、太子少傅?朝廷正三品大员?

安大哥,他竟然抛下了那么多荣耀,抛却了唾首可得的荣华富贵,只为寻她而来,做她手下的一个管事?

这样的情谊,她要何以为报?

而另一边,陆家母子、胡夫子也惊得脸色煞白。

“中书令、大学士、太子少傅…”胡夫子颤抖着身子,嗫嚅着重复了一遍安思予的官职,待明白过来,立刻扑倒在地,瑟瑟发抖,“哎呦,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今日竟是安大人亲至…望安大人恕老夫无礼怠慢之罪!”

眼见胡夫子一跪,陆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心下大惊,一声怪叫,抱着陆天博慌乱地滚下圈椅,匍匐在安思予脚边,疾声道:“民妇莽撞,不知大人身份尊贵,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开玩笑,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书生,谁曾想到竟是当朝的中书令大人,还是大学士、太子少傅…

便是他已经卸任,但他毕竟曾是朝中高官,教习过太子的人…

若惹恼了他,只要他上一道密信上呈太子、皇后,朝廷怪罪下来,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朱英镇,只怕是整个南秦州,也要跟着遭殃受累。

如此一来,堂中所有人也似如梦初醒般,纷纷跪地,叩拜。

安思予独站于一群跪拜的人群中,眸若含冰,环视了一番众人,这才又凛声令大家起身,又独向陆夫人道:“陆夫人,安某既已卸任,便只愿过些寻常百姓的日子。但你不仅仗势欺人,侮辱我义妹,还造谣中伤朝廷命官,我南秦州守将尔朱将军…

这笔账安某暂时与你记下。若日后我再听到朱英镇有任何不利我义妹商娇与其子陈诺的传言,必绝不与你干休!届时,只怕不仅是安某,便是尔朱将军,也不会轻饶于你!你可记下了?”

陆夫人闻言,忙诺诺连声,点头应是,再不见了刚刚的张扬与强势。

安思予见状,又道:“那么现在,我们接着陈诺砸伤陆天博之事再叙。”

说罢,安思予转身上前,自商娇手中牵过了诺儿,带他走到陆氏母子身边,蹲下身来,温和地抚着诺儿的头,轻道:“诺儿,别怕。你现在再把你刚刚说的话再复述一遍,相信安叔叔,安叔叔自会还你公道。”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6、质疑

326、质疑

陈诺年纪虽小,可很是懂事,他先见安思予与自己的娘亲竟是相交故人,又见众人闻得他的身份无不尊重,遂早已心下大定,一脸仰慕地看着安思予,郑重地点点头,又当着众人的面,将今日的事再复述了一遍。

安思予蹲在诺儿身边,仔细地听他将今日事发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转头看向陆天博,问道:“陆同学,刚刚陈诺已将事发的经过都说了一遍,你可还有什么补充的么?”

陆天博似有些胆怯,吭哧半天,又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娘,见陆夫人鼓励地看着自己,遂清了清嗓子,道:“嗯,陈诺先前说的不错。此事是由我先逗弄他引起的,这是我不对,我向陈诺道歉。可陈诺后面说的不对,我的头就是他拿石头砸破的。这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假?”

陆天博说完,陆夫人马上也插进话来,但她再不敢造次,语气也温柔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