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安大…安公子。你看看我儿天博,他头上的伤是在脑后,若非陈诺趁他不备,拿石头从后面砸他,他又岂能伤到脑后?”

安思予静静听完陆氏母子二人的话,这才轻扯唇角,笑道:“是啊,陆夫人。按说陆公子的伤,伤在脑后,若非陈诺从后用石头砸他,他必不会受伤。可就如陈诺所言,若陆公子自己仰面滑倒,这伤到脑后,便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安思予这般说完,陆夫人的脸色顿时不豫。她虽再不敢造次,却也很是不服地撇了撇唇:“安公子与陈夫人乃是故交,若安公子有意偏袒,我们也无话可说。”

“有意偏袒?”安思予闻言浅笑,又偏头看了陆天博一眼,摇摇头道:“不,我说的是实话。其实,陆小公子后脑的伤就是他自己摔倒,后脑磕到石头所致。而非他自己所言,是被陈诺从后击打后脑所致。”

说罢,他走上前去,牵过陆天博,让他背对着所有人。

“大家且看!”安思予指着陆天博背后一大块的泥泞,向众人道,“若事情真相当真如陆小公子所言,他是被人从后击打后脑导致的昏迷,那么陈诺打到他之后,他必然是腿脚一软,原地仰倒,则泥泞应多在腿部。

而现在大家也看到了,陆公子的背上泥泞较多,而腿部泥泞较少,且多为刮蹭上的泥水…那么我想请问,这是何缘故呢?”

说着,安思予俯下头,直视陆天博道:“其实,事情的真相就是,事发之时,因为你是倒退着走路,还边退边嘲笑逗弄着陈诺,所以未曾注意脚下泥泞路滑,以致不慎摔倒,后背着地,后脑重重撞上了地上的石块上。因为你是后背先着的地,所以后背泥泞最多。

这一点,你们的同学杨修远也可以作证。他曾远远看到你倒退着边冲陈诺做鬼脸。边和他一起走到学堂门口的小路旁。而你与陈诺也对你倒退走路这个情节未曾否认过,所以在这一点上,你们的话是可以相互验证的,对吗?”

听完安思予的分析,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去看陆天博的后背。果然看见其后背上有大块泥污,腿上只有少量刮蹭的泥水,不由大哗。

陆天博也愣了愣,半晌,他猛地大叫,“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摔倒,我的伤就是陈诺打的,就是他!”边说,他边拉住陆夫人的手,大吵大闹道,“娘,我不是摔倒的,我的伤就是陈诺打的,就是他!”

见儿子哭闹得厉害,陆夫人也有些不豫地看了安思予一眼,反驳道:“安公子,你就仅凭我儿背后的一点泥泞,就断定他是自己滑倒的,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被陈诺所袭,失去了意识,难道便不能笔直地砸到地面上吗?”

安思予静静地看着陆天博吵闹,又听完陆夫人的反驳,摇了摇头,又道:“陆夫人莫急。我既能做出这个结论,自然还有方法应证。”

说着,他牵过陈诺来,与陆天博站在一起。

“夫人请看。”他比了比陈诺与陆天博的个子,道:“两个孩子,一个是尚不足六岁的孩童,一个是已经十岁的孩子,他们的身高差了已不止一个头。若是陈诺捡了石块,从背后袭击陆公子,那么…”

他拉直了陈诺的手臂去够陆天博的手,却见陈诺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够得到陆天博后脑颈下位置,却无论如何够不到陆天博伤处位置。

“夫人请看,陈诺的手,只能够到陆公子脑后连接颈部的位置,而陆公子伤在头顶往后脑的位置,陈诺的手根本不可能击打得到这个位置!”

此言一出,大堂中又是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一出破绽,不由议论纷纷。

陆夫人见状也变了脸色,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也不再满是确信。

但她犹不敢相信自己养大的儿子会骗她,遂又强辩道:“那…那有可能是陈诺跳起来打的呢?”

安思予笑着摇了摇头,又驳道:“嗯,就算真如夫人所言,陈诺是跳起来打了陆公子的后脑,那陈诺必然应是站于他身后的——那这就出现了一个悖论:陆公子既是陡然间直挺挺倒地,那倒地之时,以陆公子的身高,陈诺必然逃不开被陆公子连带砸倒的问题…那陆公子背后大片的泥泞,又是如何沾染上的呢?”

“…”陆夫人哑然。狐疑地看了眼身旁的儿子。

“还有,刚刚我已经说明,陆公子与陈诺都对陆公子边退边走一事是承认的。而证人杨修远的话,也可以映证这一点。那必然是陆公子在前,而陈诺在后——自始至终,三个孩子都未曾说过,陈诺何时曾绕到过正倒退着走路的陆公子的后方。

那问题又来了:陈诺就算真拿石子打了陆公子,也必然应该是打的陆公子的前脸额头等部位,何以会伤到陆公子的脑后?”

“…”这一次,不仅是陆夫人不再说话,就连方才一直叫嚣的陆天博也哑口无言。

“其三,”安思予又继续道:“不管陆公子如何肯定的说是陈诺打了他,但证据却不会说谎。”

说着,安思予走到圈椅前,拿起了上面的那块带血的石块,向陆夫人及众人道:“请大家随我来。”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7、证据

327、证据

众人随了安思予一路向学堂外行去,未几,便到了学堂外的草地上。因私塾建在山脚下的土丘上,故学堂外绿草丛生,只一条小路铺了些石头,方便学生上下,石子下却依然是泥巴小路,夏末雨水丰沛,又因朱英镇地处南方,空气湿润,脚下土地也经久潮湿。

安思予领着众人来到小路,向杨修远招了招手,引得他上前,问:“杨同学,你当初看到陆公子仰面倒地,是在哪里?”

杨修远闻言,仔细地看了看脚下的小路,又咬唇想了一会儿,无比肯定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小路的不远处:“那儿,就是那儿,没错!叔叔看,那里还有陆天博的血呢。”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小路斜下坡的方向,有一处泥路上的几粒小石子上还带着丝丝血痕。

而就在带血的小石子的不远处,有一处明显的湿滑痕迹,由外向里,由重向轻,虽然已被众人踩踏得略显凌乱,却依然依稀可辨。

安思予又扭头问陈诺与陆天博:“你们看看,是这里吗?”

陈诺闻言,连连肯定地点头。

陆天博将头扭到一边,似有些抵触,却终还是模糊的嗯了一声。

安思予遂上前蹲下,仔细看了两处地方,又拿出手中的石块在泥地上比了比,又转头看了看陆天博的身高,终于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身,直起身来。

他肯定而又自信地向陆夫人道:“陆夫人,事情已经很明了了,陆公子头上的伤,乃是他自己不小心滑倒,后脑磕到这块突起的石头所致,并非陈诺击打所为。故整件事,皆是陆公子在栽赃诬陷陈诺而已。还望陆夫人明察。”

安思予此话一出,所有人再次哗然。

陆夫人面上再挂不住了,铁青着脸斥道:“安公子说这话,可有凭据?”

安思予偏偏头,看向陆夫人,反问道:“这件事还不明显吗?”

说着,他指着那处带血的石子路,将手里陆氏母子用作陈诺袭击陆天博的铁证的石块缓缓放入一处凹痕中,便见那石块一端与凹痕吻合得严丝合缝。

“夫人且看,这地上凹痕与这块石头相互吻合,很显然,这便是这块石头原来所在的位置。”

安思予说着,再比了比石头与滑痕的距离,“大家再看,这段距离,刚好与陆公子身长相等。这段滑痕,由外向里,由重向轻,可以看出,当时陆公子确实如他自己与陈诺所言,是面朝陈诺而站的。那么,他向着陈诺的方向仰面滑下,后脑的就正好碰到这块做为证物的石头。”

说着,他直起身,看着陆天博道,“这也就是说,陆公子倒地之时,陈诺确实是站在他身前的,而并非如陆公子所言,陈诺是从其背后位置袭击了他。这一点,从这块石头原先的位置,就可以推断出来。”

安思予话中充满着不庸置疑,令在场的众人一时又是一阵大哗。

陆氏母子也瞬间变了脸色。

“难道…难道就不可以是陈诺绕到了博儿身后,拾起这块石头,袭击了博儿的后脑之后,博儿再滑倒在地的吗?”陆夫人犹自强辩。

安思予摇摇头,肯定地道:“不可能。一,从现场的情况,我们可以看出,石头的凹痕、泥地上的滑痕,与陆公子身高相等;

二,刚刚我已说过,若陈诺在其后,那么以他的身高,陆公子脑部的伤必不在现在的高度,且若陆公子确是瞬间倒地时,陈诺也没有闪避的时间;

三,这地上石头何其多,若陈诺真有心袭击陆公子,必然不会绕到陆公子身后,去拾起那块石头,而是直接就地捡拾石块,袭击陆公子面部,那么陆公子的伤,就只会在面部、额头等位置,断不会出现在脑后;

四、就算陈诺真是绕过陆公子身后去捡起那块石头,陆公子难道就是木头人,就傻傻地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等着他捡起石头打自己吗?可他若一扭头去看,陈诺伤他的地方,依旧会是面门,不可能伤到他的后脑。”

安思予一一驳斥着陆夫人,又一一缜密的分析着,末了,他又道:“所以,据我分析,事发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陆公子走在陈诺身前,边退边走,向陈诺做着鬼脸,却无暇顾及脚下泥土湿滑,所以一时不慎,仰面倒在了满是石子的路面上,被这块突起的石头砸倒了头,却在醒来后,因为听到所有人都在说是陈诺砸伤了自己,所以干脆将计就计,栽赃陈诺,企图让大家都相信,是陈诺砸伤了自己。”

说罢,安思予直视着陆天博的眼睛,了然地问道:“陆公子,证据就在眼前。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罢?你为何要栽赃陈诺,说他打伤了你?他甚至比你小了几岁…到底他是哪里惹到了你?”

这一次,全场寂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脑袋缠满纱布的陆天博。眼神中充满着不赞同,也充满着质询。

在这样的目光下,陆天博终于低下了头,再不似方才一般叫嚣与理直气壮。

证据面前,陆夫人也又惊又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她拉拉陆天博的手,疑惑地问道:“博儿,这是怎么会事儿?难道…当真是你自己滑倒摔伤,又嫁祸给陈诺的吗?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陆天博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紧随在安思予身旁的陈诺,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几来。

边哭,他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就是讨厌他嘛…本来,本来我才是学堂里年纪最大,学习最好,又最受同学欢迎的…可自从陈诺来了,大家都稀奇他去了…他带着大家玩儿,他总有层出不穷的主意…这两年来,随着他玩儿的同学是越来越多了,却没几个同学搭理我了。

还有,夫子原本是不喜欢他的。夫子总嫌他功课不好,背不出课文…可今日课堂抽查,他却告诉夫子他依然不会背文章,但能将文章里的道理讲给大家听…结果,结果夫子听了,竟然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直说陈诺对文章的领悟比我们都强…

还有,本来我家原本是镇上最好的人户,镇上的叔伯婶姨,谁提起我,我们陆家,不得高看一眼?可是,可是陈诺他娘一个寡妇,不仅抢了我家生意,还牺牲色相四处笼络人心,招徕客人…害得我家生意越来越难做…我不服,我不服…”

陆天博的一席话,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陆夫人。谁也不敢相信,一个才十岁的孩子,竟然心胸如此狭隘。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8、孺慕

328、孺慕

陆夫人听着自己孩子的话,也觉面上无光,不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终再忍不住,“啪”的一个耳光就扇在了陆天博的脸上。

“小孩子家家,怎么胡乱说话,妄自非议大人?”她喝斥着。

陆天博被母亲掴了一巴掌,先是愣了愣,待明白过来,他立刻不干了,索性躺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边哭,他还边指控道:“娘,你打我?你做什么打我?你不是常说,说陈诺他娘一个寡妇,就是靠牺牲色相招徕生意的吗?这不是你说的么?你做什么打我?哇哇…”

在陆天博漫天的哭声中,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陆母早已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思予看着陆氏母子尴尬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转身行到胡夫子身边,道:“胡夫子,此事你也看到了,今日之事,确非陈诺之错。也多谢你今日对陈诺的庇护,才使诺儿未被不明真相的人拉去见官,害他小小心灵留下阴影。”

说罢,他双手一揖,向胡夫子端正地行了一礼。

胡夫子哪里敢受,连忙推让着,直道不敢当。

安思予这才有起身,向胡夫子又道:“可胡夫子,晚生今日尚有话要对夫子说。圣人有云,人无完人,每个孩子的出身、家境都不同,所以每个孩子的天赋与资质也俱不相同,其做人的思想与观念也大不一样。

作为夫子,我们不仅应当善于发现孩子的长处,因才施教,更应善于观察每个学生的为人处世,操守品行,及时予以指正,此方为为师之道。万不可照本宣科,只以是否会背诵书中文章作为衡量每个孩子的成绩的标准,

否则,就算那孩子能通背所有文章,却不识书中之理,也不过就是识得几个大字的粗鄙莽夫而已,担不起国之重用。夫子高见,望纳晚生之言。”

说罢,安思予又长长一揖。

胡夫子听得安思予话中深意,自惭不已,立刻还以一拜,真心叹服道:“胡某教书多年,自以为育人无数,此番听得先生教导,方知自己不足。先生不愧为大学士,天下读书人之概模,是胡某浅薄了。日后还望先生常来,为胡某指正不足之处。”

安思予淡淡地点了点头,这才又俯下身去,抱起了一直倚在他脚边,仰视着他,一脸景仰的诺儿,与诺儿彼此打量片刻,温柔地笑了。

安思予用鼻端爱怜地、亲昵地触了触诺儿的小鼻头,偏头笑道:“走,诺儿,我们可以回家了。”

陈诺看着安思予,连连点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崇拜与光采。

伸出小手,他牢牢圈住了安思予的脖子。平生第一次,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在心里荡漾。

安思予便抱着陈诺,一大一小当先行去,再不理会正在哭闹与尴尬的陆氏母子。

见二人走远,商娇也不想再理会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切,径向胡夫子行了礼致了谢,跟在安思予身后,缓缓步出了南英私塾。

天,渐渐地黑沉了下来,华灯初上,照亮了整个小镇,也照亮了这一行四人回家的路。

陈诺赖在安思予身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颈子,一刻也不放松,对眼前这位突然冒出的“安叔叔”,他既有好奇,更有着说不出的好感。

陈诺觉得,这位安叔叔的身上,有一种可以让小小的他安心的力量和温暖。这种感觉让他在昨日他与安叔叔甫一相见,便不可自抑的滋长。

本以为,昨日之后,他再也见不到这位叔叔,却不曾想,就在今日他被陆天博欺负、诬陷,甚至一度被吓得万念俱灰之时,这位叔叔却与娘一起来到他的身边。

他不仅喝退了嘲笑自己与娘亲的陆夫人,还替他查明真相,洗清了他的冤屈,还他公道,顺便还不动声色地将胡夫子训斥得哑口无言…

一想到这里,让陈诺对眼前的这位叔叔不仅油然而生出一种敬仰之情,更生出深深的孺慕之情。

这种感觉,应该就像爹爹。

虽然,陈诺打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但在他小小的心灵深处,却直觉地觉得,他的爹爹就应该是安叔叔这个样子。

温文儒雅、聪明睿智、君子谦谦,风华无双…

诺儿这般想着,便更加好奇起来,不时地看看安思予,又往后看看与絮娘一道,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商娇。

娘…什么时候认识的安叔叔?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

安思予看着赖在他身上,就像一只小猴儿般抱得死紧的陈诺,又见他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又回头看看自己商娇,不由笑问道:“诺儿,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诺儿听安思予问自己,不由眼珠儿滴溜溜一转,他想了想,干脆脆声脆气地问:“安叔叔,你与我娘当真是旧识吗?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安思予听诺儿这么问,脚步不由滞了滞,温和含笑的眸色深了深,似回忆起遥远的往事。

“哦…叔叔与你娘认识,已经很久很久了…”他往上举了举诺儿,轻声答。

诺儿立刻追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安思予的眼神更加飘忽。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他与商娇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很长很久的故事了…”他笑着,举起一只手,摸了摸诺儿的小脑袋,“改天有空,叔叔说给你听。”他轻柔地道。

诺儿乖巧地任安思予抚摸着自己,感受到他大手中传来的温度,让他很是受用地眯了眯眼。

“叔叔既认识诺儿的娘,那…”他想了想,俯到安思予颈边,轻声问道:“那你认识诺儿的爹爹么?”

话音刚落,陈诺立刻敏感地察觉到安思予全身似乎僵了一僵。

但对爹爹的好奇令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他抬眼看着安思予,好奇却又期盼地问:“叔叔,诺儿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人好么?待娘好么?他…为什么会死?”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9、爹爹

329、爹爹

孩童一阵天真无邪的追问,让安思予不由怔忡了片刻。

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路沉默的商娇。

她…

竟从未跟诺儿提过,诺儿真正的身世?

甚至,她从未跟诺儿说过,她并非诺儿亲生的娘?

莫非她真打算这一生,就守着诺儿这个与她毫无血缘的孩子过日子了吗?

想到这里,安思予的心不由疼了一下,就似被人用一根细针,在心头扎了一下吧,细微的,尖锐的疼。

转头,他笑着对诺儿道:“嗯,我自然见过诺儿的爹爹。诺儿的爹爹不仅年轻俊朗,而且气度不凡,更是京城里有名的商人,他…不仅很爱你娘,还很爱诺儿哦…诺儿现在的样子,就跟你爹爹一模一样!安叔叔相信,待将来诺儿长大了,一定也和你爹爹一样,是个俊朗非凡、温柔细致的人呢!”

听着自己崇拜的安叔叔如此推崇与夸奖自己的爹爹,诺儿高兴极了,顿时眼角眉稍都带了笑,拍手道:“好哇好哇,诺儿今后长大了,也一定要像爹爹一样英俊,能干,赚更多的钱,让娘好好享福!”

可刚刚高兴了没两下,诺儿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立刻颓丧起来,便连头上两个小小的总角都耷拉了下来。

“只可惜…娘说爹爹走的时候,诺儿才出生,什么也不懂。诺儿都没有看到过爹爹的模样…安叔叔,诺儿好想爹爹啊!若爹爹还在,娘就不会是寡妇,不会因为要养诺儿而出去做生意,也不会被人说三道四,诺儿也不会被人欺负,就像今日这样,被人骂是没有爹爹的小孩…”

说到这里,小小的诺儿泫然欲泣,连眼圈也不由得红了。

诺儿小小年纪,可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扎心,句句泣血。安思予已被诺儿的话震得呆住,竟半天回不过神来。

“诺儿…”他只能抱紧着陈诺,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安慰诺儿幼小的心灵才好。

可诺儿年纪毕竟还小,难过也仅仅只是一时。说完这些话,小家伙低着头失落了一下,却也仅是一下下,之后他立刻又活泼起来,一伸手,将安思予的脖子抱得更紧。

“安叔叔,安叔叔,”小家伙抱着安思予,为自己心里突然生出的一个想法而兴奋无比,“反正诺儿也没有爹爹,要不,你来做诺儿的爹爹可好?诺儿喜欢你,诺儿就想让你做诺儿的爹爹…”

安思予闻言,心跳瞬间加速,脑海中似有一道雷电闪过,刹那间白光一片。

就连那抱着诺儿的手,也禁不住地抖了一抖。

“诺儿!”

正不知所措间,安思予只闻身后一声气急败坏的娇喝声。

他转回头,果不其然便看见商娇已从后面追了上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羞又恼,正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拿眼狠狠瞪着正抱着安思予脖子的陈诺。

很显然,刚刚诺儿与他之间的对话,必定被她给听了去。

商娇稍早时就一直跟在安思予与诺儿背后,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此时更早已被诺儿刚刚那句“诺儿喜欢你,诺儿就将你做诺儿爹爹”的话给惊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赶紧跑上前来喝止诺儿,生怕他说令自己与安思予皆难堪的话来。

眼见安思予转头看向自己,面上神色也颇是怪异,商娇连尴尬也顾不上了,抢身就上得前去。

“你这倒霉孩子,安叔叔这两天才到咱们这儿,正累着呢,你还一直让安叔叔抱…”商娇假意没看见安思予看向她的,深深的目光,边嗔怪地轻斥着诺儿,边想都没想地就欲从安思予手中将诺儿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