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同观之,大为惊奇,不由沉声问道:“商娇,你说的秘密武器,就是这些东西?”

他怎么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麻袋里的东西,都像是…

面粉呢?

可这话尔朱同也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若此时说出,扰乱动摇了军心,只怕是大罪。

却见商娇回过头来,向他神秘莫测的一笑。

“我既说了它是秘密武器,自然就有它意想不到的威力。尔朱将军静观其变即可。”

话音过处,但见将士们已将麻袋盛于抛石机巨大的机勺内,然后熟练地启动机括——

随着抛石机长臂一括,那盛放在机勺内的,被割裂的麻袋,便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重重地砸在宋军人海般的阵势中,“砰”的一声巨响,麻袋四分五裂。

随着麻裂的破裂,一股白色的粉尘四溅而起,如飘起了一阵白色的漫天大雾,将宋军牢牢笼罩在其中。

面对商娇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刘绎初时颇感莫名其妙,不谙其法。

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不妙。

由于今日刮的风乃西南风,那阵白雾虽然无毒,却顺风势飘来,很快就遮挡住了宋国几十万的将士的视线,打乱了将士们攻城的节奏与步伐。

而随着麻袋一袋一袋的从城楼掷下,那白雾不仅没有消减,反有越来越浓之势。

情知有诈,担心被逆兵趁势偷袭,夺取先机的刘绎皱了皱眉,忙令御马后撤,同时下令鸣金收兵。

可刘绎刚退出白雾的包围圈,却在抬头处,突然看见商娇身旁一人,早已拉弓满弦,箭上依稀可见一点火苗。

然后,他看见商娇手臂微微动了动,似做了个示意射箭的动作。然后城楼上的人,竟不约而同的同时下蹲,瞬间避入城墙的掩体之后。

随之而来的,是一枝火箭的破空而出,穿过层层白雾,却如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球,裹挟着阵阵热浪,以迅疾的速度,“砰”的一声,在刘绎的眼前炸开。

刹那间,地动山摇,火光映天。

无数斗志昂扬宋军将士被热浪炸上了天,又重重地跌落焦土之上,重伤或身亡。

曾经的精锐之师,瞬间荡然无存;

曾经的战场,刹那间变成哀鸿遍野的修罗地狱。

刘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大宋精锐部队,数十万人的军队…

竟在转瞬之间,被一阵白雾所制造出的火球所噬,伤亡惨重。

商娇,商娇…

这一切,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卷九 御风踏,弑血歃,伴君覆手倾天下 439、阻击

439、阻击

就在刘绎不可置信,看向济州城楼的那一刻,却见巨大的爆*炸之后,原本藏身在城墙之后的几个将领以及商娇也摇摇晃晃地自掩体之下站了起来,同样目瞪口呆地看着城下宋军伤亡惨重的一幕。

眼前的一切,令商娇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惊恐。

原本蓑草萋萋的济州城下,如今已是一片焦土。

上一刻还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气势如虹,攻势猛烈的宋军,如今已被炸得七零八落,遍布着身首异处的尸体,无数未死的士兵被火球裹挟着,在地上打着滚,发出痛苦的凄厉哀号…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皮肉燃焦的味道,气味刺鼻,闻之欲呕。

远处,那原本迎风招展的“宋”字旌旗,褴褛而残破,微风过处,摇摇欲坠。

这一切,看在商娇眼中,简直难以置信。

她从不知道,从不知道,原本粉尘所引发的爆*炸,杀伤力竟会如此巨大。

二十五万大军啊,二十五万活生生的人啊…

竟在她所引发的这场事故中,生生死伤过半!

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残忍!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都是她——商娇!

天可怜见,她的初衷,只是想利用自己在现代生活中,了解到的一些生活常识,给围困济州的宋军一个教训,以解济州之困而已!

可这样的结果,这样惨烈的状况,却终是因为她的横空加入,而发生了。

从此后,十几万活生生的人倾刻间没了性命,让十几万个家庭的父母从此没有了儿子,妻子从此没有了丈夫,孩子从此没有了父亲…

她做错了吗?

她真的做错了吗?

可眼下,在她周遭的几位将领,显然没有察觉商娇心中巨大的恐惧与不安。

眼见着他们依照商娇计策,果然引来了刘绎大军倾巢出击,从而一举歼灭,诸将皆不由大喜过望。

尤其是尔朱同,在亲眼目睹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狠狠地一击掌,仰天长笑,看着依然呆若木鸡的商娇,激赏道:“商娇,睿王果然没看错你,好样的!”

然后,他再次看向城下的宋军还在伤痛中苦苦嘶叫与挣扎的惨烈情状,尔朱同的眼睛中显露出了嗜血的兴奋与雀跃。

双手抱拳,他向指挥使甘回天请命道:“甘将军,宋军现在受此重创,伤亡惨重,正是我们反击之时。请将军准我领兵出战,杀入敌军中军,直取刘绎那狗贼性命!”

甘回天也正被眼前宋军的惨状所震慑,正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办,突然收到尔朱同的请命,顿时露出心动的表情。

宋军重创,溃逃四散,若他们此时大开城门,趁势追击,杀敌无算尚且不论,若当真取得刘绎首级…

这该是多大的功劳啊!

思及此,甘回天“唔”了一声,正想开口下令…

“不许去!”

突然,一声娇喝,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这其中,犹以尔朱同为最。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一切。

商娇,她明明与他们兄弟二人相识多年,同为朋友。也知他们平生之憾事,便是盘龙山上,被刘绎所害,身陷火海,尸骨无存的可怜的悯儿。

按说,她应该是最该支持他趁势追击,报得血海深仇的人哪!

可现在,她却如此明了干脆的反驳了他的提议。甚至,带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商娇此话一出,甘回天明显犹豫了。

当日在睿王病榻之前,他们几个将领均得了睿王命令,将济州一切军事行动,均交于商娇统一安排。所有将领,包括指挥使甘回天,亦不得有违。

原本听了商娇关于派兵于城楼,屡次挑衅宋国大军的安排,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自掘死路。

却不想,却正是因为她的精心部署,当真引得宋军上下群情激愤,令宋明帝刘绎几番改变围城策略,终于转守为攻,倾巢出动,方才能令义军不费吹灰之力,歼敌无数。

而经此一役后,济州一解围困的态势,义军终于得以喘息的机会。

所以,眼见此役战果,甘回天纵然曾经心头再有不服,也不得不佩服商娇的神机妙算,对她真心拜服。

更何况,还有睿王的军令在此。商娇既已作了决断,他若再下令尔朱同追击宋国残兵…

只怕难逃违令重罪。

所以甘回勇再不敢言,只拿眼示意尔朱同请示商娇的命令。

尔朱同接收到甘回勇的眼神,心中又急又怒,立时起身,满心不解地喝问商娇道:“商娇,你为何不准我去?此时宋军大败遗退,正是歼灭宋军的最佳时机,一旦错失良机,我们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必将追悔莫急啊!”

可侥是尔朱同再三请命,甚至近乎哀求,到了最后,就连除叶傲天的其余几位将领也看不下去,纷纷跪地请战,商娇却依旧倚着城墙,如吃了称坨铁了心一般的坚定。

“我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尔朱将军,诸位将军,你们是想违抗睿王的命令吗?”她环视了一周下跪的诸将,硬着心肠,威严地喝问。

一席话,令尔朱同悲愤不已的同时,终于生出一股绝望。

他虎躯一震,猛然站起,阴戾的三角眼带着愤恨,狠狠剜了商娇一眼,愤然拂袖,奔下了城楼。

几位大将见势已如此,再难挽回,纷纷摇头,面露惋惜,也紧随其后,下城而去。

城楼之上,便只剩了叶傲天,依旧忠心耿耿的默默陪伴在商娇的身边。

眼见身边的人都散了个一干二净,商娇再次回头,看向城下一片焦土与残破的尸体。

她的心中,油然生起一种深深的恐惧。如盛开在暗夜的幽冥之花,瞬间在她的心间疯狂孳长,汲取着她四肢百骸的鲜血,疼得她几乎连心脏都快要裂开。

“傲天,你说,我做错了吗?”她轻轻地问。

似在问叶傲天,也似在问自己。

“身为一个开设医馆,自诩救世活人的药局的东家,我却仗着自己一时的小聪明,置十几万人于死伤的境地…这样的我,只怕也必将遭受天谴吧?”

她喃喃自语着,仰头望天,溢出一丝苦笑。

身畔的叶傲天听到商娇如此这般绝望的话语,咬咬唇,似乎想要安慰她。

却最终,又陷入无声的沉默中。

卷九 御风踏,弑血歃,伴君覆手倾天下 440、爱恨

440、爱恨

是夜,刘宋败北,济州首战告捷,暂解危局的军情传来,济州上下顿时一片欢腾。被宋国围困多日的睿王义军一扫往日颓气,吐气扬眉,洞开城门,迅速打扫战场,并在这白天还是死伤无数,一片尚还弥漫着血腥气味的焦土上,开起了盛大的篝火晚会,大家载歌载舞,一纾多日围困的心中郁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最终纷纷醉倒在地,欢乐无比。

酒酣耳热之际,谁也不曾注意,商娇何时竟与叶傲天偷偷驾着一架满载着药品的马车,悄然出城,朝着刘宋大军溃退的方向驰去。

魏宋边境处的南漠坡上,刘绎正与几员大将一起,检视着溃逃的回来的士兵的伤情。

十数万大军,折在今日晨间的一役之上。其余七七八八逃回来的士兵,也多少身上带伤,且与以往刀剑伤不同的是,烧伤之后所所承受的痛苦十分剧烈,所以饶是刘绎下令随行军医尽全力救治,宋军军营里也是一片哀号声、呼痛声,声声不绝于耳。

而更要命的是,当初大军开拔之时,刘绎一来自信此战必胜,二来根据以往经验,军医所携之伤药,大多只能医治为跌打或刀剑伤。

所以面对如此大范围的烧烫伤,军医一时根本来不及准备药材,不由束手无策。

这样惨烈的状况,令刘绎身心俱疲,心中痛悔自责不已。

他明明早已从当初睿王逆军的反常举动中,察觉出了不同以往的危险态势,却依然仗着自己精锐的兵力而贸然出击,直接导致了现在半数将士身死异国他乡,半数在伤痛与哀号中挣扎求生…

终归,是他冒进了,指挥失当,才造成今日恶果。

可这一次,他又如何能料想到,指挥战役的,与自己斗争的人,会是商娇呢?

对,商娇,绝对是她没错!

这是刘绎痛定思痛之后,联想起此役的前因后果,才终于猜出的结果。

也只有这来自民间,不懂军事的她,才会如此的不按章法,不按常理出牌,指挥着睿王的将士耍尽市井无赖波皮的伎俩,才能激怒宋军上下,激怒他。

也只有她,能逼得他忍无可忍,倾全力发兵攻城,从而陷入她早已布好的陷阱,伤亡惨重。

商娇,商娇…

想起这个女人,刘绎不由仰天苦笑。

睿王府中,她使计逼得他放弃早已牢牢在握的行军布阵图;

柔然国宴之上,她使计逼得他不得不放弃早已稳操胜券,志在必娶的柔然公主阿那月;

如今,她又使计,逼得他一改对魏策略,全力想要生擒睿王,反倒陷大军于危难之中…

这个女人,就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一般,在与她的每次交锋中,都以她胜他败作为结局。

这个女人,忒坏!忒坏!

可…也总有这么些时候,她令他感动莫名。

睿王府中,她替他温柔的包扎的伤口;在睿王使计想要射杀他时,她奋勇地张开双臂,替他挡在睿王的箭前;

朱英镇上,她藏起被无比落魄的他,甚至不惜出.色.相,吓退追捕他而来的尔朱禹,并与他共处一室,共度一夜…

这些往事,都令刘绎至今思之,都又爱又恨。

正想得出神之际,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拍。

刘绎悚然一惊,收神回头,便看见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小将正站在他的身后,眼睛无比担忧地看向他。

“皇兄,你还好吗?”小将轻声的问。

刘绎忙向他一笑,点了点头,继而拉住他的手,细看着他手上被火燎伤的伤势。

“轩弟,此次皇兄失策,累你受伤,当真对不起你,对不起叔父。”他无比歉意地道。

平王世子刘轩闻言,立刻摆了摆手,也在刘绎身边坐下,与他一同仰望天空,看着满天星子。

“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父王从小便教育我,胜败乃兵家常事,况我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草草包扎一下即可,皇兄何须致歉?”

说到此处,刘轩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军营,神色便显得有些凝重起来。

他长叹了一声,道:“我的伤势姑且不论,只如今这些受伤的将士…军医所携的烧烫伤药不丰,如此人数众多的烧烫伤,根本不够使用。如今虽天冷不易感染,但一些伤势严重的士兵若再不用药…

可如今我们困在这南漠坡上,虽离国境不远,但边境小镇,只怕一时想要凑齐药物也是不易,将士们的伤情也刻不容缓…”

说到此处,刘轩懊恼的拨了拨头发。

“说来说去,都怪那元濬!我们兄弟都低估了他,谁能想到他受了我如此重的一箭,竟还能如此诡诈,诱我们掉入他的陷阱之中,平白折损我大宋那么多的精兵勇士!”

刘绎听完刘轩的抱怨,不由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轩弟你还认为,这场战役是睿王暗中指挥的么?”

刘轩闻言一愣,直觉地反问,“不是睿王?那会是谁?”

“商娇。”刘绎仰头看天,轻扯唇角,从口中溢出一个名字。

“商娇?”刘轩闻言大惊失色。

记忆突然回到小时候,他随着刘绎出使柔然之时,所以遇到的那个娇俏古怪的女子身上。

由于记忆久远,商娇的面目他早已记不清了。

但当时她脚踩刘绎,暴打他屁股的恶行恶事,他至今每每思来,都不曾或忘。

“怎么会是她?这…不可能吧?”刘轩简直不敢置信。

刘绎便再次苦笑,继而一声冷哼。

“怎会不是她?今日城楼之上的情势,我看得一清二楚。所有的将士,都是听她的命令在行事。

更何况,你忘记了吗,当年出使柔然之时,她就曾与睿王配合默契,害咱们大宋明明抢占先机,却还是失去了阿那月公主的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