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树枝断了的声音。

只见两道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桂花树中蹿出,分别向城东与城西奔去,转眼就消失在各宫各殿错落的屋檐之间。

清鸣怀着高度同情在心中为一号二号念了声佛号,分神之间,悲剧发生了。

啊——嘭!

前一声是她的尖叫,后一声是她的身体与地面全面接触发出的声音。

是的,忘了介绍,按凤皇的话来说,清鸣出色的才华除了厨艺相关之外,就是如何在短短几步路距离内不断用自己的左脚绊倒右脚。若说厨艺是后天锻炼出来的,那么后者就是天赋异禀了——她生来平衡感极差,四肢难以协调,擅长同手同脚。

根据常年摔出来的经验,在失去平衡的那一瞬间她及时捂住了脸,阻止了脸与地面的直接会晤,是所谓弃车保帅。

她很快地爬了起来,一脸平静无波,对上鼓着脸的凤皇,沉下声音:“不准笑。”

噗——

“噗哈哈哈哈!”凤皇笑得前俯后仰,毫无人道主义关怀:“怎么可能不笑,小拙你第一天认识我咩?哈哈哈——”

朝堂中那些人太无聊了,哪有小拙好玩?只要摔个跤就能驱散他心中的无聊烦闷!他那没什么感情的父皇将她带进宫,总算是对社会对人类做出了一点贡献。

清鸣一张脸全黑了下来。“你不想吃饭了?”

凤皇闻言,神色一正,走到她身旁。她身高比他高一点,于是他稍微踮起脚,揽住她的肩膀,指着不远处的宫墙,双眼发亮地开口。

“吃饭之前先让我开个胃。那边有堵墙,看到没?去,爬爬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鸟……我在正经严肃与欢快之间摇摆精分着……

贰·青梅竹马

“小拙,看到那堵墙没有?去,爬爬看。”

这句话对于清鸣而言,绝对是魔咒,贯穿她整个悲惨童年的魔咒。

清鸣之所以叫清鸣,因为衍和帝巡游遇到她时,她裹在襁褓中被抛在山间道旁,她清澈宏亮的哭声阻挡了车队前行,使衍和帝一行免于遭遇前方将要发生的山体滑坡,衍和帝觉得这是天意,一时兴起将她带回宫,取名清鸣。

她在衍和帝面前一向乖巧娇憨,在最早的十年里,衍和帝也似乎对父慈女孝的戏码乐此不疲。出动十大影卫照料她的生活,有什么奇珍异宝都先给她挑,纵容她在华丽的宫殿里种菜养鸡,怕她寂寞就送太子去与她作伴,甚至因为她有段时间喜欢把玩方块物就拿传国玉玺等各种印章令牌给她当玩具。他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后宫所有的妃子,自然也包括他唯一的子嗣。

她也投桃报李,学厨讨好他,他喜欢她的声音她就陪他说话,有时也会任性撒娇索要礼物,恰如其分地满足他慈父的表现欲。

如此小心翼翼,步步经营,有时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幸福无忧的小孩,而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清楚地知道,她不喜欢衍和帝,无来由的从心底里排斥他、怕他。

清鸣五岁那年,单调枯燥的生活中多了除衍和帝和影卫之外的人,就是三岁的凤皇。一开始她是庆幸的,因为有他在,她就可以减少与衍和帝单独相处的时间。她毕竟还是孩子,全天候面对一个皇帝演戏对她来说强度太大了。

像无来由地排斥衍和帝一样,她无来由地信任凤皇。

算起来,她跟凤皇也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他那时初来乍到,目中无人,唯独黏着她,还同她分享他的书本,教她识字。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因为一出生便被封闭式保护,又丧母,才格外喜欢她这个“姐姐”,于是也回报他双倍的喜欢。

直到后来,她才发觉自己实在是太傻太天真了。

当她喝到掺了鹿茸鸡汤的莲子羹时……

当她翻开书看到压扁了的蟑螂尸体时……

当她半夜醒来想尿尿却找不到便盆,想开门却发现门被反锁时……

当她发现因为他故意教错,导致她在好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的名字“清鸣”写作“小拙”,而将书中“小”“拙”二字读作“qing”“ming”时……

当她因为四肢不协调而摔倒,他非但不同情还兴致勃勃得寸进尺丧心病狂地要她爬墙摔给他看时……

当她不想爬墙意图反抗,他疏远她,却对衍和帝说“父皇,清鸣姐很是挂念您”,刻意制造机会让她和越来越令她恐惧的衍和帝单独相处时……

往事不堪回首。

幸而她容易摔倒的事大家都知道,衍和帝在一次巡游江南时,从江南李家那边搜刮了一堆珍奇药膏,其中最多的就是各种生肌膏化瘀散,她才不至于毁容。

总而言之,凤皇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的要求,只能顺从,不能反抗,意图挣扎只会招来更大的恶果。

他的准则一向是:顺我则昌,逆我者亡。欢迎报复,礼尚往来。

清鸣总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她是让着他,摔一下又不会怀孕,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摔跤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摔多了也家常便饭了。

四肢不发达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能博君一笑也是功德一件,善哉善哉。

——话是这么说,但摔跤这种事能免还是免掉那么些吧。

所以在凤皇几日未见又提出爬墙要求时,她决定转移话题:“凤皇,你方才说那人要我殉葬,那结果呢?”

再提起这个话题,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刚听到时的茫然震惊,经过前面那段插科打诨的沉淀,真实感强了许多。

“你放心,结果是别人殉葬了。”

凤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这几年一直长得比他快比他高的清鸣,心里有些不爽。

“别人?”

“是先皇后,一号最爱听的后宫八卦中最爱刑求宫女太监的那个,还派过人来刺杀我们。”

清鸣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就是派了四个三脚猫刺客的那个?我还记得那次,一号本来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谁知没打两下那群人就全趴了,他气得把他们全扒光了分别吊到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口去!噗……”

说到这个,凤皇也来了兴致。“还有你不知道的,那回闹得太高调违背了影卫守则,连二号都被他拖累得一起被剥夺一年假期。”

清鸣忍俊不禁的同时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凤皇,凤皇知道她在腹诽什么,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这都是公冶白上课讲影卫历史时顺便说的,他最爱这种小道八卦了。”

身边亲近的人的存在,就是用来信手拈来背黑锅的。

清鸣虽然从未见过帝师公冶白,却是耳闻已久,尔雅带给她的《京都绯色事件录》中提到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备受女性追捧,范围覆盖三岁至八十岁,倒是只字未提他热爱八卦。

想来他又是在骗人,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与她无关。只是现在她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带她进宫的那个人死了,那么现在,她在宫中算什么?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离开了?

“我……是不是自由了?”

凤皇意气风发道:“是的,你自由了,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清鸣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意思是我还是要呆在皇宫?”

凤皇卷了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上打圈,语重心长道:“小拙啊,外面坏人很多的,你脾气又被我们宠坏了,会吃亏的。”

宠、坏、了。

又来了……清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嘴角不断抽搐,极度想叉腰大喊:谁!到底谁宠我了?!明人不做暗事,站出来!

“我的陛下,你看,我在这宫中无名无份的,放我出去只是举手之劳,顺便还能省下两个保护我的影卫,他们可以为国为君为社稷为百姓做些更有益的事,这个宫殿翻修一下还是可以金屋藏娇用的,是后宫一大喜事,而我在宫外一定会时常歌颂陛下功德,做一个称职的人形宣传牌。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在规定时间内赶回的两个影卫恰好听到这几句,本来累得趴到的身躯瞬间又活了,含着两泡眼泪猛点头,恨不得扑过去握住清鸣的手喊知音。

凤皇也点头,似乎也颇为赞同,见到清鸣双眼发亮一脸期待,才慢悠悠道:“说完了?说完了抓紧时间去爬爬墙,不然一号二号带回来的菜要凉了。”

清鸣一口血差点喷到他脸上。为什么绕了这么久他还能绕回去!!!!

看着她一步一步不甘不愿地向墙那边蹭去,凤皇突然说道:“如果你能独力翻过这堵墙,那么就可以不用回来了,而且还可以带走宫中一件宝物以保生活无忧。”

清鸣倏地止住脚步,半天才开口:“真的?”

凤皇席地而坐,拎过那瓶百年陈酿,挖开封口,酒香四溢,他猛的被呼进去的气被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道:“你可以赌一赌,要不要相信我的话。”

清鸣转头,对上他故弄玄虚的眼神。

对望了一会儿,她突然转身,大步向墙边靠近了两步,然后发动助跑。本想助跑到墙边石头那边,踏着石头借力跃起攀住墙沿。不出意外,还没跑到石头那边,她就已经光荣摔倒了,幸好是草地。

破天荒的,身后没有响起某人的爆笑声。

她有些迟疑地爬起来,回身看到凤皇抱着酒坛一脸红晕呆坐着,额上一滴冷汗滑落。随即皱起眉头:“别喝了,小孩子学人喝什么酒。”

“小拙。”他似乎回过神来了,整张脸皱成了个包子:“好难喝!”

清鸣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一步一步认真又缓慢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夺过他的酒坛:“空腹饮酒伤身的,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盅犹带热气的奇珍煲,递给他,他撇头不接,她只好拿勺子喂他。

他喝了几口,突然抬起眼皮看着她:“前年朱丞相六十大寿,我看到他府上一个仆妇也是这样喂孩子的。”

他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瞅着她,她想起他一出生便被隔离开进行保护,直到三年后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亲娘,就是死别。比起这个,她一出生便被抛弃似乎反而好多了,起码是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关系就断得干干净净了,没有期待,没有绝望。

清鸣放下手中的汤,将挡在两人中间的食盒拿开,然后轻轻地将凤皇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拍抚他的背。

“那个妇人也是这样抱她的孩子的。”

凤皇埋在她的怀中,声音瓮声瓮气的,听得她心中一酸,正待要说些轻松的话来宽他的心,就听到他接着说道:“不过,那个妇人好像没这么平。”

清鸣全身一僵,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果然见到他满脸恶劣的笑。

“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把自己变成流氓的?凤皇你变坏了!”

隐在暗处的影卫默默扶额:他什么时候好过?

凤皇无辜地笑:“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如果不是四肢不灵活,她早就扑过去揍人了,这死小孩以前只是变态而已,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流氓的?清鸣抓狂地低斥:“别把什么都往帝师身上推!是他教你吃、吃我豆腐的吗?!”

凤皇痞里痞气地撇嘴:“小拙那个身板,吃了跟没吃一样吧。”

“你你你——”清鸣气得嘴都歪了,话都说不利索了,随手拎起食盒就要砸过去,却被一声清脆的鸟叫喝住。

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白雕,它盘旋着朝她飞来,她连忙收回差点扔出去的食盒,让雕儿停在上面。

“尔雅,你回来啦。”

名叫尔雅的雕儿拿洁白的左翅蹭了蹭清鸣的左臂,表示撒娇,清鸣的怒气瞬间平息下来。

“好你个尔雅,有了新主人就忘了旧主人,现在只认得小拙了么?”凤皇眯眼不爽地望着乖巧地蹭在清鸣身边的雕儿。

那是他八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围猎的猎物,半死不活被他带回来,清鸣看了很是心疼,偷偷用了许多珍稀药材救活了它,还给它取名尔雅。从那以后,雕儿就只认清鸣了,而清鸣似乎也听得懂它的话。好比现在,它冲着他依依呀呀扑腾扑腾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好看向清鸣。

“尔雅说,美男帝师与小气鬼解东风在御书房求见,太监在玉瑶宫外等你好久了。”

凤皇走了,庭中剩下清鸣与尔雅,隐身透明人影卫忽略不计。

清鸣托着腮,温柔地看尔雅吃着它最爱的水晶圆子,懒懒地问:“宫外好不好玩?”

尔雅吞咽着事物,忙里偷闲点了下头:人家还带了一本好好玩的书,放在清鸣的房里了哟。

清鸣眼中布满了笑意,还不忘例行问道:“没有忘记付银子吧?”

尔雅停下吞食,就着瓷盅喝了一口煲汤,然后抬起翅膀抹了抹嘴角,最后才将头靠她肩上蹭了蹭:清鸣放心,尔雅都是一脚扔银子,一脚抓书的。

清鸣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地尖叫了起来。

桂花树上闭目养神的一号二号闻声一个激灵睁开眼,全面戒备,警惕地观察四周。只见清鸣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扶着门框一步一步往屋内走,边走边嘟囔:“刚刚的鸡还没喂完,话说也差点忘了厨房里还煮着地瓜粥……”

啪!

又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

明明没有风,桂花树却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影卫一号又暴躁了。

叁·御书房内

御书房是皇帝老爷办公的地方,不过由于前任皇帝老爷他不是那么爱办公,于是乎就跟着荒废了许久,虽有宫人按时打理,不至于草木横生,但人气总还是少了那么些。新上任的执事太监和宫女侍卫们也不是那么得力,平日里总觉气氛阴沉了些。

然而今日,御书房内一反常态,暖风徐徐,春意盎然,阳气逼人。就连服侍的宫女都勤快了许多,频频进来换茶。

在第六个宫女红着脸准备离开时,凤皇开口了。“茶壶放着,下去。”

他倚在窗旁软榻上,表情并无不悦,平平淡淡的眉目却看得宫女心惊。想到近日宫内流传的,新帝雷厉风行整顿后宫,令太后殉葬,逐美人出宫等手段,宫女白了一张脸,唯唯诺诺地下去了,直悔不该贪看美人。

“帝师俊美无匹,风魔万千少女,连久居深宫之人都如雷贯耳,真真不愧为皇城一枝花。”

这“久居深宫之人”是凤皇突然想起清鸣称他为美男才提的,解东风只道他在说方才那些宫女们,原本还因头次私下近距离接触君王而有些拘束,听到“皇城一枝花”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溢出轻笑。

公冶白苦笑:“陛下谬奖,微臣有事启奏。”

他递给凤皇一封密函,继续道:“安乐王这几天异动频频,有准确消息来报,说他在变卖京都的房产田地,不知是准备退守,还是要支援镇国公招兵买马。”

解东风听见几个关键字眼,双目发亮道:“房产田地?有多少?”

凤皇有趣地看了他一眼,将密函扔给他。解东风打开,一双小眼瞬间看直了,整张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安乐王的田产清单。下意识为这些田产估了值,心算一遍,顷刻之间,那双直了的眼又迅速地弯成了小元宝的形状,闪闪发光。

公冶白好笑地望了他一眼,又似乎颇为苦恼地对凤皇道:“见笑了,解大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的解东风没听见这句,不然非跟他拼命不可。

凤皇不紧不慢地推开窗户,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两人,支着下巴笑道:“这是职业病,朕理解的,皇朝正需要解爱卿这样的人才。”突然话锋一转。“国丧之上,有感于先太后对先皇生死相随的恩义,朕曾问过安乐王一门想要什么赏,安乐王回朕两个字,你道是什么?”

公冶白略加思索,联系近日安乐王的举动,隐隐猜出了:“安乐?”

凤皇称许地点头:“语气颇为诚恳,所以朕许了他清平郡。”

“少了安乐王的财力支持,镇国公不足为惧。”公冶白呷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低吟了几声清平郡,随即大笑:“那不是老四的地盘么?陛下这招妙极!”

清平郡在皇朝的极南之地,为夷族聚居地,虽是富庶之地,却向来为夷族自治,是三年前那场动乱平息之后才达成的朝廷特派官员与夷族长老协理地方事务协议。而目前,那里的特派官员,也就是公冶白口中的老四,恰好又是夷族现任女族长的上门夫君。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后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影卫四号。

那时动乱伊始,先帝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还是太子的凤皇派了贴身影卫四号前去斡旋。一来二往,谈判未成,夷族当时的女族长却看上了他。四号被吓得逃回京都,族长一路追来。最后还是九岁的太子出面,让他新任的贴身影卫十七抓住四号,二话不说将他捆一捆打包送给了女族长,背上还插着一个牌子:请君品尝。

族长闻弦歌知雅意,将四号扛回去之后也送来了归顺朝廷年年上贡的折子。

将清平郡许给安乐王,若他真是只图安乐,那么那个富庶之地定能满足他,若是心怀鬼胎,则有夷族制衡着他,有老四看着他,谅他也讨不到好。

至于公冶白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呢?因为他也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影卫十七。是的,当年亲手抓人捆人出卖兄弟助纣为虐逼良为娼的就是他。助纣为虐逼良为娼,嗯,他记性真好,老四当年说的就是这两个成语。

“你们……在笑什么?”

解东风方从钱眼钻出来,见到的便是那两师徒相视而笑,一脸幸灾乐祸。

凤皇突然下了软榻,走到他面前正色道:“解爱卿,帝师见朕是有要事启奏,你呢?”

解东风这才想起他进宫的目的,连忙曲身行礼道:“微臣听闻陛下要重置乾坤殿,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

解东风脸色一肃,道:“据臣所知,乾坤殿并无不妥,然这几年修整不下十次,一次比一次奢华,臣以为毫无必要,徒然伤财。”

凤皇丕然变色,愠怒道:“先皇修整多次不见尔等进谏,却来说朕,岂非欺朕年少?”

解东风见他脸色说变就变,心里一惊,噗地跪倒在地,语气却未有一丝放松,生硬道:“陛下恕罪,臣无意冒犯,只是,只是臣以为陛下是明君!”

想必谁无法将此刻这个做派硬朗铁骨铮铮的解东风与平时舌粲莲花见钱眼开的小气鬼尚书郎联系在一起,倒是公冶白仿佛早知会如此,并不担心。

凤皇冷笑:“言下之意,朕如果坚持重置乾坤殿就不是明君了?解东风,你向谁借的胆子?”

“向公理,向天下间无数饥贫的百姓。”

他答得极快,脸上殊无半分惧色,凤皇震怒,御书房内一时间陷入无声的僵持中。

半晌,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只见公冶白正端着一碟桂花糕,就着大麦茶,吃得不亦乐乎,旁边茶几上多了一个被打开了盖的食盒。见他们二人望向他,公冶白笑着招呼道:“方才白雕送来的食盒,陛下,解大人,一起尝尝吧。”

原本绷着脸的皇帝陛下表情瞬间龟裂,一脚气急败坏地朝他踹过去:“尔雅来过你不早说!朕饿死了!原就才喝了两口汤,你们一个两个跟催命似的又把朕喊过来。”一把夺过食盒,又怒道:“谁准你吃这里的东西的?”

公冶白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一本正经道:“启禀陛下,臣虽不知是谁,不过这里写着‘桂花糕、大麦茶可与帝师解大人分食’。”

凤皇心中还是愤愤,不过看在桂花糕并不是清鸣亲手做的,也就算了。低头看食盒,见到一碗地瓜粥,一碟椒盐花生,一碟五香豆腐干,还有一个剥好了的鸡蛋,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菜色,但久违的香味还是令他心情大好。

瞥到一张卷成厚厚一卷的纸条,张开:匆忙间来不及,这些你且将就着,地瓜粥解酒毒,不喜欢也要喝。我见你脸色不对,若是实在恶心睡那人睡过的地方,就让影卫带你回玉瑶宫,你的房间还在。

仿佛看到清鸣端着家姐的架子殷勤叮咛的模样,凤皇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孩子气的温暖笑意。从小到大,无论怎么闹,到底还是小拙这样待他好,不因他的身份地位变化,不因岁月更迭。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她好玩又耐玩,若是换个人,再关心他也觉得是累赘。